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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坏透


    门窗紧闭, 时间无限速地慢下来,尘埃在空气里旋转坠落。


    从段融的那句话落下后,两人之间的温度急遽升温, 烘得人身上发汗。


    沈半夏有了两秒钟的眩晕,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刚才出现了幻听,其实段融什么话都没有说。


    但又切切实实地感受到,自己确实听到了那样的话。


    段融这个人, 与人交往总藏了七分呼之欲出的戏弄, 天生多情的桃花眼从来没有真正地有情过。或许是因为她年纪小,他常把她当成有代沟的小孩子,每回都要逗她几句才开心。


    沈半夏觉得是这样的,他又在逗她了。


    她把段融推开, 有些不知所措地拿手捂着胸前, 一个防备的姿势。


    段融的眼神变得清明, 躬身把扔在床上的T恤捡了起来, 给她套了上去穿好。她背后有伤,青紫了一片, 他担心会让她疼,动作轻柔小心地给她整理衣裳。


    “吓唬你呢, ”他说:“别怕。”


    “谁怕了。”沈半夏不肯服输,不自在地躲开他乱动的手。


    段融笑了声, 嗓音清浅勾人:“既然不怕, 那亲一下?”


    沈半夏推开他,背对着他不肯看他, 脸烧得通红。


    段融把她拉回来, 自然而然地在她脸上捏了一把, 笑:“脸这么红,这叫不怕?”


    “你烦死了!”


    沈半夏把他推出去,关上门。身上的衣服怎么看怎么别扭,脑子里满是刚才他脱她衣服时的样子。


    怎么有这么坏的人啊!


    她把衣服换掉,开门出去。


    段融已经走了,屋子里变得空荡荡,好像是缺了什么。


    沈半夏打迭起精神,跟着刘蓉去见被告和被告方律师。


    被告马录二十岁左右,长相很清秀,唇红齿白。因为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他被折磨得心力交瘁,眼底满是血丝。在听到原告方的诉求后,他崩溃地一把将桌上的文件扫了下去,指着刘蓉这边的人破口大骂。


    “你们这些人什么脏钱都赚吗!我是受害者,我他妈才是受害者!我被强/奸了你们懂吗!我他妈被强!奸!了!男人就不是人吗,男人被强/奸就只能被人笑一笑然后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吗!”


    “你们为了钱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你们还是不是人,赚这些钱你们不觉得亏心吗!你们是想活活把我逼死吗!”


    马录情绪失控,被他的律师拉走,一场会面就这样不欢而散。


    看样子和解是不可能的,只能等开庭。刘蓉打算坐下午的车回去,回酒店收拾东西。


    沈半夏心情不好,越来越怀疑自己为什么要当律师。如今段融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不再是总被针对的穷小子,公司里养了不少律师,个个还都不是省油的灯,没有人能再冤枉欺负他。


    那她还有必要为了小时候的一个执念,坚持读法律吗?


    经过一家琴店,里面传出悠扬的乐声。沈半夏往里看了看,见有学生模样的人坐在一架钢琴前弹奏。


    她盯着看了会儿,直到方朗跑过来,拿手在她眼前一晃:“看什么呢?”


    沈半夏回神,摇头:“你怎么没回酒店?”


    “先去吃饭。你想吃什么,这边有家炸酱面店很有名,要去尝尝吗?”


    “好。”


    沈半夏跟着方朗去吃饭,等面上来,方朗帮她把炸酱和菜码倒进碗里,帮她拌匀后给她。


    他们两个坐的位置靠窗,外面停着一辆黑色迈巴赫,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搭在窗沿,食指与中指间夹着烟,烟灰已经积得很长。


    段融透过窗户看店里的沈半夏,她吃一口面,软嘟嘟的嘴巴上粘了酱。方朗拿了个装着腊八蒜的小碟子给她,她拨浪鼓一样地摇头不肯吃。方朗笑着逗她,非要让她试试,她就是不肯,紧紧皱了眉头去打方朗的手。方朗笑得开心,没再逗她,抽了纸巾要给她擦嘴。


    她虽然躲开了,自己接过了纸巾擦,段融还是看得眯起了眼睛,眼里寒意沉沉。


    他拿手机给她打电话。


    沈半夏犹豫了两秒才接起来:“干嘛?”


    段融:“你跟谁在一起?”


    “朋友啊。”


    “什么朋友?”


    “就是普通朋友,还能有什么朋友。”


    “男的女的?”


    “怎么了,要是男的就不可以吗?”


    “不可以,”那边的人语气泛冷:“现在回去,半小时内我要在酒店看到你。”


    电话被挂断。


    沈半夏觉得莫名其妙,那人突然发什么疯。


    她有预感似的往外看了看,并没有看到段融常开的车,只有一辆迈巴赫缓缓驶入行车道,又突然加速开不见了。


    沈半夏心神不宁地吃了几口面,最后实在被段融最后的语气吓到,提了包起身:“方朗,我有事得先走了,你慢慢吃啊。”


    方朗要跟她一起,可她已经跑了出去,随便坐上了停在路边的一辆出租车。


    沈半夏跑回酒店,房间门口,段融斜靠墙站着,低着头,额发遮眉,身影被走廊里的顶灯照出一片昏昧的影子。


    沈半夏走过去:“你让我回来干什么?”


    段融抬头,眼光锐利,一只手从裤袋里伸出来,朝向她:“房卡。”


    沈半夏把房卡给他。


    刚进去,酒店服务员来送午餐。


    是两份炸酱面。


    沈半夏觉得这只是巧合,没有多想。


    刚才她只吃了几口饭,肚子还饿着,坐下来要去拿炸酱。


    段融在她旁边坐下,抢先把炸酱拿了过去,倒在碗里,又把菜码也都倒进去,三两下拌好给她,他又开始拌自己那份。


    他一声不吭地开始吃面。


    气氛变得奇怪,但到底是哪里奇怪,沈半夏说不出来。


    她没再想什么,拿了筷子吃面。一碗面见底,她嘴巴上沾满了酱汁。可段融嘴巴上就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的,所以是只有她吃相差吗?


    沈半夏伸手去抽纸巾,段融唰一下把纸巾盒拿了过去,另一手拽住她椅子往前扯,直到两个人的椅子嗒地一声碰到一起。


    他拿纸巾把她嘴角的酱擦干净,蓦地凑上来,离她很近:“你说,是那小子拌的炸酱面好吃,还是我给拌的好吃?”


    沈半夏反应了一会儿,明白过来:“你刚才看见了?”


    “是。”


    “你跟踪我?”


    “无意中碰见,”段融身体往后收,靠在椅背上,一只手在桌面上嗒嗒地敲了两声:“沈半夏,你朋友很多啊。”顿了半秒,补充:“男的。”


    “很奇怪吗?现在交朋友只能交同性吗?”


    “不是不能交异性,”段融眼里不见了半分戏弄,装着的全是冷戾:“可你不能交,我看着不爽。”


    沈半夏心里动了下,表面上依旧是全不在意的样子:“有什么可不爽的,我跟你又不是真夫妻,只是被利益绑定在一起的而已啊。”


    “就算只是被绑定在一起的,你也属于我。”段融目光始终直视着她:“我这人很自私,凡是我的,别人不能碰一下。”


    段融坐在她身边,那种痞里痞气的气质又出来了,脸上透着坏劲,眼睛黑沉,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沈半夏越来越发现,他这人的占有欲是真的很强烈。


    即使不喜欢她,可就因为她是他的未婚妻,他就不许别人来碰。


    不免开始想,他这样的人,等以后真的有了女朋友,对女朋友的占有欲是不是会更强烈。


    只是这么想一想,她就要开始嫉妒了。


    下午是跟段融一起回去的。


    沈半夏第一次见他开迈巴赫,跟那辆莱肯一样,这辆车也是全黑色,设计低调,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挡风玻璃外加装了防爆膜,防窥性很好,从外面完全看不到里面的光景。


    后排空间很大,沈半夏在车上无聊,东翻翻西翻翻的时候,不知道碰到了哪儿,隔板缓缓升了起来,阻隔开前与后。


    她扭头,盯着隔板看了两秒,脑子里浮现出看过的一些霸总小说,把段融联系进去,怀疑他是不是在这辆车里,在这辆车的后座,当司机在前面开着车的时候,他在后面跟女人做/爱。


    只是这么想一想,心里就猛地一沉,好像是被扔了块大石头。越想越不开心,她回头去找,想把这块讨人厌的隔板降下去。


    可顺着找一圈,都不知道开关到底在哪儿,直到段融幽幽地告诉她:“总开关在后面。”


    沈半夏不满地努了努嘴,不想再管了,靠回椅背看窗外。


    车子驶上高架,又从高架下去,到了一处山体高速公路。这边暂时没有管控,常有车辆过来飙车,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有两辆外型飞扬跋扈的超跑一前一后超了段融的车。


    第三辆开过来,车窗降下,副驾驶里露出高峰那张略显憨厚的脸,可他人其实一点儿都不憨厚,那帮纨绔子弟群里泡出来的,没一个是善茬。


    “融爷,那俩孙子都耀武扬威到家门口了,你这都能忍?”高峰扒着窗户,脑袋要凑出来半个,等段融降下车窗,说:“你不跟他飚一圈?”


    段融瞥他一眼,神色极淡:“没见我车上有人?”


    高峰的头往外伸得更狠,等看到沈半夏后,贱兮兮地笑了起来:“得嘞,融爷就是会怜香惜玉啊。”头扭回去,拍了驾驶座上的易石青一下:“走着,咱替融爷干那俩孙子去。”


    “得嘞。”易石青把油门踩到底,极其张扬夸张的亮黄色兰博基尼如离弦的箭般朝着前面飞速驶去。


    虽然段融的车速始终都很平稳,沈半夏还是下意识地拽紧安全带。父亲就是出了车祸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心底深处对车有种恐惧,稍微快点儿的车速都会觉得不安全。


    段融在前面一处临时停车点停车,摘了安全带下去,打开后车门按下一个开关,隔板缓缓降了下去。


    等他重新坐上车,沈半夏问:“你管那个干什么?”


    “你不是不开心?”


    “我……没有啊。”


    “脸都黑一片了,这叫没有?”段融发动车子,单手控方向盘,另只手肘搭窗沿,嘴角淡淡一勾:“沈半夏,你不会是想到什么不干净的了吧?”


    “谁谁谁想不干净的了?”


    “主角还是我?”段融看她一眼,眼里笑意更浓,简直坏透了:“我跟人在后头做/爱?”


    “你闭嘴!”沈半夏没想到这人脸皮厚得什么话都说。


    段融兀自好心情地笑,额朝外侧,如被精心雕刻出来的下颌线条更显利落分明,惑人心神:“要让你失望了,这种事我还没做过。”


    片刻后,他补充:“以后可以跟你试试。”


    “……”


    作者有话说:


    42、雨伞


    在段融的话后, 沈半夏顺手拿起车上的抽纸盒砸他。


    段融一动不动地受着,嘴角甚至勾着笑,坏得不行。


    沈半夏其实松了口气, 又觉得自己很奇怪,就因为看的闲书太多就联想到了他身上,还因为联想而在心里怪他。


    这不是神经病是什么?


    回去后开始整理辩护词,但她完全没有心情,怎么想怎么觉得原告是活该, 没被打死已经算好的了。


    这几天她常会做噩梦, 梦见马录指着她的鼻子痛骂她助纣为虐,不给他活路。醒来后一身冷汗,怎么都吹不散。


    到了开庭那天,刘蓉凭借着自身业务的过硬和现如今法律的漏洞, 成功替原告争取到了三十万赔偿金, 如果被告不能在规定期限内还清, 就要面临五年左右的刑期。


    沈半夏垂头丧气地走出审判庭, 刚才她全程都在祈祷对方律师能胜诉,但马录明显找了个饭桶, 没有为他争取到半点儿权益不说,还被刘蓉逮到了不少自相矛盾的点儿予以回击, 马录简直是被坑惨了。


    不同于上次见面义愤填膺的样子,今天的马录精神状态很差, 像是被人抽掉了主心骨, 脸色惨白惨白。


    沈半夏有点儿不放心,跟在他后头走了一段路, 最后见他走到了一座桥上。


    桥下是条深水河, 马录翻到桥上朝下看, 愣怔怔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往下跳。


    “马录!”沈半夏朝他跑过来:“你别做傻事啊,快先下来。”


    马录跨坐在桥上,赤红着眼睛看她:“你别过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那个姓刘的律师是一伙的,你们全他妈的是一丘之貉!挣钱挣得开心吗?我告诉你,你们得到的每一分钱都是在喝我的血吃我的肉!三十万,把我卖了我都还不起,你们全他妈畜生!”


    马录往下翻,认准了要往河里跳,沈半夏心急之下冲他喊:“我会帮你上诉的!我会帮你的!你先下来好不好,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帮你胜诉。”


    风呼呼地刮,马录身上的T恤被吹得鼓起。他人瘦得不行,单薄得好像只剩了一把骨头,又因为这段时间的事没有一天好好吃过饭,脸颊上的肉凹陷下去。


    “真的?”他眼里重新有了希望。


    “真的,你先下来,我替你想办法,你不仅不用赔三十万,还能得到一笔精神损失费,你看这样行吗?”


    马录趴在桥上,五分钟过去后,他爬了下来。


    沈半夏往远处指了指:“那边有家餐厅,我们先去吃饭吧。”


    马录跟着她走了。


    一直到下了桥,进了餐厅,沈半夏才彻底松口气。为了压惊,她点了一大桌子好吃的。


    马录并没有吃饭的心情,问她:“你真的能帮我胜诉?”


    “嗯,我觉得还是有戏的,那个叫李岩石的就是有错在先啊,你打他是属于正当防卫,合情合理。”


    沈半夏跟他分析一通,最后才说:“呃,可是,我还没有律师证欸。”


    马录:“……”


    两秒后,马录:“那你跟我这扯什么闲篇啊!”


    他起身要走,沈半夏把他拉住:“等等等等,你听我把话说完。虽然我还没有律师证,但我可以帮你找一个靠谱的律师,让律师帮你打赢官司,你放心好了。嗯……就是,律师费我还是要正常收的,毕竟我要吃饭。但我拿得不多,帮你打赢后我收一万块,你能接受吗?”


    马录怀疑地打量她一遍。这丫头嫩得很,看起来还在上学,外表十分柔弱,完全跟干练律师这种行当挨不到边。但人确实有股机灵劲,尤其是那双眼睛,灵得让人先信了三分她是有手段的。


    “那要是打输了?”他问。


    “我分文不取。”


    “行,可以。”


    沈半夏笑,跟他握手:“合作愉快。”


    这是她自己争取到的第一笔单子,她想开个好头,只许赢,不许输。


    她去找武平,说了自己想退出刘蓉律师团队的意思。武平见这丫头还是活得太理想了,多说了几句:“半夏,人还是要自私点儿比较好,尤其是律师这个行业,要是把对错看得太重,是不适合做律师的。”


    沈半夏垂眸,唇抿了抿。


    “我知道了老板,我已经决定了,不后悔。”她说。


    她开始专注于替马录收集证据,又去找了不少律师,但每一个都不怎么好,请得起的业务水平太差,真有实力的她和马录又请不起。


    忙得心力交瘁,晚上睡不着偶尔会跟Z聊天,把马录的事跟他说了一遍。


    或许是老天帮忙,没过几天有位大神级别的律师找了过来,说他对马录的案子很感兴趣,想来做法援,免费为马录辩护。


    这位班律师的大名沈半夏早就听说过,对他如雷贯耳,他的诉讼水平如果在国内排第二,那没有人敢说自己是第一。但是近两年听说他已经早早退休享受生活,不再管诉讼案子了。


    看来传言确实不可信。


    沈半夏跟着去了班兴昌名下的律所,每天都会准时过来,听他分析案情,从各个角度讨论马录胜诉的可能性。


    她感觉自己在班兴昌这里学到的,要比在学校里一年学到的知识还要多。


    “老师辛苦了,您喝茶。”沈半夏狗腿地泡了茶端给班兴昌。


    班兴昌看她一眼:“别这么叫我,我可没收你当学生。”


    “啊,您没收吗?”沈半夏故作疑惑:“您这几天有问必答倾囊相授,那么用心地教我,不就是为了要把我培养成跟您一样厉害的大律师吗?”


    班兴昌:“……”


    “老师,您的教导我都有听进去,我一定好好学,不会给您丢脸的。”她笑得真诚。


    班兴昌无奈摇头,心里腹诽段融的这位小未婚妻机灵的简直没边了,怪不得能把段融收得服服帖帖,为了她不惜三顾茅庐请他出山。


    晚上下了雨,沈半夏从律所出来,去楼下一家便利店买了伞。


    账户里的钱不多了,她不舍得打车,去前面搭公交。


    走到一条幽僻的街道时,段融给她打了电话问她在哪儿,他会开车过来接她。


    沈半夏说了自己的位置,等挂断电话,她撑着伞站在路边,仰头看伞沿外的雨。路灯把雨丝照得争先恐后,像一场混乱的舞蹈。


    她的小白鞋被地上的积水浸湿,雨水渗进去,两只脚湿湿的。想到有一天学校放学,天降暴雨,她没有带伞,爸妈去了外地出差,把她暂时交给了邻居照看。那家邻居有自己的孩子要照顾,一时把她忘了。


    她没有带伞。每次带伞天就不会下雨,不带伞的时候偏偏下雨,她总是这样倒霉。


    她冒着雨往外走,雨水淋湿她的头发、衣服、鞋子,脸上戴着的口罩也湿哒哒。


    撑着伞的同学从她身边一路欢笑地跑过去,有人看到她被淋得落汤鸡一般,指着她笑,问她为什么不跑。


    沈半夏觉得没什么可跑的,前面也在下雨,又不是跑起来就不会被淋了。


    段融应该已经走了。在一场混乱的事故后,段家二公子段盛鸣断了两条腿,段融被段向德承认了血统。他已经好几天没来过学校了,校园论坛里的人说他不会再来了,要转去贵族高中读书。


    可那天,沈半夏在走出学校不远后,看到了他。


    段融撑了把黑色的伞,握着伞柄的手骨节突出,手背上青色静脉明显。在略冷的天气里穿了件短袖黑T,黑色长裤,脚上踩了双黑色板鞋。他常穿的衣服颜色不多,基本非黑即白,每每如是。


    看到沈半夏,段融朝她走过来,伞帮她举过头顶。


    “怎么淋湿了?”段融俯身,把她脸上粘的湿哒哒的头发拨开:“你爸妈没来接你?”


    沈半夏睁着一双蕴着水的大眼睛,摇了摇头。


    “以后就要一个人回家了。”段融把伞放到她手里,让她握好。他一半身体到了伞外,背后T恤被倾盆而下的大雨顷刻间淋湿:“好好照顾自己,哥哥走了。”


    段融把她脸上的雨水擦干净,起身,身体从伞下完全退出去。他不顾瓢泼般的大雨,迈步离开。


    大雨争先恐后浇在他身上,把他干燥的身体浇得湿透。


    地上溅起雨雾,遮挡住他的背影,他由深变浅,最后完全看不到了。


    那是沈半夏年少时期最后一次见到段融,从那以后,有七年时间,段融彻底退出了她的生命,再也没有出现过。


    很奇怪,段融明明只在她年少岁月里断断续续地出现过两个月,却让她放不下了七年。


    喜欢他喜欢到一度觉得人生也就是那么回事儿的时候,只要想一想他,就会觉得其实还是值得的,因为这个荒芜人间里还有他。


    雨一直没有停下的趋势,可能是路上堵车,一直不见段融过来。倒是马路对面停下来一辆车,很久没见的吴政从车上下来,朝她这边走。


    沈半夏往后退,攥紧伞小跑着赶紧离开,或者起码到一个有很多人的地方。这边的街道安静得像个坟墓,连路灯都微弱。


    “半夏!”吴政在后面喊她:“你跑什么,别跑了!”


    沈半夏继续跑,跑得狼狈。风很大,吹着伞往后飘,她抓不住松了手。


    湿凉的雨扑在脸上,随着奔跑的力度,雨滴砸在脸上很痛。身后像是有怪兽在追,她不能停,在深夜的街头没命地逃,直到脚下绊了一脚,她整个人摔出去,膝盖被坚硬的路面磕得掉了一大块皮,手心也磨破。


    “半夏!”


    吴政已经追了过来,在她企图爬起来时拽住她的胳膊:“你跑什么,我就是来跟你说句话而已。”


    “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沈半夏想把他的手甩开。


    “你为什么就这么讨厌我?”


    吴政这人就像狗皮膏药,即使已经被明确告知她不可能喜欢他,还是一直死皮赖脸地追求。像这种男人内心大多数都很阴暗,沈半夏避之不及。


    “你只要放过我,别再一直缠着我,我就不会讨厌你。”沈半夏去掰他的手。


    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听到这样的话,就算是条狗都该知道羞耻了。吴政眼里滚过怒色,拽着她不肯放手:“沈半夏,就是因为你我才跟我女朋友分手的,你总要负责!”


    “你神经病啊,我有让你分手吗?”


    “不是你勾引我,我会变成现在这样吗?”


    沈半夏想笑:“吴政,你就是个疯子。你到底想怎么样,今天一次性说清楚。如果还是要让我跟你在一起,我跟你说这不可能,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如果你继续再这样骚扰我,我一定会报警。”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报,”吴政把她从地上拎了起来,拽着往前拉:“软的不吃非吃硬的是吧,行,跟我走,我今天非把你关起来,让你知道厉害!”


    沈半夏完全抵不过一个男人的力气,踉跄着被他往前拉。膝盖上流了大片血,血珠冒出来,被雨水混合着往下滑,掉进她鞋子里。


    马路对面一阵风般跑过来一个男人,那人穿了身黑色的衣裳,黑衬衫,黑色西装裤,黑皮鞋,同样的黑色着装,但已是跟那年不同的打扮,多了种成熟的气质。


    路上有辆车在暴雨里疾驰而来,眼见要撞到他,他一刻都没有迟疑,赶在千钧一发间跑过马路。


    汽车司机心有余悸,都开出老远了还要探出车窗指着他骂:“你他妈不要命了!”


    那人充耳不闻,依旧往前跑,极力缩短与沈半夏这边的距离,跑到护栏处单手一撑,身体已跃了过来,两步跑到吴政面前。


    吴政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时候,手里拽着的女孩已经被段融抢了过去。


    手中空了下,吴政回头,鼻子猛地一痛,脸上已经挨了那男人一拳,被打得直朝地上扑过去。


    作者有话说:


    43、大雨


    吴政仰躺在地上, 大雨噼噼啪啪往下砸。他摸了摸脸上的血,艰难地爬起来。


    段融还要动手,沈半夏怕他会惹上麻烦, 不想看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了她跟人打架,拉住他把他往后推,摇头:“我没事!我没事,你别生气。”


    段融无法不生气,鹰隼般冷极了的双眸看向吴政。想到刚才开车过来, 他看见吴政在后头追着沈半夏, 害沈半夏跌了一跤,膝盖上跌出了血。


    段融心情奇差,朝吴政走过去,一把拎住他衣领:“你他妈谁啊, 刚才你想带半夏去哪儿, 你给我一五一十说清楚!”


    吴政眼前一阵阵发晕, 人都看不清楚, 更说不出话来。


    “老子问你你想带半夏去哪儿!”


    段融冲着他脸又闷一拳,吴政摔趴下去, 脸上剧痛,嘴里涌出血。


    段融狠起来的时候是真狠, 这源于他十八岁之前的成长经历,整日活在混混堆里的人, 虽然并没有沾染那些恶俗的气质, 但他全身上下都带着让人退避三舍的阴狠。


    吴政好不容易缓过了点儿神,总算看清了这男人就是上次在海岛城市的酒店门口, 他看到的那个把沈半夏扯进怀里的人。


    当时他只是远远觉得有个女孩很像沈半夏, 要走过去看看, 但段融事先把那女孩抱进怀里,掀起眼皮,满是警告地看了他一眼,阻止他靠近。


    那时候吴政以为自己眼花了,看错了人。


    靠着在律所里挣工资吃饭的贫苦大学生,怎么可能跟段融牵扯上关系。


    却原来是他想错了,那女孩真的是沈半夏,她真的搭上了段融。


    吴政好不容易缓过口气,脑中飞快权衡了下现在的情况,决定认怂:“你误会了,我只是见这女孩一个人在雨里走,想送她回家而已。”


    “想送她回家?”段融冷嗤:“老子现在送你回老家信吗?”


    段融拿出手机拨电话,报案的同时抬头看路边的监控。很快警察过来,其中负责这片治安的警察队长认识段融,过来跟他打招呼。


    段融一言不发朝他伸手,周队这才想起来,把带过来的一袋子药拿了出来。


    “段融,这怎么回事,人你打的?”周队替段融打伞,又被他一个眼神示意,把伞换到了沈半夏头顶。


    段融拿碘伏把沈半夏手上破皮的地方擦了擦,喷上药,贴上纱布,又半蹲下去给她处理膝上的伤口。


    沈半夏全程一声不吭,只是疼得微微发抖,额上一阵阵地渗冷汗。


    周队看得稀奇,段融还从来没有这么卑微地照顾过谁,大雨天里能半跪着给人处理伤口。


    纱布粘好,段融起身,接过周队的伞替沈半夏举着,下巴朝半死不活的吴政那边一点儿:“那狗东西怎么判?”


    周队:“这个还不好说。”


    “我现在就让你先说。”


    “这个……”周队琢磨了下措辞:“顺利的话,能关几天吧。”


    “所以就是还有不顺利的情况?”段融虽然跟周队说话,眼神却一直放在沈半夏脸上。她唇色发白,身上一阵阵地抖,眼里光线稀薄,有些站不稳的样子。


    段融把她搂过来,手臂横亘在她腰间,支撑着她的重量。


    “毕竟他顶多属于猥亵未遂,这不好判。而且,”周队看了眼满脸是血的吴政:“你把他打得也太狠了,至于动这么大气吗,连累到你怎么办?”


    “我没把他打死,就已经是看在你周队长的面子上了。”


    段融把伞塞到沈半夏没受伤的那只手里,等她拿稳,抄着她腿弯把她抱了起来,一声不吭地带她离开。


    有警员看见他离开了现场,过来问:“周队,不用请他去警局吗?”


    周队瞥这警员一眼:“这事儿你不用管。去盯着吴政,先带他去医院,别让他跑了。”


    ……


    雨一直没有停下的趋势,且还在越下越大,砸在伞面上的声音很响。


    沈半夏伸长胳膊替段融举着伞。她今天穿了件蓝色的裙子,露出的一条胳膊很细,在暗夜里泛着冷光色的白。胳膊上满是水珠,举了一会儿后手上就没力气了,手腕开始颤。


    “不用给我撑,”段融低头看她:“给你自己撑。”


    沈半夏不听,依旧把伞高举过他头顶。还好很快到了停车的地方,段融把她抱进副驾驶,从后座找了条毯子给她裹上,调低了椅背让她休息。


    两个浑身全都湿透的人往车里带进一股水汽,沈半夏裙角有水滴往下滴滴答答地淌,弄脏了他昂贵的车。他全不在意,抽了纸巾给她擦脸上和脖子里的水迹。


    大雨一直下着,车里很安静,不太能听见外面的雨声。沈半夏半睁开眼睛看他,透过一重重时光的轨迹,看到了那个在大雨中往她手里塞了把伞,离她而去的段融。


    她身上发冷,胃一阵阵地抽痛。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不太能分清现在是什么时候,她眼前所看到的是真的段融,还是她幻想出来的。


    她的唇蠕动了下,眼光动了动,声若蚊蝇地开口:“段融、”过了半秒,把另外两个字叫了出来:“哥哥——”


    段融的手蓦地停下,视线从她沾着水的脖颈往上移,落进她迷蒙的眼睛里。


    当着他面的时候,她从来不会这么喊他。


    “段融哥哥,”她又叫他一遍,声音越来越小,脸色很差,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极慢地说:“你去哪儿了,我很……”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她昏睡了过去,段融右耳贴近她嘴巴,还是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


    沈半夏醒来的时候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有护士过来查看她状况,笑道:“沈小姐您醒啦,”扭过头冲房间外在打电话的人说:“段先生,沈小姐醒了。”


    段融挂了电话进来,沈半夏没来得及收视线,一眼与他目光相接。心底莫名地颤了下,略显慌张地把视线扯回来。


    护士出去,把门替他们关上。窗帘开着,外面天色已亮。


    沈半夏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表,已经是早上六点,所以她昏睡了一夜。


    她想从床上坐起来,段融扶了她一把,问:“不再睡会儿?”


    “不睡了。”


    她掀开被子下床,腿刚搭下去,段融把一双新买的鞋拿了过来,帮她穿。


    鞋子大小合适,款式是她常穿的平底小白鞋。


    她想起昨晚没完没了的大雨,看了看自己身上,发现湿衣服被人换了,如今正穿着一件柔软的白色睡衣。


    眼前浮起那天段融毫不客气地一把脱掉了她身上的衣服,手指在她背上来回流连着帮她擦药,整个过程都坦荡得好像他并不是在脱女孩子衣裳吃女孩子豆腐,而是在做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那时候好歹没有被他看光,可她低头盯着自己胸部,感觉到现在她并没有穿内衣。


    她觉得是段融这个没脸没皮的给她换的,满脸控诉地看他:“你又脱我衣裳了?”


    段融抬眼,看她一会儿,笑:“我脱你一次衣裳,让你印象这么深刻?”


    “……”


    “要让你失望了,”他用下巴颏往门口的方向一指:“刚那女护士给你换的。”


    “谁失望了!”沈半夏像只被踩到尾巴的小兽,随手摸到床上的枕头丢他。


    段融全不在意,接了枕头放在一边,拿了洗好烘干的衣服给她:“换上,我带你去吃饭。”


    他转身出去,把门关上。


    沈半夏换好衣服,护士敲门进来,把医生开的药给她。


    沈半夏并不记得自己有生什么病,被段融送过来已经很莫名其妙了,问:“这些是什么药?”


    “你胃不好,要调理一阵,这些都是养胃的。记得三个月后来医院复查,还有平时吃饭要规律,不能饥一顿饱一顿的,对胃伤害很大。”


    沈半夏不安地攥了攥手心:“这些你们也跟段融说了?”


    “对呀,段先生都知道了,”女护士把她的药分门别类装进袋子:“段先生很关心你,昨晚一直在照顾你,到现在了还没睡过觉呢。”


    女护士满眼羡慕地看着她,光是想想昨晚段融对她无微不至的劲儿,眼前就冒起一阵粉红泡泡。


    沈半夏隐隐约约想起来昨晚自己醒了几次喊口渴,每次都有人把她扶起来喂她喝水。茶水温热又甜甜的,好像是被人放了蜂蜜。


    蜂蜜是养胃的。


    糟了,所以医生把所有事都告诉他了?他肯定该知道她胃不好了,一个千金大小姐胃不好是正常的吗?


    她只能拼命安慰自己,应该不会被怀疑的,千金大小姐又怎么样,还不许有点儿小毛病了?而且平时只要在外人面前,她都是一副胃口很好很能吃的样子,不会有人知道她私下里的时候胃口是很坏的。


    段融带她去了附近一家粤式早茶店,几乎每样餐品全都点了一份,满满摆了一桌子。


    她看一眼,说:“你真拿我当猪养啊,这么多再来十个人都吃不完。”


    “吃不完就丢,你捡自己喜欢吃的就行。”


    好一个霸道总裁式的回答。


    沈半夏腹诽,拿了个奶黄包咬了口,眼神往手机上瞟。这几天她都是很早去律所上班,收集资料撰写辩护词。二审很快就会开庭,她没有多少时间能浪费。


    “我吃饱了,先走了。”


    她随便喝了几口粥,拎起包就要走,肩膀却被人按了下,她重新坐回椅子。


    段融的手仍搭在她肩膀上,没有拿开的趋势:“干什么去?”


