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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迷乱


    沈半夏觉得自己有点儿笨, 怎么会不知道这是段融给她打过来的。赶紧挂了电话,把他的号码存下来。


    不合时宜地想到康芸不久前还在问她有没有跟段融互换号码,她本来还在为这件事发愁, 现在两个人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加上了彼此的联系方式。


    段融今天早上去找沈半夏,没看到她人,问了易石青才知道她在哪儿。


    刚才只是打了个电话而已,她人又不见了,再次找不到她。


    段融没有找女生要过手机号, 她是第一个。


    他不想再第三次找不到她。


    他拿手机号试了下, 搜到了她的微信。她的私人微信名就叫“半夏”,头像是坐在鸭子船上抱着冰镇饮料喝得一脸满足的懒羊羊。


    段融盯着头像看了两秒,眸中沉了一瞬,突然想到一件久远的事。


    他并没有怎么联系起来, 点击添加好友。


    沈半夏手机顶部出现一条微信提示。


    [段融请求添加你为朋友]


    她心里一跳, 扭头看向身边的人。


    段融也侧头看她, 下巴朝她扬了下:“加下微信。”


    不知道是不是沈半夏的错觉, 总觉得段融每回跟她说话,都像在故意勾引她。


    或许是因为这人天生一双好看的桃花眼, 看谁都深情的缘故。


    她把好友请求通过,虽然很想仔细看看段融的朋友圈里都有什么内容, 但她还好忍住了,没有当着他的面翻看。


    甚至连他头像都没有细看就把手机关了。


    “饿不饿?”他问。


    “不饿。我又不是随时都会饿, 只是嘴馋才会吃那么多的。”


    “看出来了。”段融起身, 同时向她伸出了手,是要扶她的意思:“跟我过来, 带你去吃好吃的。”


    搞得她一天到晚除了吃就没有别的事一样。沈半夏腹诽着, 手伸出去, 但并没有放在他手心,而是往上搭了搭,扶着他胳膊从地上起来,很快就把手收回去。


    段融握了握空空的手心,没说什么。


    她跟着段融去了二楼餐厅,在那里吃了这边的特色菜。梁瑞涵也在餐厅里坐着,手里端着杯红酒晃啊晃。看了她很久,实在受不了这丫头的能吃劲,跟一边的易石青说:“这丫头是长了个猪的胃吗?”


    易石青嘻嘻地笑:“干吃不胖,你说气人不?”


    确实挺气人的。梁瑞涵为了保持身材,已经几年没吃过饱饭了,每天都饿得想骂人,看到这种干吃不胖体质的人尤其想骂娘。


    “不过你有一点儿还是比她强的,”易石青安慰:“你胸比她大呀。”


    梁瑞涵白他一眼,端着酒朝段融走过去。


    段融始终在看那边在吃东西的沈半夏,梁瑞涵故意挡住他视线,迫使他的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沈半夏无意中往段融看过去的时候,正看见梁瑞涵站在他面前,跟他说着话。


    沈半夏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了。


    梁瑞涵穿了件鸦青色的紧身吊带,后背露着大片皮肤,长长的头发铺散着,又被她一股脑撩到了右边肩膀上搭着。


    她背后蝴蝶骨处的刺青露出来,上面是一朵熊熊燃烧的火焰。


    代表着段融的刺青。


    已经是沈半夏看到的第二个,把段融的名字纹在身上的女生了。


    可能是刚才吃得有些多,沈半夏反胃起来。她去了洗手间,趴在马桶上吐了一场。


    胃里的东西差不多都吐光,最后连酸水都吐出来。


    洗手间外传来人的脚步声,梁瑞涵对着镜子补妆,电话开着,正跟小姐妹打电话。


    “外面玩呢,明天回去。”


    “当然是段融带我来的,他哪回出去玩没有带着我?”


    “对了,我跟你说,过几天段家会对外公布跟康家联姻。还有哪个康家,当然是旅居美国的那个康家了。”


    “是啊,像段融这种身份的人,果然还是要走联姻这条路。但这也没什么,咱们这个圈里的人,谁会拿联姻当回事儿,他也就是娶个贵重的花瓶放回家摆着而已,外面该怎么玩还是怎么玩。”


    “我当然不在乎了,来日方长,最后段融是谁的还不一定呢,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呗。”


    梁瑞涵的声音消失,洗手间里安静下来。


    沈半夏心里反倒平静下来。这种事她早就见怪不怪,谁让段融实在太耀眼,他的存在就是会让无数女生前赴后继地为他争得头破血流。


    从高中时候就是。


    沈半夏是个很会打退堂鼓的人,遇到什么事第一反应不是“我一定会办好的!”,而是“我如果失败了怎么办?”


    所以临阵脱逃是她常会玩的把戏。


    她从不觉得自己真的会把段融拿下,即使是走运,集齐天时地利人和,到了段融的身边,有了近水楼台的机会,也并不觉得能让段融喜欢她。


    现在对未来的大部分猜测,无非是等一年时间到期,合同自动中止,她顺利得到不但能治病救人、而且能扭转她狼藉人生的五百万。


    然后重新回到自己平凡的生活里去。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梁瑞涵已经不见人了,只有段融在等她。


    她走过去,在他旁边的椅子里坐下:“怎么就你一个人?”


    “我不该一个人?”


    “你身边要是没有美女,就好像缺了点儿什么似的。”


    段融抄起双臂,往椅背里闲闲一靠,一条腿往前伸。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脚上的皮鞋碰到了她白色的平底板鞋。


    “你不是美女?”他说。


    沈半夏心脏颤动,看了他一眼,很快低下头,把脚往后收了收,拉开跟他脚的距离。


    面前有块草莓蛋糕,看起来很可口。但她吃不下了,端起桌上的一杯水喝。


    “是因为我长得不讨厌,所以你才愿意跟我结婚的吗?”她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段融就只是看着她,目光晦涩难懂,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其实我也听过一些消息,”她决定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问出来,并没有特意选过,只是突然想问了:“你有一个很喜欢的女朋友,名字叫万珂,跟她是不得已才分开的。”


    说这些时她仔细去看段融脸上的表情,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些能暴露他情绪的影子。但他依旧泰然自若,连看着她时幽深的目光都没有变过。


    “你真的打算放弃她了吗?”沈半夏问。


    段融无声笑了下,笑得有些薄凉。


    “你是不是记不住我说过的话?”他说。


    沈半夏听不明白。


    段融没有解释,掏出烟盒抖出一根烟,咬在嘴里拿火机点燃。


    他把火机啪地一声扔在桌上,银色的火机往前滑。


    “你不信我的,倒信那些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传出来的小道消息。”他吐了口烟,胳膊往后搭在椅背上,夹着烟的手垂着:“你既然问我,那我也来问问你。你跟张俊安分干净了?”


    “……分干净了。”


    “我刚才跟他打电话,问我表侄女最近过得怎么样,他说你很好,让我不用操心。”


    段融幽幽说完,重新把烟咬进嘴里,下巴朝她扬了扬:“解释下,表侄女。”


    沈半夏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跟张俊安通气了。飞速地想了想说:“他可能是怕你觉得他对我不认真,担心你给他穿小鞋,所以还没想好怎么跟你说。”


    段融不动声色地坐在椅子里,后背靠着,嘴里咬着烟,烟丝袅袅升起,烟雾后是他一张俊朗得极不真实的脸。


    “原来是这样,”他把烟拿了出来,在烟灰缸里摁灭:“那你现在给他打电话,跟他说我已经知道你们分手了,不会给他穿小鞋,让他不用担心。”


    段融这人心思深沉,腹黑冷厉,说一句能藏十句,平常人根本猜不到他在想什么。沈半夏担心自己拒绝这个提议的话会露馅,索性把电话拿出来。


    “你要是不介意可以按免提,”段融说:“表叔好好听听你是怎么跟前男友说的。”


    沈半夏想拒绝这个提议。但是段融这个人天生带了股极强的压迫感,嘴角挂着的一抹笑根本不像是笑,而像是在威胁。


    好像她不同意的话,他下一秒就能慢慢悠悠地叹口气,跟她说:“小朋友,你要演到什么时候,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


    所以她什么都没说,电话拨出去以后立刻按了免提。


    只响一声的时候,张俊安把电话接了起来:“喂,半夏。”


    他接电话的速度太快,让沈半夏都没反应过来,好像他是在专门盯着手机等电话一样。


    “是我。”她怕张俊安会说不该说的,迅速回过神道:“那个,我们俩分手的事段融已经知道了,我也跟他说了,是我甩了你,不是你甩我的,你不用怕他会对你有意见。”


    张俊安是个很有眼色的人,很快顺着她的话说:“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半夏,”张俊安叫住她,问了一句失恋后的人常规会问的题:“就算分手了,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沈半夏觉得这人挺够意思的,演戏还演全套,装得跟真的被甩了一样。


    “可以啊,无所谓。”


    她挂了电话。


    “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做了,”她说:“那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你能回答我吗?”


    “你问。”


    “你真的不喜欢万珂了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她很紧张,问出来以后更紧张,空白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于她来说都是煎熬。


    如果他说喜欢,这对她无疑是个致命的打击。


    段融看着她:“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她了?”


    沈半夏突然就松口气,但又担心他是不是在嘴硬。


    “你听谁说我喜欢万珂?”他问。


    “很多人都在说。”


    “很多人都在说的事就一定是真的?”


    段融朝她倾身,一只手伸过去,抓住她身下的椅子,毫不费力地往前扯。两人的椅子相碰,距离缩短,而他的手握住了她白皙的后颈,把她往前拉。


    两人的额头几乎快要碰着。


    “沈半夏,你记住,”他直直地看着她,呼吸很近,身上佛手柑的气息让人迷乱:“这个世界上,谁的话都不可信。”


    过了几秒,他的话又落下来:“除了我。”


    22、真心话


    游轮上人很多, 大部分都是段融近几年认识的一些纨绔子弟。这些纨绔子弟来的时候人均带了两三个胸大腿长的美女,到了晚上聚在一起开了轰趴,音乐声调笑声快把一片大海装满。


    沈半夏并没有出去玩, 窝在房间里听网课做笔记。


    手机响了一声,张俊安给她发来了消息:【半夏,不打扰你吧?】


    张俊安这人算是挺知趣的,知道他和沈半夏之间算不上朋友,所以从没有在私下里打扰过她, 今天还是第一次找她闲聊。


    沈半夏回了一条:【没有, 您说】


    张俊安:【你不用对我这么客气】


    张俊安:【我是想问,我能加一下你的私人号吗?】


    很快又发:【你别误会,我只是怕以后你再有需要跟我对口风的地方不能及时联系上我。】


    沈半夏觉得这个理由还算充分,把自己的私人微信号给了他。


    这个时候意识到一件事。


    张俊安姓张, 而偶尔跟她在工作号上聊天的那位先生是“Z”, Z先生说他是天晟集团公关部的员工。


    所有信息都跟张俊安对得上。


    她并不想欠人人情。张俊安现在的生活虽然算得上优渥, 人也有头有脸, 在天晟这样的巨头企业里混到了高层的位置,可他毕竟是苦出身, 老家的父母都需要他赡养。上次Z先生拜托给她的事她根本什么都没有办到,如果她就这么心安理得地收下两万块酬金, 跟抢有什么区别。


    如果是抢段融这种资本家的钱还好,抢张俊安的钱她于心不忍。


    她想确认一下张俊安到底是不是“Z”, 知道张俊安是闽南人, 去网上搜索了一下那边的方言,登上工作号给Z发了条消息:【腹肚枵】


    发完以后等了有五秒钟, Z先生给她回了个:【?】


    她发的是张俊安老家那里的方言, 意思是肚子好饿。不知道这位Z先生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她删删减减, 最后打出“不好意思,误发了”这几个字。还没点发送,Z的第二条信息出现在聊天窗里:【饿了?】


    她猜不准这人是不是在刚才的两分钟里上网查了度娘,还是没办法确认他的身份。


    门上响了两声,她过去开门。段融出现在她门前:“怎么不去吃饭?”


    “我刚在听网课。”


    “听完了?”


    “嗯。”


    “跟我过来。”


    他往前走,沈半夏在后面跟。


    这几天她发现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一直是这样,段融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跟。她得以在这样的时间里看他挺拔高大的背影,看他白皙泛着冷色的后颈,看他薄薄的耳垂。


    视线正盯在他身上时,他突然半转过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朝她伸过来,是要牵她的意思。


    沈半夏没有动,疑惑看他。


    “那边有朋友,”他说:“给个面子?”


    沈半夏便把手伸过去,被他握进掌心,收紧。


    触到他手心的那一刻,她身上过电般麻了一下,心口好像被人拿针扎出一个小口子,有甜甜的蜜源源不绝往里灌。


    她偷偷垂眼看了看,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他的手长得实在太好看,骨节分明,修长细瘦,手背上有明显的青筋。他用这只手点烟的时候她的心就在狂跳,如今他用这只手牵她,她更是口干舌燥,心里越来越痒。


    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推开门,宴会厅里狂躁的音乐声扑面而来,穿着清凉的男男女女在里面彻夜狂欢,有人交杯喝酒,有人衣衫不整窝在沙发里激烈亲吻。


    段融出现以后场面静了静,大部分人都去看被他牵在手里的女生。


    女生可爱漂亮,两只眼睛很大很灵。她跟段融站在一起的时候十分养眼,模样拽痞的男人和娇小软萌的女生,般配得不行。


    段融把沈半夏带到一处略安静些的地方,拿了东西给她吃。


    杜子腾揽着个妞朝他们过来,在他们这桌坐下:“融爷,这谁啊,你不给介绍介绍?”


    “未婚妻。”


    段融帮沈半夏剥蟹,剥出来的蟹肉放在她盘子里。


    杜子腾惊得嘴都歪了,第一次见段融这么细致地照顾一个女生。


    “哪家的千金?”


    果然,不管是谁听到她是段融的未婚妻后,第一反应就是在猜她是哪家的千金。


    段融并没回答:“跟你有关系?”


    “这不是看这小丫头这么漂亮,想多了解了解嘛,”杜子腾盯着沈半夏看,一边看一边咋舌:“嫂子是不是还在上学呢?看起来年纪有点儿小啊。不过跟你是真的配,万珂那个大明星都没她跟你配。”


    “没事儿你就走。”段融发现沈半夏吃饭速度明显慢了,担心是杜子腾这人让她倒了胃口。


    “行嘞,不耽误你跟小娇妻谈恋爱了。”杜子腾拥着女伴起身,顺手从桌上拿了杯红酒,抿了口:“嫂子多吃点啊,你太瘦了,得多补补。今儿这大厨做起海鲜宴来那可是一绝,我也就看融爷面子才把人请来的。怎么样融爷,我够意思吧?”


    段融:“你什么时候这么啰嗦了。”


    听了杜子腾的话,沈半夏才意识到场内的餐食确实是一水儿的海鲜,除了海鲜外并没有其它东西了。


    段融是不吃海鲜的。


    整个晚上沈半夏都没有见他吃什么东西。他一直很忙,手机不离手,时不时就要看一眼,跟对方回复消息。


    易石青过来,喊他去喝酒。


    三楼有间酒吧式的娱乐室,男男女女聚集在里面,自段融来了之后注意力就都放在了他身上,一个接一个来灌他酒。


    段融酒量很好,不管喝多烈的酒都不会上头,看不出一点儿醉了的样子。易石青等人知道灌不醉他,慢慢觉得没意思,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


    沈半夏也加入,她想问段融很多问题,必须要趁这个机会从他嘴里听到切实的真话。


    易石青找了副牌,每局八个人玩,最后会有一个输家一个赢家,赢家可以指定输家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沈半夏第一次玩这种牌,前几局全都玩得稀里糊涂,好在要输的时候段融总能拉她一把,猝不及防给了张救她的牌。


    第一次第二次救她,易石青等人觉得也就是凑巧。可是到了第三次、第四次,一帮人慢慢发现了点儿什么,拿眼睛去瞅段融。


    护短护得未免太明显了,都几局了,他们那么多人,都没能让沈半夏输一次。


    这不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白组这个局了。


    到了第五局,沈半夏摸索到了点儿这种牌的玩法,开始全神贯注想办法把段融拉下马,让他输一次。


    她出的每张牌,都是奔着压制段融去的。


    段融慢慢看出来她的心思,侧头看她几秒,视线收回,目光落在手里的牌。


    轮到他出,他把其中一张黑桃A单独拿掉,放了出去。


    最后手里砸了几张最小的牌,而沈半夏一把烂牌,被他不知不觉垫成了赢家。


    沈半夏第一个出掉所有的牌,开心得几乎要蹦起来:“我赢了!”