    “去……去玩啊。”


    段融瞥了眼她膝上贴着的纱布:“你伤还没好。”


    “一点儿小伤而已,已经完全不疼了。”


    她作势要踢下腿证明自己没事,还没动,膝盖被人握住。


    段融手的力度很轻很柔,完全没在她伤处上使力,但她动都动不了了。


    “别跟我闹。”他拿公筷夹了只虾饺给她:“慢慢吃,吃饱了我带你出去。”


    一句普普通通的话从他嘴里出来就满透着威胁人的劲儿,好像她如果不慢慢吃他就会让她快快死一样。


    沈半夏乖乖地又吃几口饭。段融靠在椅背上,一只手轻柔地盖在她受伤的膝盖上,另一只手在手机上打字,发送:【班老,今天我家小姑娘要休息一天,劳烦您费心放她一天假。】


    收到消息的班兴昌吹胡子瞪眼,可还是依照段融的意思给沈半夏发了条消息:【今天我要去钓鱼,律所放假一天,你在家休息吧。】


    沈半夏看完消息,不再有需要工作的紧迫感了。这时候察觉到膝盖上的热度始终不减,她身上痒痒起来,脖子里蹿起一阵热意。


    这男人为什么每次跟她有身体接触都那么自然,吃豆腐吃得浑然天成,好像原本就该这么做一样。


    她的腿动了动:“拿开。”


    段融看她一眼,收手,但是下一刻把身上一件高价定制的西装外套脱了下来,盖在了她腿上。


    店里过低的冷气无声运作着,带有男人体温的西装外套搭在她腿上,她两条腿一点点暖了起来。


    她低下头,想了想,主动提起另一件事:“在南区那天,那几个打手其实是范洪博找的,我有听见他们谈话。”


    “我知道,警局那边审出来了。”


    “那范洪博现在怎么样了?”


    “被保释了,他爸找了人,砸进去不少钱把事儿给平了。”


    “那他会不会继续找你麻烦?”沈半夏很担心。


    “他被家里人送出国了,”段融不是很在意地说:“有段日子回不来。”


    沈半夏点点头,心不在焉地咬了口奶黄包,又说:“对不起啊,如果不是我,他不会跟你结仇的。”


    段融看她一会儿,伸手把她嘴角一点儿油渍擦掉:“别跟我说对不起,他人是我打的,跟你没关系。就算真的有关系,你是我的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谁跟你过不去就是跟我过不去。”


    沈半夏心跳不止,不仅因为他手指的触感,更因为他这些话。


    吃了饭段融带她回去,并没有带她回家,而是把她带到了天晟集团总部。


    沈半夏坐在车里,仰头看高耸入云的写字楼,问他:“你把我带这里来干什么?”


    段融看了眼腕表:“四个小时后是午餐时间,你留在这,我能看着你吃。”


    “……”


    他对劝她吃饭这件事是有什么执念吗?


    沈半夏把腿上搭着的外套拿起来,膝上贴着的纱布被碘伏浸得发黄,她吓得赶紧翻过外套看,里面果然有处地方颜色深了下,被沾染上了。


    段融这人有洁癖,这衣裳又肯定不是她这种凡夫俗子能赔得起的,她顿时有些慌神,心里凉了半截,抬头看他。


    段融浑不在意地把衣服拿了过来,穿上,解开她身上的安全带。


    “那个,衣服好像被我弄脏了。”沈半夏跟在他身边往公司里走:“要不你脱下来,我帮你送去干洗吧。”


    段融站在电梯前,侧过头看她一会儿,突然俯低头,鼻尖凑在她颈中吸了口气。


    “哪脏?”赶在她躲避之前,他已经直起身,单手插进裤子口袋:“不是挺香的?”


    沈半夏石化,心口似被人倒了一汪热热的温泉。


    电梯叮地一声打开,段融往前走,伸手在她腰后揽了一把,带着她进了电梯。


    沈半夏低着头,拇指抠着食指,脖子里蹭蹭往外冒热气。从段融这边往下看,能看到她浓密蓬松的发顶,高高扎起来的马尾辫,带了一点儿红的耳朵。她脖颈修长,身上皮肤白得泛着冷光,裙角下两条腿细又笔直,线条流畅。


    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能看得出她的漂亮和美好。


    眼前浮现起昨晚自己刚停稳车,远远看见有个男人拉着她在大雨里走,她拼命挣扎,绝望地冲着空荡荡的马路大喊救命,直到看见他朝她跑过去,她眼里才重新聚起光亮。


    手还在她腰间横着,段融用了些力气,把她往怀里收了一把。沈半夏吓得抬头看他,随着往前的动作,白色板鞋不小心踩到了他的皮鞋。


    沈半夏慌得低头看,生怕在他鞋上踩出了印子,脚往后退了退。


    段融又跟过来,黑色皮鞋抵住她的白色板鞋。她紧张得要死,可即使在这种时候都能分出心神去想,他身上好香。


    “跟昨晚那人什么时候认识的?”他问。


    “就、就最近。”


    “怎么认识的?”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看见我了,就开始缠着我,我跟他其实一点儿都不熟。”


    她生怕被段融知道自己在平忧事务所工作,说话时没敢看他眼睛。因为两个人离得极近,他身上的气息无孔不入地缠过来,让她心里越来越乱。


    “以后不管去哪儿先告诉我,我会派车送你。晚上最好不要一个人走夜路。”


    听到他的关心,沈半夏心里甜丝丝地,侧头忍了忍嘴角的笑:“哦。”


    段融仍旧看着她,眸光炙热,视线仿佛带了温度。


    沈半夏被看得脸红,有种下一秒,他就会亲下来的错觉。


    但其实不是错觉,段融真的想亲她。


    他不太忍得住,低头朝她接近的时候,电梯门开了。


    尤秘书和崔助理在外头站着,一眼看见电梯里几乎快贴在一起的两个人。


    尤贤和崔山赶紧装成看天看地,总之就是不往前看。


    沈半夏也看见了外面的人,心虚得好像自己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耳朵更红了,侧身离段融远了点儿,走出电梯。


    动作被打断,段融拿舌尖不满地顶了顶腮,冷觑了外面那两人一眼,跟在沈半夏身后走过去。


    尤贤和崔山面面相觑,都想从对方眼里读出他们两个到底是做了什么,才惹大BOSS不高兴了。


    作者有话说:


    44、动了


    一整个上午沈半夏都在公司, 待在段融身边。


    她窝在沙发里看书,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被段融叫起来。


    桌上摆了饭,其中有一道鱼香肉丝, 因为这道菜里有胡萝卜,所以她虽然蛮喜欢菜的味道,但也从来都不吃。可今天这道鱼香肉丝很奇怪,没有胡萝卜,而味道跟一般的鱼香肉丝没有什么差别。


    她多吃了几口, 到最后手边被人送过来一杯果蔬汁, 她拿起来喝。


    味道甜甜的,很清爽,她随口问了句:“这个是什么做的?”


    段融:“萝卜,加了点苹果和蜂蜜。”


    沈半夏难以置信地盯着手里的杯子看, 不能想象原来胡萝卜也可以不让人讨厌。


    吃完饭她想走, 段融没让, 仍让她留在公司。


    这个人越来越奇怪了, 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沈半夏乐得留在他身边,时不时看他一眼养养眼。


    午后公司里很静, 员工们基本全都在午睡。可段融仍是没有闲着,坐在电脑前在看一份报告。


    沈半夏想到护士说的, 他昨晚一夜没睡。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走过去, 手往电脑屏幕上一盖, 小小一个巴掌盖住了一部分密密麻麻的字。


    段融靠在椅里,抬眼看她。


    “好困啊。”她故意打个哈欠:“你去睡会儿觉吧。”


    “你困, 让我睡觉?”段融侧了侧额, 眼里的坏劲儿又出来了:“知道了, 想让我跟你一起睡。”


    没等她说什么,段融已经起身,一只手横在她腰后把她抱起,带着她直奔后面的休息间。


    沈半夏双脚倏然离地,反应过来后,忍无可忍地扑腾了两下:“段融你流氓!”


    段融把她往床上一搁,脱了她脚上的鞋,抱着她往床里躺。


    “我要真是流氓,你觉得你现在还能全须全尾?”


    段融捏着她下巴往上抬,拇指指腹在上头蹭,眼神如一把勾子般在她脸上各处游离,最后落在她领口下露出的两道深凹下去的锁骨窝上。


    他眼眸明显地深了下,足足有五秒钟过去才终于回神,拿过被子把她裹进去,他隔着被子把她搂着:“睡觉。”


    两人不再有肌肤上的接触,但沈半夏还是没办法平静下来。咬咬牙,说:“段融,你要总这样,我会误会的。”


    他闭着眼,声音带着懒:“误会什么?”


    沈半夏不说话,只是心跳得很快,蝶翼般的睫毛往下垂着,小小声地说:“没什么。”


    她闭眼,让自己快点睡着,不要多想。段融会对她好,只是因为他骨子里的温柔,因为她年纪比他小很多,他把她当成需要照顾的小妹妹,因为康芸临出国前不只一次地拜托过他,要好好照顾她。


    只是因为这些原因,而完全不会是因为喜欢她。


    因为在他面前时,她骨子里带着自卑。


    屋子里窗帘拉着,灯也都关,中央空调舒适地吹着冷气。沈半夏窝在被子里,外面段融横过来的一条手臂已经收回去,但人仍在她身边躺着,她闻到他身上干净清爽的气息,心里一片平静,很快睡着了。


    陷入睡眠的那一刻,耳边模模糊糊响起一个人的声音。


    “如果不是误会呢?”


    ……


    等她睡着,段融从床上起来,拿起震动不止的手机,去外面接电话。


    电话接通,听筒里传出一个男人略有苍老的声音:“公司最近怎么样?”


    “一切正常。”


    “好好盯着,”对面男人咳嗽了一阵,再开口时气息有些弱,说一句话要歇半天:“我听说,你对你那个小未婚妻很满意?”


    段融蹙眉,眼神逐渐变得锐利。


    “那小丫头是什么人,我想你都已经清楚了。严琴找来的你觉得能是什么好人吗?她接近你肯定是有目的,至于什么目的我总有一天能查清楚。你看她长得漂亮,想跟她玩玩,这我不反对,”电话对面的人停了停,把最后一句话说出来:“可你绝不能对她动真心。”


    电话被挂断。


    段融低着头靠墙站,额发下一双眼睛愈发黑沉,一层一层的沉戾滚过去,最后风平浪静,只剩了一点儿淡淡的寒凉。


    沈半夏还在里屋睡着,被子里露出来的一张小脸漂亮得让人心软。


    段融伸手想摸摸她,快碰到她的脸时收了收指尖,往旁侧移了移,把她脸庞一缕头发别到耳后。


    她的耳朵小巧,薄薄的耳垂上有颗小小的痣,不仔细看会以为那是耳洞,但她耳朵上并没有打耳洞,平时从来不会戴耳饰。


    段融的拇指与食指轻轻在上面捻了捻,她蠕动了下嘴唇,脸动了动,殷红的唇瓣张开,含糊不清地叫了四个字。


    “段融哥哥——”


    他无声地笑,温柔看她:“平常让你叫你不肯,睡着了倒是叫得欢。”


    小姑娘又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抿了抿唇安静地睡,像个乖巧的孩子。


    段融脑子里回响起刚才任中卫的话。


    “你想跟她玩玩,这我不反对,可你绝不能对她动真心。”


    段融冷嗤,下一秒,唇角往下沉出冷绝的弧度,眼里滚过浓重狠意。


    ——“动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


    沈半夏睡了大半个小时醒来,段融已经不见了。


    “不好好睡跑哪儿了!”她气鼓鼓地赤着脚下地,要出去找他。


    段融已经推门进来,看了眼她没穿鞋的脚。


    “地上不凉?”


    段融直接把她抱回去,放在床上。


    最近他抱她好像成了件家常便饭,稍不留神就要被他抱一抱。她每次都会剧烈地心动,完全没有习惯他随手的习惯,跟他有身体接触这件事就像一个炸弹,随着接触范围越大,接触地方越敏感,炸弹等级就越高,爆炸范围是她的心脏。


    但她每次都能装得跟没事人一样,好像真的是个在国外开放风气下长大的姑娘。


    段融半跪在她脚边,找来鞋给她穿,帮她系鞋带。她刚睡醒,人有点儿没精神,哈欠打了好几个。


    她手伤着,不能碰水,段融洗了条热毛巾过来给她擦脸,她脸上一点儿妆都没有,皮肤又白又嫩,牛奶一般,稍用点儿力都担心会不会掐出水来。


    擦完脸又帮她擦手,动作耐心温柔。沈半夏从没有被人这么细致地照顾过,眼睛落在他身上偷偷看他,等他看回来时赶紧收视线。


    段融带她出去,她没走几步,脚上的鞋带散了。


    段融蹲下来重新帮她系。


    刚好有女员工敲门进来,一眼看见平日里清高孤傲的小段总此刻正半跪在地上,帮一个小姑娘系鞋带。


    女员工倒吸口气,想走,但“段总”两个字已经叫出去了,现在装没看见就太假了。女员工只能硬着头皮说:“段总,资料整理好了。”


    段融依旧在耐心地帮沈半夏系鞋带,闻言连人都没看,朝办公桌那边示意了下:“放那。”


    女员工搁下资料,出去以后激动地找小姐妹说刚刚自己的所见所闻。她今天是第一次看到这位康家千金的真容,激动得嗓子都要劈了。


    “长得真的好漂亮,皮肤白得发光,跟她一比我就是从非洲回来的。身材也好,腰细屁股翘,两条腿线条超绝的你是没有看到!胸看着是不怎么大,可人家年纪还小,跟咱们小段总在一起的时间久了,总能二次发育的啊。还有还有,她眼睛也超级漂亮的,又亮又大,水灵得不行!总之完全就是跟仙女一样,我以前根本想不到什么人能配得上咱们小段总,今天算开了眼,他们两个在一块超配的!”


    朋友在一边问:“那要是跟万珂比起来,哪个跟段总配?”


    “当然是半夏!万珂那女人一脸精明相,我瞧着就不喜欢。”


    刚说完,电梯叮地一声开,两个助理模样的人带着一名高挑美女从里面走了出来。


    美女摘下墨镜,一双妩媚的柳叶眼露出来,眼睛依旧化了很浓的烟熏妆,唇上厚涂了赤豆沙锻光色口红,明艳得仿佛一个能媚人心志的女狐狸精。


    是最近在电影圈里风头大盛的女明星万珂。


    市场部皮主管过来接待,刚才的员工赶紧收声,去一边忙自己的事。


    万珂前段时间主演的一部电影在国际上拿了大奖,这让她直接从一线小花的位置一跃进入国宝级女演员行列。在她这样的年纪就有这样成就的,国内只有她一个,往日里跟她竞争的几个小花现在已经连给她提鞋都不配了。


    皮主管敲定了万珂为公司下个季度主推的一款产品做代言,只是这种事一般由明星经纪人来负责就好,不明白万珂为什么会亲自过来。


    万珂带来的经纪人黄姐跟皮主管过来交涉,提出万珂签约的事要跟段融亲自谈,否则恐怕会有变化。


    之前两方的合作问题一直谈得很顺利,万珂暗示这边可以把她下凡代言的消息放出去,对两方都有好处。皮主管也照做了,后来公司股价果然有了一小波提升,如果这时候合作取消,天晟的名誉会受到影响,到时候的损失就不是小数目了。


    皮主管还想保住自己的饭碗,认为段融跟万珂见一面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年头谁会跟美女过不去,还是这种美得天崩地裂的大美女。


    皮主管敲响了办公室的门,等得到允准后,推门把万珂请进去。


    段融正帮沈半夏换腿上的药,听见来人后也不抬头看,拿棉签蘸了碘伏在女孩伤处小心擦拭,喷上药,贴上纱布。


    沈半夏倒是发现了万珂,抬起头,看出万珂的神情中带了很重的危机感。


    万珂不看她,只看段融。段融一向是个太过孤傲的人,很少有瞧得起的东西,这世上大多数人在他眼里恐怕连蝼蚁都不如,即使是在他落魄的那些年,他也依旧在拿看死狗一样的眼神看待这个世界,想让他低头简直比登天还难。


    可是现在,段融放低了一切姿态,半跪在一个女孩面前,细心地帮她换药。


    万珂从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待遇。


    作者有话说:


    45、错位


    万珂踩着高跟鞋, 朝段融那边走过去,维持住平静的嗓音开口:“段总。”


    段融知道是她,没有给她任何眼神, 收拾了药品起身,把沈半夏从沙发里拉起来,朝休息室示意了下:“你去那。”


    他们有公事要谈,沈半夏在这边成了多余的一个。她没说什么,转身, 去了后面休息室, 关上门。


    这边隔音做得很好,听不到外面在说什么。她的心一直吊着,心神不安地坐在沙发里,眼珠一动不动, 手心出了汗。


    直到手机响一声, 她拿起来看。


    Z:【在干嘛?】


    段融闲闲散散地躺靠在老板椅里, 懒听着万珂和她经纪人的话, 注意力一直放在手机上,发完在干嘛三个字, 等了几秒,小骗子的回复已经过来。


    小骗子:【在被金屋藏娇】


    段融呵笑出声, 笑意一直漫进眼睛里。


    皮主管看得奇怪,小段总是从来不会这样笑的, 他要不就是满含讽刺地笑一笑, 要不就是皮笑肉不笑,而很少这样温柔地笑。


    黄荔喋喋不休地在为自家艺人争取更多利益, 段融始终没怎么听, 吊儿郎当地靠在椅背上跟人聊微信, 一副痞子样。即使这样都完全不妨碍他身上强大的气场,黄荔这种见惯了大场面的顶尖经纪人,在他面前时都先露了三分怯。


    段融手机里收到小骗子的第二条消息:【顺带看看未婚夫跟他前女友是不是在藕断丝连】


    Z:【你就这么确定你未婚夫跟那女人曾在一起过?】


    小骗子:【不确定,可这件事好像是别人都默认的。】


    Z:【别人都默认的不一样是真的】


    小骗子:【你说的对,可是还有一句话,无风不起浪。】


    “段总,”黄荔见段融的心思一直在手机上,怀疑他有没有在听:“不知道您晚上有没有时间?”


    “没有。”段融干脆利落地拒绝。


    万珂的气压变低,黄荔最怕这位姑奶奶发火,赶紧接着劝:“段总,我们万珂是很有诚意的,就是想跟您去吃顿饭而已,聊聊这次的代言合作。如果不跟您详谈的话,万珂心里没底,那这次的合作恐怕……”


    黄荔原本是想借着工作的事为万珂争取一把,让万珂能跟段融有单独相处的时间,不然这妮子脾气这么大,是不会心甘情愿替她挣钱的。


    可是下一秒,段融已经绝对算不上心平气和地把手机往桌上一扔,不见了一丝笑意的眼睛看向皮主管,问:“谁请的她做代言?”


    皮主管打个寒战,解释:“万小姐在国际上知名度很高,如果由她来做代言对我们的产品……”


    “我问你是谁请的。”段融打断。


    “是……是我。”


    “皮主管,你是不是没有听过网上那些传言,现在有多少人认为我跟万小姐曾经不清不楚过,你不替我避险还主动把炸弹往我手里送,你是觉得群众已经变了一批,不再喜欢看热闹了是不是?”段融俊逸的眉微挑:“还是你觉得我心甘情愿当这个冤大头,乐得被群众讨论桃色绯闻。”


    “段总,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既然没有这个意思,万小姐的事你就知道该怎么处理。下一季度主推产品主要针对高端人群,万小姐粉丝群主要集中在十岁到二十岁的青少年群体,剩下的一些是三四十岁的中年宅男,你认为这些人有几个有能力为她砸钱?”


    万珂的脸色已经青了,黄荔赶在她大吵大闹前出声:“段总,话不能这么说吧。”


    “我现在没跟你说话,”段融冷冷瞥她一眼,回头,继续:“皮主管,万珂已经签了代言人这个消息你是怎么放出去的,你就怎么给我收回来,要是收不干净,你就收拾东西走人。公关部张经理会协助你办成这件事,有什么事你去跟他商量。”


    段融在公司内线电话上拨了个号码,对着那边吩咐:“让张俊安来见我。”


    张俊安很快过来。


    办公室里的气氛紧绷,万珂和黄荔脸上神色很僵,皮主管战战兢兢地站在段融面前,冷汗渗了满额,而段融散漫地窝在老板椅里发消息,不知道是在跟谁聊天,从他嘴角含着的笑来看绝对不是在谈公事。


    张俊安上前:“段总,您找我?”


    “网上有关于我和万珂的消息你有没有见过?”


    张俊安没防备会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半天才回:“见过。”


    “给你一个月时间把这些不实新闻封锁,如果再有谁敢在网上胡说八道,别管事情大小一律发律师函。”


    张俊安劝:“段总,这么做会消耗掉太多人力和资源,网民们一向喜欢在网上讨论些花边新闻,对付这些流言最好的办法其实是置之不管,等时间一长他们等不到想看的结果,谣言会不攻自破的。如果越去压制,反倒越会激起网民的逆反心理,让更多人参与进讨论。”


    “这些事情是你要解决的,否则我雇你来干嘛?”段融瞥眼看他:“对一个假消息置之不理,过个几天或许真就没人再记得了,可要是有人整天在网上引导发言制造热度,事情就永远不会有解决的一天。”


    段融意有所指的话让万珂再也坐不住,从沙发里起身朝他走过去:“段融,你至于这样吗,我们那么多年的情分你说不要就不要了吗?”


    “你看,还没怎么着呢假新闻又来了。”


    段融揉了揉太阳穴,起身,两手插兜朝万珂走过去,在她身前半步远时停下。


    万珂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香气,认出那是他常用的一款男士香水。这个牌子大牌到就算有钱都不容易买到,她曾经为了讨好他专门飞去法国奔波了两个多月,找了不少人碾转见到那名调香师,买了瓶香水当生日礼物送给他,但是他没有收。


    万珂的个子算是很高挑了,踩着高跟鞋更是直奔一米八,即使如此还是比他矮了很多,在段融接近她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一股压迫感袭来。


    “我跟你在高三那年认识,”段融趁今天这个机会,把所有事情跟她说清楚:“你弹了首曲子很好听,我去找你是想让你重新把那曲子弹一遍,你误会我对你有意思,从那以后开始紧追不舍。我舅舅欠了很多钱去外面逃了一阵,追债的来跟我要钱,你匿名给了我一笔钱让我不至于被人打死。如果你说的情分是这两件事,那我认。可我从始至终都没有跟你交往过,没有碰过你一下。我欠你的东西全都已经还清,如果你觉得不够,那你开个价,我把钱给你。”


    万珂不明白为什么段融已经站在金字塔顶端,成为俯视众生高高在上的人,过往那些落魄对于他来说该是不能触及的逆鳞才对,可是他却能面不改色地当着外人的面把事情说一遍,脸上落拓着毫不在意的坦荡和无畏。


    他能不在乎,万珂不能。如果可以,她再也不要回忆起高三那年的事,因为段融记忆里有关于她的所有美好,全部都是她偷来的。可笑的是,她连自己是从谁那里偷来的都不知道。


    “我不要你的钱,你用钱也根本还不起。”


    万珂抬头直视段融,眼里是这些年不停在他这里受挫所磨炼出的执念:“我就是要让你一直欠着我,让你一直记得你对不起我。”


    ……


    童辉为了设计师的梦想砸出去很多钱,到最后负债累累,只能撇下还在上高三的外甥出去躲躲。


    段融开始打零工挣钱,挣到的钱全帮舅舅还债,可还是没有填上这个巨大的窟窿。


    有天讨债的找过来,拿刀恐吓他,威胁他如果在十天内再凑不够钱,他们就会剁了他一只胳膊。


    沈半夏躲在街道的转角处,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她回了家,趁着爸妈不在的时候,偷着把保险柜打开。爸爸妈妈都很爱她,她知道密码一定是她的生日,果然也用自己的生日破解了密码。


    她从里面拿了钱,小小的人儿坐在地板上,一张一张地数红票子,数到手指都抽筋,口干舌燥的时候,终于拿齐了十万块。


    她把钱装进一个包里,用家里的打印机打出一张纸,纸上是一行再普通不过的宋体字:钱还给你们,不要再找段融麻烦。


    她把纸装进包里,等那帮混混再去找段融要钱的时候,她躲在转角把钱扔了出去,转身就跑。


    混混收了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段融的生活步入正轨,但他始终不知道到底是谁替他还了钱。


    沈半夏不会让他知道,因为照他的脾气,他知道以后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把钱还给她。


    那年沈半夏家里还算富裕,她年纪小,对钱这种东西没什么概念,只觉得段融需要,那她就给他。她家里又不缺,就这么给他又能怎么样。


    段融对她实在太好,只是一点儿钱而已,就算他想要更多,她也会给。


    后来爸爸跟一位姓任的叔叔合伙做研发,需要用到大量资金。爸爸从保险柜里拿钱,数到最后发现里面少了十万块。


    沈半夏并不是会撒谎的人,在父母几句追问后立刻说出是自己偷了钱。爸妈问她把钱拿到哪去了,她死死闭着嘴就是不肯说。


    沈文海一直都是慈父形象,从来都没有大声怪责过她一句。他觉得一定是自己过于宽纵,这才让好好一个女儿好的不学学坏的,偷钱就算了,还偷了那么大一笔数目。虽然这十万块对于当时的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很快就能补上,但沈文海不能助长女儿这种偷盗行为。


    沈文海发了很大的火,找了根藤条狠狠抽了沈半夏好几下。陈筠在一边站着,虽然心疼但是并没有出来劝,她明白必须要让沈半夏吃到这次苦头,知道偷这件事是不对的。


    不管挨了多少打,沈半夏就是不肯说出自己到底把钱花在哪了。爸妈对她没有办法,让她在客厅里跪了整整一夜。


    沈半夏背上有好几条被藤条抽出来的红痕,胳膊上手上也有,疼得一直掉眼泪。但她不后悔,因为她帮到了段融,段融以后不用再那么辛苦地去挣钱还债了。


    想到这里,小小的女孩含着泪笑了。


    后来的事情她不知道,不知道万珂在外面喝酒时,无意中碰见了那帮混混,从他们口里知道了事情经过。


    混混把装着十万块的粉色包包拿出来,当一件趣事儿讲给万珂听:“你看看,段融这家伙是不是艳福不浅,欠那么多钱都有女生上赶着帮他还。”


    万珂盯着码的整整齐齐的钱:“你怎么知道是女生帮他还的?”


    “这不废话吗?男的谁用这种包,外面特么的还画了个懒羊羊。”


    混混头儿把包拿起来,笑着翻了会儿:“这女生也真是有意思,又对段融好,又怕段融知道她是谁,那她这不是瞎忙活了吗?”


    这件事给了万珂灵感。万珂盯着那个粉红色的包,想到这几天她追段融追得太辛苦,已经把所有能使的招都使了,可段融还是无动于衷。


    段融就跟没长心一样,连她这样的大美女都能冷漠以对,从来都没有多看一眼。要是再这么下去,她何年何月才能睡到他?


    那天以后,万珂在网上买了一款差不多款式颜色和图案的包包,她每天背着这个包在学校里招摇过市,生怕有人还没看见。大家都开玩笑说她童心未泯,用的包也太幼稚了,她从不在乎,就等着段融注意到她的幼稚。


    段融确实注意到了,在经过她身边时停下来,目光落在她粉红色的帆布包上,盯着她的包正面上的懒羊羊。


    万珂装成刚看见他的样子,脸上先惊一下,再喜一下,紧接着如心里排练过上千次地那样朝他走过去,抬头对他笑:“段融,你最近还好吗,没再有麻烦吧?”


    一切都是她精心布置过的,绝对不允许有问题。而后来的发展也确实照着她的预想一路往下,段融以为她就是那个替他还债又不肯留下名字的女生,对她的态度好了很多,不再像以前那样爱答不理了。


    万珂得以顺利要到了段融的手机号,加到了他的微信,中午可以约他一起去吃饭,晚上能跟他一起回家了。


    是,那段时间她成功把段融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随随便便一个小借口,比如她脚扭到了,今天发烧了,中暑了,然后段融就会负责把她送回家,而没再管过初中部那个总戴着口罩的小丑八怪了。


    继续往下发展,万珂开始计划怎么能跟段融有身体接触,甚至怎么才能跟他上床,让自己彻底成为他的人。


    是,她从不掩饰自己的欲望。自从在学校里看到段融,她就每天都幻想着能跟他上床,要看他在床上为了她而使力流汗。这辈子要是睡不到他,那这辈子就没有意义。


    万珂在离学校很远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开了总统套,打电话媚着嗓音让段融过去,话里话外全在暗示。


    她觉得凭借自己的美貌和这段时间两个人的相处,段融不可能不动心。但是最后,段融没有去,她从天亮等到天黑,从天黑等到天亮,都没有等到有人敲响房间的门。


    万珂生了气,去酒吧找人喝酒,喝得烂醉的时候抱着一个一直对她有意思的男生激烈地接吻。


    段融刚好过来,看到了。


    从那以后,段融跟她恢复到不冷不热的普通朋友关系,再也没有对她特殊过。她找段融承认过错误,哭过也闹过,但都没有用,段融要跟她撇清关系的意思很明显。她忙活一场,结果非但没能跟他正式在一起,还连以前若有似无的暧昧都葬送了。


    之后,段融很快凑够了十万块,把钱还给她。


    她没敢说这十万块其实根本就不是她的,为了能继续跟段融有情义上的牵扯,她把钱往他身上砸,大声喊:“你欠我的不止是这十万块,你以为把钱还给我,你就能还得清了吗!”


    段融当时没有说什么,没过多久,他被段家接回去。临转学前一天,他主动找到万珂,再次给了她十万块。


    用双倍的钱来断绝跟她的关系。


    段融走了,万珂很难再见到他,但她没有哪怕一天忘记过他。


    她觉得自己明明快要成功过,段融是对她动过心的,可就是因为她酒后跟一个男生接吻,被他看见,他吃了醋,所以才会不理她。


    抱着这样的念头,万珂更放不下这段功亏一篑的感情,几年来一直想办法让段融回心转意,在网上大肆宣扬杜撰自己跟段融在高中时候缠绵悱恻的关系。


    段融工作很忙,没有分出心思解决她,也并不觉得值得为了她这个疯子浪费太多精力。


    可是现在,他又是为什么急于公关,打算出手封锁掉网上甚嚣尘上的流言?


    万珂想到了沈半夏,那个看上去清纯无害,美而不自知的小女生。段融是不应该对谁有例外的,但他刚刚半跪在那个女生面前,在替她处理小小的伤口。


    万珂呼吸发紧,努力平复了下,看向段融:“反正日子还长,我不急,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才是跟你最合适的。”


    万珂留下这句话,提起手包踩着高跟鞋转身离开,黄荔赶紧在后头跟上。


    皮主管胆战心惊地偷觑了眼段融的脸色,这次跟万珂的合作算是彻底黄了,还惹了这位爷不高兴。


    皮主管担心自己的饭碗会保不住,刚一走出办公室就跟在张俊安后头哀求:“张经理,这次我可全仰仗你帮我度过难关了。”


    ……


    不知道外面情况怎么样,沈半夏放下笔起身,走到门口想偷听。


    门被人推开,力度并不大,但还是碰到了她的额头,她捂住。


    段融把她手拿下来,低下头担心地看了看:“碰到了?疼不疼?”


    他的声音异常温柔,带着往日里绝对不会有的关切。沈半夏觉得肯定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这么冷漠的人,怎么会关心她。


    “没事。”她往外看,见办公室里冷冷清清的,万珂早就已经走了。


    并不知道段融跟万珂都说了什么。


    下午沈半夏想回去,段融没让,一定要让她待在公司,待在他眼皮子底下。


    “为什么,我不想待了,”沈半夏要回去帮马录写会儿辩护词,把书本收拾好装进包里:“我走了,要回去看书。”


    段融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怕她会再被人骚扰,不看着她的话他不放心。


    他把沈半夏的书本拿出来,摊在一方写字台上:“在这看,晚上我带你回去。”


    好奇怪的男人。


    沈半夏盯着他,朝前走了一步,抬起头:“你总这么看着我,你不烦吗?”