    那局输家是段融。


    可易石青看看段融刚刚慢悠悠甩出去的几张牌。


    明明就是一副同花色顺子,早就能赢的牌型,偏偏被他一张一张出掉,就为了拉他的小娇妻赢他。


    段融玩牌就没有输过,他仿佛长了张透视眼,能从对方的眼神和出牌中猜到对方手里都有哪些牌。


    可他今天这局输了。


    易石青和高峰对视一眼,眼里都写着俩字:服了。


    沈半夏以为自己真的走了狗屎运,还在喜悦中无法自拔。


    “小半夏赢了,”易石青瞥了眼段融,往下说:“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沈半夏侧头,看向段融。


    大家开始起哄,全都等着她,要看看她会问什么问题。


    沈半夏有些紧张,手心很湿,一双眼睛慢慢变得静。她有太多问题想问段融,一个个问题飘在脑海里不停地绕,最后被她找出来其中一条,那个一直以来困扰着她的问题。


    “你为什么会开始抽烟?”她问。


    所有人全都听得一怔,这个问题听起来并不劲爆,男人抽烟很普遍,没有什么理由,沈半夏好不容易才赢了段融,不问他有过几个女人,倒问这种无关痛痒的,也太奇怪了。


    可沈半夏确实最想知道这个问题。当初学校里的人都说,段融是因为万珂抽烟,所以他才会抽的。


    她很想知道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段融背靠在沙发椅里,胳膊随意搭着,额发下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她,与她对视,面色很平。


    不知道是过去多久,他开口:“高三那年,我弟因为玩车出了事故,双腿截肢。段向德和严琴,也就是我生理学上的父亲和母亲,他们怀疑是我安排了那场事故,把我送进了警局,想告我,为他们的小儿子报仇。”


    他说这些话时眼睛一直是看着沈半夏的,里面没有多少情绪,是他一贯的冷然凉薄,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无所谓:“从那以后开始抽烟。”


    气氛安静了几秒,众人唏嘘不已。段融和父母不和是众所周知的事,但是真的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的话,还是会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就有父母能偏心到这样的地步,因为一个孩子受到了伤害,把恨意转嫁到另一个孩子身上。


    难道真是像一些流言里说的,段向德怀疑过跟段融的血缘关系?


    大家全都在猜测段融跟家里的关系到底坏到了什么地步,而严琴到底又做了什么,能让段向德怀疑段融不是他的儿子。


    只有沈半夏,昏昧迷乱的光线下,只有她一个人静静地看着段融,她的眼睛在他的话后蓦地通红,一层水意涌上来,猝不及防地填满眼眶,蓦地坠落下去,挂在她下巴上。


    她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


    她让段融把伤疤重新揭开了一遍。他表面上看上去淡然自若,情绪毫无起伏,但就是因为这样,沈半夏更心疼。


    他把所有喜怒哀乐,全都藏了起来,不给任何人看,面对这个世界时始终带着假面。


    到底是对这世界有多失望,才会变成这样的一个人。


    段融坐在她身边的位置,在众人窃窃私语的时候,拇指指腹自然又随意地在她下巴上抹了一下,把她挂着的那滴泪抹掉了。


    “下一局。”他点了根烟叼在嘴里,示意易石青发牌。


    而到了下一局的时候,易石青发现段融没有再帮沈半夏垫牌,而是冲着让她输去的。


    一局结束得尤其快,沈半夏是输家,段融是赢家。


    众人起哄,看出来段融是有话想问他的这位小娇妻。


    沈半夏还没有从刚才的自责中抽身,明显不如刚才兴奋。


    段融喝了杯酒,屈指擦掉嘴角酒液,侧抬头看她,问:“谈过几次恋爱?”


    大家全都怪声怪调地调侃起来,气氛被推到一个高潮,一片起起伏伏的玩笑声中,沈半夏紧了紧手心,她不知道段融是不是看出来她跟张俊安的情侣关系是假的,也知道自己一旦说实话,他可能会发现她经常说谎这件事。


    但在这个时候,她突然就觉得无所谓了。她知道了他抽烟并不是因为万珂,所以真的像他说的那样,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说的话都有可能是假的,都不可信。


    所以,她要试着相信他,从此只相信他一个。


    她要让他知道,她其实从没有谈过恋爱。


    因为她没办法喜欢除他以外的任何一个人。


    沈半夏深吸口气,抬起头,看着他:“一次也没有。”


    起哄声更大了,有人笑有人拍桌子有人跺脚,说段融原来是小姑娘的初恋。


    后面有人说起:“你跟融爷不是在谈啊?这叫一次都没有吗?怎么还睁着眼睛说瞎话啊,喝酒,必须喝酒!”


    沈半夏脸有点儿热,大家都以为她跟段融在谈恋爱,她也无比希望自己能跟段融谈恋爱,但其实没有。


    她去拿酒打算喝,在碰到酒杯的前一秒,段融抢先拿了过去,仰头喝光。


    酒很烈,但他就像是在喝白水一样,全程眉头都没有皱过一下。仰脖时诱人的下颌线条清晰地显露,喉结随着吞咽时的动作上下滚。


    周围有女生压低声音窃窃私语:“我要死了!他好欲啊!”


    他起身,抓住沈半夏的手腕把她拽起来,带着她往外走。


    一派懒散地给大家撂下一句:“你们玩,我家小姑娘不能熬太晚,该回去睡觉了。”


    沈半夏脸红耳热,明明没有喝酒却像是醉了。一片飘飘然的眩晕中,听到了身后比刚才更热烈的起哄声。


    作者有话说:


    23、小骗子


    沈半夏跟在段融身后, 他一直握着她的手腕,手心挨着她的肌肤,一直到外面才把她松开。


    海风吹过来, 一股咸湿的气息,沈半夏的头发在背后绕。


    她的心比被风扬起的头发还要乱。


    段融靠站在栏杆旁,胳膊肘往后搭:“没谈过恋爱?”


    沈半夏既然选择说了出来,就不怕会被他质问,牙齿咬了咬下唇, 点头:“嗯。”


    “之前为什么说谎?”


    “是你先误会我的, 你看见我跟张俊安一起吃饭,就说我喜欢找老男人。”她解释了一遍那天的事:“张俊安一直没有女朋友,他爸妈不放心他,所以他才找我假装是他女朋友陪他爸妈吃顿饭。”


    段融朝她走近一步:“你这么热心, 什么忙都帮?”


    两个人快要挨着, 沈半夏往后退了退, 避开他的视线。


    “那如果我真的跟张俊安谈铱誮过恋爱, ”她知道自己不该问,但此刻就是特别特别想知道:“你……会不高兴吗?”


    其实是想说, 你会吃醋吗?


    到底是没敢这么问,换了个语焉不详的词。


    可就连这样的问题段融都没有回答, 转过身,带她往楼下走:“很晚了, 回去睡觉。”


    沈半夏失落起来。


    他不回答, 所以是无关痛痒的意思吧。不管她谈过几次恋爱,跟谁谈过, 他都无所谓。


    因为根本就不喜欢她啊。


    沈半夏回了房间, 如一个被人放了气的气球, 蔫蔫地在床上趴了会儿。


    并没让自己丧太久,从床上爬起来,找了根皮筋把头发扎好,推门出去。


    她跑到后厨,进去看了看。


    餐厅是西式的,但旁边有个小小的隔间,里头放着个铁板,两个厨师正在探讨中式早餐煎饼果子的做法,正说到火候问题时,沈半夏过来,冲着他们笑了笑:“师傅,能帮我做两个煎饼果子吗,不要香菜多放辣。”


    “……”


    俩厨师不知道这小姑娘是哪里冒出来的,莫名其妙地被她指使着摊了两个煎饼果子。这俩大厨明显是刚学的手艺,煎饼摊得厚薄不均,往上面打了个鸡蛋结果鸡蛋滑下去了,费了老大劲才把煎饼做好给她。


    沈半夏接过来,拎着两个热腾腾的煎饼果子跑去找段融。


    段融一个人在外面抽烟,胳膊支在栏杆上,修长指尖夹着根烟,夜色把他的身影笼得寂寥。


    沈半夏走过去,把其中一个煎饼给他:“给你。”


    段融侧头看她,又看看她送过来的东西,接过来:“这什么?”


    “煎饼果子,”她说:“你不是不吃海鲜吗,那你吃这个垫垫肚子吧。”


    她跟他站在一起,面对着大海的方向,两手拿着煎饼咔擦咬了一口,满足地眯了眯眼睛。


    段融把目光放在手里的煎饼果子上。


    刚摊好的煎饼,还热着,热气被海风吹得乱冒。


    他刚才确实没吃一口东西,自己那些狐朋狗友都没发现,只有她发现了。


    他咬了一口,里面的薄脆很香,很脆,咬下去有咔滋声。


    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种路边小摊性质的东西了。


    高中时候,因为他早上要挤时间去打零工的缘故,常常会来不及吃早饭。沈半夏小区楼下有家山东人开的煎饼摊,老板手艺很好,薄脆做得香香脆脆,辣椒油炸得很香,就连撒在上面的小葱都要比别家可口。每次吃了饭从家里出来,她都会用零花钱买一个煎饼,等段融过来接她,她举高手把煎饼给他。


    段融朝她半跪下来,接过煎饼,问她:“给我买的?”


    沈半夏点头。


    很多人都给段融带过早餐,每天段融去到教室,总能看见课桌上堆着几十份早餐。


    但只有那个戴着口罩的小女孩给他送早餐,不是为了能从他这里得到什么,而是真的心疼他会饿肚子。


    段融就在沈半夏面前,几口把一个煎饼吃完。


    他拿拇指擦了擦蹭了油污的嘴角,抬头看她:“以后还会给哥哥带?”


    她又点头。


    段融笑,笑得很好看。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十元面值的纸钞,放到她手里:“那我明天还等着吃你买的早饭。”


    这钱是他打零工好不容易挣的,沈半夏不能要,非要还回去。段融握住她小小的手,没有让她动。


    “不能给男生花钱,”他告诉她:“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行,不然会吃亏,记住了吗?”


    沈半夏似懂非懂,一双琥珀般的大眼睛看着他。口罩有些歪,他帮她理好,手指无意间轻蹭过她的耳朵,她那片皮肤便发红。


    “走吧,哥哥带你去学校。”他起身,牵住她的手。


    段融不知道,跟他一起走过无数遍的从家里到学校的那条路,是沈半夏记忆里无比美好的存在。


    沈半夏想到那些事,眼眶发热,目光无神地放在海面上。


    灯光下,她一双泛红的眼睛无所遁形。段融扭头看见,叫她:“半夏。”


    沈半夏低头,手指揉了揉眼睛。


    “眼睛疼?”他故意顺着她的意思往下问。


    “嗯,这里风大,好像有东西进去了。”


    “我看看。”他把她的手拿下去,低了头看她眼睛。


    两人的距离猝然被他拉短,鼻尖几乎快要挨着,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能闻到他身上清爽干净的气味。


    几只海鸥在暗夜里贴着海面飞行,游轮飘荡在广阔的大海中央像一片叶子。


    风慢下来,时间也变得慢。


    她抬起眼睛的时候,刚好撞进段融目光里。


    心里过了电般地抖,她想躲开,段融已经把她后脑握住,身体凑得更近。


    “别动,给你吹吹。”


    他说完,真的轻轻吹了下她的眼睛。


    感受到他的气息,沈半夏整个人都是木的,他吹过来的风像是一剂猛药,对着她心脏的位置扎进去。


    头发蓦地一松,皮筋绷断掉落下去,原本高高扎着的头发倾泻而下,铺在她背后和肩上。


    段融把断掉的皮筋接住。皮筋是奶白色,上面有圈软软的绒毛。


    沈半夏有些尴尬地摸摸头发,侧回身,依旧看着广阔无垠的海面,继续往嘴里塞煎饼果子。


    段融记得她今天晚上已经吃过很多东西,易石青说她胃口很大,但是这样的吃法已经不是胃口大,而几乎是有些不健康了。


    段融把她的煎饼拿过来,没再让她继续吃:“吃这么多不怕积食?”


    “不会。”


    沈半夏要去抢,段融已经在她吃过几口的煎饼上咬了一口,她愣怔下来,没想到他会这样。


    会毫不介意地吃她吃过的东西。


    易石青和梁瑞涵站在远处看了他们很长一会儿。段融跟个小女孩站在风里吃煎饼果子,这种事情对他们的冲击力无异于火星撞地球。


    “真有意思,现在谈恋爱都是这样谈的啊?大半夜的吃煎饼果子?”易石青笑,扭头见梁瑞涵的脸色很不好,都要发青了。


    “走走走,哥哥带你喝酒去。”易石青把她往船舱里拉,不然就她这臭脾气,肯定要去打扰人家小两口谈恋爱了。


    沈半夏并不觉得自己有在跟段融谈恋爱。他们连相识相知的过程都没有,直接就有了婚约上的牵绊,导致她一直觉得段融对她的观感肯定很不好。


    她把被风吹得扑了眼睛的头发别到耳后,因为空气太过安静,有种古怪的感觉在两人之间滋生。这让她越来越紧张,心跳得很快。


    她完全不讨厌现在的气氛,甚至有些沉迷。七年前她出现在他面前时,还是个只有十一岁的小孩子,他拿她完全当小孩对待。她每天都盼望着能快点长大,可以像高年级的那些女生一样,喜欢他就有资格说喜欢他,而不是只能暗暗地藏在心里。如果被他知道了她的喜欢,或许他会觉得她是个怪小孩,就不会再来见她了。


    如今她梦想实现,她是个大人了,跟他站在一起的时候会被人夸很配。


    她其实好高兴。


    但是千万不能被段融发现她的窃喜。


    她看着海面上流泻的月光,手把栏杆抓得很紧。


    段融把她的煎饼吃完,去扔了包装袋,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瓶水,拧松了瓶盖给她。


    沈半夏接过来,喝了口。


    段融背靠着栏杆站着,最近欧洲那边的分公司正忙一桩收购案,他手机里的消息多起来。


    他看了眼,低头打字。


    海风一阵阵吹,游轮缓慢航行。远远地,沈半夏好像听到了鲸鱼的叫声。


    她抓着栏杆探着身体到处看了看,并没有看见鲸鱼的影子。


    手机上收到了方朗的几条消息,方朗问她跟段融相处得怎么样,段融有没有对她做什么。


    方朗总在操心些不该操心的。


    沈半夏回了句没有。方朗不放心地说:【要是有危险一定要告诉我】


    沈半夏想说就算有危险,告诉你有什么用吗?


    而且段融对她来说从来都不是危险。


    而是她求而不得的一场梦。


    她在微信上翻了翻,翻到段融的微信号。


    两个人自从互加微信后,到现在了还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别人都可以很自然地跟他聊天,可沈半夏不敢。


    怕收不到他的回复。


    她盯着段融的微信看了会儿,又去翻他朋友圈,结果发现他根本没有开通。


    扭头看他,他还在聊工作,英挺的眉皱着,唇线平直。


    侧脸好看得让她移不开眼睛。


    如果这么好看的一个男人,是属于她的就好了。


    她想着想着脸有些红,低下头继续翻手机。


    打开工作微信,看到了Z的头像,她趴在栏杆上,无聊地给他发了条:【你睡了吗?】


    段融回完几条消息,手机顶部出现另一个微信号的消息提示:


    小骗子:【你睡了吗?】


    段融侧过头,看向在他身边站着的沈半夏。


    过去几秒,给她回:【没】


    小骗子:【我刚听到鲸鱼的声音了,不知道能不能看见】


    段融勾唇淡淡一笑,继续给她回复:【你在海上?】


    沈半夏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有一句没一句地跟Z聊着。


    并不知道Z此刻就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被捕到网里的鱼。


    段融第一天见到她,她从酒吧里出来,为了躲避一个男人慌不择路下爬上了他的车。他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默不作声地把她送回公寓。


    一栋普普通通的公寓,有些年头了,破旧得外墙都剥落了一片。


    第二天再见她,她成了康芸的女儿,千娇万宠的一个公主。虽然她很好地给自己找了个要去旭升公寓的理由,但段融知道她只是在撒谎而已。倒不是因为她不像,而是真正的名媛千金大多数都像万珂或是梁瑞涵那样,不管什么时候身上都有股高高在上的傲气,但她没有。


    后来让手下的人去查她,查到她在一家律所工作。


    她虽然只是个十八岁的大一学生,但她太需要钱,平时除了上课就只剩了上班。休息日也不闲着,为了挣钱,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她基本都会做,比如考试的时候给人传答案,休息日去游乐场顶着大太阳穿厚厚的玩偶服。


    再比如扮演别人的女朋友,陪人父母吃饭。


    是过着这样的生活。


    还无法确定严琴为什么会找她,让她用康芸女儿的身份接近他。


    只知道是有目的的,严琴那人做什么事都是奔着利益两个字。


    所以沈半夏对严琴来说,肯定是有利用价值。


    从一开始,段融就知道沈半夏在骗他。他不揭穿,要看看她能骗到什么时候,等真的要跟他结婚的时候,她会不会逃。


    段融一边在微信上跟她聊,一边侧过头,看她。


    风把沈半夏的头发吹得往前飞,长又密的发扑在她单薄的背和肩膀上。发丝轻轻扬,清冷月光下,她漂亮得仿佛是从月色里走出来的精灵。


    一个会骗人的小精灵。


    他就让她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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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光


    在游艇上过了一夜, 房间外正对着大海,能听到海浪的声音。


    沈半夏那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了去世的妈妈。妈妈还好好地活着, 接过沈半夏的录取通知书,高兴得说:“妈妈很为你骄傲。”


    醒来后发现是假的,沈半夏怔怔躺了会儿,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下去,滑进她耳朵。


    游艇已经开始回港, 她去外面转了转, 刚走出船舱,远远看见段融的背影隐没在前面一方拐角,她想叫他一声,梁瑞涵朝她过来, 拨弄着头发说:“烦死了, 一大早听见人叽叽喳喳说看见鲸鱼了, 吵得我睡不好觉。”


    南边确实有声音, 大部分是女生,在指着大海深处说那里有鲸鱼出没。


    “你要过去看吗?”梁瑞涵问, 朝那边示意了下:“走,一起呗。”


    沈半夏跟着去, 那边已经聚集了十几个女生,全都在兴奋地说个不停。


    沈半夏原本站在外圈, 慢慢地人多起来, 经过她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她,她从外圈被挤到最里面, 背部硌到冰冷的栏杆。


    船头, 段融接过崔山递来的文件, 往下翻了翻。


    崔山站在一边,说着这些天来查到的信息:“沈半夏的父亲叫沈文海,四年前出了一场交通事故,被送进医院后抢救回一条命,但是一直都没有醒过来,靠药物和仪器支撑生命。她母亲叫陈筠,一年前过世了,就是在她刚考上大学的那阵。从那以后沈半夏就自己挣钱给沈文海治病,为了医药费把家里的房子卖了,后来又是因为沈文海的病情有了波动,需要一笔手术费,所以她才会同意严琴的请求,用康芸女儿的身份跟你订婚。两个人具体签了什么样的协议我还没有查到,但沈半夏肯定能拿到一大笔钱。”


    崔山一口气说完,在此过程中段融始终平静,并没有因为知道沈半夏做的这些事而显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悦。


    “所以,段总您一定要小心她,”崔山忍不住提醒:“她是为了钱才接近您的,是想骗您。”


    段融仍是淡然自若,看完文件上的调查结果,把东西摔还给崔山。


    “沈文海?”他看向海天交接处,时间还早,那边甚至还落着一枚即将升起的太阳:“就是那个科学怪人?”


    “是。”


    “严琴跟沈文海是什么交情,查到没有?”段融问。


    崔山:“暂时还没有,不过这两天,我们的人看到严琴去医院看过沈文海。她是一个人全副武装偷偷去的,明显不想让人知道。”


    “继续查。还有,把沈文海四年前会出车祸的原因找出来。”


    “这件事警察那里已经有结果了,就是一场意外。”


    “让你查你就去。”


    段融不是很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崔山赶紧答应下来。


    段融拿出烟,银质火机打开,齿轮嚓地一声转动,火苗蹿起。临点燃前他停下,烟拿下来,胳膊肘撑在栏杆上,头低着。


    想到文件上那些文字,沈半夏拿到政大录取通知书的那天,知道了母亲过世的噩耗。


    一个十七岁的小女孩,走到医院太平间,有人掀开遗体身上盖着的白布,让她跟母亲做最后的告别。


    从那天以后,沈半夏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家人,唯一的房产被卖掉,还要照顾一个不死不活的父亲。为了能找到工作,她在原本该彻夜狂欢的假期里跑遍了整个城市,一家公司一家公司地求,在彻底失望之前,收到了平忧律师事务所的橄榄枝。


    只是这一份工作还不算,她要趁每一个休息日去做兼职,大晚上待在便利店里理货架、收银,遇到喝醉的客人,她吓得瑟瑟发抖,一边防备着顾客会闹事,一边把手机背身后,手指按下110。还好店里有跟她一起值班的男店员,她不至于会吓得落荒而逃。


    过去一年,她过着这样的生活。


    后来严琴找到她,承诺会给她钱,条件是她需要以康家千金的身份接近段融。但她第一反应不是欢天喜地,而是拒绝了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


    后来是因为走投无路,才不得不到了段融身边,用假身份欺骗他。


    段融嗓子发紧,心口被人狠狠捏着,慢慢地感觉到疼。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第一次有了情绪上的巨大波动。


    崔山注意到他似乎有些不对劲,刚要说什么,从南边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喊声:“段融!”


    能听得出这一声用尽了那人所有的力气,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段融身上。


    段融眸中巨变,扭头往后看,很快意识到不对,朝着声音的方向快步跑过去。


    ……


    沈半夏背部硌到冰冷的栏杆,手下意识抓住,想要支撑住身体,可人实在太多,她都没有看清到底是谁推了她,身体猛地失重,她头重脚轻地朝大海栽倒过去。


    在那一瞬间人整个是慌的,脑子里想到的只有一个人。


    “段融!”


    她用尽自己所有力气大喊了一声,声音落下的那秒,背部已经砸在海面,咸湿的海水将她裹住。


    她只挣扎了两下,人已经被汹涌的海水吞没,一点儿声音都透不出来。


    游艇上已经乱成一团,女生们都在尖叫,所有人吓得花容失色,不知道该怎么办。


    梁瑞涵也吓得往后退,手整个都是抖的。往后跑的时候看到了朝这边急奔过来的段融。


    易石青和高峰也来了,在知道掉进海里的人是沈半夏后,大声喊着让人去放救生艇。


    他们看到段融一声不吭就想往海里跳,赶紧跑过去想抓他:“你疯了!这是大海!不是你家里游泳池!”


    段融充耳不闻,手臂往栏杆上一撑,人已经跳了下去,瞬间消失不见了。


    “段融!”易石青和高峰已经吓得要站不住了,嘶声喊救生员下去救人:“给我去救人,去救人!他们要是出了事我跟你们没完!”


    ……


    沈半夏还在不停往海下坠,完全抓不到任何支撑物,看不到希望。海水又腥又咸,呛进她嗓子里,喉管里,无解的痛苦。


    慢慢地她连挣扎都做不到了,眼睛一点点合上,任由自己被大海席卷到哪处。


    意识慢慢消散之际,她仿佛回到了一年前,临高考前的那几天。


    班主任突然把她从教室里叫了过去,说她妈妈出了事,已经被送到医院了,让她赶紧去看看。


    沈半夏赶到医院,陈筠躺在病床上,面色雪白,一眼看过去只觉得她憔悴。


    沈半夏走过去:“妈,你怎么了?”


    陈筠撑开眼皮,看到女儿后勉强笑了笑:“妈妈没事,你怎么从学校过来了,最近正是紧张的时候,你别担心我,赶紧回去上课吧。”


    “你怎么会突然晕倒啊?”沈半夏很担心妈妈会出什么事,感觉自己在一间摇摇欲坠的房子里,随时都有可能被断落的横梁砸到。


    “一点儿小病,你不用担心,妈妈真的没事。”


    陈筠仔细看着自己的这个女儿,她才不到十七岁,人长得又瘦又小,要是以后只有她一个人了,她该怎么办。


    “半夏,你最近功课怎么样?”陈筠问:“学习有没有吃力的地方?”


    “挺好的。”沈半夏没敢说,上次模拟考她退步了十几名,被班主任叫出去谈话,压力越来越大,很怕高考会考不好。


    “都怪爸爸跟妈妈,”陈筠握住她的手,眼睛里有心疼:“你本来是要走艺考的,可家里已经没什么钱了。”


    “没关系,普招我也可以考好。”


    陈筠更心疼,女儿这段时间为了准备高考,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饭也吃不好,人瘦了一圈,再这么下去会熬出病来的。


    “是爸爸妈妈对不起你。”


    沈半夏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嗓子被堵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那天陈筠说了很多对不起她这样的话,当初跟沈文海会要孩子,是认为两个人有能力让孩子过上很好的生活,一生无虞,谁知道后来会遇到那么大的变故。她已经在勉力支撑了,可一个家还是摇摇欲坠,不能很好地照顾女儿,害得女儿放弃了钢琴。


    如果知道是这样的结果,陈筠一开始就不会把沈半夏生下来。把孩子生下来受苦,不如永远不要让孩子来世上走一遭。


    可沈半夏已经长到了这么大,既然来到了这个世上,那就必须要好好活下去。


    陈筠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


    不久后高考,沈半夏发挥得很好,考入了全市前十,顺利被政大录取。


    班主任亲手把录取通知书给她,夸她是个有出息的孩子,从艺术生转为普招生,成绩都能这么好。


    沈半夏拿着录取通知书兴奋地跑回家,路上接到了医院的电话,医院说她妈妈死了。


    是过度劳累导致的心源性猝死,人还没送进医院抢救就已经没有了呼吸。


    沈半夏没能跟妈妈最后说几句话,去到医院,看到的就是妈妈的遗体。陈筠面容安详,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可沈半夏再也见不到她了,不能再跟她说话,听不到她的声音,吃不到她做的饭,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她,她永远地消失了。


    沈半夏手里还拿着政大的录取通知书,她是想跟妈妈说,她考上了很好很好的学校,以后可以帮妈妈分担生活的重任了。她能找到很好的工作,挣很多很多钱,妈妈以后不用再那么辛苦了。


    她连这些话都没能说给妈妈听。


    从此以后,她没有妈妈了。


    姑妈带着她给陈筠办完丧事,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沈半夏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东西,会饿,但就是吃不下去,一吃就会吐。


    直到她看见妈妈留下来的遗书。


    妈妈说,希望她能坚强、勇敢,遇到任何事都不要轻易放弃,要活得比夏天还暖和。


    往后的每一天,沈半夏都拼命拼命地活。她要坚强、勇敢,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要轻易放弃。


    她要活得比夏天还暖和。


    可是真的很累。


    没日没夜地打工真的很累。收银少收了几块钱,被老板指着鼻子痛骂的时候真的很累。为了挣几百块,考试给人传答案,被老师发现当众批评她的时候真的很累。大夏天里穿着厚厚的玩偶服跳舞的时候真的很累。别人都在尽情享受生活,而她在为了父亲的医药费绞尽脑汁的时候真的很累。


    撒谎骗段融的时候尤其累。


    段融是这世上,除了父母以外,对她最好的人。


    他对她好到,可以不知道她的名字,长什么样子,就可以全无保留地保护她。


    而现在,他即使不喜欢她,知道她是严琴强塞给他的,他也依旧可以对她很好。


    沈半夏不敢像那些女孩子一样,明目张胆地喜欢段融,因为她觉得她不配。


    有时候她看着段融,心里在想的是。


    如果我真的是个公主,如果我这一生平安顺遂,如果我无灾无难,别无牵挂,如果我光明正大,坦坦荡荡。


    我可不可以喜欢你,并希冀你的喜欢。


    而现在看来,一切疑问都没有了意义。


    因为她好像,就要死了。


    算了,她想,她到底是要让妈妈失望了。


    她很想告诉妈妈,她实在太累了,其实这一年里,每一天,她都过得好累。


    眼睛慢慢合上,任由冰冷的海水将她吞没,意识开始涣散。


    直到听见一人朝她过来的声音。


    她的眼皮动了动,一点一点睁开。


    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里,她看到段融带着一身温暖的光,破开黑暗奋力接近她,抓住了她的手。


    作者有话说:


    25、鲸鱼


    海水冰冷, 光线都好似透不过来。


    从段融出现的那一秒,沈半夏身上开始回温,她重新看见了光。


    段融带着她透出海面, 救生艇已经赶了过来,段融把她抱上去,不停叫她名字:“半夏!”


    沈半夏睁开眼睛,目光直直看着段融,一滴眼泪掉出去。


    段融把她从地上抱起来, 安抚地拍她背:“没事了, 没事了你别怕。”


    易石青和高峰赶了过来,跳下救生艇:“半夏没事吧?救护车我联系好了,岸上等着呢。”


    沈半夏听不见那些人的话,耳朵里听见里, 眼睛里看见的, 只有段融一个。


    她喜欢到心都在痛的段融。


    呛了太多水, 喉咙很痛, 说不出话。身上没有力气,人很疲累。


    睡过去前, 她无力的手指摸索着,抓住了段融的手。手心收紧, 如抓着救命稻草一样,就算是睡着了都没有松开。


    段融视线下移, 看着女孩苍白细瘦的手指。


    把手收紧, 反握住她的手。


    沈半夏被送进医院,医生来看过, 给她挂了水。


    沈半夏始终握着段融的手不肯松开, 段融就坐在她床边, 哪都没有去。


    易石青从外面进来,告诉段融:“半夏出事的那地儿刚好是监控死角,当时在场的人都说没看见她是怎么出事的,说可能是她自己不小心掉进海里的。”


    “船上的人一个也别放走。”段融眸中生寒,嗓音极冷:“一天不说实话就关他们一天。”


    “好,这个你放心。”


    易石青打算离开,无意中看见沈半夏紧抓着段融的手。从刚才开始段融就一直留在这边,就没离开过她。


    易石青走过去,想把沈半夏的手掰开:“这丫头怎么睡着了还拉着你。”


    还没碰到小姑娘的手,已经被段融冷飕飕看了眼。易石青不敢再说什么,带着高峰和崔山离开了病房,临走时把门关上。


    房间里安静下来,窗帘半拉着,光线昏暗。


    沈半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额上慢慢渗出汗,脸色越来越白。


    她咕哝着说了句什么,嗓音含糊不清。段融朝她靠近,勉强分辨出她的话。


    “妈,”她小声说着,面色虚弱,整个人有种易碎的脆弱感:“我每天都过得好累。”


    段融心里疼了下,好像有人拿细小的针一下下地朝他心脏上戳,他偏又找不到伤口在哪儿。


    他把沈半夏额上的冷汗擦掉,把她脸上贴着的碎发别到耳后,开口时声音很哑:“别怕,哥哥会一直保护你。”


    ……


    易石青问过梁瑞涵很多次,推沈半夏下水的人到底是不是她。梁瑞涵信誓旦旦地保证绝对不是她,当时人很多,沈半夏被挤进了人群里,而她在外圈,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时候听见有人大喊沈半夏掉进海里了。


    易石青很怕事情是梁瑞涵做的,怀疑地盯着她:“你敢发誓绝对不是你?”


    “真的不是我!要是我动的手我就胖十斤,不对,胖五十斤!这样行了吧?”梁瑞涵没好气。


    易石青知道,梁瑞涵这个人虽然喜欢段融喜欢得无可救药了,但她其实本质不坏,想也做不出这么心狠手辣的事。


    他去看屋子里被关起来的其她人,那些女生明显全都害怕了,她们多少听说过段融是个什么样的人,整起人来是毫不手软的,没有人会不怕他。


    杜子腾听说了消息赶过来,隔得老远就叫他女朋友的名字。


    吴燕跑到窗边,哭着喊:“子腾,你快来救我,让段融把我放出去!我都快吓死了!”


    杜子腾让易石青放人,易石青指指屋里的梁瑞涵:“看见了吗,我妹子都还在里头呢,我要是能放人我能让她关着吗?”


    “段融在哪儿,我去跟他说。”


    “人跟医院呢,你要是不怕死你就去。”


    吴燕还扒着窗户哭个不行,梨花带雨的样子格外招人疼。杜子腾心疼地喊了几声心肝宝贝,听得易石青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半夏不是也没出事吗?”杜子腾没办法理解:“融爷这是发的什么疯?不至于把一船的人都扣在这吧。”


    杜子腾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难道他还真对那小丫头动真情了?不是吧,就是豪门联姻而已,他至于这么上心吗?”


    “他上不上心我不知道,”易石青把烟踩灭:“我先提醒你一句啊,你最好问问你那女朋友有没有动手。万一查出来是她推的半夏,你猜融爷会怎么收拾你?”


    杜子腾看了看仍旧在哭的吴燕,摇头:“不可能是她,她平时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


    ……


    沈半夏睡到中午才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是段融。他坐在床边,身体往前倾,胳膊肘支在大腿上,一只手里举着手机,在跟人打电话。


    沈半夏往下看,看见了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手心抖了下,赶紧抽了出来。段融看她一眼,把电话挂断。


    “醒了?”他起身倒了杯水,扶她起来:“把水喝了。”


    沈半夏接过来,垂着眼睫把水喝光。段融出去了一会儿,再回来时手里端了份餐点。


    他把小餐桌升起,餐点放下,筷子拆开放她手里:“为什么要去那么多人的地方?”


    “我想看鲸鱼,”她的声音小小的,生怕会被责怪:“好多人说那边有鲸鱼。”


    段融默了两秒,问:“记不记得是谁推了你?”