    段融看她,看她通透清澈的眼睛,挺翘的鼻梁,殷红的两瓣唇,嫩白如雪香香软软的一张脸。


    视线上移,回到她眼睛上。


    他屈指在她鼻子上刮了下:“谁会烦养眼的小美人?”


    “……”


    沈半夏心里剧烈一动,脸倏地红了。


    段融去一边处理公事,没有再继续看她。她愣怔了很长一会儿,脑海里不停不停地滚过他的话。


    所以是说,在他眼里,她很养眼?


    心口一点一点渗出蜜,甜得她弯起唇。她不好意思地摸摸耳朵,把书本竖起来,脸藏在后面,偷偷地去看不远处的段融。


    他坐在椅子里,低着头在文件上签字,握着笔的手指骨节凸出分明,脸上神色难得正经。


    在他旁边是整面落地窗,窗外浮云千重,遮不住热烈的太阳。他蓬松的发上镀了太阳的光,过眉的额发遮额,在他眼睛上打下一片细碎的影子。


    他好看得在发光。


    沈半夏笑,脸枕在胳膊上,心里泛出一阵满足。等段融冷不丁朝她这里看,她赶紧收视线,低头,把脸埋在书本搭起来的墙后,心脏咚咚咚地乱跳。


    46、暗夜


    晚上段融带沈半夏去吃饭, 离开公司的路上,有员工专门跑过来看她,聚在一起讨论她, 夸她长得好看。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她跟段融看上去有些不熟的样子,走在一起连手都不牵,也太不像就要结婚的人了。


    在这些窃窃私语的话后,沈半夏手心一热,一人的手探过来, 手指从她手心往下滑, 插入她指缝中,用力握住了她的手。


    晚风燥热,比不上沈半夏心里的燥。她抬头看段融,段融已朝她低下头, 一双薄唇凑到她耳边, 用气声说:“给我个面子, 别让人看笑话。”


    沈半夏知道, 就算他们两个表现得不亲近,大家嘲笑的也只会是她而已。所有人都会说, 看吧,沈半夏果然没有那么大的魅力, 能让段融喜欢她。


    段融这么说这么做,不过是在维护她的面子罢了。


    沈半夏红着脸扭头, 离他远了些, 让晚风把她耳朵上的湿意和热意吹散。


    吃饭的时候,有道菜同样该用萝卜做辅助, 菜的味道是对的, 但里面的萝卜全都被事先挑走了。


    她觉得有点儿奇怪, 但并没有怎么在意。


    晚上临睡前,段融让她下楼,冲了中药给她喝。


    光是闻到药的味道沈半夏就想吐了,可这是医生开的,让她调理自己的胃,段融站在一边淡定但威胁力十足地盯着她,她没有不喝的可能,端起来秉着气灌进嘴里。


    可还是苦得五官紧紧皱了起来,剧烈的苦味简直让她昏厥。


    听见段融说“张嘴”,她听话地把嘴张开。嘴巴里被他塞了块哈密瓜味的硬质水果糖,苦味顿时被压住了。


    沈半夏把糖嚼碎,让甜甜的味道沁满整个口腔。吃完后朝他张嘴,还要糖。


    段融盯着她张开的嘴巴。她的唇色很红,唇形漂亮,看起来柔软得像果冻。


    段融掩下眸子里的神色,拒绝:“这么晚吃糖对牙不好,明天再给你。”


    “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管这么多。”


    沈半夏不满地摸摸鼻子,趿着拖鞋转身跑开。上楼时听到他在后面提醒:“刷了牙再睡,手和腿上的伤口别碰水。”


    “知道了。”


    过去几秒,等段融回去房间休息,转角楼梯口处冒出一个小脑袋。


    沈半夏往楼下看,那里空荡荡的,已经没有段融在了。


    眼睛缓缓地眨了眨,手指抓着木质扶栏,低若无声地对着空气说:


    “又不喜欢我,干嘛对我这么好。”-


    开学前等到了二审开庭,沈半夏在观众席里坐着,有幸听班兴昌律师完成了一场精彩的绝地反击,驳斥得对方原告及其律师哑口无言。


    班兴昌从法律和人情两个方面入手,成功把法官忽悠得站在了马录这边,认为马录是在受到侵害的情况下才不得不出手把原告打成重伤,符合正当防卫范畴,故推翻一审判决结果,改判马录无罪,原告方还要向马录赔礼道歉。


    结果出来后,沈半夏激动得不行。碍于原告方律师那边坐着刘蓉,毕竟是同一个公司的,她不敢太放肆,至始至终都表现得很平静。


    马录胜诉,带她去吃火锅。几杯啤酒下肚,马录把自己的所有事全都说了一遍。他是哪个学校读的小学,哪里读的中学,哪里读的大学。光是这些还不算,他还说了自己都谈过哪几个男朋友。


    沈半夏停下夹菜的手,扭头看他:“男、男朋友?”


    “是,就是男朋友,你没听错。”马录完全不介意把自己的事说出来:“我是gay,这没什么见不得人吧?”


    “没有没有。”沈半夏摆手:“绝对没有,你又没有伤害别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我就知道你会理解我的。可我爸妈就不这么理解我了,他们骂我恶心、有病、是个怪物,不让我在家里待着,把我赶了出来。我就是因为心烦,去gay吧多喝了几杯酒,没想到被李岩石捡了漏。因为这事儿,我男朋友跟我分手了。”


    说到这里马录捂脸哭了起来:“我他妈是真的喜欢他,可他不肯要我了,他嫌我脏了!”


    沈半夏在一边安慰。他生生哭了有半个小时,饭没吃几口,净在店里哭了,吸引得周边食客全往这看,怀疑沈半夏是什么拐卖美男子的不良少女。


    “你别哭了,”沈半夏头疼:“天下男人多得是,再找一个不就行了。走走走,我们现在就去找。”


    沈半夏跟马录一起去了本市最负盛名的一家gay吧。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正是各路人马出来鬼混的好时候,gay吧里人头攒动,镭射灯发了疯地晃,几名衣着俭省的清秀男人站在高台上发了疯地摇,引得台下男人女人尖叫喝彩。


    沈半夏把马录拽到最中间一位舞男的台下,指着问:“这个怎么样?这个长得挺好,小腰也带劲。”


    马录看傻子一样看她:“半夏,你挺机灵一人你看不出来我跟他型号撞了?”


    沈半夏尴尬落汗,目光在现场其它地方梭巡:“行,那我给你找个老攻。”


    崔山被老板派来盯着沈半夏,别让这小丫头再遇到麻烦。


    看着随台下人群一起激动地观赏舞男跳舞,尖叫蹦跶个不停的沈半夏,崔山不太确定这属不属于老板的女人遇到了麻烦的范畴。


    秉持着宁肯错杀三千也不放过一个的原则,崔山把这一幕拍下来发给了段融。


    舞男在台上扭得越来越起劲,妖娆得快成了精。沈半夏跟大部分来看热闹的女生一样起哄个不停,玩到正嗨,手机在口袋里响起来,她拿出来看。


    来电人是段融。


    她莫名心虚,并不想让段融知道她正在这里疯玩,任凭铃声响着就是不敢接。


    自动挂断后,段融的微信发过来:【在哪儿】


    酒吧里的灯光晃得更刺眼了,音乐声快翻了天。沈半夏紧张地咽口水,琢磨一遍后回复:【在图书馆看书】


    段融的消息没再来了。


    她松口气,正要把手机收起来,段融的消息再次出现:【转身】


    沈半夏浑身一凉,紧捏着手机半天才敢动,侧转过身。


    一片萎靡混乱的灯光下,段融站在她身前五步远处,单手插兜,目光不冷不热地看着她。另只手里夹着烟,烟雾爬过他手背,顺着他袖口往上绕。


    看得出他是从公司赶过来的,身上还穿着全套的西服,领带系得一丝不苟。


    他不说话,尤其是情绪看上去不那么好的时候,身上攻击性的气息会很强。自从他出现以后,在场男女全都被他吸引了视线,就连台上的舞男都跳得不是那么起劲了,目光赤果果地落在段融身上,想勾引的意思很明显。


    沈半夏的事马录基本都知道,认出了那位就是她的未婚夫,在她耳边说:“你怎么让他来了?像这种一身大总攻气质的还敢把他带过来,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少诡计多端的0在虎视眈眈着呢?”


    这句话简直醍醐灌顶,让沈半夏瞬间从“害怕被骂”转到了“害怕自己的男人被0惦记”,朝着段融几步跑过去,抓住他的胳膊带他往外走:“走走走,我们出去说。”


    这时候正前方一声尖锐刺耳的话筒长鸣声,紧接着主持人的声音传过来:“女士们先生们,我们一年一度的无差别接吻之夜即将开始,大家肯定已经找到了心仪的猎物,不要害羞不要犹豫,狠狠地亲上去,不要让自己的青春留下遗憾!”


    话音落,灯光暗,音乐停,偌大一个酒吧陷入黑暗中。


    在黑暗袭来的第一秒,沈半夏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千万不能让段融在这里被他/她赚便宜。


    她的手上移,在黑暗中抓住了段融的领带,狠狠往下一扯,等他俯低头,她踮脚抱住了他的脖子,两条腿离地一跳,挂在了他身上。


    淡淡的奶香气夹杂着花香袭来,段融怕烫着她,指尖的烟落地,手在她跳上来的第一秒把她接住,托住了她的屁股。


    她的身体香香软软,像甜腻腻的棉花糖,主动贴着他,两只胳膊紧紧把他抱着,透过无边际的黑暗,额头碰到了他的额头。


    “段融,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她语气认真得不行,好像此刻是在保护全世界:“不会让人亲你的。”


    全场安静,陷入三十秒的黑暗。


    十秒钟过去,沈半夏还挂在段融身上,两条腿圈着男人劲瘦有力的腰,额头与他相贴,彼此近得感受得到对方的呼吸。


    段融身上很烫,手心的热度尤其强烈,隔着她薄薄的裙子传递到她皮肤上。


    二十秒过去,周围仍是安静得听不到一丝声音,让沈半夏怀疑真的有人正在接吻吗?现在的人接吻这么清汤寡水吗,都没有声音的?


    三十秒过去,灯光全场大亮,音乐声重新躁动,人群鼎沸,重新陷入今晚不眠不休的狂欢。


    危机解除,沈半夏想从段融身上下来,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有了动作,腾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后脑勺,压着她往前。


    沈半夏倏然睁大眼睛,意识到他这个动作代表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心慌得停止了跳动。


    两人的唇离得越来越近,最后只剩薄薄一张纸的距离,她更清晰地看到了他天生多情但眸子里总藏着冷的桃花眼,看到他薄薄的眼皮,鸦羽般的睫毛。


    段融没再继续往前,目光从她微张的唇上移开,顿在她小鹿般滚圆的眼睛上。


    “不给别人亲,”他看着她,如给她下蛊般声线沉哑地说:“你想不想亲下试试?”


    ……


    气象台报道,本年度京城会经历史上最热的一个夏天,温度最高可达到39°7。


    汗流了满背,衣服被浸湿,凝成水落下来。呼吸很烫,带着细不可闻的喘音,被缓缓拉长再降落。


    快要烧起来的一个盛夏里,万物都要欣欣向荣地融化。


    周围的人在尽情狂欢,音乐声沸腾得快要烧开,可沈半夏却什么都听不到,也看不到光怪陆离的灯光,所能见到听到的,只有一个段融。


    手指动了下,攒出力气搭着他肩膀把他往外推,腿分开往下放。脚挨到地,他的手从她身上拿开,两人隔开一点儿距离。


    沈半夏低着头,谁也没看,转身往外走。


    段融在她后面跟着,目光始终落在她身后。


    沈半夏出了夜店,随便往一个方向走,路过一家奶茶店,一家电玩城,一家早就没落了的网吧。人行道灯光明亮,马路上是流成一条河的无数辆车。


    她略略侧头,低着眉,看到段融垂在身侧的一只手,在他中指上有一块灰黑色的烫痕,还很新,应该是刚才她突然跳到他身上,他担心会烫到她,情急下把烟头燃着星火的一边弄到了手指上。


    沈半夏过意不去,想看看烫得严不严重,但两人间的气氛很奇怪,她很难主动开口说什么。


    “那是图书馆?”段融突然问。


    沈半夏不好意思地抿抿唇:“是人类狂欢的图书馆,不行吗?”


    “行。”段融轻笑。


    僵局被打破,沈半夏没再那么拘谨了,往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只创可贴:“给你。”


    段融停步,并没有接,只是看着她。


    沈半夏拉起他的手,检查了一遍他中指上烫到的地方,怕他疼似的对着创口吹了吹,贴上创可贴。


    贴好,手拿走背在身后,继续往前走。


    创可贴上有熊猫的图案,是段融常用的一家牌子。


    她被段融影响,出门的时候会随身带几个创可贴,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没有用上过。


    段融跟上来:“刚那男人是谁?”


    “你问马录啊?他是我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


    “普通朋友,不然还能是什么。”沈半夏看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边,你又跟踪我?”


    “没,崔助理在跟。”


    沈半夏无语:“有区别吗,你不让他跟他会跟吗?你干嘛要这样,监视我吗?”


    “不找人看着你,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


    段融没再继续往前走,转身看她:“你是不是忘了范洪博和吴政是怎么纠缠你的?”


    “他们两个是例外,是奇葩,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变态的。我又不是倾国倾城的大美女,难道是个男人就都喜欢我,一见了我就会不顾一切地来追我吗?”


    她今天没有扎头发,一头细密蓬松的发搭在肩膀和背上,黑发雪肤,一张素面朝天的脸漂亮得不行,白得透着冷光。可她确实认识不到自己长得有多漂亮,永远不懂得利用自己的美貌催生出哪怕一星半点的骄傲。


    段融看着她:“沈半夏,你是不是没照过镜子?”


    “……”


    “有时间多照照,”他说:“别认识不清自己。”


    “你什么意思?”她问。


    “意思就是——”段融拉长尾音,两手插兜,慢悠悠地朝她走近一步,背脊微弓,头低下来,拉短了与她之间的距离:“你很漂亮。”


    47、祈愿


    已经过去一天, 沈半夏还是能时不时地想到段融跟她说的那句话。


    确实有很多人夸过她漂亮,她都没怎么在意过。


    只有段融的话,让她感觉到切实的开心。


    方朗给她发了条微信, 提醒她别忘了明天开学,记得调闹钟。


    【我知道,我又不是脑子秀逗了,怎么可能连开学都忘。】


    她把消息发过去,透过窗户看见严琴的车停在外面。


    她拿上东西下楼。


    严琴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去西山上的佛寺祈福上香, 往年都是一个人去, 今年不知道为什么要带上沈半夏,明明沈半夏只是个冒牌的段家儿媳而已。


    沈半夏在车后坐着,严琴在她旁边,前面是开车的司机, 算是严琴心腹, 严琴不管说什么从来都不背着他。


    “你跟段融有没有进展?”严琴问。


    “没有啊, 就还是那样。”


    严琴看她一会儿, 说:“半夏,你喜不喜欢段融?”


    沈半夏心里紧了下, 话彻底说不利索了:“我、我没有想过感情的事,只想好好工作而已。”


    “如果真是这样, 我尊重你,合约期满你就可以走。但是半夏, 如果你喜欢段融, 你就要采取行动,不能总是被动地等。”


    可沈半夏知道, 男人是不需要勾引的, 长得漂亮就好了。他不上钩, 就说明你的长相不对他的胃口,他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到久远的未来,都不可能会对你有兴趣。


    所以沈半夏从不主动,她怕自己会自取其辱。


    到了佛寺,严琴去正殿上香跪拜,整个过程要持续半小时。沈半夏待得无聊,在山里走了走。


    北边有间祈愿殿,里面供奉着一尊菩萨像,两边墙上挂满了标记着姓名的祈愿牌。这边扫地的小和尚说,这间祈愿殿的祈愿牌很灵,只要诚心诚意地在上面写上自己的愿望,对着菩萨像磕十个头,愿望就可以实现。


    沈半夏不怎么信鬼神,但被小和尚说得心动,在外面徘徊了会儿,最后还是踏进门,求了块祈愿牌,拿了毛笔蘸墨一笔一划在上面写:段融爱沈半夏。


    写完在正面标记上一株半夏草,找了殿里一处地方,踮脚把许愿牌挂上去。


    她诚心诚意地在菩萨像前跪下,诚心诚意地磕了十个头。


    ……


    这边山上住持泡的太平猴魁是一绝,段融和几个工作伙伴专门来这边喝茶,在山门外看到了严琴的车。


    严琴每年这个时候来山上祈福,是为了她那个双腿截肢的小儿子段盛鸣。段盛鸣出事后,严琴伤心欲绝,过了整整半年才勉强打迭起精神。可二十多年前,她在抛弃不满一岁的段融的时候,她连眼睛都没有眨过。后来段融被段家承认了血脉,从外面接回来的那天,她也没有对段融笑过一下。


    段融收回视线,在一众人的恭维声里进了山,去了这边的茶室。


    住持过来给他们泡茶,茶汤清澈明亮,不见一丝混浊,很快有淡淡幽香飘了出来。


    从这边山上往下望,能俯瞰一整座恢弘的佛寺,往北看,有一个穿了件绿色背带裙的女孩从殿里走出来,跟门口扫地的小和尚说话。


    段融看她一会儿,起身出了茶室。


    到那边的时候她仍在跟小和尚说话,已经从这里的斋饭都有哪几种哪种最好吃问到了来这边出家的条件是什么。


    段融朝她走过去:“怎么,你要出家?”


    沈半夏冷不丁吓一跳,等看清是他,问:“你怎么在这?”


    他没有回答,朝紧闭着门的大殿扬了扬下巴:“这什么地方?”


    小和尚正要回答,沈半夏想都没想,情急中装着要下台阶,脚故意往外扭。


    她只是想吓唬段融一下,好让他不要去祈愿殿,以免会看到她刚写下的愿望。可因为太过紧张,崴脚的时候没控制好力道,从假的演成了真的。脚上骨头清脆地响了声,她疼得叫,在摔下去之前被段融拦腰接住。


    脚上钻心般的疼,是真的扭到骨头了。她又疼又害怕,眼泪不停往下掉,可因为这是自己作的,不敢哭出声。


    段融脸色变得很不好,咬牙切齿叫她:“沈半夏,你就非要让我担心是吗!”


    她疼得说不出话,把脸埋进他胸膛哭。


    小和尚说不远处有个中医大夫开的医馆,可以送那里让大夫看看。


    段融道了谢,把沈半夏抱起来,送去医馆。


    医馆里的老先生检查了沈半夏脚上的伤,拿了银针刺入几个穴位。她脚腕上一道筋好像被人生生扯着一样,眼泪落得更凶。


    段融站在她身边,握着她后脑把她按进怀里,不让她乱看。她疼得张嘴咬他肩膀,隔着衬衫在他肩上咬出了血,段融一声不吭,只是搂着她。


    五六秒过去后,银针被拿出来。


    脚上立刻好了很多,不再疼了。老先生拿了贴膏药给她贴在脚腕上,跟她说不要担心,明天脚就会好。


    沈半夏挂着眼泪跟老先生道谢。段融付了钱,背她下山。


    严琴那边祈福结束,给沈半夏打了电话,问她在哪儿。沈半夏趴在段融背上,想了想,说:“我跟段融在一起。”


    那边的人愣了愣,很快又笑了:“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去了,你跟段融一起回家。”


    “好。”


    沈半夏挂了电话,把手机搁进口袋,抬头的时候,看到段融肩膀处的衬衫上渗了点血。


    山路漫长,段融背着她走了半个多小时。树木青葱,林间有鸟儿的叫声时不时响起。她趴在他背上,脸上落满摇晃的树影。


    想到他刚才说,她总是让他担心。


    她确实麻烦了点儿,最近总会受伤,每次都要他照顾,就是谁家里的熊孩子都没她这么能折腾。


    回到家,段融把她放到沙发里。葛嫂今天不在,他去厨房做菜,留她在客厅看电影。


    电影快要尾声的时候,她突然想到,这个夏天也到尾声了。


    等到了明天夏天,她就要跟他分开了。


    她扭过头,去看厨房那边的段融。


    段融正手法娴熟地处理一条鱼,衬衫袖口往上折到手肘处,瘦且结实的小臂上蜿蜒着几条青色的血管。明明该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可身上没有一点儿大少爷的毛病,一直以来都在照顾她。


    越看越不舍,沈半夏强迫自己收回视线,两眼无神地盯着虚空处。


    吃饭的时候她很少去碰那条鱼,担心会有刺。段融只能帮她把刺挑出来,清理干净的鱼肉放进她碗里。


    她时不时会看他肩膀上洇着的一点儿血痕,担心自己把他咬得太严重。在他收拾完餐具打算回屋洗澡的时候,她终于叫住他:“那个,你这边要不要处理下啊。”


    她指指肩膀的位置。


    段融低头看了眼,明知故问:“什么?”


    “就是,我把你咬出血了。”她说:“还是擦点药比较好。”


    段融右手放进裤子口袋,摸到里面一枚创可贴,撕开隔离纸,把创可贴贴到了食指上。


    过来在她旁边坐下,一只手臂横搭在沙发靠背上:“看不见。”


    “我去给你拿镜子……”


    “那也看不见。”


    她无语:“那我帮你擦药?”


    “行。”


    “……”


    答应得这么痛快的吗?


    沈半夏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碘伏和药膏,看他一眼,耳朵红红地说:“你把衣服脱了。”


    段融:“脱上面还是下面?”


    沈半夏瞪他。


    段融哂笑,开始慢悠悠地解衬衫扣子。两分钟时间都过去,他依旧在跟最上面那颗纽扣较劲,沈半夏看不过去:“你手也伤了吗?”


    “有点儿。”他放下手,手指伸开,她这才看见他食指上真的贴着一枚创可贴。


    “刚处理鱼时割了下手。”他面不改色地撒谎。


    沈半夏奇怪自己刚才怎么没看见,上手要去撕创可贴:“严重吗,要不要包扎下?”


    段融手臂往后搭,没让她碰到:“不用,破了点儿皮。”


    毕竟是为了给她做饭才伤到了手,她更加过意不去,觉得自己需要为他身上的伤负责。虽然害羞得不行,脸已经开始烧,可还是一点点地蹭过去,手伸起来,从上到下,一颗颗地帮他解扣子。


    最上面一颗确实不好解,她又因为紧张不停地手抖,花了半天才解开,她接着去解下一颗。额上早出了一层汗,其中一滴顺着脸颊坠下来,挂在她下巴上,又顺着下巴流进脖子。


    她的脖颈修长细嫩,皮肤很白,晶莹的汗水带着女孩身上的香气一路往下滑,最后渗进她T恤领口。


    段融的眼眸深了一层,鼻端被她身上的奶香气萦绕,除此外再也闻不到其它任何味道。她耳朵已经红得一塌糊涂,手指不停在颤,偶尔轻一下重一下地碰到他。


    段融难耐地滚了滚喉结,手从她腰后绕过,稍稍使力把她抱到了腿上。


    刚刚还隐秘的火星子,随着他的动作噌地一声蹿起巨大的火苗。空气里噼噼啪啪地响着火苗爆裂的声音,一种若有若无的暧昧情愫混乱地将两人缠起来。


    沈半夏从沙发的位置坐到了他腿上,她全身僵硬,睫毛剧烈地抖了下,抬起眼睛不知所措地看他。


    “抖什么,”段融把她两只手抓住,挑起她一根手指,拇指指腹带有暗示地在上面蹭了下,说话时眼睛一直看着她水润软红的唇:“又不会吃了你。”


    眼前的男人眸色极深,鼻梁挺拔又直,双唇很薄,笑起来的时候魅惑丛生,不笑的时候就带了冷,让人不自觉退避三舍。


    是一张俊朗到带有极重攻击性的脸。


    沈半夏后腰处贴着他的手,因为他的触摸,那里早就麻成一片。手上也麻,手指被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剐着、蹭着,再这样下去她觉得自己迟早要死他手里,用了点儿力气推他,从他腿上爬下去,通红着一张脸飞快地替他解剩下的几颗衬衫扣子。


    总算解完,她身上汗也出完了,后背衣服湿了一片。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再往下也不算什么了。她把他的衬衫从他肩上往下脱,看到了他左肩上的伤口。她确实咬得太重,此刻他肩膀上清清楚楚地留着一个牙印,上面还有干涸了的血渍。


    她拿棉签蘸了碘伏,跪在沙发上直起身帮他消毒,期间怕他会疼,不停地轻轻吹着气。


    等处理好,她把药品收起来。头低着,但又实在忍不住偷偷抬一点儿,看他。


    他上身还光着,好身材一览无余地露出来,能看得出坚持锻炼的痕迹。肩膀宽阔平直,手臂线条结实有力,腹部整齐排列着八块腹肌。


    怪不得平时不管穿什么衣服都有型好看,这简直就是个衣架子,就是批块破麻布他都能批出国际时装周的风范。


    在她又一次往他那里偷看的时候,冷不丁被他捉个正着。段融侧头低哂,一只手捏住她下巴往上抬。


    “要看就光明正大地看。”


    “谁要看你。”沈半夏把下巴从他手里挣出来,起身要走。


    段融把她拉回来:“看完了就跑,我多吃亏。”


    “你吃什么亏,我、我顶多是看回来而已,今天以后咱俩算扯平。”


    “我脱光了,”他幽幽地说:“你那天脱光了?”


    沈半夏气得把衬衫扔他身上:“那你穿上,我我我以后再也不看你了。”


    她又想走,段融再次把她拉回去,一只手摁着她肩膀,把她牢牢困在沙发里。


    被冷气伪装成春天的别墅里,她身上热得能拧出水。


    “确定不看?”段融贴近她耳边,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只剩了一点儿气声:“那我不是白练了?”


    48、撑腰


    做了一晚上的梦, 梦里全是段融,他赤/裸着上身趴在她身上,额上是剧烈运动过后的汗, 汗水浸湿他的额发,顺着发梢滴落在她脸上。


    醒来后沈半夏把脸埋进枕头,一下一下地往里磕,边磕边恨铁不成钢地骂自己:“没出息!没出息!没出息!!”


    骂到后面变成:“死段融!死段融!死段融!!”


    到底给她下了什么蛊啊!


    她恹恹地下楼,段融准备好早餐给她拿来, 垂眼看了看她的脚, 确认已经不再红肿,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沈半夏打算自己去学校,吃了饭背上包跑出门,段融已经从后面跟了过来, 拉住她手腕带她往车库走:“我送你。”


    “不用了, 我的学校跟你的公司是相反的方向, 会耽误你时间的。”


    “你觉得我需要按时上班?”


    段融拽拽地撂下这句话, 打开副驾驶车门把她推进去,倾身, 帮她绑好安全带。


    沈半夏背紧贴着靠椅,头低着, 一直到他起身离开才轻松些。


    到了学校,她在校门口下车, 往里走的时候方朗冲她远远地招手, 跑到她身边要帮她拿包。


    她摇摇头,问他:“律所还好吗?”


    “挺好的, 生意红火财源广进, 就是刘律师输了件官司, 一分钱都没拿到,有点儿不高兴,这段时间总是黑着一张脸。而且她好像知道班律师是你请过去帮马录的了,我怕她对你会有意见,所以你最近还是别去律所了。”


    方朗仍要帮她拿包,她躲开,摇头。


    段融坐在车里,手肘搭在窗边,指间夹着烟,目光始终看着并排往学校里走的两个人。那两人年纪差不多大,在同一所学校读书,走在一起的时候像是学校里无数青春靓丽的情侣中的一对。


    段融摁灭了烟,升起车窗开车离开。


    ……


    已经有一个暑假没有看到沈半夏,现在再看她,发现短短两个月过去,她长得更水灵了,恍如一个落入人间的天使。


    冉冠在朋友挑唆下把位置换到了沈半夏旁边。


    “半夏,晚上班里的人打算聚聚,我给你留个位置,你记得来啊。暑假大家一起出去玩你就没去,这次不能再推了。”


    沈半夏在书上记笔记,问:“去哪儿?”


    “就在外面的海鲜城。”


    像这种集体活动要均摊费用,沈半夏不愿意花不必要的钱,随口扯谎:“不去,我海鲜过敏。”


    “那……我们换个地方,去吃火锅,这样总行了吧?”


    “为什么一定让我去,少我一个又不少。”


    “少。”


    沈半夏停下笔,有点儿不耐烦这人一直劝她让她做不愿意做的事。


    方朗算是班里跟沈半夏关系最好的朋友,多少了解这丫头表面上看起来外向活泼,但其实骨子里带着孤僻。他不想让她一直这么游离于群众之外,赶在她说话前答应下来:“行行行,半夏会去的。半夏,到时候你跟我一块,我会照应你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冉冠虽然不满方朗总是缠着沈半夏,但更怕沈半夏会反悔,不等她说什么就赶紧站起来走了。


    中午方朗要带沈半夏去食堂吃饭,崔助理正等在食堂门口,朝沈半夏招了招手。


    “段总让我给你送饭。”崔山把东西给她:“还有你中午要吃的药,我已经冲好放在保温杯里了,段总让我提醒你饭后吃。这里面还有几块糖,太苦的话可以压压。”


    沈半夏打开袋子往里看,里面装了好几个饭盒,东西还烫着,明显是刚做好送来的。


    “干嘛给我送,这里有食堂。”她说。


    崔山也想知道,段融到底是被这丫头下了什么蛊,明知道她是个骗子还对她这么好,把人宠得没边了。


    沈半夏去食堂找了个位置吃饭,把东西一一拿出来摆在桌上。饭盒刚打开,扑鼻的香气飘出来。


    沈半夏拿了双一次性筷子给方朗:“给,我自己吃不完,我们一块吃。”


    方朗一直以为等一年以后,沈半夏就会从段融的事情里脱身出来,恢复到以往正常的生活。可是现在他发现,段融对沈半夏并不一般,已经关心到会让助理特意来送饭的地步了。


    方朗食不知味,说了一句:“段融对你很好啊。”


    “康阿姨出国前拜托他好好照顾我。”


    “这样啊。”方朗的心情好了点儿:“怪不得。”


    晚上去附近吃火锅,整个班里的人都在,从来没有这么齐过,包下了一整个火锅店。


    沈半夏不怎么说话,专心吃饭,但总有男生过来跟她搭讪,她都不怎么理,一眼都没有多看过。


    同桌有女生突然聊起了段融,说起暑假的时候有次去海岛玩,跟着朋友上了游轮,在那边见过段融一眼。


    “他一个人站在甲板上抽烟,你们不知道,他简直帅惨了,看一眼就让人腿软的帅。”


    有姐妹问她:“那你有没有去跟他搭讪?”


    “我也想,可是刚朝他过去,他朝我看了一眼,眼神冷到不行,好像是在警告我让我滚回去一样,我就没敢去了。”


    “啊?真有这种男人啊?美女都送上门了还带赶人的啊?”


    “他是不是真的跟传闻里说的一样,只钟情万珂大美女啊?”


    “不是吧,你们不知道吗,现在网上完全搜不到万珂和他的绯闻了,甚至只要有人把他跟万珂放在一起讨论就会被封号。我听说这都是他的手笔,他要是喜欢万珂的话,能这么做吗?”


    “也太狠了吧,谣言那么多,他一天之间就全给搞定了?那得砸出去多少钱啊,他最近不是在搞新品研发吗,正是用钱的时候,还能分出心思去封谣言啊?”


    “你们说,之前他对谣言都是不怎么管的,为什么现在突然又管了?会不会是跟他未婚妻有关?可他跟未婚妻不是家族联姻吗,没有感情基础的啊。”


    “说起来,你们记得他未婚妻名字吗?是不是叫半夏?”


    提到这个,女生们把目光放到了沈半夏身上,放低了声音讨论:“还真是巧,跟沈半夏同名同姓,连年龄都一样。”


    “会不会就是同一个人啊?”