    沈半夏摇头:“人很多,我没看清。”


    段融把粥盖打开,冒着热气熬得香香糯糯的粥放到她手边:“你先吃饭,我出去一趟,下午回来。”


    说完在她发上揉了两下,转身离开。


    一所私人庭院里,当天在游艇上的人被一个个叫到一间黑漆漆没有多少光的屋子,屋里站着一排人,最前面是正抽烟的段融。


    段融抬了抬眼睛,被送进来的女生被他目光里的冷意吓到,吓得几乎快站不住。


    每个女生只被问了三个问题。


    “推半夏下水的人是谁?”


    “你是真的没看见还是人是你推的?”


    “眼睛既然这么没用,不如挖了好不好?”


    没有人能扛得住段融的这三句话,不等他让人动手,就已经全都说了出来:“是吴燕!我看见了,是她趁乱把沈半夏推下去的!”


    所有人都被放出去,只留下了吴燕一个。


    吴燕被人带到后院一处泳池边,蒙在眼睛上的黑布刚拿掉,人就已经被推进了泳池。


    一阵水花四溅,吴燕呛了好几口水,刚扒着池沿爬上来,段融双手插兜朝她过来,两名助手往旁边让。


    段融走到池边,居高临下看着她。他此刻的模样如地狱修罗,身上冒出的冷意让人不寒而栗。


    他朝着吴燕半蹲下去,冰冷的眼睛直盯着她,如在看一只死期不远的狗:“我的人都敢动,你还真是活腻了啊。”


    吴燕不肯承认:“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沈半夏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段融直起身,往她这里示意了眼。立即有助手过来,揪住吴燕的头发把她往泳池里按,一直过去半分钟之久才把人提上来。


    吴燕呛得咳个不停,那人又要把她摁下去,她大喊了声:“我说!我说!是我推的她。”


    她吓得直哭:“我就是看不惯她那么轻松就能跟你在一起。段融,过去我追了你多久,你连正眼都不看我,我只能去找杜子腾,靠着他才能时不时见你一面。我就是嫉妒沈半夏,论长相,我不觉得我会输给她,凭什么她能跟你在一起我就不能!我不服!她不就是投了个好胎吗,如果她不是康老爷子的外孙女,她还有资格跟你在一起吗?”


    段融一根烟抽完,薄薄的眼皮抬起,目光极其讽刺地从她脸上扫了一遍。


    他倒胃口似的冷笑了声:“人长得不怎么样,自恋的功夫倒好。你这种姿色还敢跟半夏比,谁给你的勇气?”


    说完一眼都没再继续看她,生怕脏了自己的眼睛一样。从烟盒里抖出根烟,叼在嘴里点燃。


    他抽了一口,烟拿下来,口中徐徐吐出白雾。


    “你既然这么不知死活,”他嗓音平静,但每一个字都仿似浸了毒:“那我成全你。你说,我是把你丢进海里喂鱼,还是现在就弄死比较好?”


    吴燕脸上已经没有人色了:“段融……段融我知道错了,你放了我这一次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杜子腾从外面赶了过来。他收到了消息,知道真的是吴燕动的手,也知道了吴燕这女人并不是真的爱他,而是为了接近段融才会勉为其难跟他在一起。


    杜子腾平日里对她的那点儿感情,早就在来的路上消散殆尽,此刻只想把这女人掐死。


    “段融,这事儿你别管了,我会教训她!”


    杜子腾怒气冲冲地过来,对着水里的吴燕狠甩了一个巴掌,揪住她的头发:“你他妈玩老子感情就算了,你还敢动我兄弟女人!吴燕,你到底吃了几个雄心豹子胆啊,日子过得太好你犯贱是吧!”


    杜子腾直接把吴燕从水里揪了出去,拖到了一边,吴燕的喊叫声传出来。


    段融一脸漠然地离开,走去前院坐上车,让人把车开到了医院。


    沈半夏想出院,这边的医生知道她是段融的人,并不敢放她走,一直把她留到段融过来。


    段融推开门,看到的是沈半夏端正坐在桌前,手机支着,里面在播放律法课,她手里拿了支笔,无比认真地在本子上记笔记。


    段融走过来,就在一边两手抄兜靠站着,一直等网课结束,她关了手机,才说了句:“要出院?”


    “嗯,我已经没什么事了。”沈半夏收拾了东西站起来:“你不是要在今天回京吗?”


    “明天回。”


    段融拿过她手里抱着的本子,带着她坐电梯下楼。


    沈半夏一路默默跟着,坐上他的车。


    她察觉到段融的情绪很不好,不同于之前总是一副混不吝爱跟人玩笑的样子,现在的他很少说话,眉眼中拢着一股深深的戾气,好像随时都能发脾气。


    沈半夏不敢打搅他。


    车子离开医院,在沿海公路停下。段融下了车,过来打开沈半夏这边的车门。


    沈半夏下车,好奇问:“为什么又来这边?”


    段融关了车门,一言不发牵住她往前走。


    走了几步,沈半夏的步子慢下来。她人还虚着,脑袋有些晕。


    段融回头看了看她,依旧是一言不发,突然把她从地上横抱起来,带着她往前走。


    沈半夏的心随着身体的腾空而失重,脑袋更晕,但不是刚才病弱的晕,而是那种飘飘然的晕。


    段融一手扶着她背,一手托着她膝弯。她身上穿着背带短裤,膝盖以下露着,他的手毫无隔阂地挨着她白皙的腿部皮肤。


    太阳照下来,段融的皮肤算得上很白了,但跟沈半夏比起来还是黑了一层,胳膊与她的腿放在一起比较,有种明显的肤色差呈现出来。


    沈半夏口干舌燥,又被太阳晒得有些睁不开眼睛,脸往里埋,声音瓮瓮地传出来:“你、你把我放下,我自己能走。”


    段融看她一眼,略把她放下去,却并没有松手,而是从横抱变成考拉抱,一手稳稳托着她屁股,一手把她小小的脑袋按在他肩上。


    这下她的脸背对着阳光,晒不到了。


    而心脏跳得更快,呼吸都要开始乱。她的手撑在他肩上,想往外推,段融把她摁得更紧,声音响在她耳边:“老实点儿,别动。”


    沈半夏瞬间不敢再动弹了,小仓鼠一样把烫起来的脸埋在他肩膀上。


    段融一直抱着她上了游艇,游艇上除了船员就只有他们两个,没有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段融把她放下,命令船长开船。


    游艇朝着大海深处开去,岸边离得越来越远。海风徐徐吹着,空气变得凉爽。


    沈半夏又一次问:“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段融带她去到船尾的位置,正是傍晚时分,太阳往下落,半边天被烧红,海天交接处美得像一场幻境。


    段融握着她肩膀让她转身,让她面对着大海的方向。他两手撑在栏杆上,将她笼在身前,她的背就贴在他怀里,心脏倏地乱跳。


    一阵不真实的幸福感中,她听到了一声鲸的长鸣,紧接着巨大的黑色虎鲸从海里腾空跃起,带起万千飞溅的水珠,硕大身躯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长线,重新跃入海中。


    沈半夏看得呆了,她第一次距离这么近看到这么大的野生鲸鱼,被造物主的神奇震撼到,眼睛一刻不舍得眨。


    半天才缓过神,侧过头,与段融的视线对上。


    段融仍从后面拢着她,清爽干净的气息将她包裹起来,一双墨染般的眸子很深,里面只有她一个人。


    “送你的鲸鱼,”他看着她,目光格外温柔:“你还想看什么,我都给你看。”


    作者有话说:


    26、锁骨


    鲸鱼落海, 海面上重新归于平静,而沈半夏的心随着段融的话而掀起滔天巨浪。


    风徐徐吹着,两人捱得极近, 她抬头看着他,两人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双唇间的距离不到一指,只要她垫一垫脚尖,就能吻到他。


    段融的视线在她脸上落, 不动声色间滑到她唇上。她唇上已经恢复了血色, 此刻红得诱人,看上去柔软娇嫩,像是散发着香气的水蜜桃,格外好亲。


    他隐忍地滚了滚喉结, 眼眸变深, 低头继续朝她接近。


    沈半夏呼吸都屏住,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她觉得段融想吻她。


    不远处一声鲸鱼长鸣,那头虎鲸再次腾空跃起, 带起的水珠扫到了船上,沈半夏往后躲, 段融把她搂进怀里,抱着她转身, 手捂着她后脑, 替她挡掉了飞溅过来的水珠。


    沈半夏从他怀里探出头,她身上干燥, 没有溅到一滴水, 段融肩膀和后背却都被溅湿, 发上也有水,顺着额发往下垂落,掉在他挺拔的鼻梁。


    沈半夏下意识伸出手,把他鼻梁上那滴水轻轻地抹去了。


    “你衣服湿了,”她说:“去换一件吧。”


    女生的手指软软的,拂在他鼻梁上的时候他闻到了一股香气。


    段融把她放开,此刻很想把那头鲸鱼捉住宰了。


    易石青和高峰在岸上等了老半天,总算看见段融的那艘游艇慢悠悠驶回。


    杜子腾也在,他刚把吴燕教训了一顿,此刻一肚子火,又怕段融会迁怒他,等段融的船一靠岸,他赶紧跑过去,拿一堆好话去奉承沈半夏。


    “小半夏,没事儿吧,身体还有不舒服吗?我找了这最有名的大厨做了一桌好菜,你赏个脸去尝尝呗,行不行?”


    他一直紧跟着沈半夏,还想上手去拉她,段融几步过来把他挡开,无比自然地揽住沈半夏的肩膀。


    杜子腾跟上去:“融爷,我是被吴燕那女人给骗了。我要知道她是这种心狠手辣的人,我早把她给踹了。这次的事儿我确实该负责,你放心,我保证让吴燕再也混不下去。”


    “她家里做水产生意?”段融问。


    “是,她爸是这儿的水产大王。”


    段融不甚在意地说:“给他们家点儿教训。”


    杜子腾松了一大口气,看段融这样子,并没有把沈半夏落水的事情迁怒到他身上,而只想对付吴燕一个。


    “这个你放心,我都安排下去了。”杜子腾一副狗腿子的样子:“吴燕家里这次绝对不会好过。”


    他说完拿眼睛去瞟沈半夏,不得不承认,这丫头是真漂亮,浑身有股让人无法忽视的灵气,这股灵气让她跟普通人区分开来。但是那种很舒服的美,没有什么攻击性,属于又漂亮又让人很想保护。


    跟段融是真的般配。


    怪不得段融拿她当宝贝一样保护,这要是杜子腾的女人,肯定也是要放在手心里宠着的。


    为了给段融赔罪,杜子腾请他们去吃饭。


    杜家是开酒店的,搜罗了不少全世界各地的名厨。这边的几个厨子拿手菜是海鲜,龙虾帝王蟹跟不要钱一样往桌上摆。


    易石青和高峰两个人像是饿死鬼投胎,从入座后就闷头吃东西,一声不带吭。梁瑞涵只略吃了几口就不吃了,继续咬着吸管喝她的酸奶,喝到最后空盒子里被吸出稀稀拉拉的响声,她的肚子也在响。其实已经要饿疯了,但她就是有无穷的意志力忍饥挨饿,尤其段融在的时候,她想瘦成一道闪电的决心就更强了。


    段融依旧没碰海鲜,全程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几个朋友聊着,一条胳膊搭在沈半夏的椅背上,衬衫袖口往上卷了几道,露出一截劲瘦有力的手臂,上面横亘着几条青色的血管。


    沈半夏也没吃多少东西,面前的盘子里很干净。段融朝她低了点儿身,在她耳边问:“不喜欢吃?”


    他的声音在嘈杂的环境里如一股清流,又低又磁地钻进沈半夏心里。


    她摇摇头,起身:“我出去下。”


    出了酒店,旁边不远处是一家便利店,她进去看了看,货架上只剩了两种口味的便当,她每样拿了一份。


    付钱的时候段融推门进来,经过她身边时留下一句:“等我一起结。”


    沈半夏就站在柜台前等他。


    段融拿了东西过来,看包装只是一个很小的玩意儿,应该不值什么钱,沈半夏想拿手机一张结账。


    段融已经提前付款,接过她手里的购物袋,看了看里面的便当,问她:“想吃这个?”


    “是给你买的,”她说:“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就都买了一份。”


    段融看她两秒,带她在便利店靠窗边的餐桌前坐下,便当拿出来:“你吃哪份?”


    沈半夏拿了份素三鲜拌饭,段融把一次性筷子掰开给她,自己拿了另一份肉沫茄子盖饭。


    沈半夏吃了几口后发现便当里有胡萝卜,她最讨厌吃萝卜,想挑出来又怕段融会说她挑食,夹着一片萝卜不知道该怎么办。


    段融抬头看见,问:“不爱吃萝卜?”


    她点点头。


    段融看看自己便当盒里的菜色,又看回她:“跟我换下?”


    换便当这种事,应该是情侣间才能做的比较亲密的事。而且刚才是她选的便当,现在又要换,有些无理取闹了。


    但沈半夏是真的无比讨厌萝卜,对萝卜的讨厌程度让她顾不得害臊,跟段融换了便当。


    她吃饭很慢,段融已经把一份便当吃完,她还只吃了不到一半。段融也不急,就坐在对面等她。


    她背后的头发总是会顺着肩膀滑下来,需要时不时地掖在耳后。段融看见,从口袋里摸出刚才买的那样东西,打开,从里面拿出两个奶白色的毛绒头绳。


    沈半夏睁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他一会儿,段融已经从椅子里起身,走到她背后的位置,两只手拢起她的头发,用新买的头绳帮她扎了个马尾。


    他很会给人绑头发,这件事其实是因为沈半夏。初一那年,班里的男生总是喜欢捉弄她,偷偷在她背后扯她发上的头绳,故意毁坏后再丢给她。她买一个头绳,就被弄坏一个,买两个,就被弄坏两个。


    她很生气,一次又被人把头绳扯断后,她委屈地站在路边抹眼泪。


    段融过来看见,问她怎么了。


    她不想说话,只摊开自己手心,里面是一根坏掉的头绳。


    段融牵着她去了商店,花五块钱给她买了个新的头绳,帮她把头发扎起来。刚开始他扎得不太好,歪歪斜斜的,一点儿都不牢固。后来给她扎了两次,他的手法娴熟起来,可以帮她把头发绑得很漂亮。


    为了可以让他给她绑头发,沈半夏早上出门的时候会故意把头发散着。


    相隔这么多年,他又一次在替她绑头发。不同的是,她的个子跟那年相比高了很多,不再是连他肩膀都不到的小豆丁了。


    段融帮她绑好,把她一只手拉起来,剩下的一根头绳戴在她腕上。


    便利店里没什么人,气氛安静,一种暧昧的氛围不知不觉流窜出来。沈半夏看看自己腕上的奶白色绒毛头绳,很想很想问段融一句,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只是因为她年纪小,下意识的照顾吗?


    次日回京,下了飞机有车来接,段融送沈半夏回家。


    回康芸那边的家。


    路上沈半夏无聊翻了翻朋友圈,看到梁瑞涵刚才发了条最新动态。照片里段融坐在海边椅上,上半身前倾,胳膊肘支在腿上,手里拿着手机打字。而她坐在段融身边,举着手机拍照,一头又长又直的头发随着她后倾的动作挂在了他肩上。


    无比亲密的一张照片,上面写着个字:热。


    不知道是在说海边好热,还是在暗戳戳地表明她跟段融一起出去旅行,所以才很热很躁。


    易石青和高峰两个男人全都阴阳怪气地在这条动态下评论:


    易石青:【哎呦喂,明火执仗啊!】


    高峰:【哎呦喂,灯下黑啊!】


    明显是在嘲讽有人当着沈半夏的面把她墙角给撬了。


    梁瑞涵给他们每人回了个“滚”字。


    沈半夏心里堵得慌,过了几秒,点进梁瑞涵的朋友圈,一条条往下翻。


    有关于段融的朋友圈内容很多,十条里差不多能有三四条都是他。每张照片里,他从没有看过镜头,都是在忙自己的事,偏偏又被她修成十分自然的两人合照的样子,好像是黏糊糊的女生在偷拍自己男朋友。


    沈半夏自虐般地看着这些照片,每多看一秒,心里的不舒服就多一分。


    她发脾气似的把手机丢进包里,扭头看向窗外。


    段融注意到她的不对劲,伸手去揉她头发:“怎么了?”


    沈半夏很烦地躲开他手,不想理他。


    那点儿小孩子脾气上来了。


    段融啧了声,握着她后脑把她小小的脑袋掰过来,盯着她眼睛:“到底怎么了?”