    “怎么可能,沈半夏看起来就不像有钱人好吗,你们忘了她大一的时候总穿地摊货了,康老爷子的外孙女怎么可能会穿地摊货?”


    “可她现在穿的这件好像是国外的大牌,我出国的时候看见过,还想买来着,但是太贵了,把我卖了都买不起。”


    “肯定是赝品,要不就是她傍上了什么有钱人吧,你们没见她有多会勾引男人吗,今天她一来,咱班男生的眼睛全在她一人身上挂着呢。”


    餐厅里很吵,每一桌都有乱糟糟的声音,但沈半夏还是把那些人的话听见了。


    她抬起头,径直朝那边的人看过去,目光清冷至极。


    她人虽然瘦小,表面上看起来软弱好欺,但是目光极有力量,看得那些女生不敢再乱说话,其中一个换上了笑脸问她:“半夏,都跟你同班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家里是做什么的呢?”


    “怎么,一个班的人,就可以互查户口了?”


    沈半夏表达喜恶都很明显,不会给人留面子。女生们对她的厌恶成功又多了一层,开始更明显地抱团排挤她,没有人再来跟她讲话。


    冉冠的朋友端着杯酒过来,往沈半夏身边一坐:“半夏,你有没有男朋友?要是没有的话,你看看冉冠怎么样?刚好今天同学们都在,大家给你们牵个红线怎么样?”


    “不怎么样。”沈半夏待不下去,想走。


    那男生把她按回椅子:“为什么不怎么样?你看不上冉冠啊?他也不差吧,长得可以了,家里还是开公司的,你跟了他不吃亏。”


    方朗从洗手间回来,看见这边的情况,把那男生的手从沈半夏肩上拿开。


    “干什么呢,半夏一小女孩,你对人尊重点儿。”


    男生灰溜溜地走了。沈半夏不想多待,背上包要走,冉冠过来劝她,她仍是没留。


    有女生不满的声音响起来:“牛气什么,就是个臭穷酸。”


    沈半夏的脚步停了停,深呼口气,走到那女生面前:“有什么话大大方方地说,鬼鬼祟祟算什么本事。”


    尚茵被她这副样子气到,不屑地笑了声:“是你让我说的啊,我说你就是个臭穷酸,请问有什么问题吗,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这年头事实还不让人说啦?”


    “怎么,我穷到你啦?”沈半夏目光很冷:“碍着你事了?是吃你家大米了,还是喝你家一口水了?有时间你多管管自己,别总盯着别人。”


    尚茵站起来要动手,餐厅的门却突然被打开,段融单手插兜从外面走了进来。


    不少人都认出了他,想不明白这么大的人物为什么会过来这边。


    刚才还乱成一团的餐厅此刻突然安静,所有人都直愣愣地盯着段融,看到他停在了沈半夏身边,一只手抬起,一派闲适地揽住了她的肩。


    气氛更静,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段融淡瞥了尚茵一眼,侧额看她还举在半空蓄势待发的手:“什么意思?”


    尚茵赶紧把手收了回去,这男人气势太强,没什么表情地看人的时候让人害怕。


    “段总,您怎么来了?”尚茵开始跟他套近乎:“您还记不记得我?上次坐游轮出海的时候,我跟您见过面的。”


    段融:“抱歉,对无关紧要的人,我都不会费心思记。”


    尚茵脸上干了干,勉强扯出个笑:“没关系的,以后我们可以好好认识一下。”


    她看看被段融揽住肩膀的沈半夏,问:“您跟她?”


    “半夏是我未婚妻。”


    餐厅里传出一阵很清晰的吸气声,沈半夏平日里太低调,整个大一除了上课外从来没有多露过脸,跟班里的人不怎么熟,没有人知道她的具体情况,只是从她低调的行事中猜出她家庭条件可能不是太好。


    谁知道她原来是个隐藏的名门千金?


    段融低头,目光温柔地落在沈半夏脸上,当着众人面问她:“吃好了?”


    沈半夏没有看他,微微点了下头。


    “那走吧,我带你回家。”段融把她肩上背着的帆布包取下来,替她拎在手里,拿出一张黑卡给这家店老板:“买单。”


    “是全场的单?”


    “是。”


    老板拿了卡去柜台结账。一阵寂静中,段融把沈半夏往怀里揽了一下,骨节分明的一只手抬起,在她发上揉了一把。


    他抬起头,淡漠的视线扫过在场的人:“这顿饭我家半夏请了,你们慢用。”


    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段融带着沈半夏离开火锅店。他的手始终放在沈半夏脑后,手指时不时地揉一下,亲昵地拨蹭她的头发。


    作者有话说:


    给大家的加更,推下进度,大家想看的很快了~


    49、软肋


    出了火锅店, 上了车,沈半夏仍旧一言不发。


    段融带她去了一家商场,她不肯下去:“来这里干什么?”


    “给你买衣服。”


    “为什么?”


    “你身上染了火锅味。”


    段融过来拉开车门, 让她下车。


    她还是不肯:“我回家换掉就好了。”


    段融直接把她拉了下来,带她进了一家店,把店里所有适合她的衣服全都买了下来。


    这家店里的衣服就没有低于万元以下的,沈半夏觉得这人疯了:“干嘛要买这么多?”


    “钱太多了,不花我难受。”


    “……”


    沈半夏默默地看着他凡尔赛。两名店员已经笑得脸都快烂了, 看段融的眼神宛如在看救苦救难的天神。


    离了服装店, 段融又带沈半夏去了一家鞋店。她从来不喜欢穿高跟鞋,夏天里也只穿板鞋帆布鞋或是中筒靴一类,段融让她试了几双,凡是穿起来合适的都让人包起来。


    前面有抓娃娃机, 沈半夏买完奶茶回来, 段融给了她几个游戏币, 侧额让她试一下。


    她往里投了两个, 看准里面笑得眯起眼睛的懒羊羊,按下按钮。


    机械爪往下, 抓住懒羊羊。沈半夏咕嘟咕嘟地喝奶茶,并没有抱希望于能把娃娃抓起来, 可是下一秒,机械爪真的牢牢抓住了懒羊羊, 升起。


    懒羊羊从取物口里掉出来, 段融躬身捡起玩偶,给她:“这么厉害。”额头朝娃娃机一侧:“再试试。”


    沈半夏开心地看了看自己抓到的懒羊羊, 鼻子在懒羊羊的鼻子上蹭蹭, 往投币口里又放了两个币, 去抓娃娃机里的喜羊羊。


    结果也是不费吹灰之力地抓到了。


    她越玩越兴奋,完全把刚才在火锅店里发生的不愉快忘记了,眼里染满了笑意。最后把羊村里的各种羊全都抓了一遍。


    周边围拢来了不少人,惊叹她好会玩,就没有抓空过。


    可沈半夏在这之前从来没有成功抓起过一个娃娃,今天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她想要的娃娃已经全都抓齐,满满地装了好几个袋子,段融帮她拿着。


    他们刚一离开,立刻有人跑过去要抢她用过的娃娃机,却发现这台娃娃机被停掉了,等重新能用的时候,机械爪已经被人重新调了松紧,根本就不好用。


    老板就在旁边站着跟人闲聊,有女生一直抓不到娃娃,把气撒到了男朋友身上。男友跑过去找老板质问:“刚才那个小女生来玩的时候,娃娃机是不是被调过?为什么她一抓就能抓到?”


    “当然调过了,”老板觉得这小伙子挺逗:“不然怎么一抓一个准。”


    “那为什么我女朋友去抓的时候,爪子就被调松了?都是顾客,不带这么区别对待吧。”


    “人家女孩的男朋友付了一整台娃娃机的钱给我,我才送他女朋友几个娃娃。只要你像他一样,我这就去给你调。”


    “……”


    沈半夏并不知道自己去买奶茶的时候,段融找老板都说了什么,还以为自己真的打通了抓娃娃的任督二脉。


    她把抓到的懒羊羊拿出来,爱不释手地看。


    段融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件事,有人在他被一帮混混找上门讨债的时候,扔了一笔钱出来,装着那笔钱的包上有个懒羊羊的图案。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女孩手中的玩偶上。


    莫名觉得有什么事情是不对的,是没有被他看清的。


    “喜欢懒羊羊?”他问了一句。


    沈半夏点头。


    “那为什么要把别的羊也抓回来?”


    “因为可以给懒羊羊作伴啊,”她说,手里还在爱不释手地抱着懒羊羊:“只有他一个的话就太孤独了。”


    段融看她一会儿,笑了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傻瓜。”


    天底下顶可爱的傻瓜。


    ……


    次日再去学校,班里的人看沈半夏的目光明显变了。


    之前因为她性子有些孤僻,不怎么跟人交流,班里有什么集体活动从来都不参加,不知道都是在忙些什么,而且她就那么不声不响地待着,就总有男生前赴后继找她献殷勤,有很多女生都不是太喜欢她。


    昨天经过段融替她撑腰的事,没有人再敢瞧不起她,甚至觉得她虽然出身豪门,但是从来都不会炫耀自己,反倒还低调得不行,大家对她都有所改观。


    “看来她真的是康老爷子的外孙女。”


    有女生坐在尚茵身边小声讨论:“看她今天穿的T恤,还有裙子,别小瞧衣服简单,那是国外一个巨大牌的设计师设计的,普通人根本没有门道能买到。还有她的鞋,”女生指指沈半夏脚上的黑色中筒靴:“那个也很贵,一双能抵得上我们差不多半年的生活费了。”


    尚茵心里不是滋味,跟沈半夏同班一年,她完全没发现那丫头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果然真正的有钱人都低调吗?


    在知道沈半夏就是段融的未婚妻后,冉冠没有再来找过她,方朗也变得有点儿奇怪,一上午都不怎么说话,跟被人点了穴道一样不声不响地坐在沈半夏身边。


    最后一节放学铃响,沈半夏拿手在他眼前晃晃:“想什么呢?”


    方朗摇摇头:“走吧,去吃饭。”


    到了食堂,崔助理依然早就等在了那里,把准备好的午餐交给沈半夏。


    依旧是精心搭配过的几道菜,另外还有冲泡好的中药,几颗糖。


    方朗的脸色越来越不好,没有再跟沈半夏一起吃饭,转而去了另外一边。


    方朗是沈半夏在这个学校里唯一比较说得上话的人,现在方朗也不在她身边了,她一个人吃完了饭,离开餐厅。


    晚上崔助理过来接她,说段融有个国际会议要开,要到很晚才下班。


    沈半夏把一套试题写完,找了部电影窝在沙发里看。段融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电影还在放。


    她看的是一部国内喜剧电影,笑点密集,全程没有一处煽情点在。


    段融刚要把她抱起来,她已经醒了,两眼迷蒙地看他一会儿:“你回来了。”


    声音软软的,从来没有这么软过,好像她是在这个家里专门守着他回来一样。


    段融把手收回,抄进裤子口袋,直起身:“上楼去睡。”


    “你以后别再让人给我送饭了。”她仰头看他:“我可以去吃食堂。”


    “你有胃病。”


    “只是一点儿小毛病而已,医生已经说了不严重。”


    “你还想怎么严重?”


    沈半夏被驳斥得说不出什么来。她的胃确实不怎么好,因为长时间吃饭不规律,饿了就会拼命吃,不饿的时候可以整整两天都不吃。后来医生告诉她,她这样对身体伤害很大,必须及时治疗。她没怎么在意过,不觉得生活受到了多么大的影响。病情时好时坏,大部分时间都没有什么妨碍,可以正常地生活,但有小部分时候会突然性地没有胃口,吃不下饭。


    段融应该还不知道她有这样的病,她也并不想让他知道,每次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都会表现出胃口很好的样子。


    “我会记得按时吃饭,我们学校食堂是有名的好吃,所以你真的不用特意让人给我送饭。你每天这么给我送,方朗都不愿意跟我一起吃饭了。”


    段融的神经被她这句话挑了起来,眸色变暗:“你这么想跟他一起吃饭?”


    “也不是,就是一个人吃饭有点儿无聊。”


    “你不能找别人?”


    “朋友又不是随便就能交的。我不在宿舍住,班里的女生大部分都是同一个宿舍的会玩得比较好,我很难跟她们熟悉起来。”


    “跟方朗就能熟了?”


    之所以会跟方朗熟悉,是因为方朗在她到平忧事务所不久后,也过去那边工作,跟她成了同事。


    她不能把这件事说出来,一时沉默。


    她的沉默看在段融眼里成了对方朗特殊化对待的默认,心头莫名烦躁,不爽积压得越来越多,他在满室昏暗的电影光线中冷笑了声:“怎么不说话,他就这么例外?”


    “方朗哥哥是我朋友而已。”


    段融脸色猛地沉了一下,眼里有寒光闪过。她吓得往后靠,身体挨到了沙发靠背。


    段融往前走了一步,腿碰到了她膝弯。她条件反射要收,腿还没抬起来,膝盖已经被他一只手握住,往下按。


    客厅里没有开灯,电影还在放着,台词荒诞可笑。屋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好像有一根无形的线在不停拉扯,把空气积压得越来越薄。


    段融在不甚明晰的光线中紧盯着她,手心滚烫,毫无遮挡地握着她左膝,被他盖着的那片肌肤逐渐开始发麻。


    “你再说一遍。”


    他脸上表情阴沉,让人感觉只要她再乱说什么,他下一秒就能把她掐死。


    沈半夏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他,被他的样子吓到,不觉中红了眼睛。


    段融放开她,虽然离她远了些,但让人透不过气来的压迫感仍是存在,最后只淡淡看了她一眼,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不知道怎么惹到了他,让他这么不高兴。


    沈半夏也是个有脾气的,不想再看见他,更不想跟他在一张餐桌上吃饭,次日比平时早起了两个小时,偷偷摸摸地下楼出了门,搭车去学校。


    一直到中午,段融那边都很安静,也没有再让崔助理过来送饭。她暗暗地失望,手机拿在手里转来转去,时不时摁亮看一眼有没有微信图标亮起来。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却并不是段融发来的。


    她把脸埋进胳膊,闭上眼睛让大脑放空。等不再想他了,找到班兴昌的微信,给他老人家发了句问候,紧接着把折磨了自己一节课的案例分析题拍下来给他发了过去,向他讨教正确解法。


    市郊高尔夫球场,班兴昌把用过的球杆递给助理,抬头见段融朝这边走来,笑着冲他道:“你小子可很久没来过了。”


    “最近忙。”


    段融脸色不是太好。这倒是稀奇事,班兴昌跟他认识这么久,从没见过他把喜恶摆在脸上,大部分时候,他都是戴着一层又一层的面具,没有人能看出来他到底在想什么。


    “工作上有麻烦?”班兴昌多少知道他到底在干些什么,担心他把事情搞砸,到最后搞得身败名裂。


    “没有,一切顺利。”段融不是很想说下去。


    到了休息区,段融往椅子里坐了下去,掏了根烟咬在嘴里,拿火机点燃。


    班兴昌收到了沈半夏的问候,以及在问候后跟着的一道案例分析题。


    “这丫头,每天总有问不完的题,我没退休的时候都没现在累。”班兴昌把手机给段融看:“来,你教教她。”


    段融叼着烟往屏幕上看了眼,接过手机,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打字。


    “说起来,当初你可是我最得意的徒弟。”班兴昌喝了口茶:“可惜段向德那家伙非让你转专业,让你去学什么金融。金融这玩意还需要学?也不看看现在那些个功成名就的奸商,有几个是学金融出身的,害得你白白浪费天分。”


    段融把一大段话发过去,沈半夏很快发过来一个跪地磕头的小人表情包,他扯起嘴角笑,手机还给班兴昌:“那老师看看我家小姑娘有没有天分。”


    “跟你比起来是差远了,天分没多少,全靠一腔热血在撑着。她要是我女儿,我就让她学钢琴,学画画,或是去学跳舞,那些偏文艺的才符合她的气质,也不知道她一个小姑娘,干什么要学刑事诉讼这种风里来火里去的东西。”


    班兴昌把老花镜拿下来,用镜布擦了擦:“没有天分也就算了,要命的是她还长了副软心肠。马录那个案子其实根本就不好管,她安安分分去替原告做事,等胜诉了收钱不好吗?她偏不,一心就要替马录打官司。”


    班兴昌无奈摇头:“马录的胜率只有不到一成,根本就是必输无疑。他去酒吧跟人喝酒,喝完酒主动跟人去开房。关起门来的事儿,谁能肯定他是主动还是被动?跟人睡了一觉,睡醒后把人打成了重伤。他要是个女人这还不是个死局,可他是个男人。”


    说到这里没再继续往下,话题回到沈半夏身上:“半夏这种性格根本就不适合当律师。律师最要紧的是心肠要硬,关键时候要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可她这样的,为了她所谓的正义,关键时候她能把自己都栽进去。”


    段融目光落在远处半死不活的夕阳上,满不在乎地轻笑了声:“可您还是把官司打赢了。必死的局都能走活,所以她的选择没什么错。就算以后真的吃到了苦头,还有我给她顶着。她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不需要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她也能在这个行业里待下去。”


    “有人跟我说,你对半夏那小姑娘动了心,我本来还不信。”班兴昌看他:“你这是真喜欢上了?”


    段融眸光微动,半秒也没有迟疑:“是。”


    班兴昌叹气,提醒他:“你可要想好,她不是康宏升的外孙女,就是个普通女孩,等到了时间她是会走的。就算你能把她留下,可你接下来是有一场硬仗要打的,结果是好是坏现在谁都不知道,万一,我是说万一出了事,你会连累她的。她还只有十八岁,根本就还是小孩一个,人生才刚刚开始,你忍心让她留在你身边,跟你一起面对危险吗?”


    “段融,之前不管是什么事,你都做得很好,那是因为你心够狠,没有什么东西是你在意的。”班兴昌看着远方,手指在椅子搭手上磕了两下:“所以你绝不能有软肋,最起码不能让人看出来你有软肋,包括你自己。”


    50、醉吻


    方朗在图书馆二楼找到了沈半夏, 她正专心地查资料翻书,在纸上做笔记,连鼻子里流了血都没发现。


    “沈半夏, 你能不能注意点儿,你流鼻血了你不知道吗?”


    方朗拿了纸巾给她,让她擦鼻血。沈半夏捂了捂鼻子,把纸拿下来看,红了一片。


    等鼻子里没有血再往下流, 她把纸巾扔进垃圾桶, 继续回去打算看书。


    “你是不是一天没吃饭了?”方朗跟在她身边:“让你吃饭你非不去,你想把自己饿死啊?”


    “我不饿。”


    “不饿也要吃。我发现你老是这样,吃的时候就拼命吃,不吃就能好几顿都不吃, 你这样下去身体会出问题的。”


    方朗把她的书装进书包, 拎着走出去:“你跟我来, 必须要去吃饭, 不能再这么饿着了。”


    两个人到了学校外的一家私房菜馆,沈半夏完全没有胃口, 吃什么都味如嚼蜡,难受得反胃, 可为了不让方朗念叨,她还是装成没事人一样不停往嘴巴里塞东西吃。


    方朗给她倒果汁, 见她脸上蹭了油会抽纸巾给她, 看她吃饭太快会提醒她慢点吃,不要噎着。


    她吃相可爱, 脸颊被食物塞得鼓起, 生气了的河豚一般。方朗越看心情越好, 脸上的笑意就没有停下过。


    一辆黑色的莱肯停在餐厅外面,透过玻璃窗,段融再一次看到沈半夏和方朗如一对情侣般有说有笑地坐在一起吃饭。


    车子里气压很低,冷得人直打哆嗦。崔山很想把冷气温度调低,但是不敢。透过后视镜,能隐约看到后座上的老板脸色黑沉,目光冷得快要把空气冻成冰。


    “今天她都做了什么?”


    段融冷不丁开口,崔山打个寒战,很快整理出冷静的声线回答:“上午上了刑法分论和商法学,中午留在教室做题,下午上了知识产权法,之后一直在图书馆看书,刚被方朗叫出来吃饭。”


    “早上和中午都没有吃过东西?”


    “没有。”


    车里安静下来,段融什么都没有再问,目光从外收回:“走吧。”


    吃了一肚子东西,沈半夏趁去洗手间的时候大吐了一顿,胃里还是难受,一阵阵地抽疼。


    回到家时别墅里一片漆黑,段融应该还没有回来。她推门进去,按亮灯。


    光亮涌进来,嗅觉也更敏感,她闻到屋里有很重的酒味,往客厅那边看了眼。


    段融靠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一只腿屈起,手肘在膝上搭着,手里拿着罐啤酒。茶几上躺着好几个喝空了的啤酒罐,地毯上也有。


    她捏紧了肩上背着的帆布包带,两个人昨天刚有过不愉快,今天又一天没有碰面,猝然碰上,待在同一个空间里,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段融喝了很多酒,头低着,额前的头发盖到眉毛,眼睛闭着,像是已经昏睡过去,手里的啤酒罐往下掉,咕噜噜滚出很远,酒液往外吐。


    沈半夏把包放下,过去把散落一地的啤酒罐捡起来扔进垃圾桶。手上沾染了酒香,混合着身后那人满身的酒气,偌大一个别墅里安静得能听到空气流动的声音。


    她握了握手心,挪到他身边,想开口叫他。


    刚张了张口又停下,只是看他一眼就被他蛊到,视线被抽走,黏在他脸上动不了了。


    手指怯怯地动,口水咽了一下又一下,最后大着胆子把手伸过去,轻轻地、柔柔地在他鼻梁上摸了下。


    硬硬的触感,皮肤干净细滑。


    她抿抿唇,又摸一下。


    在这个时候,段融的眼睛睁开了。


    她心脏都要跳出来,身体往外倒。手腕却被段融拉住,整个人朝他怀里跌,摔坐到他腿上。


    段融抬头看她,一双桃花眼里此刻装满了轻慢。她急得脸瞬间红了,手腕抽了抽,但他握得很紧,她动不了。


    段融微带醉意的目光轻佻地在她脸上滑,开口时声音沉哑,带了好听的磁性:“偷摸我算怎么回事?”


    他果然开始了。沈半夏心虚得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地想从他腿上起来。他喝过酒,浑身都硬的不行,尤其是那处,她想忽略都难,臊得全身都热,背上出了汗。


    “明天开始我会让崔山重新去给你送饭。”


    他说话时语气平淡,完全听不出来他喝醉了酒,只有一双眼睛里有醉意:“如果你不吃,我会过去亲自喂你。”


    沈半夏被他最后这句话惊得木了下,良久后才回过神:“你每天就只有盯着我吃饭这件事可以做吗?”


    “事情有很多,可这件暂时是最重要的。”


    “可我不需要,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管我的事。”


    “我不管,你有哪怕一天好好吃饭吗?”


    段融脾气上来,语气冷了很多。


    沈半夏被激得声音大起来:“我有没有好好吃饭跟你有关系吗?”


    “有关系。”段融死死地盯着她:“你以后的一辈子,都跟我有关系。”


    沈半夏怔愣,没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转而一种愧疚感出现,她想,他即使不喜欢,但也已经接受了要跟她结婚这件事。但她是个骗子,家徒四壁入不敷出的一个骗子。她根本就没有一辈子的时间能给他,连这一年都是拿来故意骗他的。


    她忍下情绪,擒着泪狠心说:“你别自以为是了,我跟你只是被利益暂时绑在一起而已,早晚都会分开。”


    段融眼睛里的光明显地暗了一层,箍在她手腕上的力道减弱。


    沈半夏顺势挣开,从他怀里起身,背对着他朝楼梯口走。


    “跟我是因为利益,那方朗呢?”


    段融的声音响起,沈半夏僵在原地,几秒后回身看他:“你又让人跟踪我?”


    段融走到她面前,两个人身高差距很大,他低下头看她:“我让你不要总是跟别的男人走得太近,这很难吗?”


    “你是不是又让人跟踪我?”沈半夏很怕他从很早前就在这么做,担心自己做过暴露身份的事,因为害怕,说话时声音都在抖:“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你怕什么,”段融握住她后颈,力气很大,拇指摁得她耳际开始疼:“怕你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我能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跟男人鬼混吗?就算我真的跟男人鬼混,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不要以为你是我未婚夫就可以管我了,商业联姻这种事做做表面功夫就行了,难道还能当真吗?”


    在她的话后,段融的眼神变得让人害怕,握着她后脑的手用力,带着她不停把她往后推。


    她在他控制下跌跌撞撞地后退,直到背部碰到墙,脑后垫着他的手。


    段融低头,唇凑到她耳边,近似咬牙切齿地贴着她耳朵低语:“我让你看看能不能当真!”


    下巴被他强硬地往上抬,嘴巴猝不及防被堵住,带着酒味的凌冽气息霸道地侵入到她口腔。


    沈半夏蓦地定住,大脑空白一片,想不明白现在发生了什么。


    别墅里灯光透亮,空气温凉。段融俯首吻她,一只手垫在她脑后,另一手捏着她下巴,动作虽然强势,但力度放得很轻,好像生怕把她捏疼了。


    而吻在她唇上的力道却重,积压走两人双唇间所有空气。


    他的唇冰凉柔软,一股淡淡的薄荷香中和了酒香,清晰地传递出来。


    沈半夏全身血液结成冰,很快又沸腾起来,她在冰火两重天中不知所措。


    她垂眸,段融闭着眼,睫毛鸦羽一般垂着,在眼睑下扫出一片影子。额发蓬松,盖过了眉,吊灯直直打下来,在他深棕色的发上拢了层金色的光。吻她的时候他侧着脸,挺拔的鼻梁蹭到了她脸上。


    心脏先是停跳,紧接着噗通、噗通地乱跳。终于弄懂现在不是做梦,而是真实发生的,她脑子都要炸,眼前噼噼啪啪地放烟花。


    段融吻了她。


    两人的嘴唇现在正紧密地贴在一起。


    可不应该是这样的,段融甚至从没说过喜欢她,看着她的眼神里总带了戏弄。


    是在戏弄她,又因为刚才她故意气他,他才一时昏了头而已。


    沈半夏发软的手终于抬起来,在他肩上推了一把,他却纹丝未动,动的只有嘴巴。他张开口,湿润的双唇在她唇上含吮,接下来侵入的是舌尖,试图抵开她的牙齿伸进去。


    沈半夏推得更厉害,趁他放松的时候偏头躲开他。


    段融这时候恢复了点儿清明,唇与她分开。


    沈半夏顺势扬手甩了他一巴掌。


    段融被打得脸往一侧偏。屋子里死一般地寂静,呼吸声都听不见。


    沈半夏的指甲有些长了,打他时刮破了他嘴角,他毫不在意地拿拇指蹭掉血,看了看。


    沈半夏两眼发红,赶在他清醒过来前跑上楼。


    进了屋,她把自己埋进被子,眼睛紧紧闭上,不让自己再想刚才的事。可段融吻她的画面还是不停地冲进脑海,他恶狠狠地把她往墙上抵,在她耳边寒意森森地说醉话,手捏着她下巴把她头往上抬,不带一丝感情地吻她。


    进入青春期以后,她也幻想过自己的初吻,每次初吻对象都是段融。但幻想里的他是温柔的。


    现实给了她迎头一击,他并不是真心实意地想吻她,而是因为被她激怒而故意报复她。


    沈半夏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夜,次日没能起得来,胃一阵阵地泛疼,额上冒了很多冷汗。她以为忍忍就能过去,但过去很久身体还是虚,连从床上爬起来都费劲,到最后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模糊中听到门外有人敲门,那人敲了很长一阵,不见回应后开始叫她名字。


    是段融的声音,开始的时候喊她“沈半夏”,后来把姓去掉,叫她“半夏”。


    半梦半醒中,她回到了自己的中学时代。那时候因为受到排挤,个性越来越孤僻,不愿意开口说话,所以段融从来不知道她的名字。


    他不知道,每次走在他身边,她都很想告诉他,她叫沈半夏,三点水的沈,一半的半,夏天的夏。


    请你不要,把我忘记好吗。


    ……


    沈半夏一直不醒,面色苍白,眉心紧紧蹙着,额上满是冷汗。


    私人医生来帮她吊了水,告诉段融:“一点儿小毛病而已,她年轻,恢复得快,你不用太担心。让她按时吃药,没多久就能养好的。”


    “她的病怎么来的?”


    “根据你说的情况,我估计她应该是有交替性暴食厌食症。”


    段融眸中猛地沉了下,半晌后才回神:“交替性暴食厌食症?”


    “是。这种病跟心理有关,我想她应该是平常生活压力太大,慢慢地才有了这个病。”


    医生说完,看见段融的神色很不对劲,赶紧补充:“段先生不用太担心,这个病是能治好的,只要让她放松心情,别再有太多压力,以后总会好的。”


    医生带着护士离开,段融在楼下沙发里坐了会儿,头垂着,心里一阵阵地疼。


    他拨通了崔山的电话,直接安排:“你去市郊医院跑一趟,查清楚沈文海的病到底是什么情况,摸清以后找医生给他治,不管从哪找都行。记住不要让人发现,事要偷偷地做。”


    挂了电话,段融上楼找到沈半夏。刚输了液,她脸色好了很多,唇上也有了颜色,恢复了原本的殷红。


    如昨晚一样的颜色。


    段融回忆起她唇上的触感,她的唇很软,带着水润的色泽,亲上去的时候有绵绵的甜味渗入心底。


    亲她一下换来一个巴掌,挺值的。


    段融自嘲地笑了下,在她床边坐下。这时候她醒了过来,小扇子一样卷翘的睫毛随着眼皮抬起,两眼迷蒙地呆了会儿,视线慢慢挪到他身上。


    昨晚像只小狮子一样跟他大吵大闹的女孩,此刻柔得好像四月的风,软软地看着他,昏沉中开口叫他:“段融哥哥。”


    四个字像一把羽毛,在段融心脏的位置不停地轻扫。他喉咙很痒,眸色深了一层,手朝她伸过去,把她脸庞的头发别到耳后。


    “嗯,哥哥在。”


    听到他的声音,沈半夏安心了些,闭上眼睛又睡过去。梦境接上,她日思夜想的段融回到了她身边,她拉着他的手往前跑,在欣欣向荣的盛夏里朝前跑,路两旁参天的梧桐树沙沙地摇晃着叶子,送来一阵清香。


    可是下一秒,她孤身一人来到了一家惨白的医院,母亲坐在抢救室外哭,医生摘掉口罩朝他们走过来,告诉他们:“病人恐怕很难再醒过来了。”


    母亲没有放弃,几年里除了供沈半夏读书,就是四处奔波挣钱,用大把大把的钱替沈文海续命。母亲说只要沈文海还有一口气在,就总有醒过来的希望。


    后来母亲死了,留下了沈半夏和一个岌岌可危的家。


    沈半夏一直记得母亲的话,相信父亲总有一天能醒过来。她变卖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替父亲治病,刚考上大学就已经开始找工作,挣到的钱一笔笔砸进医院。姑妈常常劝她放弃,但她就是觉得父亲能醒过来。


    她不想变成孤儿。


    晚上加班到很晚,她拖着疲累至极的脚步去搭公车,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她看到了段融。


    原本干燥的世界下起倾盆大雨,段融撑着一把伞朝她走过来,替她挡住将她淋湿的雨。


    他把伞交到她手里,说:“以后要一个人回家了。”


    他说:“好好照顾自己。”


    沈半夏就重新有了勇气,看着他点点头:“好。”


    “我会听话的。”


    她无意识地呓语出声。段融抬头看她:“什么?”


    “我、会听话的。”她闭着眼声若蚊蝇地说。


    “听谁的话?”


    “听、段融哥哥的话。”


    段融怔愣下来,盯着她看了会儿,无奈笑了声:“不是不喜欢我?”


    他目光沉凝,不觉中带了温柔:“那怎么做梦还能梦见我?”


    “所以昨天不经你同意就吻了你,”他爱惜地看着床上的女孩,如看着一样世上最难得的珍宝:“不要怪我好不好?”