    沈半夏不能说她是在吃醋,不然段融就该发现她的心意了。


    “没什么,我没睡好,起床气。”她说完挡开他的手,头靠在椅背上,眼睛闭上装成在睡觉的样子。


    “起床气气到现在?”段融淡嗤,似怪似哄地说了句:“惯得你。”


    虽然这么说,还是找了个薄毯给小姑娘盖上。


    靠近她的时候,闻到她身上清淡的香气。


    淡淡的昙花香,夹杂了一点儿自然的奶香。


    段融垂眸看她,她闭着眼,睫毛卷翘纤长,鼻梁挺直,一张小脸白里透红,漂亮得不行。


    她今天穿了件蓝色的法式方领连衣裙,领口下露着大片雪白的皮肤。她实在太瘦,身形单薄,锁骨窝深凹下去,里面能盛酒。往下看,肌肤莹白如玉,牛奶一样嫩滑,让人想在上面留下点什么。


    到这里就不能再继续往下想了。段融喉间空咽了下,凌厉凸显的喉结难耐地上下滚动。他把薄毯拉过女生肩膀,强迫自己扯回视线,收回身看向窗外。


    作者有话说:


    27、想你


    收到沈半夏已经从机场回来的消息, 康芸早就在门口等着,尽职尽责的一个母亲模样。


    昨天严琴来找她,又一次地提起:“半夏那孩子我是真心满意, 所以你要多帮帮我,让她多跟段融相处。”


    康芸并不理解严琴到底在打什么算盘,看不上大明星万珂,倒想让一个穷学生当她儿媳妇。


    万珂曾经不请自来,追段融追到了严琴面前。当时康芸也在场, 一眼就被那女人给惊艳了, 不愧是一夜爆红的大明星,长得确实没得挑,身材气质全都上乘。单论外形,整个娱乐圈里没人是她对手。家里也并不普通, 父亲是外资企业的高管, 母亲是曾经风靡全球的名模。


    这样的出身比沈半夏要好多了, 真要拿两个人比, 沈半夏唯一比万珂有优势的地方,只有她的年龄要小几岁。但年龄小也并不一定就是好事, 夫妻两个年纪相差太多,或许会有代沟。


    “你就这么想让半夏嫁给段融?”康芸怀疑地问:“不嫌弃她身世?”


    “她身世没什么不好, 干干净净的,没有乱七八糟的事。”严琴眸中闪过一丝精打细算的光, 脸上仍旧笑着:“她对段融来说, 是最好的选择。”


    康芸没再问什么了。沈半夏那孩子她也喜欢,人漂亮, 论模样跟万珂比起来也不差。还懂事贴心, 住在家里的时候, 有一次半夜康芸在客厅滑倒了,那孩子从楼上着急跑了下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找了冰袋帮她敷扭到的脚腕。当时康芸看着她,窝心得不行,再一次地想,要是沈半夏真是她女儿就好了,她一定把这孩子当公主一样疼。


    这辈子是没这个福分了,只是将来能认沈半夏当个干女儿也好。


    看到段融的车开过来,康芸老远就过去接人,把沈半夏带回家。


    整理行李箱的时候康芸不让家里的佣人插手,在发现里面的一盒避孕套不见了后,想着肯定是段融那臭小子用了。


    这俩孩子进展飞速,康芸一方面开心,另一方面又觉得沈半夏还这么小就被段融吃干抹净,也太亏了点儿。


    她矛盾起来,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愧疚。


    “半夏,那个……你跟段融……你,你觉得怎么样?”康芸不好意思直接问,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


    沈半夏只以为她是在问两个人的关系,随口道:“挺好的啊。”


    “真的啊,挺好的是吧?”康芸对这个答案很满意:“那你跟他……开心吗?”


    “开心啊。”


    “哎呦,那就好那就好!”康芸顿时把那点儿愧疚感抛到了九霄云外。男欢女爱,你情我愿的事儿,沈半夏又不是小孩子了,做这种事不奇怪。尤其康芸从小是在国外接受的教育,更觉得男女间的这种事确实用不着大惊小怪,只要沈半夏注意保护自己就好了。


    再过几天就是订婚典礼,康芸让沈半夏在家里住了下来。


    沈半夏得以在城堡一样的房子里暂时安身,不用再回出租屋。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出租屋里的淋浴还是坏的,客厅里空落落,地上应该落了一层灰。


    她在软软的公主床上躺着,睁着眼睛看对面墙上一大幅用羽毛做的壁画。


    她这样的假公主,不知道被戳穿身份的时候,段融会怎么看她。


    她把手机拿过来,又一次把段融的微信打开,点开他的头像。


    自从加了好友后,两个人还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她退出,翻了翻梁瑞涵的朋友圈,想看看段融有没有在她的动态下留过言。翻看的过程中她始终很紧张,生怕会冷不丁看到段融的名字。


    但是还好,梁瑞涵所有美照和偷拍段融的照片下,并没有段融浏览过的痕迹。


    她没再继续看,点回跟段融的聊天界面。里面没有任何对话,只有已经添加好友的一条提示。


    她把段融的微信翻来覆去地看了很久,看他全黑的头像,昵称里的“段融”两个字,以及他加她的来源是通过手机号查找。


    无聊地翻了很久,两个人的聊天窗里依旧空空如也,没有他的一条消息。


    其实她的心一直吊着,希望自己在故作不在意的时候能突然收到他的微信,就算是“在吗”两个字都好。


    但她的故作不在意已经过去十分钟,快要到极限,段融还是没有给她发过一条消息。


    她恨不能把这个人删除。


    不理她还加她干什么!!


    她气呼呼地把手机扔到一边,关灯睡觉。


    过了会儿忍不住又把手机拿过来。


    “你怎么不理我啊。”


    她盯着段融的微信,盯着他黑漆漆的头像自言自语:“我有点儿想你,段融。”


    从他高三那年离开学校后,一直想到了现在。


    次日她很早就醒了。康芸请了一位国外来的设计师给她准备订婚礼服。


    金发碧眼的设计师助理小姐姐量过尺寸后啧啧赞叹,用英语跟她交流:“你身材很好,是很完美的模特身材。”


    沈半夏觉得这人在为了钱而昧着良心捧她,她个子只有一米六二,算得上娇小了。虽然身材匀称,该细的地方细得毫不含糊,但胸部一直没有发育好,这能算得上身材好?


    “我胸这么小,哪里身材好了。”她忍不住说。


    助理小姐姐笑:“你还这么年轻,以后还能发育的。尤其有了男朋友后,会发育得更好的。”


    不愧是国外来的,说不到两句话开始开黄腔了。


    沈半夏等她量完尺寸,百无聊赖间窝在沙发里玩手机。


    看到微信上有未读消息提示,她点进去。


    发信人是段融。


    她噌地一下从沙发里直起身,瞪大了眼睛盯着手机。


    原本与他空荡荡的聊天窗里,此刻躺着他的一条消息:【吃蛋糕吗?】


    发信时间是昨晚十点二十七分。


    猝不及防的一种惊喜将她包围。她的心在这一刻砰砰砰跃动,嘴角忍不住上扬。还没有吃到蛋糕,心里已经慢慢地装满甜蜜。


    她在聊天框里打字:为什么问这个?


    打完后删除,换成一个简单的“嗯”,点下发送。


    段融那边应该是在忙,过了很久都没给她回。她窝在沙发里,把手机翻来覆去地转,时不时地打开看一眼。怕自己没办法及时收到他的消息,特地把微信提示音打开,音量调高。


    在调音量的时候,突然收到他的消息。


    段融:【我让助理给你送】


    沈半夏心里翻腾起欢乐的海洋,手捂住嘴巴,拼命压制住想尖叫的冲动。


    过去两分钟,抖着手指打字:【谢谢】


    发完她继续盯着手机。其实很想让他再发条信息过来,随便什么都行。但是她的回话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可回话的余地,他应该是不会再说什么了。


    她失望地打算把手机放在一边。


    段融的消息在这时候奇迹般发过来:【怎么谢?】


    什么意思,什么怎么谢?她的手指在屏幕上点来点去,半天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心依旧跳得很乱,因为他随意的几句话而悸动。


    段融永远都有办法让她心神不宁。


    半天过去,她删删改改,最后发:【会感恩戴德感激涕零把蛋糕吃干净的】


    段融那边发了个只有两秒的语音条,她抬眼看了看四周,屋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手指放到语音条上,点开,迅速把手机放到耳边。


    听到男人一声极短促的、低哑中带了明显调侃意味的轻笑,后面跟着一个字:“行。”


    手机贴在耳边,这声笑就好像是贴着她耳朵传出来的一样。


    沈半夏的耳朵迅速变红,变痒,似乎被羽毛拂过一般。


    她把手机按在胸口,人倒进沙发里,被他这声笑撩得乱了心绪。


    快到中午的时候崔山把一个蛋糕送了过来,跟蛋糕一起送的还有一位西点师。


    崔山第一次做给人小姑娘送蛋糕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昨天几位老总为了生意场上的事去公司找段融,全都是有备而来,拿了不少东西讨好。其中一个人最别出心裁,说在国外的时候雇到了一位手艺高超的西点师,他做的蛋糕吃一口能让人幸福感满满,临走时非把那西点师留了下来。


    段融不怎么吃甜点,让崔山把这位师傅带了过来。


    康芸懵了,从来没见有男人追小姑娘,竟然送西点师傅的。


    沈半夏也懵,觉得自己在段融心里的形象就是个永远都吃不饱的饕餮。今天送西点师,明天他可能就送米其林大厨了。


    谁让人家财大气粗,送个厨师也就是洒洒水而已。


    沈半夏把蛋糕拿出来。


    是一个精致的双层蛋糕,上面写了生日快乐几个字,蜡烛也刚好是十八根。


    沈半夏觉得奇怪。段融送蛋糕就送蛋糕,为什么要特意送生日蛋糕?


    康芸过来问:“半夏,今天你生日?”


    “不是,我生日已经过去了。”


    “一个人过的?”


    “是。”


    十八岁生日确实很值得庆祝,但沈半夏那天还是在忙着做兼职,连蛋糕都没有吃。唯一一句生日快乐,是段融给她说的。


    “那肯定是段融想给你补办一个,”康芸笑起来:“那小子还挺有心思啊。”


    沈半夏并不觉得是这样,只觉得是巧合。她用英语问一边的西点师傅:“您为什么要在蛋糕上写这几个字?”


    一头金发的西点师用略微夹生的汉语说:“生日蛋糕当然要写这几个字。以后你可以跟我说中文,我听得懂,也会说一些。”


    沈半夏点头,又去看蛋糕。


    应该只是巧合吧,并不是段融特意吩咐的。


    康芸已经把十八根蜡烛一一点亮,让沈半夏许愿。


    沈半夏想到自己平平淡淡过去的十八岁生日。那天她没有吃蛋糕,没有吹蜡烛,非但如此还在继续工作。


    迟到的生日蛋糕,被段融送了过来。


    吹过蜡烛,沈半夏把蛋糕切了,分给大家。


    康芸尝了一口,发现味道果然不同一般,甜而不腻。她拉着西点师去厨房,向他讨教甜品的做法。两个人很聊得来,康芸时不时地被风趣幽默的西点师逗得哈哈大笑,笑声隔老远都能听见。


    沈半夏手肘支在桌上,两手托腮,愣愣地发了会儿呆。


    康芸对她很好,严琴也对她很好,两位长辈真心想撮合她跟段融。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段融好像真的以为她是康家的千金,需要金尊玉贵地养着,所以才会对她这么好,生怕会怠慢她?


    等以后知道她其实就是个骗子,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肯定会瞧不起她吧。


    她自嘲地笑笑,趴在桌上看了会手机,打开微信找到段融,在聊天框里打:其实我是个骗子。


    打出来后一个字一个字删除,继续写:但我是真的喜欢你。


    写完,删除。


    28、订婚


    订婚那天, 设计师把礼服送了过来。


    是一件水蓝色的抹胸礼服裙,设计师派了两个女助理帮沈半夏穿,原本她觉得大惊小怪, 一件衣服而已,她怎么就穿不了了。结果真正试穿的时候发现这件衣服看起来简单,其实里面各种构造复杂得不行。其它地方还好,但两个女助理帮她扯抹胸后的带子时差点儿没把她勒死。


    她气都喘不顺了,无奈说:“至于这样吗, 我胸就这样了, 再挤也没有啊。”


    其中一个女助理用英语回:“你要对自己有自信,挤挤总会有的。”


    沈半夏:“……”


    穿好后她对着镜子看了看,发现还真是,自己那点儿可怜兮兮的胸型真被挤出来了, 看起来还挺……诱惑的。


    但诱惑的同时又并不显得色情, 反倒有种大家闺秀的落落大方感。


    设计师的工资倒真是没白拿。


    坐上车去了订婚地点。


    那地方在京郊的一处庄园别墅, 宾客已经来了很多, 全都是平常很难看到的上层人士,两位娱乐圈里传说级别的国际影帝也在。


    沈半夏进了一间休息室, 化妆师过来给她补妆做发型。


    因为今天的订婚宴,昨晚她紧张得一夜没睡好, 现在有些困了,头往下一点一点的。


    屋里冷气很足, 她怕冷地拢了拢披肩, 摇摇头,让自己精神些。


    Z先生给她发过来一条微信, 她点开看。


    Z:【在干什么?】


    连Z先生都知道时不时地问问她做什么, 段融就不会。这几天里, 段融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她了。


    果然只是一桩别人强塞给他的联姻,其实他对她根本一点儿感情都没有。会给她送蛋糕,送西点师,只是因为他不爱吃甜点罢了。


    沈半夏咽下喉咙里的苦涩,告诉Z先生:【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就要嫁人了。】


    Z:【恭喜】


    沈半夏:【可是新郎不喜欢我】


    发完又继续发第二条:【所以其实他也挺可怜的】


    这次过了很久,Z的消息才发过来:【他不喜欢你就不会娶你了】


    沈半夏觉得这人挺天真的。现实不是童话,不是不喜欢就可以不要的。


    她给Z发:【会的,他其实最会的,就是忍辱负重。】


    段融最擅长的就是忍辱负重,这件事沈半夏很早以前就知道。


    在被段向德认回以前,段融实在是太穷了,穷得甚至连三餐温饱都成问题。所以在他好不容易找了份家教的工作,而家教对象刚刚好是跟他不对付的一个男生后,他宁愿每天被那男生辱骂,都坚持不懈地把家教工作坚持了下来,好能挣到钱继续上学。


    如今段融已经脱胎换骨,并不再是七年前那个没人要的孤儿,按理说应该活得肆意才对,谁知道沈半夏成了他的变数,又一次地需要他忍辱和负重了。


    沈半夏牵起嘴角苦笑,在聊天框里打:这么看,我好像挺可恶的。


    还没按下发送,康芸过来找她,看了遍她的妆容和衣着,满意得连连点头:“这也太漂亮了,你是吃露水长大的吧,怎么就能好看得跟仙女一样啊。快跟妈咪出去,咱们震翻他们一群人,让他们看看什么才叫天生丽质!”


    康芸把她拢着的披肩拿下来,屋里有人发出明显的赞叹声。


    沈半夏确实太漂亮,身材匀称,曲线玲珑,皮肤白得似能发光,是人群里能被一眼看到的长相优越的那类人。尤其今天精心打扮过后,她更是诱人得恍如落入人间的天使。


    沈半夏跟着康芸出去,到了前面的宴会厅。


    已经很久没有跟她见过面的段融在前面站着,身边围了好几个打扮得人五人六的公司老总,脸上全都挂着谄媚的笑容,你一句我一句地跟段融说着什么。段融脸上的神色始终淡淡,低头看着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打字。


    点了下某个地方,他关掉手机,无意中往她这边看了过来。


    大厅里人很多,红男绿女衣香鬓影。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沈半夏一动不动站着,看着他的方向。


    段融也看着她,一双天生深情的眸子不易察觉地动了动,目光掉在她身上两秒后,移开,若无其事地跟人谈公事。


    沈半夏低下头,不自在地看了看自己的胸。


    也太夸张了吧,怎么就能挤得这么丰满,起码给她挤大了一个罩杯,而且还把沟都挤出来了。


    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这么有料。


    她没这么露过,有些不自在,总想拿手捂一捂,可又怕自己会失礼。


    段融打发走那些老总,朝这边走过来,在她面前停下。


    她顿时更不自在了,半侧过身背对着他,以此挡一挡自己胸部挤出来的春光。


    康芸把她的手牵起来,往前拉。她正奇怪,手指蓦地碰到一人手心,接着整只手被那人握住了。


    她不用看都知道那是段融的手,她认识他手的触感和温度。


    “段融,我把半夏就交给你了,帮我照顾好她。”


    康芸简单说了两句就走了,留给这对小年轻单纯相处的机会。


    沈半夏仍是不敢看段融,一双耳朵早就红透了。大厅里开着冷气,但她身上越来越热,颈下甚至有汗,把她脸庞落下的碎发浸湿了。


    段融把她往身前扯,让她正对着他,抬起手,带了薄茧的指腹擦掉她颈下的汗。


    沈半夏细小地抖了下,想往后躲,又被他拉过去。


    段融松开她的手,转而揽住她单薄的肩,带着她往前走:“怕什么,”他低头看她:“我又不会吃了你。”


    沈半夏让自己冷静下来,侧低头看了看,他修长的五指握在她裸露的肩膀处,紧贴着她的皮肤。


    “你真的要跟我订婚吗?”她抬起头,最后一次问:“真的不后悔吗?”