    51、负责


    沈半夏昏睡到中午才醒。


    段融在床边椅子里坐着, 正翻一本书看。


    她的脑子恢复了清明,想起昨天晚上被强吻的事,脸上腾地烧起红云, 很想把被子拉起来蒙住头,又怕动作太大会把段融引过来。


    她记得今天学校里还有课,想看看自己睡到了几点,有没有时间能赶过去。趁段融没把注意力放过来的功夫,手偷偷地伸出去, 一点一点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 拿过来看了眼时间。


    11:51。


    “啊——”


    她土拨鼠一样惨叫了声从床上坐起来:“妈呀,我翘课了,怎么办怎么办,刑法学老师很变态的, 有人翘课他会直接让人期末挂科的!”


    她掀开被子要从床上下来, 段融的腿伸了过来, 一左一右夹住了她两条腿。


    他仍拿着书在看:“给你请过假了, 今天不用去学校。”


    沈半夏放松了不少,松口气。


    往下看, 自己的腿正被段融挡着,她身上穿了睡裙, 裙子只能遮到膝盖,因为动作太大此刻往上收到了大腿根, 露出大片凝脂玉般雪白的肌肤。


    段融懒洋洋地把她垂下来的两条光溜溜的腿夹住, 可恶的是他丝毫不觉得这种行为有什么,依旧在闲散地垂目看书。


    沈半夏试着挣了挣, 没挣开, 抬起眼睛, 刚好看到他嘴角还破着点儿皮。


    眼前浮现起他朝她吻过来的那一幕,心脏开始狂跳,被他亲过的嘴唇烧起来,带着电流。


    她迅速低头,面红耳赤地说:“麻烦你放开,我要去喝水。”


    段融搁下书,起身倒了杯水放到她手里。


    “收拾好下楼。”


    他留下这句话走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沈半夏开始回忆刚才他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他完全没有任何异常,像是已经完全忘了昨天晚上的事。


    沈半夏愤愤地咬唇,顿觉自己昨天把他打轻了。


    扭头,床头柜上搁着他刚才随手放下的一本书,名字叫《活着》。


    这书是她买回来的,一看就没收住,通宵看完了。看完以后哭得眼睛疼,情绪波动得太厉害,又因为这几天吃饭不规律,被段融气得药也没有按时吃,胃才会突然痛起来。


    现在倒是没事了,她趿着拖鞋去洗手间,刷牙洗脸,挑了件背带短裤穿上,里面是T恤打底。


    反正也不用去学校,她慢悠悠地坐在镜子前化了个淡妆,磨蹭了很久就是不想下楼。


    米莉约她下午去美发店,她回了个“行”,手托下巴对着镜子看自己,眼前再次不受控制地想起,昨晚段融强硬地掰着她脸吻她的那一幕。


    她猛地闭了闭眼睛,手捂住脸。


    段融都已经不记得了,她为什么总是要想起来。


    拿上包下楼,打算偷偷溜出去。


    手刚碰到门,身后感受到一人的气息。段融洗过澡,不再有酒味,只有一种淡淡的清冽佛手柑香气飘过来。


    他的手握住她的,带着她把刚开的门合上,拉着她往餐厅走。


    牵手牵得这么自然,鬼知道他牵过会不会跟亲过一样转头就忘。


    沈半夏把他甩开:“我要出去找朋友玩。”


    “吃完饭去。”


    段融把椅子拉开,按着她肩膀把她摁下去,把一份香煎小排给她。


    有香味飘出来,勾起了沈半夏的食欲。她拿起刀叉,切了一小块往嘴里填。


    味道香香嫩嫩的,好吃得她眯起眼睛,乖乖地把一整份全都吃光了。


    之后是一人份的餐后甜点,水果,段融一一拿过来,她每个都很乖地吃完了。


    段融站在一边,把中药冲好倒进保温杯。她抬头看他,模糊记起早上有医生来帮她输液,段融应该一直在陪着她,放下公司里的事在家里照顾她,没有离开过。


    沈半夏没再继续因为昨晚被强吻的事不高兴了,他忘记就忘记吧,只要她记得就行。


    段融把她送到跟米莉约定的商场外,装着中药的保温杯和两个五颜六色的糖果被他放进包里。


    “两点的时候记得喝。”他提醒。


    沈半夏点头,拿着东西下车,朝商场里走。天气仍是闷热,她把头发高高扎了起来,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身上穿着浅蓝色牛仔背带短裤,露出的两条腿又细又直,皮肤在烈阳下白得发光。


    背影瘦弱单薄,像个还在上高中的女学生。


    段融看她一会儿,收回目光,发动车子去公司。


    米莉透过窗户看到了段融的那辆黑色迈巴赫,同时看到了亲自被段融送过来的沈半夏。


    沈半夏推门进来,在店里找一圈,跟她打招呼:“米莉姐。”


    “小半夏,你艳福不浅啊。”米莉手痒地在她粉嘟嘟的小脸蛋上捏了一把:“能让段融亲自接送你,你是给他下了什么迷魂汤?”


    “他刚好去公司,顺路而已。”沈半夏揉揉被捏痛的脸。


    “顺个鬼路,这边跟天晟总部一南一北,你当我路痴啊?”


    米莉往椅子里坐下来,接过发型师递来的发色板。


    “小半夏,你也挑个颜色染吧,”米莉指着色板上的焦糖粉棕给她看:“这个,这个颜色一定会很适合你。”


    旁边的托尼老师见有生意,连忙开始游说:“是,你皮肤白,染这个颜色很合适。而且这颜色不用漂,也不怕掉色,颜色越掉越好看,你可以试试的。”


    沈半夏无聊地打个哈欠,接过色板看了看,无所谓地说:“好,染吧。”


    三小时后,米莉看着镜子里粉棕发色的沈半夏,冲着她比了个大拇指:“绝了,美得没人性了。”


    沈半夏从困意中转醒,对着镜子看看。发色很温柔,在灯光照耀下笼了层清浅的粉棕色光芒。托尼老师还技痒地拿蛋卷棒帮她做了个慵懒的水波纹发型。头发松松搭在脸颊两旁,衬得她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更显冷白。


    米莉从包包里掏了只橘色系口红,过去给她补了下嘴唇上的颜色,一边看一边啧啧:“小半夏,我要有你这张脸,我早去勇闯娱乐圈了,谁还巴巴地拿死工资受苦啊。”


    “米莉姐,你顶着这张脸跟我凡尔赛,不合适吧?”沈半夏让她去看镜子里她自己的脸。


    米莉立刻对着镜子自恋起来:“也对,老娘这张脸也算得上是女娲用了心的毕设作品。”


    从理发店出来,米莉带着沈半夏去了附近一家琴行,她的男友尚柏平时有弹琴的喜好,她打算送架钢琴给他当生日礼物。


    这家琴行里的商品动辄十万以上,米莉之前谈过数不清的男朋友,第一次来给男方挑礼物,还是这么大手笔。


    沈半夏问她:“你发财了?还是真动心了?”


    “尚柏跟之前的臭男人不一样,他要是愿意跟我过一辈子,我是可以考虑的。”米莉把脖子里戴着的钻石项链拿出来给沈半夏看:“他送我钻石,我回他一架钢琴,不算吃亏。”


    “一条项链就把你收买了。”沈半夏摇头。


    “尚柏起码是用一条项链把我收买的,段融用什么把你收买的?”米莉把她的帆布包拿出来,从里面掏出黑色的保温瓶:“一瓶中药啊?”


    沈半夏把东西抢回来,小心地放进包:“我可没有被他收买。”


    “有没有被收买,你心里清楚。”


    米莉走到一架钢琴旁,朝她示意了眼:“过来帮我试下音,我不懂这东西好坏。”


    “我也不懂,我哪会弹这个啊,弹棉花还差不多。”


    米莉刚要说什么,从琴行后面走出来一帮人,最外面是几个保镖模样的男人,中间围拢着一位戴了墨镜的高挑美女。


    米莉一眼认出这女人是现在正当红的电影明星万珂,主动把路让出来。等人走了,问一边销售员:“万珂怎么会来这边?”


    “万小姐下部电影要演钢琴家,需要让我们这边的老师培训两个月。”


    “就她,钢琴家?”米莉讥笑:“一点儿钢琴家气质都没有,哪比得上我们小半夏。”


    米莉把沈半夏的手拿起来看:“多漂亮的一双手,不弹琴可惜了。”


    她拉着沈半夏走到一架钢琴前:“今天你必须帮我试音,别跟我说你不会弹啊,公司里那架落了灰的钢琴,从你入职后我听到过一次,就是你弹的吧,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真不会弹。”


    沈半夏从琴凳上起身,不管怎么样都不肯碰琴。


    “我帮您试吧。”


    销售员笑着过来,在钢琴前坐下。悠扬的琴声响起,商店外坠着一轮落日,晚霞铺了半边天。


    沈半夏手机里收到段融的一条微信。


    【几点回家?】


    她心里猝不及防一动,眼睛直勾勾盯着这四个字。


    她已经很久没有过家了。


    手指动了动,在屏幕键盘上打字:【差不多半小时后】


    段融:【给我位置,我去接你。】


    沈半夏:【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段融:【位置】


    她只好把现在所处的位置发了过去。米莉挑好钢琴,赶着去跟尚柏约会,在路边跟她告别。


    米莉搭乘的出租车刚走,段融的车子已经开了过来。


    沈半夏在路边石墩上坐着,无聊地鼓起脸颊吹额上的刘海,刘海飘起来又落下,搭在她眉上。她手撑着石墩,两条细瘦的腿不安分地晃来晃去。


    风轻轻吹着,扬起她肩上的头发。天边一轮火红的落日,温柔地把她笼罩起来,她落在光里,精致可爱的一张小脸在粉棕发色映托下白得仿似透明。


    她漂亮得好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


    段融看她一会儿,手心不觉攥起,抓得方向盘越来越紧。


    沈半夏注意到他的车,过来拉车门,发现车门上着锁。


    车窗里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她在上面敲了敲,示意里面的人把锁打开。


    敲了好几下,里面那人才回过神一样,摁开门锁,她坐进去。


    段融什么都没说,启动车子汇入车流。沈半夏其实暗暗地在期待,眼角余光观察着他,希冀他能多看她一眼。


    她今天花了三个小时染了个这么好看的发色,段融却表现得这么冷静,好像她一点儿变化都没有,她心里有些失望。


    五分钟过去,她终于先忍不住问出口:“你怎么不问我怎么染头发了?”


    “漂亮不就行了。”


    沈半夏没想到他会说这句话,而且说得这么干脆,一秒钟都没有思考。


    她扭过头背对他看窗外,不让他发现她上挑的嘴角。


    “药喝了?”他问。


    “嗯。”


    “杯子给我看。”


    他好不信任她。沈半夏把保温杯从包里拿出来,拧开瓶盖给他看里面。


    “药好苦。”她抱怨:“我还要喝多久啊?”


    “如果你听话,两个月后就不用喝。”


    “我怎么不听话了?”


    “既然听话,以后早午晚餐都要按时吃。”


    沈半夏心虚起来,低头抠手指,没有再说什么。


    眼前出现一个懒羊羊形状的棒棒糖,她看得亮了眼睛,从他手里接过来。


    抬头看他:“为什么给我这个?”


    段融打转向灯,车子驶上高架,中间隔离带有条花廊,黄色或红色的波斯菊在夕阳下盛放。


    一阵清新的花香中,她听见他说:


    “吃了就不苦了。”


    ……


    两人吵过架的事就这么被揭过,谁也没有再提起。


    沈半夏更没有跟他提起他喝醉酒吻了她的事。


    他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哥哥,甚至比一般的哥哥还要关注她的一日三餐,会盯着她把饭吃完,冲中药给她喝。


    每次喝过中药,她都会得到一根懒羊羊形状的棒棒糖。


    “我好残忍啊。”她一边咬掉懒羊羊的头一边说:“我把懒羊羊的头咬掉了。”


    段融:“……”


    他找了个什么东西拿在手里,朝她勾勾手指:“过来。”


    沈半夏走过去,被他摁进沙发,一只手被他拉起来。


    他低着头开始帮她剪指甲,手指抓着她的手,指甲刀每响一下,她心里就颤一下,视线时不时就会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落。


    她抬起眼睛看他嘴角。那点儿被打出来的伤已经不见了,肌肤恢复如初。


    她手心很痒,还能回忆起昨晚甩他巴掌时的震感。


    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慢慢地开始想,他帮她修剪指甲,会不会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嘴角的伤是被她的指甲刮伤的?


    心剧烈地动,她紧张地咽口水,唇抿了抿,试着问:“段融。”


    刚说了两个字,他啧了声,抬起眼睛看她,目光奇怪,隐带着不满。


    她退缩了下:“怎么了?”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能直接喊我名字。”


    沈半夏想起他曾经确实这么说过,还故意逗她,让她喊哥哥。她只在心里这么喊过他,到嘴边就叫不出来。


    “那段先生,你昨晚为什么要喝酒?”她说。


    段融笑了声,帮她修剪完最后一根手指,随手把指甲刀扔去茶几上。


    仍没有放开她的手,反倒握得更紧了。


    “你不如直接问,”段融侧靠在沙发椅背上,懒洋洋地看着她:“我喝过酒后做了什么。”


    空气静下来,心脏跳动的声音变响。沈半夏的手麻得快没有知觉,明显预感到什么,喉咙里很干,心口越来越紧,被他的眼神,他手的温度,他每一次呼吸操弄着。


    不敢再往下问,但又有种无形的诱惑力吸引着她往下问。


    “那、你喝过酒后做了什么?”


    段融仍旧抓着她的手,带着她的手往前,放在了他腿上握着。拇指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地摩挲,每一下都控制着力道,精准地往她心里下着蛊。


    “半夏,”他一双薄唇轻启,视线盯着她,无孔不入地把她笼在他设下的迷魂阵里:“我初吻没了。”


    窗户纸叮地一声被戳破,他朝她靠过来,鼻尖快碰到她的鼻尖,身上凌冽的香气侵袭了她的呼吸:“那是我留了二十五年的初吻。”


    “你要对我负责。”


    作者有话说:


    52、虚浮


    别墅里永远都是四季如春的温度, 沈半夏身上却一阵阵燥热,手心早出了汗,濡湿了段融的手指。


    段融毫不介意地依旧把她握着, 皮肤贴着她的皮肤。


    再这么下去,沈半夏担心自己的心脏会超出承受负荷。手从他手里抽出来,扭过头不看他。


    “你贼喊捉贼。”她低着头,声音很小,半天了才憋出这几个字。


    段融笑, 视线一直追着她:“行。”


    顿了顿, 说:“那我对你负责。”


    沈半夏的心脏猛地失重,从高处往见不到底的深渊掉。耳朵上染满绯红,热气从脖子里一阵阵往外冒,大脑晕乎乎的, 像喝了酒。


    有一种叫暧昧的东西丝丝缕缕地飘进来, 折磨得人浑身发麻又紧绷。她竭力遏制住急促起来的呼吸, 不敢弄出任何声音, 生怕会打破现在的环境,她会从一场幻梦中醒过来。


    直到段融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撩了眼,拿起来往阳台走。


    沈半夏看到了来电显示。


    来电人名字是“万珂”。


    如被泼了一桶带着冰碴的冷水, 刚才还热着的心脏如今瞬间被冻麻。她扭头,看向阳台外在接电话的段融, 段融背对着她, 并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沈半夏开始想,他跟万珂会说些什么, 如果他真的像以前表现的那样, 对万珂一而再的纠缠感到厌烦, 又为什么还要接她的电话?


    电话里,万珂一直在哭。她喝了很多酒,醉得不清醒,颠三倒四地说着她这几年过得有多么糟糕,她没有一天不在想他。


    段融掏出一根烟咬在嘴里,要点燃时,他想到了私人医生来看过沈半夏后,跟他说过的一句话。


    “她肠胃不好,如果我猜得没错,她在暴食后会有呕吐的现象,所以最好能注意下她平时的生活环境,比如不要让她闻到烟味,这样会有助于她的身体恢复。”


    段融拿下烟,连带着一整盒全都丢进了垃圾桶。


    “我现在给你经纪人打电话。”


    段融刚打算把电话挂掉,万珂大喊了一声不要,威胁他:“如果你不肯过来找我,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段融一直没有把万珂的手机号拉黑,就是因为她曾经出过一次自杀的事,吞过安眠药,是经纪人找过去把她送到医院抢救。事情闹得很大,新闻稿漫天飞,说万珂自杀的原因是段家嫌弃她只是个戏子,不肯同意她跟段融交往。那件事后天晟集团受到了一波不算小的舆论危机,后来出动了公关,花了几天时间把新闻压下去。


    段融不够好的耐心让他分不出精力容忍万珂第二次的威胁,他不屑地冷笑了声,薄唇轻启:“行,我等着看。”


    挂断电话,他给万珂经纪人发了条消息,转身回到客厅。


    沙发上已经不见了沈半夏的身影,只有她身上清清淡淡的一点儿昙香味还能闻得到。


    沈半夏躺在床上,房间里的窗帘没有拉,这边视野很好,能看到外面一大片星辰。


    手机上收到Z的一条微信:【睡了?】


    她回:【没有】


    Z:【睡不着可以吃褪黑素】


    沈半夏:【好】


    她从床上爬起来,找到褪黑素吃了一颗,重新爬上床跟Z聊天:【你会留着你前女友的手机号吗?】


    楼下客厅,段融靠在沙发里,看着微信里的这行字。


    不知道她又在乱想什么,已经跟她说过很多次,她还是一根筋地把万珂归入到他前女友的行列中去。


    他叹口气,在输入框里敲字:【段融跟前女友联系了?】


    小骗子:【嗯】


    她竟然还敢嗯。


    段融无奈:【他不是把跟万珂的绯闻都处理掉了,你没看见?】


    小骗子:【那又能证明什么,他或许只是因为跟我订了婚,不想被人说花心影响形象而已。】


    段融揉揉眉心,平复了下心情给她发:【那他怎么做才能证明他跟万珂确实没有关系?】


    小骗子:【起码先把万珂拉黑吧】


    段融给她发了条消息,退出微信,找到万珂的手机号,拉进黑名单。


    他在沙发里坐了会儿,身体往后,手肘屈起搭在靠背上,手机在手里转了几圈。


    想到沈半夏刚才乖乖坐在他身边时的样子,他嘴角不受控制地挑起一抹笑,低下头,万般没辙地低声叫她:“小骗子。”


    吃了褪黑素,困意很快袭来。沈半夏半闭着眼睛,打算关掉手机的时候,收到了Z的一条回复:【行。】


    行?什么行?


    她困得一直打哈欠,没怎么在意,把手机放在一边,翻了个身进入梦乡。


    ……


    再见到段融,沈半夏仍跟之前那样跟他相处,全当他昨天晚上的话只是玩笑而已,反正他平时也没少逗她,话里总带了三分戏弄,根本就没有说过几句正经话。


    昨天请了假,方朗帮她做了笔记,跟她大概讲了下几堂课的内容。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中午的时候她收到段融的微信。


    【来学校北门】


    过去以后看到段融的车就停在外面。并没有开那辆连号的莱肯,但黑色迈巴赫依旧很扎眼,有不少过往的学生频频扭头往这里看。


    沈半夏等人少的时候跑过去,拉开车门。


    “你找我有事?”坐上车,她问。


    段融毫无征兆地探过身,手从她身前绕过去,把安全带扯出来给她系上。


    卡扣咔哒一声合上,沈半夏的心也随着咔哒一声。段融已经收回身,但她呼吸仍是屏着,鼻端有他身上的香气,萦绕不去。


    “去吃饭。”他说。


    段融带她去了一家餐厅。


    他平时工作忙,晚上总是要很晚才会回家,即使如此,中午还是抽出时间来陪她吃饭。


    沈半夏能感觉到,段融其实是在担心她的身体,估计医生跟他说过什么,他不想看她继续保持着不健康的饮食习惯。她之前那么排斥崔助理来学校送饭,他就自己过来,百忙中也要盯着她好好吃饭。


    沈半夏很少有被人关怀的感觉,此刻发现原来在这个世上,是有人在乎她的。不管他的出发点是什么,她都因为这点儿温暖而心安。


    离下午的课还有一段时间,她在车里待了会儿,冷气缓缓地吐着,温度适宜,段融在旁边拿着手机聊工作,再看她的时候,她已经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她腿上搁着常用的帆布包,两只手抱着,很没有安全感的样子。染成粉棕色的头发柔顺地搭在她脸颊两旁,一张脸不管什么时候看都清透漂亮得不行。


    段融以手撑额,坐在一边看她。她呼吸很浅,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嫣红的两瓣唇无意识地张开了点儿。


    段融又想起亲她时候的触感。


    她双唇柔软,身上很香。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沈半夏被段融叫醒。


    她揉揉眼睛,看了眼时间,接过段融递过来的中药,屏着气一口喝光。


    “你明天不用再来了,”临下车前,她说:“我会好好吃饭的。”


    说完生怕他不相信一样,抬起头直视他:“早餐、午餐、晚餐,我都会按时好好吃的。”


    段融看她一会儿,没说什么,接过她手里的保温杯,拧上盖子放在一边。


    沈半夏睁大眼睛,身体朝他那边靠过去了点儿,下军令状似的保证:“我会说到做到的。”


    “你觉得我过来只是为了盯着你吃饭?”段融看着她,问。


    沈半夏的眼珠动了动:“那不然呢?”


    密封的车里,空调出风口徐徐地往外吐着冷气,隔绝了外界一切风声和燥热。段融朝她靠近,随着两人距离的不断缩小,一股极其强烈的压迫感将她笼罩,熟悉的失重感晕头转向地袭来。


    两人鼻尖快要碰到时,段融侧过脸,嘴唇找到她的耳朵,贴着她耳际低声耳语:“因为想见你。”


    在这句话后,沈半夏耳朵上感觉到一点儿湿。


    段融吻了她的耳朵,他亲她薄薄耳垂上那枚小小的痣。


    身体随着他这个动作而瑟缩,睫毛发颤。脸红到快要熟透,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她选择了逃,推开车门跑下去。


    跑进校门,在段融看不见的地方,她背靠着墙,手捂住噗通噗通剧烈跳动的心脏。


    刚才段融跟她说了什么?


    好像真的,不是她的幻听。


    ……


    一直到第一节课铃声响起时,沈半夏耳朵里也全都是段融跟她说过的这五个字。


    ——因为想见你。


    段融声音很低,几乎是用气声在跟她说,导致五个字飘过来的时候有种极其不真实的虚浮感,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幻听。


    心脏还在保持每分钟破百的记录狂跳,热气不停从脖子里往上冒,烧得她脸红耳热,脑袋一阵阵地发晕。


    但又知道,段融这个人说话向来吊儿郎当,撩拨人的功夫随手就来,也正因为这样,虽然他平时对人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厌世样,但总有女生前赴后继地朝他扑过来。


    他就是有与生俱来的招人的本事。


    想到自己刚才没出息地从段融的车上落荒而逃,她觉得很没面子。为了找补回来,拿出手机点开微信。


    置顶的位置是段融的聊天框,她点开,一个字一个字地打: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开玩笑!


    打完后删除,重新写:你这样我会当真的。


    又删除,最后写:是真的有想我吗?


    依旧删除,什么都不敢给他发,恹恹地在课桌上趴了会儿,登上工作号,给Z发:【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收到消息的段融:“……”


    过去两分钟,沈半夏收到了Z的回复:【骗你什么了?】


    沈半夏:【什么都骗了,大骗子!】


    段融:“……”


    作者有话说:


    融爷要开始了!


    恋爱快了,掉马也不会太久了,男主必须要自己记起女主,情节在一步步推,大家再稍微等一下下就好。


    53、门锁了


    今年的秋老虎漫长而凶猛, 一旦离开空调房就像进了一个蒸炉,不能在外面待太久。


    避暑山庄里温度怡人,入目都是青葱的绿树, 往远处看是层峦叠嶂的山峰。


    段融包下了这边位置最好的一栋别墅,带着沈半夏来这里度假。易石青和高峰也在,俩大男人拿着水枪在游泳池里互滋对方,玩得快翻天。泳池边分别坐着他们最近新交的女朋友,另外一个是穿着黑白千鸟格性感比基尼的梁瑞涵。


    梁瑞涵双脚泡在池里, 两只手撑在池边, 时不时抬脚去踹跑到她这边的易石青和高峰,骂他们幼稚,表面上看注意力一直在泳池,但频频在借着撩头发的机会侧头往段融这边瞄。


    段融靠坐在椅子里, 二郎腿懒洋洋地翘着, 拿着手机在屏幕上打字。树影落在他凌厉分明的侧脸上, 晃出一片招人的影子。


    梁瑞涵脸上开始泛红, 沈半夏看见了。


    没几分钟,梁瑞涵终于按捺不住, 朝段融这边走了过来。她身材很好,前凸后翘, 个高腿长,身上涂了有美白效果的身体乳, 皮肤白得发亮。


    她往段融旁边的椅子里一坐, 顺手拿了桌上的酸奶,吸管噗地插进去喝了一口, 侧头看段融。


    段融依旧旁若无人地聊工作, 离近了看, 更能发现他一张脸蛊到不行,好看得没天理。


    梁瑞涵自然而然地朝他靠,凑到他耳边跟他说了句什么,段融淡嗤了声,看她一眼,回她一句什么。梁瑞涵脸上红晕更浓,贴他更近地跟他说悄悄话,手举起挡在他的耳边。段融明显生了兴趣,脖颈低下去听她说话。


    沈半夏坐在不远处,抬头看见了这一幕。心里发坠,手把笔攥得越来越紧,指骨都在发白。


    一个男生走过来,拉出她旁边的椅子坐下,抽出她手里的书:“小半夏,不是吧,你走哪儿还带着书啊?现在大学生活这么紧张了,需要这么拼命吗?”


    沈半夏把书拿过来,看他一会儿:“你是?”


    “我杜子腾啊,你忘了,海岛游轮上我们见过的。”


    “肚子疼?”沈半夏有了点儿印象:“你叫……肚子疼?”


    杜子腾脸黑,一字字纠正:“杜,子,腾!”


    “那不还是肚子疼吗?”


    “……”


    杜子腾忍不了了:“你这丫头会不会说普通话啊,我叫杜、子、腾,舌头捋直了说行吗。”


    “你丫干嘛呢!”


    段融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两手揣兜,伸脚往杜子腾椅子上踢了下,带着挑衅问。


    杜子腾指着沈半夏:“融爷,你的妞舌头捋不直。”


    “你他妈舌头捋不直。”


    段融把他从椅子里揪起来,甩到一边,他自己在椅里坐了下去,两条腿大咧咧往前敞开,瞥他一眼:“该干嘛干嘛去,我的妞在念书,你没看见?”


    沈半夏的脸噌地一下红了,低下头。


    杜子腾阴阳怪气地啧啧两声:“你还知道她还在念书啊,学生你都荼毒,你还做不做人了?”


    在段融朝他看过来前,杜子腾中气十足地补充了一句:“简直就是禽兽!”


    说完生怕会遭到段融的暗杀,撒腿往泳池那边跑了过去,一猛子扎进去,加入到易石青和高峰的滋水大战里去了。


    没有了杜子腾的喋喋不休,这边陡然安静下来。沈半夏有些尴尬,握着笔半天不知道该写什么。头顶树影婆娑,空气里传来一阵阵青草树木的清香,但都不及段融身上的薄荷香有存在感。


    她故意忍着没有看他,视线一直放在摊开的《民事法学》上,眼前的字清清楚楚,可她却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注意力一直被身边的段融吸引。他懒散地在椅子里坐着,手机转了几下,朝着一个端了酒水的服务生打了个响指,让人送来两杯苏打水。


    服务生很快拿了苏打水过来,段融拆了条蜂蜜,往其中一杯里倒,给沈半夏推过去。


    杯壁上液化了一层水,带着气泡的苏打被蜂蜜中和了碱性,口感变甜。沈半夏喝了一口,放下,注意力重新回到书上,笔杆在头上烦闷地戳了戳,怎么都背不会书上一段拗口的律法。


    段融看她一会儿,把笔拿过来,书往自己这边扯了下,开始帮她分析那段律法的制定背景和过程,逐条分析拆解。


    沈半夏并不清楚为什么一个商人连律法这些东西都能讲得头头是道,只知道段融在高中时候的成绩很好,属于极少数的天才,对各科内容过目不忘,不用很努力就能轻轻松松拿联考第一。


    后来他转学,沈半夏偶尔也能听到他的消息,他又得了哪个竞赛的大奖,在高考中以接近满分的成绩被顶尖大学录取。


    所以这种天才,什么内容都会一些应该并不奇怪。


    她坐在他身边,边听边点头,偶尔忍不住抬起眼睛看他一眼,心里乱得像打翻了一池春水。


    泳池里的人往这边张望,杜子腾笑了声,怼了怼身边的高峰:“看见没,咱融爷不出手就不出手,一出手就搞了个十八岁的女大学生。都学着点儿,以后泡妞用得上。”


    “融爷那是泡吗?他那是色/诱!”高峰说:“我要是有他那张脸有他那身材,我什么都不用做,一水的女大学生都得往我身上扑。”


    高峰新交的女朋友往这边剜了一眼,警告高峰。高峰悻悻然闭上嘴,背对着女友低声补充一句:“还得是鬼哭狼嚎求着我睡那种。”


    “可你们看,小半夏跟咱们融爷还真是挺配啊。”易石青趴在池边,笑呵呵地说:“这俩人在一块活脱脱就是一幅电影海报,氛围感绝了。”


    杜子腾笑问:“什么氛围感?”


    “霸总和可爱小白兔啊,”易石青说:“这对CP我先磕为敬。”


    梁瑞涵在一边听得脸黑如锅底,拿起池边的红酒往易石青头上倒:“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晚上在前面宴会厅有场拍卖会,杜子腾想用其中一件拍品哄自己新追到的女朋友,跟一位头发掉得七七八八的中年男人杠了起来,你来我往地举号码牌,最后花了一百八十万把一对小小的珍珠耳环拍了下来。


    压轴竞品是一枚九克拉的粉钻,起拍价五百万。一枚粉色鸽子蛋做得精美无比,原本该很受欢迎才是,可或许是起拍价高出了戒指原本的价值,到场的人没一个举牌子。


    “可真没劲,”易石青在一边拱火:“融爷,要不你拍下来?”


    段融的心思并没有在这场拍卖会上,耳朵上还戴着蓝牙耳机,在听尤秘书跟他汇报这两天的工作。沈半夏往拍卖师旁边的展品上看了眼,很快收回目光。


    从拍卖会上出去,一行人回了别墅休息。梁瑞涵的房间在段融隔壁,这是她早就费心思定好的,而把沈半夏安排在了二楼。


    沈半夏上楼的时候往梁瑞涵那边看了看,她正倚着墙跟段融说话,笑里带着昭然若揭的讨好。段融比她高了很多,她说话时需要抬起头,脚也掂起来。说到关键时候,成功把段融的注意力挑起,他眉心微蹙,朝她低下点脖颈,耳朵凑到女生艳红的唇边,认真听她说话。


    梁瑞涵的眼睛亮了下,紧接着是羞赧的湿意。


    沈半夏进了自己房间,背靠门愣怔很久。


    段融就是有这种本事,只是站在那里不动,一句话都不用说,一个眼神都不用给,就有无数女人前赴后继地跑过来爱他。


    让他不要勾引别人,就跟期待夏天下雪一样困难。


    沈半夏深呼口气,扭回头。


    段融往她那边看的时候,她已经上了楼。


    后面梁瑞涵再说什么,他没有再听进去。今天一整天,梁瑞涵都在别有用心地接近他,他往沈半夏那边看,却发现她很无所谓地在做自己的事。


    完全没有醋意。


    段融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很无所谓,所以才会对梁瑞涵的接近没有表现出反感。可一天下来,他没有等到沈半夏的任何不满。


    段融自嘲地笑了声,打发走梁瑞涵,在楼下站了会儿,朝二楼走。


    他停在沈半夏的房间前,敲门。


    沈半夏过来开门,她刚在洗漱,身上换了件白色的吊带裙,头发挽起来扎了个丸子头,能清楚地看到细带挂在肩上,胸部以上露出一片雪白柔滑的肌肤。锁骨窝深深凹下去,弧度自然漂亮,上面粘了一缕柔软的湿发。脸上也湿着,沾着晶莹的水珠,素面朝天的一张脸纯到不行。


    看到段融,她眼神微颤,抓着门的手紧了些。


    “你有事吗?”