    “你不后悔就行。”他完全没有犹豫,继续带着她往前走。


    被他拥着到了大厅正前方,人群朝他们这边聚拢过来。


    在来之前,大家都在猜测跟段融订婚的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女生,能让一向心狠手毒的段融听从家里的安排同意联姻。现在看到沈半夏,大家突然有些明白了,这么漂亮的女孩,任谁都会心动。


    段向德虽然并不喜欢这个大儿子,但为了脸面,还是装得跟个慈父似的,跟严琴一起对媒体和众位宾客说了些场面话,宣布段融和沈半夏在今天正式订婚。


    人群里传出鼓掌和恭贺声。很快段向德带着严琴退场,众人目光集中放到了段融和沈半夏身上。


    梁瑞涵在台下站着,从段融和沈半夏出现以后,她的眼光就没有离开过这两个人。她不得不承认,沈半夏确实漂亮,而且漂亮得极有灵气,仿若林间的精灵。完全不像是普罗大众的那种被高端化妆品堆砌出来的生硬的美,她美得自然而通透。就算是素来以美艳闻名的万珂,在她面前时都可能要落了下乘,被衬托得俗艳起来。


    段融一只手始终握在沈半夏裸露的肩上。她皮肤太好,白嫩又细软。身材也好,娇小却玲珑有致,让人极有保护欲。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身高差与体型差有种恰到好处的氛围感。


    梁瑞涵一边看得恼火,一边又死盯着他们。


    易石青在旁边叫了她一声:“别看了,再看段融也是别人的了。”


    “谁说段融是别人的了。”梁瑞涵故作镇定地喝了口杯里的红酒:“没到最后一秒,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媒体开始要求段融和沈半夏靠得再近点儿,关系再亲密点儿。


    “两位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有媒体开始问些八卦消息:“今年三月份的时候小段总您曾经去过美国,是在那个时候跟沈小姐认识的吗?”


    “听说小段总之前好像是有过一任女朋友,不知道那段感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八卦媒体说起话来就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什么话都敢问。


    早前段康两家即将联姻的消息放出去后,网上有了很多猜测,认为段康两家是世交,段融在被段家找回来后,应该就跟康家的这位千金有了接触,两人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等沈半夏成年后就顺其自然订下婚约。只是这些年一直有人在网上撰写有关于段融和万珂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先不说内容真假,一件事情说的次数多了,就总有人会信。


    各路媒体今天是第一次看到沈半夏,不由开始同情起这个长相灵动的小女孩来。人家这么小的年龄就便宜了段融也就算了,段融竟然还不知道珍惜,心里藏着个未亡人,这对沈半夏来说也太不公平了。


    “什么感情,哪一段感情?”段融低下头,看着被他揽在怀里的沈半夏:“我只有一段感情,就是跟半夏。”


    媒体快门声更响,但都不及沈半夏心脏跳动的声音响。


    媒体里有人问她:“不知道沈小姐是喜欢小段总哪些方面呢,可以跟我们讲讲吗?”


    这种无聊问题原本她不用回答,但是她偏偏抬起头,对着段融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由衷的笑:“喜欢他好看啊,这不是有目共睹的吗。”


    人群因为她的话传出略轻松些的笑声,气氛不再那么紧绷了。


    沈半夏依旧笑望着段融,就好像他真的是她深爱的人。


    但段融并不觉得这丫头对他有什么感情,她会到他身边,应该只是因为不得已,她需要钱。


    只有沈半夏知道,她对段融的深爱是真的。


    应付完媒体,沈半夏终于不用再忍受闪光灯的摧残,去了后面休息室。


    演戏要演全套,段融依旧在她身边跟着,手揽着她。一直到进了房间,没有了任何闲杂人等才把手松开。


    门被他关上,随着咔哒一声响,空间陡然封闭。


    属于段融的气息越靠越近,沈半夏不自觉往后退,背部蓦地贴住了门。段融压在她身前,一只手撑在她头顶。


    “小朋友很会演戏啊,”他倾身看着她,手指轻佻地在她下巴上刮了下:“不过可以演得再逼真点儿,一会儿我们出去,当众接个吻怎么样?”


    这人好无耻,随便对着哪个女生都能撩。


    沈半夏又气又臊,索性豁出去了:“好啊,怎么亲,蜻蜓点水还是法式热吻,需要伸舌头吗?”


    段融笑。他拿开手,起身,在一边沙发里坐了下来,拿出烟盒抖出一根烟。


    “年纪这么小就知道这么多,”他把烟点燃,火机扔在桌上:“我要是你哥一定打断你的腿。”


    沈半夏为了维持国外长大的开放人设,故意说:“切,这算什么,我知道的比你想象得多多了。”


    段融看她一眼,目光又深又浓,情绪让人难以分辨。


    他叼着烟往沙发上一靠,一手突然拉住沈半夏的手,猛地把她扯到了腿上抱着。


    软软的小姑娘惊慌失措地跌在他怀里,他终于有时间仔细地、认真地欣赏一遍小姑娘的漂亮。


    一只手握在她腰间,她的腰太细,似乎他只要再用点儿力,就能生生掐断一样。


    段融的手指微微屈起,在她腰间揉了一把。他看着她,声音很低:“都知道什么,说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作者有话说:


    29、暧昧


    沈半夏坐在段融腰间, 两腿屈着,手在慌乱下撑住了他的肩膀,感受到他坚实的骨骼。


    他今天穿了黑色西装, 系了根深蓝色的领带,这样的打扮配合着他英俊招人的一张脸,让他有种斯文败类的气质。


    好像下一秒他就能撕破伪装,露出原本危险的面目。


    沈半夏被他揉过的腰仿佛过了电,她几乎要忍不住战栗。因为他突如其来的这个举动, 她浑身都开始发软, 如果手没有撑在他肩上,可能下一秒就要软倒在他怀里。


    脸已经红得不能看了,她低下头,想从段融身上爬下去。


    段融在她腰间紧了一把, 把她往身前收:“怎么不说话, 都知道什么?”


    两人的姿势暧昧得过了界, 如果现在有人过来看见, 肯定要以为他们是在做什么少儿不宜的运动。


    想到这里,沈半夏脸上更烫, 说话时舌头都要打结:“什么都不知道行了吧!你放开我。”


    段融笑骂了声:“纸老虎。”


    他松手,沈半夏从他身上爬下去, 红着耳朵坐在一边。


    段融把烟在烟灰缸里摁灭,朝她撂过去一眼:“饿不饿?”


    为了今天的订婚仪式, 沈半夏很早就起床准备, 到现在了连一口水都还没喝,确实有些饿了, 对着段融可怜兮兮地点点头。


    段融打了个电话。很快有人拿了吃的过来。


    崔山送完餐食离开, 要关门的时候, 一人手臂撑在门上,如进自己家一样进了房间。


    崔山要拦,在看见这女人脸的那一刻石化在当场。


    他常常会在网上看到有关于老板的绯闻,其中最具爆炸性持久性的一条就是段融跟万珂百转千回的恋爱传闻。


    如今那位美得风情万种的女人就站在他面前,穿一件黑色吊带,又长又直的头发直坠腰间,高挑姣好的身材被紧身裙事无巨细地勾画出来。脸上画了浓妆,妆容把她身上的妖艳劲完美地衬托,如果别人画这样的妆会显得过于艳丽和夸张,但她就不会,她五官过于完美,攻击性很强,也就只有这样的妆容才能突出她的美。


    她简直比电视上还要美。


    崔山看看万珂,又看看一边的沈半夏。


    完全不同类型的两个女生,美艳与清纯的对决,不知道到最后是哪个更胜一筹。


    崔山最后把目光放在接下来一场腥风血雨的主角——段融身上。


    绯闻女友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订婚宴上,正常来说段融应该多少有些惊愕,但让人意外的是,从万珂出现以后到现在,段融全程没有过任何神色上的波动。仿佛半路杀出来的这个女人并不是与他有过深刻纠葛的万珂,而只是一个普通到甚至让他懒得看一眼的人。


    万珂有了举动,她朝段融过去,十厘米的高跟鞋在地上踩出“嗒、嗒”的声音,随着每一步落下,她跟段融之间的距离缩小。


    随着她跟段融越近,沈半夏眼里的绝望就多一分。


    沈半夏不自觉往外退。这是她骨子里的坏习惯,当看到竞争对手出现后,她第一时间做的不是迎难而上,而是先给自己打退堂鼓。


    并不觉得自己会是万珂的对手。


    可手腕却被段融拉住了。


    他猝不及防地把沈半夏带到怀里,手原本只在她腕上握着,两秒后却往下滑到她手心,手指从她指缝间穿过,与她十指相扣。


    并不去看万珂,面无表情地牵着沈半夏离开。


    “段融。”


    万珂突然开口,把他叫住。


    她的声音跟她的脸很贴,一听就是火辣御姐。当初她跟段融一起在学校念书时,整个高中部的男生几乎都喜欢过她,她是学校里当之无愧的校花。后来校园论坛里开过一个帖子,明显是个男生写的,说万珂身材辣,脸长得辣,没想到声音也辣。不知道这种嗓音叫/床的时候会是什么感觉,一定能让上了她的人酥了骨头,连命都要给她。


    这条帖子下面跟了上万条回复,全都是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男生在意淫。到了第二天,帖子消失了。


    传闻里是段融把帖子黑掉的,还把发帖的人痛打了一顿。这个传闻让段融和万珂之间的关系更加扑朔迷离,惹人遐想,从那以后,学校里关于他们的恋爱传闻更多了。


    此刻已经很久没出现过的万珂站在段融面前,挡住了他和沈半夏的去路。


    万珂个子很高,差不多有一米七二,穿了高跟鞋后整个人更是出挑,这样的身高跟段融站在一起,倒确实是很配的。


    不像沈半夏,整整比段融矮了一个头还要多,就算是穿着高跟鞋仍旧需要他低下身来看她。


    沈半夏的自卑感蹿了出来,觉得挺没意思的。昔日旧情人来找段融,那她在这里算什么呢。


    她想把手抽出来,但是段融没让她动,仍旧把她攥得很紧。


    万珂的目光从他们两人相握的手上移开,落进段融淡漠的眸子里:“你没话想跟我说吗?”


    “有什么话需要跟你说?”段融勾起一边唇角,十分不屑地笑了笑:“您算哪位?”


    “如果你忘了也没有关系,我可以提醒你。”万珂朝段融靠近一步,她身上喷了很浓的香水,但并不会让人觉得讨厌,只会觉得她很香。


    她伸出一根手指,点在段融心脏的位置,涂了正红色口红的两片唇张开:“我是你放在这里的人。”


    段融抬头嗤笑。他笑得极尽凉薄和讽刺,一双墨染般的眸子里看不见一点儿温度。


    把万珂的手挡开,掸灰一样弹了弹刚被她的手指碰过的地方:“万珂,你爱做白日梦的毛病什么时候会改?”


    他一只手插在兜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情冷漠:“总这么活在梦里你觉得有劲吗?”


    万珂丝毫没有退缩:“不肯认清现实的人是你,段融,你胆子就这么小,不肯承认喜欢我?”


    “你可以继续自欺欺人,但我实在没工夫跟你玩。还有,你把我未婚妻吓到了。”段融侧头,看了沈半夏一眼:“她胆子小,要被吓哭了我还得哄她。”


    这句话对万珂产生了切实的伤害,沈半夏很明显地看到她脸部颤了颤,一双美目瞬间盈满了眼泪。


    但万珂不会让自己像普通女生那样哭哭啼啼,她一向潇洒惯了,也酷惯了,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维持住高贵的体面。


    万珂深呼吸口气,把胸腔里的郁闷和不满全都呼出去,满脸无所谓地看了看沈半夏,笑:“这就是你未婚妻啊,长得挺可爱的。”


    说完重新看向段融:“不过你也说了,是未婚妻,又不是真的嫁给了你。未来的事谁能说得清呢,今天她是你未婚妻,明天可能跟你是陌生人。”


    说完瞥向沈半夏,故意问:“你说是不是啊?”


    现在的场景让沈半夏觉得自己是某个剧本里的女二,横亘在男主和女主之间,阻碍他们的感情发展。


    这个剧本还是男女主相爱相杀类型的。


    她一向觉得段融和万珂之间的感情是真的,学校里的传言起码有一半也是真的。因为这些根深蒂固的看法,她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很强的自卑感,越来越觉得自己确实破坏了他们。


    虽然段融不止一次跟她说过,他并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人。


    她无法完全相信。


    她再一次地想要逃离现在的场景,努力地要把手抽出来。这次段融把她的手放开了,但是下一秒,他的手抬起来,从她背后环过,亲昵地揽住了她的肩。


    “我说了她胆子小,你吓唬她干什么。”他仍是看着万珂,眼神里确实没有半分感情:“有什么事你跟我说,老子跟你好好掰扯。她现在确实只是我未婚妻,可你怎么就能确定我最后不会娶她。你既然这么想看热闹,那等我们摆喜酒的时候,我一定请你来喝。”


    万珂说不出什么了,胸口开始起伏,眼里有不甘迸射出来,在段融带着沈半夏离开时,她用绝对算不上友善的目光直盯着沈半夏。


    她原本以为这个沈半夏不过是哪个世家的千金,段融是不得已才会接受这场联姻而已。


    但她发现自己错了,段融对沈半夏的照顾和在乎,根本超出了联姻关系的正常水平线。


    还是说,段融只是为了气她,故意在演这场戏而已?


    这个想法让她的心情好了些,她平复了口气,跟在段融身后走了出去。


    段融带着沈半夏去了一处没什么人的地方,松开了她。


    他往墙边一靠,看她:“是不是饿坏了?”


    刚才送过去的餐食她还一口都没有吃,万珂就闯了过去。


    但她已经完全没胃口了,情绪有些低沉。


    “不饿了。”她说:“我还有多久能回家?”


    “回哪儿?”


    “我家。”


    “这不是你家?”他直起身,朝她靠近一步:“未婚妻,以后我家就是你家,知道吗?”


    沈半夏心里不是没有波澜。


    但她了解段融,知道这个人并不是专门对谁好,而是他对谁都好,但凡对方对他没有敌意,他就会友善地给予回报。


    他表面上玩世不恭,对什么都秉持着无所谓的态度,近几年更是给自己戴上了一层心狠手辣的面具,但他骨子里其实是十分温良的人。


    所以七年前,他会因为担心她受欺负而接她上下学,七年后,他会因为她看上去不是很讨厌,而礼貌地待她。


    只是因为她不讨厌而已。


    沈半夏这样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以防在最后得不到想要的,会失望。


    她低着头,小小声地说了一句:“你其实不用对我这么好。”


    但凡他对她差一点儿,沈半夏也不会沦陷得这么深。


    说这句话时的声音太低,段融没有听见。


    “你说什么?”段融低了点儿头,问她。


    沈半夏摇头否认:“没什么。突然又饿了,想吃东西了。”


    “那边有吃的,我带你去。”


    段融带着她往前走,宴会厅里的人看到他们,注意力朝这边放了过来。今天段融全程都守在他的这位小未婚妻身边,把人照顾得滴水不漏,完全不像是传闻里,两人只是商业联姻的关系。


    在段融出现不久,万珂也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有不少人都认出了她,知道这位就是跟段融传绯闻传得甚嚣尘上的大明星万珂。


    众人多了种看热闹的心态,倒要看看段融是喜欢那位长相灵动可人的未婚妻,还是喜欢这位美艳无匹的绯闻对象。


    易石青伸长脖子看了万珂半天,看得眼睛都直了。


    “我去,这也太漂亮了吧。”易石青咽了咽口水:“不愧是咱们融爷,天底下漂亮姑娘全被他勾走了。”


    在众人视线里,万珂落落大方地朝段融走了过去,故意出现在他面前,拿起了他本来要拿给沈半夏的一小块甜点,挑衅似的吃了一口。


    易石青看得可乐,拿胳膊肘怼了怼梁瑞涵:“怎么办,现在你情敌又多了一个,而且看她那样子比半夏要难对付多了。”


    梁瑞涵不忿地冷哼了声:“不就是身材好点儿又有张漂亮脸蛋吗,跟谁没有似的。”


    她威胁似的瞪视着易石青和高峰:“你们说,是万珂漂亮还是我漂亮?”


    易石青和高峰这俩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势忙道:“当然是你漂亮!”


    “那我跟沈半夏呢?”


    易石青和高峰沉默了,过去很久,见梁瑞涵脸色不好,高峰跳出来解释:“你跟万珂是一个型的,跟半夏这种软妹子是完全两个型,不好比。”


    梁瑞涵给了他们两人一个白眼。


    万珂慢条斯理地把东西吃完,甚至舔了舔自己沾了奶油的手指。这个极富诱惑性的动作被她做得十分自然,就好像她经常在段融面前这样一般。


    她看了眼餐桌上的食物,笑了:“全是我爱吃的。段融,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你还记得我的口味。”


    段融扫了她一眼,视线往旁边的沈半夏身上移,见她安静地站在原处,不说话,眼里没有波动,没有任何被人砸场子的愤怒,只是目光很沉很黯。明明在不高兴,偏偏不肯透露出来半分情绪。


    段融重新看万珂:“厨师是段向德请的,菜单是段向德定的,你该去跟他说。”


    万珂噎了噎,过了会儿问:“你跟你爸关系还这么不好?”


    “我跟他关系好不好,跟你没有关系。”


    “你就非要跟我这么说话吗,就因为我跟别的男人去喝酒,你就要吃这么久的醋?”万珂开始进攻,朝段融走近一步,一双狐狸般魅惑丛生的眼睛直视着他:“我都跟你解释过了,我跟他真的没有发生过任何关系,你要怎么样才肯信我?”


    “我也跟你说过,你跟谁做了什么都跟我没关系。我这人不爱吃醋,不管黑醋白醋米醋陈醋,只要是醋我都不爱吃。崔山,”段融叫来助理,沉声:“你是干什么吃的,这位小姐有邀请函吗你就让她进来!”


    “抱歉段总,我现在就把她请出去。”


    崔山叫来两名保安,好声好气劝万珂离场。


    万珂没有再继续待下去,临走前,她走到沈半夏身边,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当小三有意思吗?”


    沈半夏猝然攥紧手心,没办法再维持刚才的淡定和冷静。


    万珂冷笑:“你可以问问今天在场的人,有谁不知道段融喜欢的人是我?”


    段融意识到不对劲,蹙了眉朝这边过来。


    万珂已经若无其事地离开,临出门前回过身,势在必得地冲着段融笑了笑。


    段融问沈半夏:“她跟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我饿死了。”沈半夏开始拿东西吃,她其实不知道自己拿了什么,只是一个劲地往嘴巴里塞。那东西好像是块甜点,但很奇怪地,她尝到了苦味。


    她一个接一个地吃东西,嘴角不小心蹭到了奶油。段融看了眼周围还没离开的媒体,把她挡在自己身前,伸指替她擦掉嘴角的奶油。


    她刚开始往后躲了下,意识到他只是在帮她擦脸而已,定了定神,全身紧绷地站在原处。


    等他手指的触感从脸上移开,她清咳了声,没话找话:“我吃相是不是不好看,会给你丢人啊?”


    “你还会不好看?”他作势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视线移到她胸前弧度时顿了下,嗓子突然发痒。


    这小丫头挤挤竟然还是有料的。


    两秒后,视线扯回去,他屈指在她鼻子上刮了下:“小姑娘都这么正了,你还想多好看?”


    也有不少人这么说过沈半夏,但只有在段融的话后,她的脸噌地一下红了。


    旁边有人在拍他们两个的照片,刚好把这一幕拍进去。


    “这不是挺恩爱的吗,到底是谁在网上造谣说段融喜欢万珂那妖女啊?”一名女记者由衷感叹:“这对CP才是最配的好吗,我站了!”


    旁边的男记者还在回味万珂刚才的惊鸿一瞥,反驳道:“我看还是万珂跟段融比较配,这位沈小姐看上去太乖了,罩不住段融。”


    “这才叫反差感好吗,看上去罩不住,其实把段融拿捏得死死的,这种走向才带劲!”


    女记者踩着高跟鞋扛着相机过去抢新闻。


    一直到了晚上才散场,沈半夏换回了自己的衣裳,穿了简单的白T和短裙。


    严琴等在外面,见她出来,亲昵地拉住她的手:“半夏,今晚跟段融一起回家吧,他离这不远有套宅子,可以直接带你去。”


    沈半夏看了看四周,确认这边没有人,说:“严阿姨,我们说好的,我不需要跟段融有任何亲密接触。”


    “阿姨只是让你在他家里住一晚而已,你不抓紧时间多跟他相处,怎么让他喜欢你?万珂什么样你也看到了,我可不想让段融再跟她有什么牵扯,你必须要帮帮阿姨,让段融对她死心才好。”


    “可他要是真的不喜欢我,我如果太主动的话,他会更不喜欢我的。”


    沈半夏拒绝了严琴的提议,从别墅出来,她忽视了正斜倚在车旁手插口袋等她的段融,转而坐上了康芸家里的车。


    段融透过车窗朝她斜过来一眼,起身,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开车离开。


    康家的车也启动,在段融的那辆黑色莱肯后头跟了一段路,在下一个岔路口拐向了相反的一条路。


    沈半夏始终没有回头去看。


    在车里无聊,她把手机拿出来,点开微信。


    微信里躺着Z在今天白天发过来的一条消息,用以回答她上面那条,说自己对于段融来说是需要忍辱负重的存在。


    Z:【但你对他来说,不是屈辱,也不是重任】


    30、威胁


    康芸想让沈半夏住在家里, 沈半夏拒绝了。她可以暂时借宿在这里,但要是理所当然地当寄生虫,就太说不过去了。


    她简单收拾了下行李, 回了自己的出租屋。


    很久没回来,出租屋里有股灰尘的味道,浴室的花洒依旧是坏的。


    她做了大扫除,下楼去商店买了新的花洒,先简单换上洗了澡。


    爬上床睡觉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她困得头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早上米莉过来找她,一进门,见客厅里空荡荡的,问:“你家遭贼了?”


    “沙发坏了, 让人搬出去了。”沈半夏对着穿衣镜理了理头发:“走吧, 刚好我要去买新的沙发, 你跟我一起去, 帮我参考参考。”


    “你都成段融未婚妻了,还要为了个破沙发发愁啊?”


    “未婚妻有什么用, 更何况还是个假的。”沈半夏推着米莉出门。


    两个人一起去了附近的商场,沈半夏挑选沙发的时候米莉在刷最新的财经界新闻, 看见今天的头条果不其然是段家长子段融跟沈半夏订婚的消息。


    新闻里放了好几张照片,每张照片里段融和沈半夏的关系看上去都十分亲昵, 就像是真正的情侣那样, 两人目光里甚至有能称得上如胶似漆的情愫存在。


    米莉啧啧几声:“半夏,你跟我说实话, 你是不是已经跟段融水乳交融过了?”


    “什么水乳交融, 我还跟他水火不容呢。”


    “少装傻, 姐姐我在情场里身经百战,能看不出来你们两个的小九九?这眼神这氛围,根本就是有事好吗!”


    “真的只是在演戏而已,我原本以为我就挺会演戏的了,没想到他比我更会。你都不知道他,他这人其实最腹黑了,为了利益什么都可以演。”


    “说得好像你多了解他似的。”米莉看着她:“半夏,你不会真是早就认识他吧?”


    “没有,他这种大人物,我哪有机会认识他。也就这次天上掉个馅饼,不然我跟他还在两条平行线上待着呢。”


    沈半夏在商场里看来看去,结果挑不到一款她满意的沙发。要不然就是价格合适但太丑,要不然就是卖相不错但价格她负担不起。


    “算了。”她从商店里离开:“不买了。”


    没有沙发又不是不能好好生活了。


    “真的不买了?”米莉问。


    “嗯,不买了。”


    有人回头多看了沈半夏两眼,米莉担心她会被人认出来,从包包里找出一个口罩给她。


    “应该不会被认出来吧,”沈半夏说:“这年头哪还有人关注商界的事,全都跑去看明星绯闻了。”


    “你那位未婚夫颜值有多逆天你比我清楚啊,你觉得会没有小姑娘跟追星一样追他吗?”


    沈半夏觉得这话倒对,老老实实地把口罩戴上了。


    逛完商场,她跟米莉一起去附近的火锅店吃饭,米莉顺带把新交的男朋友叫上了。


    “是个弟弟,整整比我小八岁呢!人长得可奶了,待会给你看看啊。”米莉兴致勃勃地给她介绍。


    沈半夏托腮等餐上来,也等着看米莉的那位新男友到底有多奶。


    点的餐上齐,米莉的男友刚好到了。


    沈半夏抬头看了一眼,人呆住,表情有了裂纹,原本上扬的嘴角一点点地放下来,眼里浮出恐惧。


    那男生看见她,表情依旧平静,十分淡定地在米莉旁边坐下,明知故问:“姐姐,这位就是你最好的闺蜜啊,果然长得很漂亮欸。”


    “是吧,我们半夏长得可好看了。”米莉虽然在夸沈半夏,可眼睛一直挂在男友身上,手痒地捏了捏男朋友的脸蛋,跟男友两个人旁若无人地调起情来。


    沈半夏让自己冷静,若无其事地往辣锅里下了些牛肉卷和青菜。对面男生瞟了她好几眼,最后说:“半夏,没想到你也会来这种店吃饭。”


    沈半夏停了停筷子:“这种是哪种店?”


    “就是普通人会来的店。”男生笑得别有用心:“你不是段融的未婚妻吗,按理说应该只会去符合你们上层人士身份的高级餐厅。”


    米莉着实吓了一跳,没想到她带过来的人会这么快把沈半夏认出来。


    但沈半夏并不吃惊,从看见范洪博的时候开始,她就知道这人是有备而来。


    范洪博,初中的时候揪她口罩,领头喊她丑八怪,害得她被全班孤立的那个男生。也是后来段融为了还舅舅欠下的债而找家教工作时,撺掇父母雇段融来家里教学,却又整日对段融进行辱骂的男生。


    范洪博!


    沈半夏握着筷子的手几乎要发抖,拼命克制下去。


    范洪博明明知道她的身份,偏要故意说这种话,根本就是在警告她。


    七年前,段融转学后没多久,沈半夏脸上的红疹慢慢褪了下去,不需要再戴口罩了。班里的人发现她并不是个丑八怪,反倒越来越漂亮,之前骂过她丑八怪的男生纷纷开始对她示好,甚至有不少人暗搓搓地想追她,范洪博就是其中一个。


    沈半夏每个都明确拒绝了,可范洪博就跟狗皮膏药一样,她怎么甩都甩不掉。


    那时候段融已经转学,同时回到了段家,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再也不是之前人穷被人欺的孤苦少年了。他没有再回来过,沈半夏也就没有再见过他。京城这么大,大到整整七年里,她与他连擦身而过的机会都没有。


    没有了段融的保护,沈半夏只能自己想办法摆脱掉范洪博,把范洪博送的情书全都原封不动地还回去,明确告知如果他再继续打扰她学习的话,她就会向校长举报。


    范洪博终于没再继续追她。后来两个人升入了高中部,班级完全被打乱,范洪博跟她碰面的机会变得很少。上了大学后,沈半夏更是没有再见过他了。


    “你怎么知道她是段融未婚妻?”在一阵长久的沉默后,米莉率先出声。


    “新闻里看到的啊,”范洪博笑着说:“我爸公司最近跟天晟有合作,我就多留意了下,刚巧就看见了。”


    米莉生怕沈半夏的真实身份会暴露,迅速地想了个说辞出来:“哦。你看我忘了跟你说了,半夏是我在国外留学的时候认识的朋友,跟我比较合得来,她平时又特别低调,不让我跟人说她其实是康老爷子的外孙女。”


    “我能理解,其实越是有钱人越低调,只有那些一朝发达的暴发户才会满世界宣扬自己有钱。”范洪博夹了片肉到米莉碗里:“姐姐放心,我不会出去乱说我女朋友跟康老爷子的外孙女是闺蜜什么的。”


    米莉完全相信他的话,心态放松下来。


    等米莉中途去洗手间,范洪博立马变了脸色,皮笑肉不笑地看了沈半夏一会儿。


    沈半夏也看着他,等着他主动开口。


    下一秒,他说:“沈半夏,你挺了不起啊,摇身一变成了康老爷子的外孙女。我以为段融就够让人吃惊的了,一个穷小子竟然是段家的血脉,没想到你更厉害,直接成了在国外长大的名媛千金了。人家段融起码还是货真价实的沧海遗珠,你这又是什么,偷天换日,鱼目混珠?”


    “你想做什么?”


    “也不想做什么,就是给你提个醒,咱们俩又见面了。”范洪博一直笑眯眯的:“之前你不是挺看不上我吗,连跟我说句话都不肯,却整天跟高中部的段融混在一起。我那时候还不是太明白,现在我懂了,你那是早有居心啊,那么小的年纪就会替自己找老公了,一找还找了个太子爷,我说你这眼睛够毒的啊。”


    范洪博始终带着笑,拿了筷子去锅里夹菜吃。


    沈半夏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你想威胁我?”


    “你也知道我能威胁你啊。”范洪博笑得让人身上发毛:“所以我猜得没错,你确实是个骗子,对吧?”


    “你又怎么能确定我不是康老爷子的外孙女?”


    “你的身世我还不清楚吗,你爸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中产阶层而已,非但如此,后来他还不是因为创业失败,出了意外卧床不起了吗?你们家欠了一屁股债,你妈为了还钱四处去做工,最后活活过劳死了,这些你当我都不知道?”


    “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可以直说,不用拐弯抹角。”


    “也没什么,就是接下来我们公司有个链路技术的项目想跟天晟合作,你既然都是段融的未婚妻了,那你在他耳边吹吹风,多替我们说说好话,这应该不难吧?”


    “如果我不帮你呢?”


    “那你可就别怪我了。”范洪博夹了个丸子进嘴里,慢悠悠地嚼着:“你不帮我,你也别想好过。我会去告诉段融,你其实就是个骗子。”


    “你以为你不管说什么,段融都会信吗?”


    “别人说这种话或许他不信,但我说他肯定信。”范洪博趴在桌上,倾身看她:“我会跟他说,你就是七年前那个总跟在他身边的小丫头片子。”


    沈半夏的脸色顿时变了。


    范洪博继续道:“如果他知道你骗了他,不仅如此,你在那么小的年纪就对他有非分之想,你觉得他会怎么看你?”


    最后一句话对沈半夏产生了切实的威胁,她的手紧攥住桌角,很想把滚烫沸腾的火锅汤泼在范洪博脸上,但她忍住了。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我什么时候对他有非分之想了,七年前你带头排挤我,而他帮了我,难道我不该对他好点儿吗?我只是在报答他而已,从来没有想过别的。”


    “报答也包括宁愿被爸妈骂也要偷家里的钱帮他还债这件事吗?”范洪博长了张人畜无害的狗狗脸,但就是这样的脸说这些话才更让人害怕:“沈半夏,你为他做了哪些事我可都一清二楚,可他应该不知道吧,到现在了都不知道,甚至都认不出你,是不是?”


    沈半夏两眼发红地瞪视着他。


    “这么来看,你其实有些可怜,”范洪博依旧笑着:“付出那么多,结果他非但根本就不知道,还以为那些事情是别人做的,搞得他喜欢上了一个抢了你功劳的女人。”


    店里人很多,很吵,沈半夏没怎么听清他最后一句话,问:“你什么意思?”


    范洪博没有再说,只是警告她:“总之你只要记得帮我家说几句话就好,别的不用你做。我这样不算难为你吧,也就是你动动嘴皮子的事儿。只要你帮了我,我保证绝对不会在他面前胡说八道。”


    米莉从洗手间回来,范洪博余光瞥到,立马小声警告:“别在米莉面前乱说话,这件事不需要我特意提醒你吧?”


    沈半夏屈辱地攥紧手心。


    米莉走了过来,在范洪博旁边的椅子里坐下。范洪博很乖地对她笑了笑,拉过她的手握着:“姐姐怎么去这么久,我都开始想你了。”


    米莉对新交的这个奶狗系男友很满意,旁若无人地跟他调情。


    沈半夏收拾了东西,背着包起身:“米莉姐,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怎么这么快就走,你吃饱了吗?”米莉问。


    “吃饱了,都吃很多了。我走了啊。”


    沈半夏离开火锅店,过了马路,去附近的一个公交车站。


    在那里等了会儿,心情一点点平复,开始考虑范洪博这个变数会造成的影响。


    她并不想去左右段融公司里的事,更不觉得自己可以左右。一旦范洪博得不到想要的利益,或许他就会发疯,把她的事全都告诉给段融。


    她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这件事真的发生,要想办法脱身才行。


    不能跟段融闹得太僵。


    她搭公车回了家,进了屋往床上躺了上去。


    她睁眼看天花板,慢慢地闭了眼睛,在夏日午后热腾腾地睡了一觉,没舍得开空调。


    半小时后被热醒,脖子里都是汗,她拿手背在颈窝里抹了一把,准备去浴室冲澡。


    刚要起身,床垫突然砰地一声往下砸了过去。她顺着往下滑,好不容易才停稳,爬起来检查了一遍。


    床坏掉了,木板从中间断开。


    她骂自己倒霉,也懒得再去找房东。照房东上次的说法,这次看见床也坏了后,会继续骂她不知检点,跟男人鬼混到把床都滚塌了。


    她心烦意乱地去洗澡。


    手机响了好一阵她才听见,关掉花洒摸到自己的手机。


    来电人写着“段融。”


    这两个字映入眼帘的那一刻,她立马慌里慌张地拿浴巾把自己裹起来,好像他人已经到了面前,会把她看光一样。


    裹紧后才紧张地点下接听,把手机放到耳边。


    她头发湿着,脸上颈后都湿,肩上粘着落下的碎发。段融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来,恍惚他人就贴着她挂了湿气的耳朵在说话。


    “晚上有个家庭聚会,”他说:“我去接你,你在哪儿?”