    “这间房空调坏了,”他说:“你没发现?”


    “啊?”沈半夏回屋感受了下,里面确实比外面要热些,刚才她只顾着生段融的气,没有发现这个问题。


    “那怎么办?”她问。


    “去我房间住。”


    心脏猛跳了下,她的手抓紧裙角:“你房间只有一张床。”


    段融抬眸,意识到她在想什么。他短促地笑了声,朝她面前逼近一步:“就是有一张床才让你去。”


    空气陡然发热,沈半夏脖子里出了更多汗,一滴顺着脖颈往下滑,掉进锁骨窝里。


    “我不热,你回去吧。”她说。


    段融一只手从裤袋里拿出来,抬起,拇指擦过她的肌肤,擦掉了她落进锁骨窝的那滴汗,她那边肩膀受到刺激似的缩了下。


    “这还不热?”他抬眼看她:“你还想怎么热?”


    被他摸过的那块地方烫到不行,被火烙过一般。她其实紧张得要死了,可还是装成无所谓的样子啪地往他手上打了下:“流氓。”


    段融笑,下巴朝屋里的行李箱上示意:“去收拾东西,换房间。”


    是换,不是一起住。沈半夏顿觉自己刚才又被他戏耍了,在心里骂他几声,把东西收拾好。


    到了一楼房间,段融慢悠悠地把东西收好,准备出门时沈半夏叫住他:“你不会热吗?”


    “有师傅会过来修,我在楼上等。”


    “那里很热。”沈半夏挠挠耳后的皮肤:“你在这等吧,我刚好有几道题不会做。”


    沈半夏庆幸自己有几道题不会做,刚好能拿这个理由留了段融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里,段融在她旁边坐着给她讲题。她其实没太听进去他在讲什么,脑子一直昏昏沉沉的,忍不住地犯花痴,想他的声音真好听,他的鼻子好挺,眼睛睫毛好长,喉结很大,像一块有棱有角的寒冰。


    “半夏。”


    段融突然叫她一声,她从愣怔中回过神,心虚地抬起眼睛看他。


    段融的手指在书本上某个地方点了下:“看书,别看我。”


    沈半夏脸爆红,嘴硬地回:“谁看你了。”


    低下头,装成认真的样子琢磨书上的内容。段融没再继续说什么,肆无忌惮地盯着她。她身上很香,露出来的肩膀单薄,锁骨明显,皮肤白得像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


    突然很想咬上去,在上面留下点儿痕迹。


    即使自己这么做确实禽兽了点儿,会吓到小朋友。


    他喉咙发痒,身体往后靠,挨到椅背,喉结上下滚了滚,扯出一条隐忍到极致的线。


    沈半夏感觉到他的目光,朝他看。在触及到他眼神的那一刻,被他眼里炙热的欲感灼了下。


    她握紧手里的笔,柔嫩水润的一双唇抿了抿,问:“怎么了?”


    “沈半夏。”


    段融以前叫她全名的时候威胁感会多一些,可是这次,沈半夏听到了他语气里的缱绻和不清不楚的暗示。


    段融拿掉她手里的笔,身体朝她靠,两人双唇间的距离被压缩到不足一厘米。


    房间里很静,静到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被灯光照亮的无边无际的暗夜里,她无比清晰地听到段融接下来的话。


    “接吻吗?”


    话落,两人双唇间仅剩的一厘米也被压缩到无。


    段融的动作进行得太突然,沈半夏被吓到,双眸睁大,身体往后躲,被他按回去。


    敲门声响起来,紧接着是梁瑞涵的声音:“段融哥哥,你在里面吗?”


    沈半夏吓得浑身僵直,呼吸屏住,生怕弄出一丝半点的声音被外面的人听见。段融的舌头却伸了进来,碰到她舌尖的那一刻,她浑身泛起过电般的麻意,口中不受控制地发出了一声喘。


    在听到自己的声音后,她的身体抖了下,简直不敢相信那种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


    敲门声还在继续,她在屋子里被动地跟段融接吻。脑袋很晕,像陷在一场醒不过来的宿醉里。


    感受到她身上的僵硬,段融跟她分开,看着她笑:“怕什么?”


    他的声音又沉又磁,带了蛊:“门锁了。”


    湿润柔软的触感又贴了过来,沈半夏两只手不自觉抬起,撑在他肩上,手指蜷了蜷,又打开,把他往外推,但力气很小,不像在拒绝,更像是欲拒还迎。


    段融眸色更深,亲她亲得更重。


    作者有话说:


    54、上钩


    沈半夏跟段融在屋子里密不可分地接吻, 梁瑞涵站在门外,不死心地问:“段融哥哥,你睡了吗, 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沈半夏唇上一痛,低哼了声,发出来的声音媚到不行。


    段融忍得更辛苦,很想现在就把她剥干净。


    他收紧手指,在她纤细的腰间捏了一把, 嗓音沙哑地说:“小点声, 别让人听见。”


    沈半夏不满:“是你把我咬痛了!”


    “嗯,”他含着她唇畔,勾着她舌头轻咬:“我故意的。”


    沈半夏眉心微皱,口中再次溢出一声柔柔的嘤咛。


    两人的呼吸乱得一塌糊涂, 沈半夏不觉中搂住了段融的脖子, 身体主动贴着他。眼睛睁开了点儿, 看他认真吻她时的模样。


    他不管什么时候都好迷人。


    “段融哥哥, ”梁瑞涵还在外面敲门:“你在吗?”


    沈半夏攒了点儿力气,头跟段融错开, 低喘了几口气:“她叫你呢!”


    这时候终于听见她语气里的不开心。


    好不容易等到的一点儿醋意。


    段融舔着唇笑,圈着她腰把她往怀里抱, 手指在她耳边流连,把她脸旁碎发别到耳后。眼睛一直看着她, 整个人都泛着坏:“那我把她带进来?”


    沈半夏瞪他。她唇红得不行, 泛着水光,是被他咬的。


    段融按着她后脑勺, 两人额头相抵, 他直视着她蕴着一层水的眼睛:“我不见她, 你别生气。”


    沈半夏脸红如血:“我才没有生气。”


    段融只是笑,心情看起来很好。


    梁瑞涵一直不见有人来开门,正要走的时候,别墅里响起门铃声,接着对讲机里传来维修师傅的声音:“段先生,我来修空调。”


    段融房间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梁瑞涵扭头看,见段融从里面出来,单手在理有些乱的衬衫领口。


    段融按了开门键,两手插兜在前面慢悠悠地走,带维修师傅去了二楼。


    梁瑞涵感知到什么,往段融的房间里看。从门口看不到什么,只有半张干净整洁的床。


    她往门里走,走过去几步,撞见了从盥洗室出来的沈半夏。


    梁瑞涵心里重重一坠,瞪大眼睛盯着沈半夏看了会儿,开口时声音都在抖:“你怎么在这?”


    沈半夏刚去洗了把脸,可脸上还是很红,尤其一双唇红到不行,泛着不正常的潮色,好像刚被人咬过一样。


    “这我房间,”她对于梁瑞涵的闯入很不高兴:“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这是段融的房间。”


    “我楼上空调坏了,他跟我换了房间。”


    梁瑞涵在她的话后沉了脸,眼里闪过浓重的灰败。


    “没什么事你能先走吗,我要休息了。”


    “你们刚才锁着门在里面干什么?”梁瑞涵算不上客气地直接问。


    沈半夏想到刚才的事,脸上开始不自然:“跟你有关系吗?”


    “我以为你还真跟表面一样,心无城府,是个单纯的人。原来你只是会演戏而已,”梁瑞涵的敌意已经完全收不住了:“我在外面敲了那么久的门,你没听见吗?”


    “听见了。”


    说话的是段融,他从外面走了进来,淡漠地瞥了眼梁瑞涵,走到沈半夏身前停住,明显地在为她撑腰的样子:“是我不让开的门,你有意见?”


    梁瑞涵不甘心地看着他:“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段融颇觉荒唐地笑了下:“有些事要关起门来做,不然给你现场直播?”


    梁瑞涵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又苦又涩,眼睛慢慢地红了。


    段融朝门外侧了侧额:“出去。”


    她不甘地瞪了眼沈半夏,转身跑了出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没有了梁瑞涵的咄咄逼人,转而因为段融的存在,被一种蒙昧不清的暧昧包裹起来。


    感受到段融的目光,沈半夏无所适从地往后退了退。段融跟过来,居高临下地看她:“她要是再来找你,你告诉我庡?。”


    沈半夏极轻地嗯了声,仍旧没有看他,露出来的两只耳朵很红。对于刚才的吻,她只字不提,段融也没有解释。


    段融走了,房间里只剩了她一个人。


    为了不让自己失望,她先给自己打预防针。像段融这种玩世不恭的人是没有真心的,他可以多情可以滥情,但就是永远不会有痴情。之前的吻只是因为太过安静封闭的环境催生出了过剩的荷尔蒙,他在多巴胺的驱使下产生了想要吻她的冲动而已。


    而跟喜欢没有半点儿关系。


    她躺在床上,灯已经全部关掉,窗帘紧闭,屋子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正心烦的时候,微信上收到一条消息。


    看清屏幕上的字,她如被烫到般从床上翻身坐起,郁闷的心情顿时好了些,嘴角一点点地染上笑,脸变得热。


    段融:【小半夏晚安】-


    避暑山庄里有栋仿唐的摘星楼,从外面看风雅古朴,可进去以后发现里面其实是个很大的夜店,无数男女在沸腾的音乐下疯狂地扭动腰肢,变幻不停的镭射灯扫过去,照出一张张纸醉金迷下的脸。


    杜子腾把新交的女朋友接了过来,两个人在一处略安静的卡座里说悄悄话。女生把耳朵凑过去,杜子腾拿出自己拍下来的那对珍珠耳环,帮她戴上去。


    细腻莹润的珍珠在女生耳朵下散发着璀璨夺目的光。


    女生甜甜地笑,送了杜子腾一枚香吻。可在杜子腾看不见的时候,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在吧台处跟人谈话的段融。


    杜子腾这位新女友是尚茵,跟沈半夏有过不愉快的同班同学。尚茵搭不上段融,立即退而求其次搭上了段融的朋友。


    如今两个人算是一个圈子里的朋友,尚茵来找沈半夏搭话,全都被不咸不淡地敷衍过去。


    尚茵最讨厌沈半夏这种人,不会放低姿态将就这个社会,永远都是自命清高,对一些三观不合的人会自动屏蔽在好友之外。


    尚茵不再尝试去跟沈半夏做朋友,趁着杜子腾不在,她不动声色地走到段融身边,挺了挺低胸装下傲人的胸脯,一条深沟在俭省布料下露出来。


    沈半夏直直盯着那边,但凡段融跟尚茵笑一下,她就要立即走人了。


    “吃醋啦?”


    马录端着酒停在她身边。


    沈半夏看他一眼:“你怎么在这?”


    马录指了指前面:“追他。”


    沈半夏顺着去看,男人穿无袖背心,不过膝的运动裤,露出来的两条手臂上分别纹了两条龙,耳朵上戴了个明闪闪的耳钉,留寸头,人长得只能算一般。


    “他就是把你甩了的前男友?”


    “嗯。”


    “根本就配不上你,”沈半夏拿吸管喝杯子里的西瓜汁:“干嘛就吊死在他一棵树上。”


    “我觉得他好看。”马录把她的西瓜汁抢过来,换了根吸管喝:“你不懂,像他这样的攻其实已经算不错了。”


    沈半夏无语,也没兴趣骂醒他。


    “也难怪你看不上他,”马录说:“你整天跟段融这种绝世帅哥在一起,眼睛都被他养刁了,怎么可能觉得别人好看。”


    沈半夏没说什么,只是继续盯着段融那边看。尚茵已经不满足于搔首弄姿了,在想办法跟段融有身体接触,肩膀时不时会往段融那边靠一下,全都被段融不动声色地躲开。


    “你就这么喜欢段融啊?”马录问。


    被直截了当地挑明她喜欢段融这件事,沈半夏下意识地看两边,生怕会被谁听见。


    她暗恋了段融七年,喜欢他这件事成了最不能被人知晓的秘密,一旦被人窥破,她就像一个暴露在世人面前的小偷,慌张到不知所措。


    她怕被人嘲笑不自量力,更怕段融对她的心意不屑一顾,当成垃圾丢掉。


    “谁说我喜欢段融了,”她压低声音,着急忙慌地否认:“我不是跟你说了我是为了钱才暂时跟他在一起的,等时间一到我就要走人的。”


    跟马录认识了一段时间,她完全相信马录的人品,把自己在平忧事务所工作,被严琴雇去假扮千金,跟段融订婚的事全都跟他说了一遍。马录相信她所有话,唯独不相信她是为了钱才会跟段融在一起。


    “半夏,你可以说我眼光不好,但你不能说我眼神不好。喜欢不喜欢这件事,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每次看段融的时候,眼里都是有光的。可你看其他人的时候眼里都很淡。如果你不是很喜欢他,你根本不会用那种眼神看他。”


    马录拿两根指头指了指沈半夏的眼睛,又指指自己的:“我看的清清楚楚,你绝对喜欢他,要是不喜欢我把我俩眼珠子抠出来给你。”


    被人戳破心事,沈半夏脸上红了一阵,无措地抠着手指。


    “你放心,我不跟人说。”马录往段融那边看:“说真的,长成这样的男的,谁看了能不心动?我看了都要心动好吗。”


    “马录!”


    沈半夏如一只看见敌人闯入的小狮子,竖起十二万分警惕龇牙咧嘴地警告马录。她不想防备女人就算了,如今还要防备男人。


    马录预料到她会有这种反应,笑了笑:“开个玩笑,还真急了。您家这位就是给我十个豹子胆我也不敢肖想啊。”


    酒吧里换了首舒缓的音乐,灯光变得柔媚。沈半夏重新要了杯西瓜汁,吸管插进去,咕噜咕噜地喝。


    “你眼睛这么毒的话,那、你帮我看看,”她盯着沁凉的西瓜汁,吸管一下下地戳,有些艰难地说:“帮我看看……他喜欢我吗。”


    马录嘻嘻地笑了一阵,一脸“看吧,我就知道猜中了你心事”的嘚瑟,过几秒,告诉她:“这个我看不出来,段融这人太会藏了,根本就不会把心思放脸上。不过他对你还是不一样的,他看别人的时候眼睛里总没什么情绪,只有在看你的时候,他眼睛里有笑。”


    “真的?”沈半夏身在其中,没有发现这个问题。


    马录点头:“真的!”


    那边尚茵见段融一直不上钩,只能铤而走险,假装高跟鞋崴了一下,趁机往段融身上扑。段融虽然没让她碰到,可她杯子里的红酒还是泼到了他白色的衬衫上。


    段融不满地拿舌头顶腮,耐心不剩了多少。尚茵不停地说“对不起”,抽了纸巾来帮段融擦衣服上的红酒渍。


    沈半夏转panpan身就走。


    天空黑得像一块墨,残缺的月亮半死不活地挂在夜空。一条弯弯曲曲的石子路往前伸展,两边是被冷色彩灯装饰起来的树。


    沈半夏没有目的地往前走,心口窝着火。她很气段融总能在声色不动间勾引人,更气喜欢这样一个男人的自己。


    有人在后面叫她“半夏”,她听出是段融的声音,并不想理。那人几步追上她,抓住她手腕把她扯回去。


    “跑什么?”


    段融站在她面前,手把她握得很紧。衬衫上还有没擦干净的红酒渍,很刺眼。


    目光从那块红酒渍上移开,抬头看他。道路两边的树上一颗颗冷色的彩灯好像暗夜里永恒不灭的流星,千树万树地盛放着,风都吹不散。


    段融从她眼里看出了不满,低了低头笑了声:“不高兴了?”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会勾引人,”沈半夏这几天积攒的不满终于发泄出来:“就算无心的也不行。”


    终于说出来以后,两人之间安静了片刻。


    一树树如梦似幻的流星下,沈半夏看到段融眼里滑过狡黠笑意,是一种猎物终于上钩以后,得偿所愿的笑。似乎隐隐能预感到,接下来他要做的,是把网撒出去,把猎物弄上岸。


    下一刻,段融有了动作,朝她走了一步,黑色的皮鞋鞋尖碰到了她的白色板鞋。男人高大的影子压下来,势在必得地把她罩进来。


    “这不是能吃醋?”他的嗓音低沉,带着能蛊惑人心的磁性:“既然不高兴,为什么不告诉她们我是你的?”


    心脏猛烈地震颤,全身上下每一个器官每一条血管前所未有的紧绷、僵硬。她快找不到自己,心提到嗓子眼,瞳孔里满是他的影子。


    她落入他的网,恍然未觉地上了钩。


    喉咙艰难地动了动,她终于发出声音:“我以什么身份说,你有名无实的未婚妻吗?”


    段融笑,距离收网的时间又近了一步。喉结上下滚了滚,他朝她低下身,额头快碰到她的额头:“女朋友的身份。”


    沈半夏懵然看他,脑子转不过来,很长时间后才确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沈半夏。”


    段融又连名带姓地叫她,不再是戏弄一样地喊她“小朋友”、“小未婚妻”、“小半夏”,不带了任何“小”字,不再把她当小孩看待。他喊她全名,眼里没有了狡黠,转而换上一种让人信任的认真。他的声音也带着认真,没有了任何轻浮的影子。


    沈半夏被他牢牢地看着,两人视线纠缠在一起,呼吸缠绕胶着。他的手从她手腕下移,手指探入她掌心,继续顺着往下,插入她指缝中,收紧,与她十指相扣,掌心贴着掌心。


    风声很轻,他接下来的话也很轻,传入她耳朵后却震耳欲聋。


    “恋爱吧。”


    “跟我。”


    55、有主了


    沈半夏从十一岁起的梦想, 只有两个字。


    段融。


    可梦想之所以叫梦想,就是因为很难实现,对大多数人来说不可能实现, 只有在梦里才能不自量力地想一想。


    沈半夏属于这个世上不太幸运的大多数人,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梦想成真。她只能把段融藏在心里最隐秘的角落,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好像一旦被谁知道,她就会落入一个无所适从的境地。


    如今她的梦想站在她面前, 跟她说, 恋爱吧。


    她眼前轰然盛开一片灿烂的烟花,在这个汹涌热烈的夏季尾声里,她的青春因为他而得偿所愿。


    心口迅速发热,手心出了很多汗, 黏腻腻地贴着他。段融把她握得更紧, 把她的汗全都沾在自己手心, 手指在她手背上一下下地蹭。


    “跟我恋爱,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哑:“以后我就只勾引你一个, 行不行?”


    她仍是什么都说不出来,直愣愣地看着他, 被头发遮挡下的耳朵很红,眼睛也早不知不觉红了。


    极强烈的不真实感, 但他手心的温度又在提醒她, 这一切都是真的。


    “融爷,干嘛呢跟这?”


    易石青几个人找了过来, 沈半夏立即如被捉奸了般, 心里跳空, 想把手从段融手里抽出来。


    段融没放,扯着她的手把她拉进怀里,捏着她的手把玩。


    他啧了声,侧头,带着不满白了易石青等人一眼,空着的那只手插进口袋:“一群没眼色的。”


    易石青跟高峰互看,全都心领神会地笑了:“得,咱们打扰融爷追小姑娘了。快走快走,小心被融爷暗杀。”


    沈半夏脸更红,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易石青一帮人说说笑笑地往前走,梁瑞涵和尚茵脸色都很不好,一直盯着段融和沈半夏紧握在一起的手,都已经走出很远还在打量。


    段融看了眼腕上的表,牵着沈半夏往前走:“回去睡觉。”


    后面两个字听得沈半夏心口颤了下,即使知道段融所说的睡觉就只是单纯的睡觉,没有什么不干不净的含义。


    手被他牵了一路,汗出了一层又一层。段融看她一眼,笑:“这么能出汗。”


    把她的手拉起来,毫不嫌弃地在他价值不菲的衬衫上蹭,蹭掉了她满手的汗。


    隔着一层衣料,感受到他结实有力的腹肌,眼前瞬间有了画面感。沈半夏呼吸发紧,心口越来越痒,痒得不行。


    回去的路变得短,好像一眨眼的功夫就回到了别墅。她走到自己房间前,头仍旧低着没敢看他。


    手指动了动,其实很不想跟他分开,但手还是被他松开了。


    段融把她脸庞头发别到耳后,看到她红得不行的耳朵,手指碰上去,揉了揉。


    她被揉得起了一身燥,眼睫颤动。


    “早点休息。”段融收回手,俯身看她,找到她的眼睛:“明天见,女朋友。”


    沈半夏被叫得心旌摇曳,偏要装出不是很乐意的样子:“我还没有答应你。”


    段融勾起唇角,笑得很坏:“早晚的事儿。”


    说完手捏住她下巴,往上抬,强势又霸道地在她唇上吻了下。一触即离,她连拒绝都没来得及进行,已经被他占了便宜。


    人很晕,一直到与他分开,关了灯,躺在床上睡觉,都还是失魂落魄的。嘴角的笑一直挂着,怎么都压不下去。


    她在黑暗里抱着被子,无措地沉浸在快乐里,翻来覆去,又覆去翻来。心口灌着一汪蜂蜜海,整个人从上到下都是甜的。


    快乐得不知所措,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第一次知道原来活着可以这么地开心。


    完全睡不着,身体里沸腾着熄不下去的幸福感。很想明天早上快点到来,这样就能见到他。


    手机亮了下,微信进来,她打开看。


    段融:【好好睡觉,晚安。】


    嘴角笑意扩大,脸埋进被子,一直到空气稀薄透不过气才把头露出来,给他回:【晚安】


    他的下一条消息很快过来,是一条几秒钟的语音。她嗓子发干,握着手机的手用力,牙齿咬着下唇,深呼吸几口气把语音点开。


    男人低沉带笑的声音透过来,清晰地传进耳朵。她整个人飘飘然,像落在云端。


    “不要太想我,梦里见。”-


    楼下垃圾桶里多了件衬衫,杜子腾拿起来看,低骂了声,抬头问在厨房鼓捣早餐的段融:“融爷,这不是你的吗?我往国外跑几回了都没能买到这个款,您说扔就扔?”


    沈半夏打开门从屋里出来,她今天穿了件很显身材的温柔风收腰浅蓝色连衣裙,胸前露着一片雪白细腻的肌肤,锁骨在灯光下泛着诱惑的光,不盈一握的小腰被系带收束得一览无余,细得让人很想折断。


    段融嗓子发痒,收回视线去看锅里煎得滋滋冒油的荷包蛋,很无所谓地说:“你没见被人泼了脏东西?”


    杜子腾看到了衬衫上一小块红酒渍,依旧很不能理解:“又不是不能洗。您这也太浪费了啊,哪有弄脏了就扔的,小心被人骂一肚子资本主义的奢靡享乐风。”


    段融哼笑:“你要实在舍不得你捡起来穿。”


    “要不是怕被人笑话我是掏垃圾桶的,我倒真想。”杜子腾拿着衣服左看右看,摇头:“可惜了。”


    一件完好的衬衫重新被扔进垃圾桶,一声细碎的响传出。跟在杜子腾身边的尚茵脸上早就挂不住了,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暗暗地瞪了沈半夏一眼。


    沈半夏视若无睹,走到餐桌前坐下。段融把一份做好的三明治给她,自然而然地在她身边坐下,长臂一伸搭到她身后的椅背上,半环着她看她吃饭。


    杜子腾过来觅食,翻半天连个面包屑都没翻到。看一眼沈半夏餐盘里丰盛的早餐,说:“融爷,这不合适吧,就小半夏有吃的,我们都没有?”


    段融的手从椅背上拿开,顺势往前,搭在了沈半夏肩上,懒洋洋掀起眼皮:“她是我的妞,你又算老几?”


    杜子腾:“……”


    易石青和高峰等人从楼上下来,阴阳怪气地呦了几声,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起来。


    “融爷脱了单就是不一样,越来越骚了。”


    “一个二十五岁的老男人,泡谁不好泡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也不怕被雷劈。”


    “小半夏,千万记得保护自己,不要被老男人得手。”


    “融爷,你要还是个人就把手收回去,别对人家小姑娘动手动脚。”


    段融置若罔闻,胳膊仍旧环着沈半夏,手握着她肩膀,冷不丁用了下力气,捏得她差点打个激灵,手指快握不住三明治。


    易石青往对面一坐,拿了盒烟往段融这边扔。


    段融扔回去:“戒了。”


    “戒了?”易石青很稀奇:“什么时候戒的?也太突然了吧,说戒就戒了啊?”


    印象里,段融抽烟还是挺凶的。这才多久,怎么突然就戒了?


    段融没解释,给沈半夏倒了杯牛奶,推到她面前。她端起来喝了一口,嘴角沾了奶渍。


    段融伸指帮她拂去,指腹流连在她唇边,轻轻地扫过去。


    她的唇软得不行,透着香气。


    段融的眼眸深了一层,拿出自己的手机,滑开摄像功能后扔给对面的易石青:“帮忙拍张照。”


    “得嘞。”


    易石青举起手机对准前面两人:“小半夏看镜头,一、二……”


    “三”字还没有出现之前,段融突然掰过沈半夏的脸,唇贴住她的唇。


    “三!”


    咔擦一声,画面定格,耳朵泛红的少女被男人揽住肩膀,下巴被掰过去跟他接吻。她的眼睛因为这个意料之外的吻而睁大,目光里满是惊诧。手里还拿着一块刚咬了几口的三明治,屈起的指节透着满腹的紧张。而段融闭着眼,歪着头认真吻她。


    只有差不多两秒钟的吻,很快就分开,在相机里被定格成永恒。


    席上的男人们因为段融这个骚操作而嘘声一片,调侃得更厉害了。沈半夏通红着脸扭头,快热成了一只煮熟了的虾米。


    梁瑞涵不能再待下去,早就红着眼睛跑了出去。尚茵这下知道段融和沈半夏并不只是单纯的联姻关系,段融看着沈半夏的目光里满满都是近乎痴狂的爱意。


    尚茵放弃了勾引段融的心思,扭头看看坐在自己身边的杜子腾,安慰自己这个男人也不错,起码是个富二代。


    在避暑山庄的最后一天,男男女女在露天泳池里玩成一团,只有段融和沈半夏没有参与,段融坐在电脑前听一场国际会议,在他身边不远处是沈半夏,她包里永远都搁着几本书,有时间就拿出来背诵拗口难记的法律条款。


    段融的注意力时不时被她吸引,侧了头看她。手机里躺着一条最新的消息,是崔助理查到的一些合同细节。沈半夏跟严琴的合作期是一年,一年后沈半夏会恢复原本的身份,解除和他的婚约。


    所以她只会在他身边待一年。


    段融冷笑了声,把手机里的那条短信删除。


    沈半夏既然骗了他,就必须骗他一辈子。


    他就算赌上自己全部身家,也要把她留在身边。


    会议结束,他关掉电脑。


    杜子腾从泳池里爬出来,朝沈半夏这边走。他穿了件骚气十足的紧身泳裤,所有轮廓全都显示出来。段融赶在他走过去前伸手拉了把沈半夏的椅子,把她连人带椅子一起拉了过来,伸手遮住她的眼睛。


    “杜子腾,你这穿的什么?”段融不屑地从鼻子里笑了声:“这么点儿大你都敢出来遛,你不嫌寒碜?”


    杜子腾低头看,等明白过来,立马捂住自己裆部恼羞成怒地朝他指:“你你你,啊啊啊我的一世英名——”


    杜子腾崩溃地抱头往别墅里跑,易石青和高峰在泳池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远远地朝段融这边泼水:“融爷看谁都嫌小,有能耐给大家伙露一个!”


    一群男人说起话来没辙没拦,女生们听得红了脸,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眼光全在往段融身上瞟。


    段融拿掉捂在沈半夏眼睛上的手,朝她凑过去,看着她:“热不热,要不要回屋吹空调?”


    她摇摇头,肩上的长发被风吹起,扬起一个弧度,碰到了他的手臂。他今天穿了短袖黑T,领口下露着一截弧度凌厉的锁骨,皮肤很白。额发松松地搭在眉上,让人感觉他还是高中时那个极富少年感的段融。


    她看得心砰砰跳,又因为两个人现在关系的暧昧不清,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大大咧咧地跟他相处,在他身边时总会觉得紧张,不知道说什么。


    她腕上戴了根奶白色的毛绒头绳,是他买给她的,他拿下来,戴在自己腕上,握着她肩膀把她转了半圈,让她背对着他。


    段融无比娴熟地帮她扎头发,把她细密的一头长发拢到脑后,高高地扎了个马尾。


    她颈下有汗,段融随手帮她擦掉,指腹擦过她后颈。被他碰过的肌肤迅速发麻,连带着整个肩膀都僵住,坐在椅子里一动不能动。


    段融把她转过来,因为扎了头发,她一张精致可爱的小脸露出来,刘海下的眼睛又圆又大,眸色温柔,看得人心里发软,很想一辈子宠着她。


    段融离得她近了点儿,带了欲的眼神在她脸上缠,跟她一个人低语着说情话:“怎么长这么漂亮。”


    沈半夏心里酥酥麻麻的,被他哄得快要招架不住。两个人的气息越来越近,灼热地交缠在一起,拂在彼此脸上。


    段融想吻她,她看出来了,难得并没有躲,反倒期待他能吻下来。


    就要碰到时,段融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打乱了两人间旖旎的气氛。她红着脸扭头,没再看他。


    段融笑着在她颈后捏了一把,起身去别处接电话。


    杜子腾换了件宽松的泳裤走出来,看见沈半夏脸通红,一个人在树下坐着。


    “小半夏,你很热啊?”杜子腾走过去,拉着沈半夏往泳池那边走:“走走走,玩水去。”


    沈半夏说了她不想玩,可杜子腾听不进去,非拉着她往前走,恶作剧地把她推进了泳池。


    沈半夏往后跌,背部落水,人往下沉,鼻腔里呛了好几口水,难受得要命。


    她想到了之前坐游艇出海,她被人推下海的事。


    那天如果不是段融,她不知道会被海浪卷到哪儿,从此葬身大海,再也见不到这个世界。


    更见不到他。


    泳池其实算不上深,但由于她太过恐惧,怎么都没办法站起来,一直溺在水里。


    直到有人抓住了她的手,把她扯进怀里,带着她往上。她终于活了过来,头露出水面,呛咳了好几口水。


    段融把她抱上去,替她顺着背,发冷的一双眼睛看向杜子腾:“你他妈想死啊!”


    杜子腾没想到沈半夏这么不禁吓,赶紧道歉,生怕自己会挨段融的揍,连给沈半夏跪下的心都有了。


    段融冷睇他一眼,抱着沈半夏回别墅换衣服。


    等两人走远,易石青从深水区游过来:“融爷这回好像真动心了,看把人宝贝的,拿眼珠子一样疼。”


    “难道不该吗?”高峰说:“难道小半夏不值得疼,我都想疼着了好吗。”


    易石青笑:“这话你待会儿在融爷跟前说,看不揍死你。”


    ……


    沈半夏洗过澡换好衣服,听到门外敲门声,过去打开。


    段融走进来,见她头发还湿着,找了电吹风给她吹头发。


    吹好放在一边,他手撑着桌沿把她压在身前,低头看她:“是不是吓着了?”


    他知道她还对上次落海的事有恐惧。


    “以后我教你游泳,”他说话时嗓音放得很轻,透着一股磁性,让人没办法不心动:“要不要学?”


    沈半夏鬼使神差地点点头,眼睛发痒地眨了下,卷翘又长的睫毛直接颤进了他心里。


    段融这时候发现自己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难忍地凑过去,压着她亲了一下,唇瓣贴着她厮磨。


    沈半夏闭上眼睛,呼吸不自觉屏住,生怕漏出什么声音打破现在的旖旎。


    感受到她的紧张,段融往后退了些跟她分开,一只手扶住她后脑,坏透了地笑:“憋气干什么,不怕被亲晕?”


    沈半夏嗔怪地看他,憋着的气刚呼出来,唇又被堵住,感受到他的舌尖滑了进来,勾出她的舌头吸吮,不讲道理地在她口腔里扫荡。


    封闭的屋子里传来让人脸红心跳的吻啄舔吮声。


    他根本就不像是新手,反倒娴熟得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报过接吻的班,再不然就是理论功课太扎实,他向来是学习上的天才,不过实践一两次就完全掌握了其中的精髓,技巧多得让人招架不了。


    沈半夏被亲得发懵,脑子里一阵阵地缺氧,即使记得呼吸,也还是有要被亲晕的风险。


    她抵受不住,想把他推开。段融已经先一步松开了她,额头抵住她额头,拇指指腹擦掉了她唇上的水渍。


    “答应了?”他哑声问。


    沈半夏喘了几口气:“答应什么?”


    “跟我恋爱,”他说:“不是联姻,是真的在一起。”


    沈半夏想到自己辛苦地暗恋了他七年,如今不过跟他在一起几个月,他就想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她,未免也太便宜了他。眼睛动了动,垂下眸:“还没有。”


    段融嗓子里溢出一声笑:“没答应还让我亲?”


    沈半夏勉强扭过点头,躲开他炙热的视线:“以后不让了。”


    段融仍是好脾气地笑,把她拢进怀里,拨开她耳旁头发,在她热热的耳垂上亲了亲。


    “行,那我再追会儿。”


    “可我先说好,”他补充:“在这期间我会忍不住亲你。”


    沈半夏脸通红。


    又听到他的话:“我不太忍得了。”


    段融一直抱得她很紧,她没有力气挣开,安静地靠在他怀里,听到他胸腔里传来有力的心跳声。


    假期结束,一行人驱车回京。


    明天要去学校上课,沈半夏复习了遍功课,十点的时候收到了段融的微信:【早点睡觉,不要熬太晚。】


    她回复了个“好”字,听话地收了书,洗漱过后关了灯睡觉。


    次日准时醒过来,她摁掉闹钟,清醒了会儿从床上坐起来,习惯性拿了手机看。


    收到了易石青的一条莫名其妙的微信:【小半夏,我是真服,融爷这样难搞的人你都能拿得下来。】


    她没明白什么意思,反应了会儿问:【什么啊?】


    易石青:【看朋友圈】


    沈半夏退出两人聊天界面,点开朋友圈。


    往下翻了翻,看到了段融昨晚发的一条内容。三个字,下面跟了一张照片,照片是他和她的合照,他正捏着她下巴吻她。


    顶部的三个字如一味让人上瘾的药注射进她心脏,她抱着手机趴回床上,在一阵昏昏然的眩晕感中把脸埋进枕头。


    在两人合照上面,清楚地挂着三个字:有主了。


    56、真相


    段融从来没有玩过朋友圈, 甚至没有开通。昨晚破天荒地开通,还发了条石破天惊的内容。


    发出去没多久下面就跟了上百条点赞评论,全是他那些狐朋狗友的调侃和祝福。


    [融爷行啊, 不谈就不谈,一谈谈个这么小的。]


    [小嫂子美死了,也就咱融爷能配得上。]


    [我随一车避孕套,已经邮过去了记得查收啊。]


    [小嫂子看起来也太娇了,融爷悠着点儿, 别把人弄散架了。]


    [咱们恭喜融爷在二十五岁高龄这年从此不再是单身狗了, 愣着干嘛快鼓掌啊。]


    评论的全是男人,而段融的女性朋友基本是集体失声状态,没几个在底下露面。


    沈半夏跟段融的共同好友并不是特别多,但她能看到的十几条已经让她羞得面红耳赤了, 不敢想象没有看到的是哪些。


    之前段融那些朋友都认为, 豪门婚约根本就靠不住, 段融不一定把沈半夏看在眼里。这条朋友圈发出去后, 沈半夏从段融有名无实的未婚妻,变成了他在意的在认真交往的女朋友, 正式被他圈子里的人接纳。


    有人把段融的这条内容搬到了网上,网络上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正面评论比较多, 全在夸段融和沈半夏颜值登对,出身登对。在骂的那些多是喜欢段融的女生, 说沈半夏也就是有个豪门的出身, 否则根本就不可能有机会沾到段融。


    沈半夏刷到了这些评论,骂她的人并不占主流, 但她还是会被这部分内容伤害到。


    人大抵都是这样, 被夸奖的话看了就忘, 被辱骂的话能一直记着。所以她几乎不会在网上发表什么评论,生怕自己会无意中对别人造成伤害。


    她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结果还是被人攻击。


    她不敢再看下去,退出社交网站。


    米莉请她去逛街买换季的衣服,两个人在商场里转了大半天,手里拎满了战利品。


    沈半夏穿平底鞋都觉得脚疼,米莉这女人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还健步如飞,见沈半夏没出息地找了个椅子坐,啧啧了两声说:“小半夏,你这战斗力不行啊,才逛多久你就累了?”


    沈半夏摁亮手机给她看:“都四个小时了。”


    “这算什么,逛街这种事儿,我就是逛上三天三夜也不觉得累。”


    米莉在她身边坐下,把购物袋放在脚边,开始打听八卦:“我听说你前几天跟段融去度假了?怎么样,孤男寡女的,有没有干柴烈火啊?”


    沈半夏想到在避暑山庄里发生的那些事,脸有些红。


    “看你这样子,肯定是有情况,”米莉撞她肩膀:“发展到哪步了?嘴亲了吗,床上了吗?”


    “米莉姐!”


    “行了行了,不逗你了。”米莉翻了翻购物袋里的战利品:“对了,过几天段家会以关爱残障人群为主题办一场慈善晚宴,我家尚先生也被邀请了。托他的福,到时候我也能跟着去,你帮我看看我穿哪件礼服好看。”


    “慈善晚会?”沈半夏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你不知道啊,段融没有告诉你?”米莉想了想,明白了:“也难怪,段向德是为了双腿截肢的小儿子才做的这场秀,段融跟段盛鸣不是一起长大的,没什么感情,而且我还听说段盛鸣之所以会出那场事故,就是被段融设计的……”


    “那是在胡说,段融根本没有害过人。”


    沈半夏的样子很笃定,一副要护着自己人的样子。米莉看得一笑:“知道了,看你紧张的,我不说了行不行。”


    沈半夏最见不得有人误会段融。段盛鸣生性/爱玩,一身纨绔子弟的作风,很小的年纪就跟朋友玩地下赛车。他不知道从哪知道段融是赛车方面的高手,非要两个人比一场。结果段盛鸣求胜心切,在转弯的时候车子飞了出去。


    是段融赶在车子起火前把段盛鸣从里面拖了出来,否则段盛鸣就不只是双腿截肢那么简单了。


    但是段融依旧被人误会,其中对他指责最厉害的人是段向德,段向德笃定是他在段盛鸣的车上动了手脚。


    原本段盛鸣是段向德看好的集团接班人,这样一来最宠爱的儿子成了废人,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了。


    段向德恼羞成怒,亲自出面指认段融是那场意外的背后筹谋者,让警察局把段融带走审问。那几天里沈半夏每天都会去警局外守着,希望能看到段融从里面出来。


    后来真的被她等到了。


    因为段盛鸣已经没什么用了,段向德只好跟段融做了亲子鉴定,结果出来后,确认段融确实是他的儿子,他开始着手把段融接回家。而警局也查明段融跟赛车事故没有任何关系,是段盛鸣自己操作失当才会酿成惨祸,事实查清楚后把段融放了出来。


    那天是个阴天,天边滚着厚重的乌云。段向德走在前,后面跟着的是几天没理发,额发快要盖到眼睛的段融。他的样子看起来更颓了点儿,并不是服输的颓,而是一种索然无味、却又乐意跟这个操蛋的世界相斗的带了痞气的颓。


    从那以后,段融眼睛里多了种凉薄,这种情绪往往藏在他玩世不恭的眼神下,很少有人能看得见。


    只有沈半夏能一眼看出来。


    ……


    米莉的消息很准,没几天,段家果然举办了一场慈善晚宴。


    那天段融也在,自从回到段家以来,他首先学会的一件事就是虚情假意地向外界表达他跟段盛鸣的兄友弟恭。


    沈半夏从来没有见过段盛鸣,只听说他在断腿后性情变得很阴郁,不愿意再露面,大多数时候都在京郊的房子里养着。


    晚宴现场人很多,几乎整个上层圈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过来捧场,还来了几个咖位顶级的明星,包括现在发展势头正好的万珂。


    万珂穿了身艳红色的一字肩修身晚礼服裙,张扬夺目的颜色不会显得艳俗,反倒给她极有攻击力的一张脸增色不少,在场很少有女生能盖过她的风头。从她出现开始,好几位老总的目光就没有从她身上挪下去过。


    米莉陪着尚柏过来,在场中找一圈,最后看见一个人站在角落埋头吃东西的沈半夏。


    米莉恨铁不成钢地走过去,夺过沈半夏手里的餐盘。


    “你就知道吃,你可是段家的儿媳妇欸,注意点儿形象好不好。”


    “我哪里不注意形象了,我这不是很注意形象地在吃吗?”


    沈半夏往嘴里填了块芝士蛋糕,又拿了红酒要喝,米莉抢过来,问她:“你老公呢?”


    沈半夏差点儿呛着,半天才缓过来:“什么我老公,他才不是我老公。”


    “那你不会努点儿力,让他变成你真的老公?”


    沈半夏不语。对于跟段融的未来,她其实没什么底,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


    毕竟她的身份见不得光。


    想到这里有些郁闷,她继续饿死鬼一样翻东西吃,要用食物宣泄心中的苦闷。


    米莉把她拉回来,看看那边的万珂又看看她,上手把她披着的一款围巾式披肩拿了下来。


    沈半夏今天穿了件白色的吊带抹胸裙,入秋后天气变得冷,她出门的时候随手找了条披肩披上。如今披肩被人扯走,露出一片白到泛着光的雪嫩肌肤。


    米莉拉长音呦了声:“你还挺有料的啊。”


    沈半夏在她耳朵边说:“垫了加厚胸垫。”


    米莉笑,再次往正跟人碰杯的万珂身上看了眼,说:“垫的好,不能输给万珂那妖精。你看她,要不要这么夸张啊,胸都快怼出来了。”


    万珂的身材确实好,前凸后翘,胸部是米莉做梦都想拥有的D罩杯。米莉留意过这位从上大学起就在娱乐圈里混开的美艳女星,原本并不讨厌她,但是她想跟沈半夏抢男人,米莉看不过眼,觉得她浑身上下都有了缺点。


    “她今天会来绝对是贼心不死,要跟你抢男人。”米莉提醒:“你注意点儿,别让段融单独跟她在一起,就她这样子,没几个男人能扛得住的。”


    沈半夏没说什么。男人的心是管不住的,她并不确定段融有多喜欢她,在面对外界的诱惑时,他是不是永远都会坚定不移地只选择她。


    段融刚才出去接了个电话,到现在了还没回来。沈半夏忍不住四处找一圈,心里隐隐地怕,怕他现在就站在某个地方,而目光就落在漂亮得让人找不出形容词的万珂身上。


    严琴朝她走过来,带笑叫她:“半夏。”


    沈半夏回过神,礼貌颔首:“严阿姨。”


    严琴笑笑,带她去见跟段家交好的一些世家。沈半夏很擅长在这种场合里表演,已经不是第一次扮演豪门千金,演这种角色她越来越得心应手。


    直到万珂不请自来,笑着跟这边的人搭话。严琴向来不喜欢她,鄙夷看她一眼:“我好像没有请你。”


    万珂依旧笑着:“阿姨贵人多忘事,我是梵沐珠宝新签的全球大使,您邀请了梵沐的老总,我当然要跟着来。”


    她看向一边沉默不语的沈半夏,脸上笑容更灿烂,十分明显的有备而来:“这位就是康老爷子的外孙女啊,长得真漂亮。”


    说话时脸上的表情滴水不漏,一副确实是第一次跟沈半夏见面的样子。怪不得她能当影后,这个演技不拿影后确实可惜。


    不远处中间的位置放着一架钢琴,此刻有人正在弹奏一曲舒缓的曲子。


    万珂扭身看了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半夏,我听说康老爷子很喜欢钢琴,家里请了不少钢琴老师,花了很多功夫教你妈妈弹琴。康阿姨曾经开过几场音乐会,我还去看过呢。你从小在康老爷子身边长大,一定也有学钢琴吧。刚好今天这么好的机会,不如你给大家弹一首。”


    到这个时候,沈半夏才知道上次去店里帮米莉挑钢琴的时候,她跟米莉说的话被万珂听见了。万珂很有可能开始怀疑她的身份,笃定了她不会弹钢琴,所以才会特意演这一出,想要让她出丑。


    与严琴交好的几位贵妇都觉得万珂的提议不错,纷纷让沈半夏上台去弹首曲子。


    万珂喝了口杯子里的酒,左手懒洋洋地搭着右手臂。


    如果这时候沈半夏拒绝去演奏,无疑会给段康两家抹黑。


    沈半夏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在其中一位阿姨再次热络地请她去演奏时,她深吸口气,抬头看着万珂,嘴角浮出一抹笑:“好啊。”


    她转过身,走向场地正中间的钢琴。原先请来的钢琴师起身让出了位置,她在钢琴前坐下。


    万珂等着看好戏,就是要看她当众出丑不知所措的样子,要让严琴知道,让整个段家知道,沈半夏根本就是个草包,而她万珂才是能配得上段融的人。


    沈半夏垂眸,看着已经很陌生的钢琴。手抬起来,搭在琴键上。


    眼前浮现出一切还未崩坏前,妈妈说女孩子会弹钢琴的话会比较有气质,在她很小的年纪就给她报了钢琴班,她在不影响学习的情况下每周会去学两三次。在父亲挣到一笔钱后,第一件事就是给她买了架很名贵的钢琴,她日复一日地坐在钢琴前练曲子,身板挺得很直,气质越来越娴静。妈妈说确实学钢琴的女生会比较有气质,她要坚持下去。


    后来家里出事,欠了一堆债,钢琴被拿去卖掉,报的学习班也退了,沈半夏几乎再也没有碰过钢琴,只在平忧事务所的时候,看到那里有架钢琴,手痒弹过一次。


    沈半夏闭了闭眼睛,把刻意被自己遗忘,但是从没有真正遗忘过的那首钢琴曲翻出来。


    眼睛再睁开时,手指落下,音符跃出,一曲悠扬婉转的钢琴曲回荡在大厅。


    即使已经很久没有练习过,她也完全没有手生,好像天生就该吃这碗饭一样,把一首基调哀而不伤的曲子弹得动人心肠。大厅里的人渐渐停止了谈话,全都转过身看她,被她弹出的曲子吸引。


    万珂一张脸一点点僵了下来,难以置信地盯着她。本意是要让她出丑,可她非但没有,还成功震住了在场所有人。


    怎么会这样?


    段融从外面回来,远远听见了曲子。


    曲名是幻昼,七年前他多次在一家钢琴培训班楼下听到,但是从没有见到过弹琴的人。他一直以为那人是万珂,万珂也多次默认。


    他跟着曲子过去,每往前走一步,之前的记忆就更深一分。一种强烈的预感袭来,他就要知道一件事的真相,要拨开一层层的迷雾找到那个错过了很久的人。


    推开门,走进宴会大厅,他抬起头,看到了前方坐在钢琴前专注弹琴的人。


    沈半夏。


    不是万珂,是沈半夏。


    作者有话说:


    57、维护


    人群正中央, 沈半夏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色裙子,细密的长发铺在单薄的背上,有几缕顺着肩膀滑在她脸庞。


    她恍若无人地弹奏曲子, 指下乐声悠扬悦耳。头顶吊灯的光打下来,她沉静的侧脸美到很不真实,露出来的肌肤白到几乎透明。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乐声在指下消弭。在场先是死一般的寂静,紧接着是雷鸣般的掌声。


    沈半夏起身, 面带微笑给大家鞠躬。


    万珂算计落空, 脸上黑了一片,眼里带了不甘的恨意。


    沈半夏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无意中往远处看的时候,正看见段融两手插兜站在一扇门边, 他整个人看起来是漠然毫无温度的, 但落在她脸上的视线烫到不行, 她感觉到了。


    沈半夏招架不住, 收回目光。很长时间过去,仍能感觉到段融还在看她, 完全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刚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弹琴她不觉得有什么,如今被段融盯着看, 她没出息地紧张起来,脸上很热。


    沈半夏出了这么大的风头, 再待下去也没有意思, 万珂打算退场。


    看到段融后,万珂改变了心思, 朝他过去。


    “没想到你这位未婚妻本事这么大, 深藏不露啊。”


    万珂话里有话, 点到为止,没有继续往下说。段融没看她,就好像没有意识到有她这个人一样。


    万珂顺着他视线往前找,很快找到了跟在严琴身边,在接受一众富太太夸耀的沈半夏。


    万珂心里发沉,往前侧了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


    段融这才大发慈悲地看她。


    他眼神很沉很淡,能压人。脸上没有多少表情,整个人冷到不行。


    “刚那什么曲子?”他问。


    万珂这时候发现了一件被她忽略了的事,刚才沈半夏弹的曲子很熟悉。她对钢琴兴趣不深,不会特意去记纯音乐的钢琴曲,但沈半夏弹的那首不一样,绝对不一样,她肯定是在哪里听过的。听的次数不多,而她之所以会留心记住,只会是因为段融。


    电光石火间,她想到了很久之前,她还在上高中时的一件事。


    高三那年,因为她成绩很差,父母强制给她报了个钢琴班,想让她曲线救国走艺术生的路。她不甘不愿地学了一阵,学得一塌糊涂。本来烦得要死,后来有一天,她从培训班里出来,打开门,迎面撞见了段融。


    那天段融问她的话,跟刚才他问的如出一辙。


    ——那曲子你弹的?


    ——什么名字?


    万珂撒了一个谎后,第二个问题就回答不上来了。


    如今再次听到段融问她曲子的名字,她预感到什么,扭头朝沈半夏看过去。


    为什么沈半夏偏偏会弹这首曲子。


    万珂努力回忆那天在钢琴房看到的。当时并没有怎么留心,只记得从一扇掩映的门里,她看到有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背对着她坐在钢琴前,无比流畅地在弹这首曲子。


    一个可怕的念头冒出来。


    七年过去,那女孩现在的年龄,跟沈半夏差不多。


    万珂很快推翻这个想法。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怎么可能会这么巧!


    万珂吓出了一身的汗,开口时声音有些颤:“我、我不是很清楚。”


    段融极其凉薄地笑了声,他的笑容里带了点儿已洞察清楚的讽刺,让万珂恍然觉得从他脸上读出了“原来你真的在撒谎啊”的笃定。


    万珂汗出得更多,一种强烈的恐惧感攀爬上来。


    她意识到事情不只是她想象得那么简单,沈半夏根本不是一个除了漂亮外一无是处的女生,相反,沈半夏棘手得很,可怕得很。


    到底是棘手在什么地方,万珂现在还不能确定。


    ……


    沈半夏跟着严琴见了不少人,脸都快笑僵了。趁着严琴没再管她的功夫,她偷溜出宴会厅,去了外面的小花园。


    时间已经很晚,天色黑下来。小花园里灯光明亮,能清楚看到这边种了大片的矢车菊。


    她往里走了走,拐过一条石子路时,突然听到砰地一声,有人摔倒的声音。


    她有点儿怕,过去几秒小心翼翼地顺着声音过去。


    前面确实有人摔在地上,看模样是个二十多岁的男生。他艰难地试着从地上爬起来,试了几次都不行。


    沈半夏往他腿上看,他穿了条十分宽松的裤子,严严实实地遮住两条腿和脚踝。


    “你没事吧?”


    她小声问,往前走了走:“我扶你起来吧。”


    男生抬头,他有一张很清秀的脸,人畜无害的样子。


    不见他说话,沈半夏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拉着他起身。


    男生腿上有伤,站起来的时候眉心皱了下。


    旁边就有椅子,沈半夏扶着他过去:“你在这坐会儿吧,我去叫人来。”


    她转身要走,男生把她叫住:“你是谁?”


    “我、我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就是我哥的未婚妻?”


    沈半夏回身看他,点头。


    她差不多能确认这位就是段家的二公子段盛鸣,比段融小三岁的弟弟。


    虽然是亲兄弟,但两个人长得不太像,段融的五官要更深邃冷硬,段盛鸣却要柔和不少,看起来很好接近,不会给人距离感。


    “你怎么就能确定我哥是谁?”


    看起来很温和的人陡然冷了声音,一双眼睛冷冷盯住她:“哦,我明白了,你看出来我是个残废,戴了假肢,所以你能确定我就是段融的弟弟。”


    沈半夏很怕自己不管说什么都会伤害到他的自尊心,觉得还是赶紧走的好:“我叫人来帮你吧。”


    “这么急着叫人,是想让他们看看我这个残废有多狼狈吗!”


    沈半夏被吓得打个激灵,进退两难地站在原地。她出来得急,没有拿披肩,身上穿着单薄的礼服裙,肩膀处细腻的肌肤露着。染成焦糖粉棕色的头发披在背上,发色在灯下透着一层温柔的光。额前一层薄薄的齐刘海下是两只又圆又大的眼睛,目光有神,灵动可爱。


    她美得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


    段盛鸣看她一会儿,笑了:“怪不得段融什么都不说就答应跟你订婚,有个这么漂亮的未婚妻,他当然乐意接受。但凡换个不那么漂亮的,就他那种自私自利的小人,根本不可能会同意联姻。”


    沈半夏登时火了:“你说谁是自私自利的小人啊!”


    “你跟他认识不久,不了解他。段融这个人心思很重,从来都不肯吃亏,为了利益他能不折手段。你跟他在一起的时间长点就知道了。”


    “笑死人了,我跟他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够长啊?我可比你了解他多了,他根本不是你说的这样,相反,他一直都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坏事,你凭什么诋毁他!”


    沈半夏很明显在护短的举动勾起了段盛鸣的兴趣,虽然他也见过不少迷恋段融迷到痴狂地步的女人,但会这么无条件袒护段融的,他是第一次见。而且这女孩刚才还因为他是个残废,说话小心翼翼,生怕会伤害到他,现在就完全变了个人,小狮子一样恶狠狠地瞪着他。


    段盛鸣的兴味愈发浓重了:“你怎么就知道他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他做过的恶心事还少吗,七年前如果不是因为他,我至于落到现在这个下场吗!”


    “那件事跟他根本就没有关系,警察都已经查清楚了,你怎么还是不肯面对现实。是你非要找他赛车的,出了事故后就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他身上,你不觉得你太不讲理吗!”


    段盛鸣死死抓着椅子旁边的扶手,眼里涌现一层血丝:“你怎么知道的!你听谁说的!”


    “我、我听别人说的啊。”


    “别人是谁?那件事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消息早就被压了下去,你一个从国外回来的怎么可能知道!”


    沈半夏一时想不出合适的理由。


    “段融告诉你的?”段盛鸣冷笑:“他还真是对你不一般,这种事都会跟你说。可你被他骗了,他是在美化自己,不肯承认是他害的我。”


    “你少胡说,他根本就没有跟我提过有关于你的任何事。”


    “你知不知道,如果我现在还好好的,从来都没有出过意外,跟你订婚的人应该是我。”段盛鸣看着她:“段融就是个血缘不清不楚的杂种,他根本就没有资格代表段家跟你联姻。”


    刚才段盛鸣污蔑段融,沈半夏可以认为他是因为断了腿心里有恨,执拗地把过错全都推到段融身上。


    现在她发现,段盛鸣不仅仅只是单纯地憎恨段融,他连杂种这种极富侮辱性的词都说得出来。


    “你说他是杂种,那你是什么?”沈半夏逼视着他。


    “我跟他怎么能一样。”


    “也对,确实很不一样,你从小就被宠着长大,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可段融哥哥明明也是段家的孩子,段向德却不肯承认他,逼着把他送出去,让他在外面吃了很多年的苦。你们这些人不觉得愧疚也就算了,还总是拿外人一样对待他,从来就没有把他当成真正的亲人。”


    “那是因为他不配!”


    “不配的是你们,”沈半夏不在乎段盛鸣是不是残疾人士了,话说得越来越不客气:“是你们不配当段融哥哥的亲人。”


    段盛鸣气得站了起来,两条残肢被假肢磨得生疼,他咬牙忍住:“话不要说得太早,你信不信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他重新赶出去,他没有了金钱地位,你还会愿意跟着他吗?”


    他很不尊重地笑了下:“到时候,说不定你要结婚的对象就会变成我了。”


    沈半夏眼里有水光浮动,过了会儿,说:“你以为我是为了两家的利益才会跟他在一起的吗?你想错了,我是因为喜欢他才要嫁给他。你想娶我,你做梦!”


    她转身要走,蓦地看到前方不远处,段融正单手插兜站着,目光落在他们这边,不知道在这里听了多久。


    脸上蹭地一下剧烈烧起来,刚才的话肯定被他听到了。


    说自己喜欢他。


    沈半夏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明明能有其它办法维护他的。


    段融朝这边走了过来,每靠近她一步,她心脏就跳得更快一分。头低下来,不敢看他,感受到他的气息贴近后,她的耳朵一路红到了耳根。


    裸露在外的肩膀变得暖,段融拿了披肩给她围上,没什么温度的眼睛越过她落在段盛鸣身上:“见了你嫂子怎么不知道叫人?”


    段盛鸣咬了咬后槽牙:“她才多大,就是一个十八岁的小丫头片子……”


    “不管多大都是你嫂子。”段融打断他。


    段盛鸣冷哼了一声,没再看他们,拖着生疼的残肢往前走。段融叫来附近的佣人,下巴往前一点:“扶他回屋。”


    佣人赶紧过去搀扶住段盛鸣,带着他进了一栋房子。


    晚上温度有些低,沈半夏裹了裹披肩。


    绕过段融,刚往前走一步,段融往后退半步拦在她面前。


    他比她高出很多,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沈半夏很怕刚才的表白会被他提起来,心揪着,决定先发制人:“你怎么偷听我说话。”


    “我光明正大来的,这叫偷听?”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问:“听见多少?”


    “全部。”


    沈半夏气死了,抬头看他。还没说什么,段融猝然弓下身,一张脸离她很近,目光与她平视,说话时有温热的气息打在她脸上。


    “特别是你说你喜欢我那句。”


    风停下来,空气流动的速度变慢,矢车菊的香味静静往外散。


    沈半夏不知所措,睫毛颤了颤,语无伦次地否认:“那不是……我、我其实是瞎说的,你不要当真。”


    “我没有瞎说。”段融说了句很莫名的话:“你可以当真。”


    沈半夏不解,问:“你说了什么?”


    下一秒,她听到段融的话。


    “喜欢你。”


    世界静得不行,除了段融之外,她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段融仍是看着她,表情认真,没有任何不正经的样子。


    “半夏,”他叫她名字,嗓音缱绻至极,暧昧至极:“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58、难追


    沈半夏第一次听到段融跟她说这样的话。


    之前虽然感觉到, 他似乎是喜欢她的。可段融这个人总让人觉得藏了三分狡黠和玩世不恭,不会轻易付出真心。


    如今从他嘴里听到了“喜欢”两个字。


    沈半夏的心脏在狂跳,每一下都带来让人招架不住的喜悦。


    她偷偷喜欢了七年的人, 如今在说喜欢她。


    突然想到她挂在祈愿殿里的许愿牌,原来那里的菩萨真的很灵,这么快就满足了她的心愿。


    她毕竟还要做一个矜持的小姑娘,脸上不能透露太多。嘴唇抿了抿,躲开他的视线, 头往一边侧, 看路边开得正好的矢车菊。


    段融笑了声:“一点儿反应都不给?”


    “要怎么反应啊。”她说话时声音都要抖了,好不容易压制下来。


    “比如说,”段融密不透风地看着她:“你也喜欢我?”


    “我……没有。”


    “不喜欢我,还这么替我说话?”


    “我那是看不惯他胡说八道而已, ”沈半夏想到段盛鸣刚才的话就气得要死:“怎么能这么说你, 你明明是他哥, 他不尊重就算了还拿话编排你。怎么有这么可恶的人。”


    她是真的觉得段盛鸣很可恶, 气得脸颊鼓起来,眉心皱着, 一双漂亮的眼睛里装满了嫌恶。


    感觉到段融一直在看她,她的眼珠动了动, 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看回他:“怎么了?”


    段融笑了声:“你怎么这么可爱。”


    她愣了下,被他夸可爱的冲击力还没有过去, 紧接着听到他的下一句话。


    “这么可爱, ”段融的声音变得哑,目光里多了种让人没来由紧张的浓稠暗示:“我会忍不住亲你。”


    沈半夏的腰紧了紧, 被他搂过去。


    他们两人站在一棵茂密的枫树下, 枫树叶子已经开始变红, 在风里沙沙地抖着。


    段融朝她靠近,明显的要吻她的动作。之前他每次吻她时总是又快又凶,来得猝不及防,不给她思考的机会,接吻后她会不满地挣扎几下,不知道打了他多少下。


    今晚段融没再像以前那样,他的动作很缓慢,给她留够了拒绝的时间。而沈半夏就像被他下了蛊,一动不动地等着他吻过来,在他的唇贴过来时,她甚至乖巧地闭上了眼睛。


    刚才还觉得冷,现在身体里的温度一点点回升,被他柔软的唇瓣和抵进来的舌头点燃。


    沈半夏身体发虚,脑子里起了雾,意识随着段融的动作而涣散,不知道自己正在哪儿。只有面前的人是清晰的,他是段融,他正温柔地低下身吻她。


    万珂想找段融好好谈谈。今天好不容易才从剧组跑出来跟他见上面,不能就这么回去。


    大厅里早已经没有了段融的身影,万珂找到后花园,沿着一条石子路往前走,看到了在一棵红枫树下,贴在一起缠绵接吻的两个人。


    沈半夏比段融要矮许多,段融全程低下身迁就她的身高,两瓣唇一张一合,舌头挑着她的舌头吸吮轻咬,一手握着她纤弱的腰,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


    万珂差点没有站稳,强烈的眩晕感袭来,眼前黑了一片。她想起自己过去想尽了办法接近段融,什么手段都使过了,还是连段融一根手指都碰不到。


    她渴望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如今在亲吻别的女生。


    好不容易才从失温般的痛苦中活过来,万珂踩着高跟鞋朝那两人过去。


    必须把他们分开,他们再多吻一秒,万珂就多煎熬一秒。


    没走几步,米莉突然冲过来拉住她,硬扯着她往相反的方向走。


    “万大明星,你跟我合张照吧。”


    米莉使足了吃奶的劲拖着万珂走,绝不能让这女人去打扰妹妹跟妹夫缠绵:“我喜欢你很久了,今天终于有机会见到你了。”


    那个吻不知道到底有多久,感觉十分钟都已经过去。沈半夏缺氧缺得厉害,呼吸慢慢乱了,不经意溢出了几声喘。每次都能感觉段融吻的力度在她的声音后变重了很多,箍在她腰间的手也变紧,像是恨不能把她折断。


    她的舌头被咬得痛,第一次知道原来接吻是件这么辛苦的事,她嘴巴都要被咬破皮了。


    段融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兴致一直很高,像个被封印了千年如今终于尝到甜头的男妖精。


    沈半夏别开脸躲开他,急促地呼吸着新鲜空气,通红着脸低下头。


    段融抬起她下巴,把她唇上被亲出的水渍擦掉,贴着她耳际用气声说:“宝宝,你好甜。”


    一句情话打得她七零八落,眩晕感更强烈,两条腿都是软的,偏还踩着高跟鞋,快要站不稳。


    “冷不冷?”他问:“要不要回家?”


    沈半夏点点头。或许是因为今晚的他实在温柔得太过,她被惯得释放了些埋藏很深的娇气,很小声地告诉他:“脚疼,走不动了。”


    段融垂眸,她脚上穿了双七八厘米的高跟鞋,圆润可爱的脚趾露在空气里,脚踝很细。


    她一直都很讨厌高跟鞋,今天难为她穿了这么久。


    段融背对着她蹲下身:“上来,我背你。”


    沈半夏趴上去,被他毫不费力地背起来。他肩膀很宽,让人很有安全感,


    沈半夏把脸贴上去,手搂住他的脖子。


    记忆里曾经段融也这样背过她,在她还只有十一岁的时候,但他应该已经不记得了。


    段融一直把她放到车上,等坐进驾驶室,他探身过来握住她的脚踝,帮她脱掉了脚上的鞋。


    沈半夏的手握紧座椅两侧。车里铺了地毯,没有了高跟鞋桎梏的脚放下去,脚心感觉软软的。


    段融把她的鞋子放在一边,目光重新往她那边落。


    她两只脚细腻又白,陷在黑色的地毯中,惹眼又惑人。


    车子驶上马路,窗户都关着,密闭的空间增添了莫名的旖旎气氛,尤其两个人刚有过一场漫长的接吻,现在单独待在一辆车里,空气静得很有氛围感,像在进行一场一点即燃的铺垫。


    沈半夏没敢看他,头往外侧,看车窗外暗夜下的风景。一排排的树快速后退,路灯亮得让一切无所遁形。


    身上越来越热,她拿掉披肩,放在腿上刚叠了两下,车子在一处寂静无人的小公园处停下。腰间被握住,她整个人被提到了段融腿上,唇被封住。


    湖蓝色披肩坠在地上,随着两人的唇碰到一起,蓄势待发的火星被引燃。


    呼吸声缠得一塌糊涂,黏腻的啄吻声越来越密。


    沈半夏身上的汗出得更多了,头发遮盖下的颈窝里湿了一层。下一秒她的头发被段融往后拨,没有了什么遮挡,他的唇往下,颈中一块皮肤被他吸咬出红痕。


    窗上掉了一滴雨,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很快数不清。大雨倾盆而下,在车窗上披了层朦胧不清的雨帘。


    随着这场大雨,外面越来越冷,车里越来越热。沈半夏眼睛都快睁不开,缺氧的感觉强烈,肩上露出来的皮肤快没有一处地方能看了。


    段融的手还在往下,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后她强烈地抖了下,缩着肩膀趴在他怀里,按住他的手。


    她怕得不行,在他怀里摇了摇头。


    段融被她这个举动从失控的边缘拉回来,平复了下呼吸,手搂住她,安抚似的在她背上拍了拍:“别怕,我不做什么。”


    沈半夏早就喜欢他喜欢到走火入魔,就算他真的做什么,其实她也没有拒绝的意思。只是真的要发展到这一步,她下意识地有些怕,害怕的原因里掺杂着她见不得光的身份,她一直在拿假身份欺骗他这个事实。


    所以不可以。不然他以后知道真相,或许会讨厌她。


    她无声地在他怀里趴了会儿,外面雨还在下,始终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这边没有灯,黑乎乎的一片,车里也黑着,段融的心跳声就格外明显,沉稳又有力,她上瘾似的听着。


    段融帮她理好裙子,手仍旧抱着她,突然问:“刚才弹的曲子谁教你的?”


    并不明白他怎么要问这个问题,沈半夏想了想,说:“就自己瞎学的。”


    “你弹得很好,”他说:“为什么不继续学?”


    有不只一个老师说过沈半夏弹琴很有天分,如果坚持下去说不定会很成功,但是家里的变故来得太快太猛,好好生活都是问题,更没有闲钱能让她学琴。


    “不想学了,”她说:“没意思。”


    段融没再继续就这个话题问下去。那个就快要破土而出的真相,他很快就能知道答案。


    沈半夏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乖巧地枕在他肩上。抬起眼睛,看到他很薄的耳垂,往下是修长直挺的脖颈,凌厉明显的喉结。他今天穿了西装,经过刚才一场纠缠,她不小心把他的领带扯乱了。


    沈半夏怯怯地伸出手,尽量轻地把他的领带抚平,理好。


    “你喜欢那首曲子吗?”她的声音很软很乖:“喜欢的话我以后再给你弹。”


    段融愣了一瞬,垂眸看她,唇角不觉间染了笑:“行。”


    两人间的关系明显变了,暧昧得太过,让沈半夏有种在跟他谈恋爱的错觉。但只要这么想一想,另一个声音就会响起来:你清醒一点儿,他喜欢的是康老爷子的外孙女沈半夏,不是骗子沈半夏。


    开心的感觉慢慢消失,转而被无法宣之于口的沉重代替。她从段融怀里起身,眼睛仍是垂着,看他一眼都不敢:“你把我放回去。还有,你以后不要总是这样,我们、我们最好还是保持点儿距离比较好。”


    段融眯了眯眼,把她脸抬起来,让她与他对视。


    “沈半夏,我们什么关系?”


    “就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普通朋友你跟我接吻?”


    沈半夏听得心狂跳,脸很烫,不好意思到极点,声音很小地说:“那是你亲我的。”


    “你没躲。”


    她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最后索性豁出去地说:“那是你在勾引我,谁让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又不是圣人,我能抵抗得了你的诱惑吗。”


    段融愣了片刻,很快没忍住笑了起来,笑得胸腔都在颤动,心情好到极点的样子。


    好不容易笑够了,他摸小猫一样揉了揉沈半夏的头:“我都勾引得这么努力了,怎么还是勾引不到你?”


    他低叹口气:“你怎么这么难追。”


    沈半夏不说话,其实很想告诉他,她早就被他勾引到手了,从七年前就是。


    车外还在下雨,车里燥热渐消,她重新感觉到冷,往地上看了眼,正要弯腰去捡披肩,段融已经先一步拿了起来,给她围在肩上。


    视线往下,落在她若隐若现的胸前。她穿的这条裙子完美地把她身材勾勒出来,并不是很暴露,但比那些暴露的衣裳更有诱惑性。


    她就像是一颗初初长成的水蜜桃,等着人去采摘。


    发觉他在看那里,沈半夏拢了拢披肩,把胸前春光完全遮住。


    段融往椅背上靠了过去,轻佻地笑了下:“还挺有料。”


    沈半夏已经骗他太多了,不想拿这种事再来骗他,清了清嗓子说:“垫了胸垫而已。”


    段融抬下巴看着她,她忍下羞耻:“没办法,不然这衣服撑不起来。”


    段融又开始笑,笑得很让人不爽。沈半夏皱眉:“怎么,你嫌我小啊。万珂倒是挺大的,你去找她啊!”


    话里有很酸的醋意。


    之前不确定她对他有没有喜欢,段融利用别人试探了下她会不会吃醋。但是以后,他再也不想让她吃醋,不想让她有任何一点儿不开心。


    “她有多大跟我有什么关系。”段融哄:“你有多大,我就喜欢多大的。”


    话题也太色情了点儿,沈半夏撑着他肩膀想从他腿上爬下去,不要再理他了。


    段融护着她腰把她放回副驾驶,拉出安全带给她系上,顺势倾身在她耳朵边说:“没事儿,以后我多摸摸就大了。”


    “……”


    怎么有这么没!脸!没!皮!的人!


    作者有话说:


    59、眼睛


    昨天下了场大雨, 一直到天明才停。沈半夏鼻子里囊囊的,喉咙也疼,头昏昏沉沉。量了体温, 烧到了38度4。


    每到换季时节她就总逃不过去一场感冒,还好这两天是周末,学校没课,她能在家休息。


    段融在外面敲门,她从床上爬起来, 找了个口罩戴上, 过去把门拉开。


    看到她的那一秒,段融明显怔了下,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很久。


    沈半夏难忍地咳两声:“你帮我把早餐拿上来吧,我感冒了, 怕传染给你。”


    段融只是看着她的眼睛。


    被遗忘掉的一些过往卷土重来, 他嗓子里发紧, 太多情绪被他咽下去。


    他把沈半夏往前拉了一把, 手心挨了挨她额头:“头疼不疼,我请医生来给你看。”


    “不用了, 我吃过药了。”


    沈半夏嗓子里很痒,一直咳, 把他往外推:“你不要离我这么近,感冒会传染的。”


    段融把她口罩拉下来, 俯身贴住她唇瓣碾磨了两下。


    “要传染已经传染了, 跟我下去。”


    段融握住她的手,带她往楼下走。


    沈半夏摸摸有些湿的唇, 慢吞吞地跟在他后面。


    葛嫂不在, 早餐是他准备的, 做的全是她爱吃的。但她嗓子不舒服,胃口不是很好,吃了几口就饱了。


    段融叫了私人医生过来给她开药,她吃过药回屋睡觉。


    等她睡着了,段融开车去了距离附中不远的一处商业街。


    几年过去,那边变化很大,之前二楼的一家琴房已经不见了,换成了绘画室。


    没有人知道之前的钢琴老师去了哪里。


    段融联系到这边的房主,给了对方一笔钱,对方立马殷勤地把七年前的商租户信息交给了他。


    段融给那边打了电话,对方是位五十多岁的女性,几年前就没再继续教钢琴,很早就退了休。


    她刚好在附近,没几步就过来,见到段融后认出了他:“你以前是附中的学生吧,叫段融是不是?”


    “您认识我?”


    “当然了,你在这边很有名的,”女人笑了笑:“几年前你还在附中读书的时候我见过你几次,你长得俊,好多小姑娘总喜欢跟着你跑。还有我教的那些学生,她们一有空就会说起你,所以我对你有印象。”


    段融只问:“您还记不记得,您教的学生里有一个很喜欢弹幻昼那首曲子。”


    “幻昼?”女人仔细回忆一遍,很快想了起来:“我记得,那首曲子知道的人不多,我第一次听就是听一个小女孩弹的,所以记得比较清楚。哎呦你不知道,那女孩弹琴可有天分了,属于是老天爷喂饭吃的类型,要是能坚持下去是能弹出名堂来的。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突然就不弹了,还怪可惜的。”


    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蒙在玻璃上浓厚的雾就要被太阳晒干净。


    “她叫什么,您还记得吗?”段融问。


    “我记得,”女人说:“她的名字有点儿奇怪,叫半夏。这名儿好像是一味中草药,我印象特别深刻。”


    段融目光微不可闻地动了动,嗓子里越来越干:“半夏?”


    “对,是叫半夏,姓沈。”


    女人后面的话一句句砸过来,每一句都掷地有声,撕开了长久以来蒙住段融眼睛的黑布。


    “那女孩挺可怜的,我记得是她初一那年吧,她因为脸上过敏,总要戴个口罩。她班里那些十几岁的孩子正是淘的时候,就总喜欢捉弄她,喊她丑八怪什么的。或许是因为这些霸凌,她就变得很不爱说话,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角落里练琴。她就是那个时候特别喜欢弹幻昼那首曲子,我曾经问过她为什么喜欢幻昼,她说这首曲子能让人平静下来。”


    ……


    段融十八岁的时候上高三,生活也就是那么回事儿,死不了就行。


    见到戴口罩的那个女孩时,他刚跟人打过架,脸上破了块皮,他毫不在乎地拿酒精消过毒,在上面贴了枚创可贴。


    拐过一个转角,他看到了她。女孩很瘦,个子很小,连他肩膀都不到,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脸上戴了蓝色的医用口罩,长长的头发扎成个马尾,留着齐刘海,眼睛很大很有神。有跟她差不多年纪的男生骂她丑八怪,拿石子往她身子扔,她露出来的细细两条胳膊上好几处被砸出了血痕。


    段融只是看她可怜,担心她会再被人欺负,短暂地在那两个月里在她身边守着,送她上下学。


    她确实很不爱说话,像是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用摇头或点头与他对话,想让她说句话难如登天。


    他记得她其中一次难得跟他讲话,是他转学后回来这边拿东西时,在倾盆大雨里看见她。


    他把伞给她,跟她分别时她突然抬起头,圆滚滚的一双眼睛带着水光看他,破天荒地开口:“哥哥。”


    她的声音很软很糯,是十一岁小女孩的声音:“你以后要好好的,每天都要过得好。”


    除此外,没有了别的印象。没有人知道他曾跟这样一个小女孩有过短暂的一场交情,时间一年年过去,身边的人没有一个会提起她,他就再也没有想起过她。


    原来沈半夏就是那个小女孩。


    怪不得,他总是觉得她的眼睛很熟悉。


    因为他早就见过,在七年前。


    段融站在他陪沈半夏曾经走过很多次的,从学校到她家的一条街道,朦胧中似能看到小小的女孩背着书包走在他身边,偶尔她会抬起头,用一双漂亮灵气的眼睛看着他。


    自从知道沈半夏患有交替性暴食厌食症,胃经常会疼,段融把烟戒了。可现在,烟瘾重新汹涌地澎湃而来,他不得不去了附近一家商店,这里没有他常抽的牌子,他就买了包普通的香烟,拿出一根点燃吸了几口。


    他站在那条街,一根根地抽烟,妄图用尼古丁暂时麻痹掉心里异样的波动。


    沈半夏明显早就认出了他,不然刚开始跟他重逢时,每次看着他,她的眼睛不会莫名其妙地发红,擒着泪。


    为了能给父亲治病,她接受严琴的委托,用一个假身份接近他。明明知道他是七年前的那个人,可一次都不能说,一个人守着跟他的过去。


    当发现他认不出她,对七年前的小女孩没有了什么印象时,她心里该是什么滋味。


    他简直可恶,竟然到现在才把她认出来!


    一盒烟抽掉了一半,路旁垃圾桶上的烟灰托盘里满是他摁灭掉的烟头。


    有过往的女学生看见他,凑在一起激动地讨论他,跑过来红着脸问:“段学长,你就是段学长吧?我们是附中的学生,可以跟你拍张照吗?”


    女生们拿着手机满脸憧憬地看着他。她们看上去有十七八岁,跟沈半夏差不多的年纪。她们过得自在轻松,别无压力,最大的苦恼可能是哪一科的分数总是提不上去。


    可他的沈半夏却早早地结束了中学生活,大学上的也不安生,那么小就要跑出来工作,背负着压力留在他身边,每天担心自己的身份会被人戳穿。


    段融突然无比想念起她,必须要马上见到她才行。她成了比烟瘾酒瘾毒瘾这世上任何一种能让人上瘾的东西还要厉害的存在,再见不到她他会发疯。


    段融一句话都没有说,一个眼神都没有给,绕过几个女生走到车旁,拉开车门坐进去,发动车子。


    几个女生站在路边,恋恋不舍地看着他的车走远。


    段融回了家,怕身上有烟味,洗过澡后才上楼去看沈半夏。


    沈半夏还睡着,一张雪白的小脸陷在枕头里,眉头轻轻皱,时不时会在睡梦中咳一声。


    她的脸逐渐跟七年前的小女孩重合,女孩穿着初中部校服,背着书包,沉默地在他身边走着。


    陪他走过了一个个日升和日落。


    当年的小女孩长大,奇迹般地回到了他身边。段融心口发涨,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有一个念头不停在脑子里冲击着。


    他绝对不能失去沈半夏。


    沈半夏咳了两声,撑开沉重的眼皮后看到了他,还以为在做梦。


    她刚才梦到了自己还在上初中,自从段融走后就一天天地等着他,希望哪天能重新看见他。她想让他知道,她脸上的红疹已经没有了,见过她的人都会夸她漂亮。


    她想让他知道,她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如今终于等到他了。


    “哥哥,”沈半夏软软的手指抓住他的手:“你回来了?你看,我的脸好了,我真的不是丑八怪。”


    段融喉头哽了下,手伸过去,温柔地摸着她的脸:“我知道,我们半夏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


    沈半夏开心地笑笑,想到什么,眼神暗下来:“你以后还会走吗?”


    说完眼睛慢慢闭上,重新睡了过去。


    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仍是段融,他就坐在床边,一直都没有走。


    沈半夏垂眼看了看,两人的手正握在一起。


    她的手指松开,试着收回,却抽不出来。


    段融抬头看她,目光动了下:“醒了?”


    他把她从床上抱起来,倒了杯水给她喝。


    沈半夏难受得厉害,一直咳,好像要把肺都咳出来。


    段融再次叫来私人医生,很不耐烦地在外面问他为什么没有效果。沈半夏知道自己一旦感冒就会很麻烦,必须要忍一周才能好,不管吃什么药都是这样。她不想让医生白白挨骂,从床上爬下去,赤着脚走出门。


    手指抓住段融的袖子,往下扯了扯,她抬起头:“我已经好很多了,你别再说董医生了。”


    “谁让你出来的。”


    段融把她从地上抱起来,一直抱回去搁在床上:“好好待着。”


    他出去把门关上,不知道又跟董医生说了些什么,董医生再敲门进来的时候脸上很苦恼,带了两个助手过来帮她量了体温,给她挂上点滴。


    输完点滴后嗓子里不再那么疼,只剩了痒。晚上吃饭没有吃下去多少,回屋洗完澡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着了也不安生,一直在咳。朦胧中感觉到有人陪在她身边,时不时会把她扶起来喂她喝水。


    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是半夜,床头开了盏温和的夜灯,段融在她床边坐着,一直都没有睡,在给她换额上的退烧贴。


    沈半夏看他一会儿,知道她只要还咳着,他今晚肯定不会回去睡觉。


    她的手指动了动,往外挪,抓住他的手。


    “段融,”她病着的时候格外乖,声音软绵绵的:“我、我想你陪我睡。”


    段融愣怔片刻,神色很深,让人看不懂。并没有过去多久,他在她旁边躺了下来,看着她:“好。”


    他怕自己会唐突了小姑娘,跟她之间保持着一个距离,没有碰她的被子。


    沈半夏把被子往他那边拉,盖住他,自己往他怀里蹭,直到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


    “段融,我会不会把感冒传染给你?”


    “不会。”


    段融伸手抱住她,指腹在她耳边刮着:“你好好睡,明天我给你做好吃的。”


    沈半夏笑笑,在他怀里很快睡着,咳嗽声变少。


    段融借着温柔的壁灯看她。


    认识她的时候,她只有十一岁,还是小孩子一个。不管她长到多大,他都始终比她大了七八岁,几乎快相隔一个时代。


    他却整天想着要怎么得到她,也不是没有想象过她的样子发泄过。


    怪不得易石青和杜子腾那些人骂他禽兽,他确实是个禽兽。


    可就算是当禽兽也没办法了,他真正把她抱在怀里后,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承受失去她的后果,就算是想一想都不行。


    沈半夏已经熟睡了,睡前吃的药起了作用,她没再怎么咳,烧也开始退下去。


    段融想到她睡得迷蒙时,问他的那句话。


    “你以后还会走吗?”


    他曾经把她丢在一场大雨里,从此她总会害怕再也等不到他。


    段融艰涩地滚了滚喉结。他关掉床头壁灯,在一片黑暗里把沈半夏往怀里揽了揽,唇贴着她耳际低语。


    “哥哥不会再走了,会一辈子在你身边。”


    作者有话说:


    段融就算是没有认出来沈半夏的时候,也还是会喜欢她。而他之前即使被误导,认为万珂帮助过他,他也还是不喜欢万珂。


    因为段融注定会爱上沈半夏。


    60、纵容


    沈半夏能迷迷糊糊记得昨晚是自己让段融跟她一起睡的, 但那时候她病得昏沉,脑子不是很清醒。所以当她睁开眼睛,看到了躺在她身边的段融后, 她不可避免被吓了一跳,紧接着开始想自己要怎么从现在的状况里脱身。


    她决定先逃,不然等他醒过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会更尴尬。


    她小心翼翼地拿开段融横在她腰间的胳膊,正要从被子里钻出来爬下床, 腰被人圈住, 段融略一使力把她带了回去,翻身压着她:“跑什么。”


    他刚睡醒,说话时带着点儿哑意,手撑在她身体两侧没有压到她。头一低, 额头碰到了她的额头, 过了好几秒才拿开。


    “好像不烧了。”


    段融下床, 拿了支温度计给她测了下, 上面显示36度8,确实已经退烧。


    “嗓子还疼不疼?”他问。


    沈半夏摇摇头, 从床上坐起来。脑袋轻了很多,不再发沉, 感冒已经好了大半。


    之前她总要拖拖拉拉地忍七天或是更久,感冒才会好, 没想到这次才一天过去就已经好个差不多了。


    段融把温度计放回去, 问她:“饿不饿,想吃什么?”


    沈半夏昨天没怎么吃东西, 如今病好, 嘴馋起来。


    “灌汤小笼, ”她说:“还有南瓜粥。”


    “我去买,等我回来。”


    段融下了楼,换了衣服出门。沈半夏跑到阳台边,看到了他的车从院子里开出去。


    仔细回忆一遍刚才他看她的表情,莫名觉得他有哪些地方变了,变得温柔了很多,看着她时,眼神里有种浓稠的几乎能被称为情愫的东西。


    沈半夏好好洗了个澡,找了件衣服穿。去看镜子的时候,一眼看见颈窝里落了几枚火红的吻痕。


    段融很快回来,沈半夏从楼上跑下去,头发没有扎,脖子里靠近锁骨的地方贴了两个创可贴,此地无垠地遮着吻痕。


    之前在段融的车里,她整个肩膀露出来的地方全被他啃了一遍,事情发生得太快太混乱,她甚至都不敢回忆那天的事。


    头发往前拨,尽量遮盖着贴了创可贴的地方,段融的眼神还是落了过来。


    她把头发往前拨得更多,坐在餐桌前默默吃早餐,拿筷子挑破薄薄的包子皮,拿勺子接着漏出来的汤汁。


    段融在她旁边的位置坐。


    印象里从她有一次把脚踢到了对面他的腿上,龇牙咧嘴地喊疼后,每次吃饭,段融都会在她旁边坐。


    手机突然响,沈半夏看了眼,来电人是姑妈。


    她很害怕接到姑妈的电话,每次接到基本都是有不好的事,看到这串号码时心里会咯噔一下。


    担心会被段融看出异样,她迅速起身,拿着手机跑去楼上,关上门接电话:“喂,姑妈。”


    这次沈莹告诉她的是一件好消息。


    “半夏,有医生说能治你爸的病,你爸有希望能醒过来!”


    楼下,段融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下一秒,他接到了崔山的电话。


    “段总,史蒂夫医生已经找到了,只是……”


    崔山吞吞吐吐,段融蹙眉:“有话就说。”


    “可是、有人先一步把他请了过来,”崔山艰难道:“现在史蒂夫医生估计已经去医院了,他很有可能会跟半夏要一笔天价手术费。”


    段融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


    史蒂夫医生是国际上有名的外科圣手,号称能把死人救活,手下苏醒的病例很多。名声很响,普通人根本请不起他做一台手术。


    在听到对方要价两百万手术费后,沈半夏刚萌芽的希望快被一场飓风扑灭。她摇摇晃晃地靠着墙,勉力支撑住自己,花时间消化这个消息。


    姑妈沈莹握住她的手:“半夏,现在我们只有两条路。要不就放弃,好好给你爸办场后事,从此以后你好好地生活。要不……”


    沈莹顿了顿,知道接下来说的话很不道德,可还是咬咬牙说了出来:“要不你就去段融那里拿钱。两百万对他来说是一笔小数目,他随随便便送你一样东西都能值这么多钱。你想想办法,从他手里拿到两百万,你爸爸就有醒过来的希望了。”


    “半夏,现在你只有这两条路可以走,必须选一条。”


    ……


    沈半夏是个骗子,一个无耻的骗子。


    从接近段融开始,就在无所不用其极地骗他。骗他感情也就算了,现在还要骗他的钱。


    这可悲的人生,永远都不能让她顺心顺意地活着。


    沈半夏打开手机,看段融朋友圈里唯一的那条动态。下面仍旧有人在评论,夸他和她天作之合,门当户对。


    哪里来的门当户对,段融坦坦荡荡,不管是落魄的时候还是现在,都始终堂堂正正,可沈半夏却在往卑鄙的路上一去不返。


    她根本就没有资格跟段融在一起。


    天一点点暗下来,不知道喝了多少酒,而桌上的菜没有动过多少。餐厅里有男生不停往她这边看,脑袋凑在一起商量着把她弄进酒店去。


    老板娘听见那些人的话,不放心地朝沈半夏走过去,拍拍她:“小姑娘,有没有朋友能来接你啊?”


    沈半夏醉醺醺地摇头。段融不知道第几次给她打来电话,她依旧摁掉,手机扔在一边。


    段融再次打过来,老板娘赶在她前面把手机拿了起来,接通:“您好,请问您是机主的朋友吗?她现在在我店里喝醉了,您能过来接她吗,我把地址发过去。”


    段融清冽低沉的声音传过来,带了不易察觉的慌:“我现在去,麻烦您帮我照看下她。”


    “好的好的,您放心。”


    店里几个穿紧身衣戴金链子纹花臂的男生始终没有走,嘴里说些不干不净的话。


    “那女孩绝了,我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


    “长得也太纯了,到了床上操起来肯定带劲。”


    “不行了我现在都硬了。大晚上的一个人跑出来喝酒,不就是求着男人操她呢吧,走,咱们去帮帮她?”


    几个男人站起来朝沈半夏这边走,老板娘见势不好叫了员工过去拦。


    店里乱成一片,其中一个男人走到沈半夏身边,手要去摸她脸。沈半夏醒了过来,躲开他从椅子里站起来,警惕地看着这帮流氓,拿了包要走。


    “小妹妹,走什么呀。”


    那男人过来拦她,手就要碰到她的肩膀,整条胳膊被人猛地扭到后背,骨头咔哒一声断裂,他疼得杀猪一样嚎起来。


    段融还不解气,朝他心口狠踹了一脚。


    男人的同伴赶紧过去把人接住。


    段融掀起眼皮,利刃般的目光冷冷扫过去,那些男人被吓得往后退了退,过了两秒重新攒足了勇气冲过来。


    沈半夏抱着包站在一边,被醉意染过的眼睛迷蒙地看着前方。段融又在跟人打架了,他为什么又在跟人打架,不是好不容易脱离了过去那种生活了吗,为什么这世上的狗杂碎还是不肯放过他!


    沈半夏想得眼睛发红,一片朦胧中看到段融一个人把对方五六个人揍翻一地,他拎着其中一人衣领发狠地往墙上摔,烙铁一般的拳头朝人脸上砸。


    店里一地狼藉,警察很快过来,其中有那位跟段融有几分交情的周警官。


    几个男人全都被段融揍得鼻青脸肿,周警官十分为难,忍不住说了几句:“你怎么又跟人动手,上次的事都是我好不容易替你瞒下来的。”


    段融仍是窝着气,如果周警官晚来几分钟,他能把这帮人活活打死。


    他走到刚才要碰沈半夏的男人面前,那男人已经被打得满脸血,躺在地上站不起来了。


    段融半蹲下去,鹰隼般极冷的眸子直盯着他:“还想摸她吗?”


    男人吓得如一条丧家犬,忍着疼往后爬。


    “敢摸我的女人,你他妈活腻了是吧!”


    段融还要动手,周警官过来费了老大力气把他拉开:“行了,段融,你赶紧带半夏回去吧,她还醉着呢。刚我确认过了,这几个人经常犯事,在警局里有案底,加上今天这事儿,我保证让他们蹲几年局子,这行吗?”


    段融烦得想抽烟,可口袋里什么都没有,他早就把烟全都扔了,没有再买过新的。


    沈半夏还在一边站着,他伸手拉过来,拢进怀里,手在她发上安抚性地揉了揉。


    段融身上带了股浓重的戾气,而拢着沈半夏的动作却温柔,小心地把她从地上托抱起来,全程像抱小孩一样抱到了他的车上。


    沈半夏并没有清醒,脑袋耷拉着,头发从肩膀上滑落,遮在脸颊两边。


    段融探过身给她系安全带。车里亮着灯,她看到了段融右手指节上有血,是打人的时候刮破了皮。


    心里疼了下,又苦又涩的情绪涌上来,对自己的责备更多。想问问他疼不疼,又觉得她这样的人没有资格。


    回了家,段融把她抱回房间。她一身的酒气,醉得眼睛都睁不开。


    段融把她放在床上,手指摸索到她衣服上的扣子,稍一用力解开。


    “帮你洗澡?”他贴着她耳际问,声音低得不行。


    沈半夏感觉到了他身上的滚烫,把他的手按下去,扭头不看他。


    要开始了,演一场戏,骗他的钱。


    沈半夏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去,眼里掉出两颗豆大的泪来,看起来委屈得不行。就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她到底是在演戏,还是为在骗人的自己所不齿,所以才会哭。


    身体贴着床滑下去,她无助地坐在地板上,双手抱着膝盖,头往下埋:“你……你一点儿都不疼我。”


    演得多么逼真,她完全无法直视现在这样的自己,心里一阵阵涌过对自己的失望。她想光明磊落地活着,但她被生活逼到了阴暗的角落。


    她觉得自己肯定成功骗过了段融,因为下一秒,段融的气息贴过来,顺着她的意思往下问:“怎么不疼你?”


    一切都在既定轨道上,沈半夏深深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泪掉得更多。头抬起来,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想要那个戒指,你都不给我买。”


    段融已经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他的目光始终沉静、温柔,带着无底线的纵容:“哪个戒指?”


    “就是那个、鸽子蛋,”沈半夏拿手比划了一下,胸臆间的自厌越多,眼泪掉得就越多:“在避暑山庄里见过的,你不疼我,都不给我买。”


    “喜欢那个?”段融近乎宠溺地笑了下,把她脸上的眼泪全都擦干净:“你喜欢我就给你买。”


    他把沈半夏抱进怀里,还带着血的手揉着她后脑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哥哥会一辈子疼你。”


    沈半夏哭得太累,没有听见他后面的话,趴在他肩膀上睡着了,手指始终紧紧抓着他的衣角,极没有安全感的样子。


    段融把她抱去盥洗间,放在洗手台沿,开始给她解针织开衫上的第二颗扣子。解到中途停下来,他在浴室明亮的灯光下撑着台沿看她,她还只有十八岁,刚成年不久,一张脸纯得让人不忍亵渎。虽然总是装出一副大大咧咧涉世已深的样子,可被他亲一下她就紧张得不行,脸红得像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


    “算了。”段融把她抱回去,搁回床上,虽然知道她不会回答,还是问:“明天再洗好不好?”


    他把她脸上的泪痕擦干净:“哥哥还不想趁人之危。”


    ……


    从她房间出来,段融拿出手机,划开接听放在耳边。


    “她找你要钱了吧。”


    对面的人虚弱地咳了几声,咳过以后声音里带了胸有成竹的笑:“我早跟你说过,她根本不是个好人,从来就没有真心喜欢过你,会接近你就是为了你的钱而已。说白了她就是个女骗子,靠着自己长得漂亮,不自量力地想勾引你。”


    暗沉的眼里寒光闪过,段融往楼下走:“史蒂夫医生是你请过来的?”


    “是。你别以为你能瞒着我给她找医生,别忘了,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安排的,没有我,段向德根本就不可能认你,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吃苦受罪呢。你要还有点儿良心就跟沈半夏分手,去找万珂和好,不然你那些秘密,我会找时间告诉段向德。”


    段融万分不屑地笑了声,坐进沙发里,随手拿起茶几上的口香糖拆开两片,填进嘴里,脸颊一下下缓缓地动,靠糖缓解烟瘾:“那你就去,你不让我好过,你信不信你也好过不到哪去。”


    任中卫没想到他会这么跟长辈说话,气得猛咳了几声。


    “还有,”段融说:“有件事请您搞清楚,我跟万珂从来都没有好过,要怎么和好?”


    对面那人苍老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为了个骗子,值吗?万珂才是最适合你的,沈半夏她算什么,她就是个骗子!今天她能骗你两百万,明天谁又知道她会骗你多少。”


    “不管她骗我多少,我都心甘情愿给她。”段融背靠进沙发,一只胳膊往后搭着,唇角浮起张狂不羁的笑:“老子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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