    “哦,我……我在外面玩。其实你不用来接,把地址给我就好了。”


    “严琴女士让我必须接,不接我交不了差。”


    他好像是在抽烟,有轻微的打火机声音响起来。


    “在哪儿?”他又问了一遍。


    沈半夏看了看自己小小的出租屋,考虑两秒后选择撒谎,说了个她这种人设会去的地方:“迷路酒吧。”


    段融悠悠地吐了口烟圈,拉扯嘴角,带着讽意轻笑了声:“行。”


    过了两秒,补充:“等我半小时,我现在去。”


    “啊……那个,我不急的,你再晚点儿去也没关系,我正跟朋友喝酒呢。”


    她担心自己会来不及赶过去,等挂了电话,迅速找了衣裳穿,把自己收拾一遍,拿上包跑出去了。


    到迷路的时候已经过去差不多一小时,她四处看了看,并没有看到段融那辆招摇过市的黑色莱肯,以为他还没有来。


    她松口气,在门口安心等着。


    酒吧里走出来几个男人,其中一个是张俊安,一眼看见正独自站在马路边等人的沈半夏。他走过去,叫:“半夏。”


    沈半夏扭过头。


    “是你啊,”她笑笑,看了看跟他同行的两个男人:“你朋友?”


    “嗯。”不知道是不是喝过酒的原因,张俊安的脸有点儿红,眼神也奇怪,比平常清醒的时候要柔一些:“你在……等车?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有人会来接我。”


    “……段总?”


    “嗯。”她往外看了眼,凑近他些,踮起脚:“你要为我保密,别跟他说我的事。”


    他笑:“你放心。”


    段融已经在对面一家便利店门口靠墙站了有五分钟,目光始终落在沈半夏身上。他早就到了这边,过来买包烟的功夫,已经看见沈半夏匆匆从一辆出租车上跑了下来,站在迷路门口等他。


    他结了账正要过去找她,张俊安朝沈半夏走了过去,被酒意渲染出来的赤/裸眼神就一直没从她身上挪开来过。穿了件浅绿色抹胸吊带裙的女孩笑眼弯弯地跟他说话,脚步朝他靠近,踮脚在他耳边低语。随着她抬头的动作,她背上细密的长发往后飘,被风微微吹起。


    段融把手里的烟盒捏扁,过去几秒松手,拆开包装从里面拿出一根变皱了的烟,拢着火点燃。


    他叼着烟斜斜靠在门口,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继续朝那边看。


    张俊安尽量控制着不去看女孩脖颈下露出来的嫩白色雪肤,刚好夏日晚间起了一阵风,天上聚拢起乌云,温度降了下来。他把身上的外套脱了,给她:“好像冷了,你披件衣服吧。”


    “不用,我不冷。”


    沈半夏是故意这么穿的,来夜店当然要穿得辣一点儿,不然就不合理了,容易引起段融怀疑。


    “你先走吧,有时间再见。”她说。


    “什么时候能再见?”


    “啊?”她只是随口说的而已,不过是与人告别时根本不能算数的客套,可张俊安却当了真。她犹豫了下,想到张俊安有可能就是那位Z先生,这样的话那就是对她有恩,她最好还是对人客气点儿比较好。


    “那,我过两天有空的话请你吃饭。”她说。


    张俊安脸上笑开,连眼睛里都酝着笑:“好。”


    她目送张俊安离开,心里琢磨他到底是不是Z先生,要不要直接问出来,如果问的话他会说实话吗。


    “沈半夏。”


    身后有人叫她。


    她对段融的声音很敏感,没办法,他对她来说简直就像能要人命的药,有关于他的一切她都很敏感。


    她转过身,看他,笑:“你来啦。”


    段融站在她身前,单手插兜,嘴里咬着烟,下巴朝张俊安离开的背影处点了点:“跟他喝酒呢?”


    “……是。”


    段融把烟拿了下来,修长骨感的指间夹着,食指抬起掸了掸烟灰。他看她,目光落在她身上绿得很嚣张的吊带裙上:“故意穿这颜色气我呢?”


    沈半夏:“……”


    31、同居


    沈半夏低头看自己的衣服, 一件十分清新的淡绿色吊带小裙。这衣服其实是康芸给她准备的国外某大牌,没办法,她总要有几套拿得出手的名牌衣裳, 不然容易露馅。今天出来得急,她一心想挑件适合蹦迪的性感小裙,随手挑了这件。


    鬼知道这个颜色会让段融不爽。


    “你什么意思啊,”她说:“我只是恰好碰到张俊安了而已,没跟他做什么。”


    “你想跟他做什么?”


    “什么都不想跟他做!”她懒得就这个话题跟他理论:“你放心, 跟你订婚这段时间, 我会保持基本道德的。”


    段融没说什么,只是把快燃尽的烟摁灭在一边垃圾桶里。


    他脱了身上的西服外套,朝她过来,把衣服给她披上。


    西服外套染了他身上的气息, 一种淡淡的佛手柑香气, 夹杂着一点儿烟草味。


    沈半夏耳朵很红, 心脏猛跳, 偏偏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干嘛给我穿,我不怎么冷。”


    “你这衣裳颜色不顺眼。”段融把衣服给她披好, 又拢了拢,这下她胸以上裸露的大片肌肤就彻底看不见了。


    随着他的动作, 沈半夏的心紧了下,低着头拿脚尖赐着小石子, 过了会儿, 终于问:“你吃醋啊?”


    “嗯。”


    他嗯。他竟然嗯!


    沈半夏被他这一个单音节震得愣在当场,不敢相信听到了什么。


    但看他这无所谓的样子, 估计也就是随口一说, 并没有多少真情实感。


    “你不是说你从来不吃醋的吗, ”她把他说过的话拿出来:“不管是黑醋白醋米醋陈醋,只要是醋你就都不爱吃。”


    段融笑,倾下身看她:“对我的话记得这么清楚?”


    每次他这么主动靠近,沈半夏就不行了,大脑几乎要缺氧。


    “又不是要背出师表,有什么记不住的。你……”


    段融突然往前,鼻尖快挨到她的脸。沈半夏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腰却被段融握住往前扯,两人距离更近。


    “不是来这边喝酒?”他声音放低,头也往下低,鼻尖从她脸旁流连到颈侧,说话时的热气扑在她脖子里:“怎么身上没有酒味?”


    全是香味,奶香味里带着昙花香型的沐浴液的味道。


    沈半夏感觉腿都软了,脖子里红了一片,侧过头离他远了点儿:“我没喝,你不是不让我喝酒吗。”说完又补充一句:“只喝了果汁。”


    段融低头笑了声,直起身:“这么乖?”


    再这么下去沈半夏要被这人撩死,转移话题问:“你的车呢?”


    “在地库。”


    段融带她去了地库,替她打开副驾车门,让她上车。


    “我要不要换件衣服?”去段家的路上,她问:“这件衣服见长辈是不是不太好?”


    “见长辈不好,见张俊安就好?”


    他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让人看不透。


    “我不是去故意见他的,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未婚夫,你控制欲有点儿太强了吧,你这样别人会误会我们两个不是被商业联姻绑在一起的欸。”


    “商业联姻?”


    段融看她一眼,眸子里飞快闪过一抹复杂情绪,沈半夏看不懂。


    他只说了这四个字就没再说什么,扯起嘴角冷冷笑了下。


    车子在一家私人设计工作室前停下,段融把她身上的安全带摁开:“走吧,给你买衣服。”


    “啊?”沈半夏被他拉下车,跟在他后头走。


    店里有位戴着眼镜的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一身艺术气息,正趴在桌上画设计稿。听到门响,男人抬起头,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


    “你小子怎么来了。”他跟段融很熟,也不起身迎接,看了一眼就继续画自己的线稿。


    段融在沙发里坐下,胳膊闲闲往后搭:“看有没有合适的衣服给这位小朋友穿。”


    童辉抬头,眯眼去看沈半夏。


    女孩穿了件吊带裙,外面披了件段融这臭小子的西服外套,往下看,蓬蓬的裙角搭在膝盖处,下面是两条白又细直的腿。明明穿了件这么漂亮的裙子,可脚上却踩了双平底的小白鞋。


    就是个故意在扮性感,但其实根本就扮不像的小姑娘。


    童辉从椅子里起身,冲着段融说:“你小子有艳福啊。”


    段融笑,笑里带了股懒劲儿,并没有进到眼底。


    童辉拉开隔帘,看也不看从衣架上取了套衣服给沈半夏,指了指后面:“那是试衣间,你去换。”


    “哦。”


    沈半夏拿了衣服去试。


    一件既有设计感又不会太夸张的小白裙,领子做成了娃娃领,裙角将将盖到膝盖。


    沈半夏从试衣间出来,童辉看她一眼,笑了。这小姑娘软软糯糯的,一看就招人疼,真是便宜段融这个老男人了。


    童辉拿脚去踢沙发上窝着的段融:“臭小子,对人家姑娘好点儿,要多宠着知道吗?”


    段融也在看沈半夏,听到他的话才把视线收回来,从沙发里起身,淡淡撂他一眼:“怎么,你女儿啊?”


    “这要是我女儿,我第一个先打断你的腿。”


    段融两手插在兜里,闻言舔着唇角一笑,没说什么。


    “半夏,回头多防着他啊,”童辉往工作台后一坐,指指段融:“这小子一脸坏相,一看就不是好人。”


    童辉说得其实很对,段融天生一张会先骗女人芳心再害女人伤心的渣男脸,标准的万花丛中过的多情浪子气质,如果换个人有他这种外貌,早不知道渣过多少个女人了。但他还偏偏没有借着这张脸行过凶,多年来男女关系一直都清清白白,从没有渣过谁,因为就没有哪个谁有本事追上他。


    段融带她离开童辉的工作室,临出门前,沈半夏对童辉摆了摆手:“舅舅再见。”


    童辉怔了片刻,叫住她:“欸你别走,你怎么知道该叫我舅舅?”


    沈半夏暗道糟糕。


    童辉和严琴是同母异父的姐弟关系,两人在不同的家庭长大,从小关系就不亲。童辉早些年混得挺惨的,严琴明明知道但是也没有接济过他。不仅不认这个弟弟,甚至还想不认段融这个儿子。她能做到六亲不认,但童辉不行,之前那些年就一直是他在照顾段融。


    但童辉那时候没有什么正经工作,整天做梦能当一名享誉国际的服装设计师,为了这个梦想他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结果花光了家里的钱不说,还连累了段融要替他还债。


    段融没有抱怨过,舅舅欠了多少钱,他还,有人借着讨债来找舅舅麻烦,他就捋起袖子跟人打。


    谁让他是舅舅养大的,这份养育之恩不能不报。


    沈半夏曾经见过童辉几次,听到段融喊童辉舅舅,她就一直记得。刚才进店,她一眼就认出了童辉。看来这几年他应该混得很好,已经实现了梦想,成了很有名的服装设计师。


    她脑子里一直记得段融喊他舅舅,所以刚才临走时自己也就顺嘴喊了声。


    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段融侧身看她,童辉也在看。她脑子里迅速地转,最后硬着头皮说:“因为……我看你长得像舅舅。”


    “……”


    “……”


    好扯。


    顶着段融和童辉怀疑的眼光,她继续扯:“就是很像,你看你这张脸,就是很标准的舅舅长相!”


    童辉乐了,冲着段融抬抬下巴:“你女朋友很可爱啊。”


    女朋友三个字突然就在段融心里挠了一把,他不自主去看沈半夏,小姑娘漂亮得像精灵,明明是在苦难里长大的,偏偏把苦难全都藏了起来,只让别人看到她乐观的一面。


    美好得不像话的女孩子,只要他稍微使点儿手段,就能让她真正成为他女朋友。


    段融眸光微沉,转身,推门离开。


    沈半夏很怕自己露馅,回去的路上一直不怎么放心,时不时地就会偷瞥段融一眼。


    希望他已经忘了刚才的事。


    还好一路上他都没有说什么,一直到把车停在一栋别墅前,他顺手把她身上的安全带解开了。


    他往椅背上靠着,一只胳膊搭在窗沿边上,侧头看她:“未婚妻。”


    沈半夏微怔,每次他这么吊儿郎当叫她的时候,百分之百是在憋什么坏水了。


    果然,下一秒,他说:“你看看我这长相像什么?”


    沈半夏朝他看,抿抿唇,说:“渣男。”


    段融愣了两秒,笑:“什么?”


    “渣!男!”她一字一句地说。


    “骂我呢?”段融还是笑,淡淡的笑声要命得迷人,听得人耳朵发痒:“放心,不渣你。”


    与这句话同时进行的,是他举起手,在沈半夏发顶揉了两下的动作。


    整个动作持续了不到两秒,但这两秒对沈半夏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力。她身上迅速热起来,不知名的地方有细小却折磨人的电流在过,耳朵烧得很红,脑袋发晕。


    只有两个人的车里,车窗开着,夏夜晚风徐徐吹过。明明气温不高,她却热得颈后都出了汗。


    应该是头发太厚,闷的。她随手扎了个高马尾,用腕上带的头绳绑起来。


    头绳是奶白色的,周边有层软软的绒毛,上面带着个棕色小熊。


    是段融送她的那个。


    沈半夏脸长得好看,头型也好,圆圆的,头发随便一扎就漂亮。本来人就小,扎了高马尾后更显得青春灵动,脸颊两侧落下的柔软碎发把她的脸型修饰得愈发温柔。车库里的灯斜斜打过来,在她侧脸上落了层光,让她看上去仿若透明。


    她漂亮得一尘不染,其间又掺杂着柔弱的易碎感,让人很难对她没有保护欲。


    段融看她一眼,喉中干渴似的空咽了下,凌厉凸出的喉结上下滚动。


    严琴和康芸一起出来接他们,这两个女人确实很喜欢沈半夏,看到沈半夏后就跟看到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一左一右拉住了她的手,带她进屋吃饭。


    席上段向德也在,这位长辈全程没有说过什么话,连基本的客套都没有,等吃了饭就率先离开,回屋休息。


    段向德走后,席上的氛围反而热闹起来。严琴拿公筷给沈半夏夹菜,趁机说起:“半夏,你妈妈再过几天就要回美国了,你一个人在这边她不放心,明天你就搬过去跟段融住吧。”


    最后一句话把沈半夏砸了个猝不及防,她差点儿没呛着。


    手边出现一杯果汁,她拿起来喝了口,轻声对段融说谢谢。


    康芸在一边帮着严琴拱火:“半夏,妈妈也觉得你搬过去跟段融一起住比较好。我这一走家里也没人能照顾你,妈妈会担心你的。”


    沈半夏已经明确拒绝过严琴这个提议,不明白为什么又被翻出来,还是当着段融的面。


    “我不用人照顾。”她挣扎了下。


    “可你一个人我总归不放心。”康芸明显是有备而来,非要促成沈半夏去跟段融同居:“如果有段融在你身边的话,我会放心很多的。你就听妈妈的话,搬去跟段融一起住,知道了吗?”


    沈半夏已经完全不敢去看段融现在是什么表情。被逼着跟她订婚也就算了,现在还要照顾她,他肯定要烦死了,换哪个男人都不会高兴。


    她担心这样会适得其反,让段融更讨厌她。


    “半夏,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严琴接着劝:“都是成年人了,而且你跟段融已经订婚了,再过两年是要结婚的,住一起很正常。你从小接受的又是西式教育,肯定没有那些传统观念的,对吧?”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如果沈半夏再反对,倒像是有什么猫腻一样。


    沈半夏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严琴全当她已经答应了,慈爱地拍拍她的手:“那就好,明天你就搬吧,我会让段融去接你的。”


    沈半夏想不通万珂到底是哪里让这位豪门太太不满意了,让严琴宁愿随便找一个穷苦女大学生去勾引自己儿子,都不愿意让万珂嫁进家门。明明万珂的家世算不错了,人长得也是没得挑,带出去绝对能给段家长脸。


    有钱人的世界好难懂。


    整个饭局里不管听到了什么,段融都始终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沈半夏大着胆子偷偷看了他一眼,结果猝不及防地被他捉住了。


    与他目光相对的那刻她迅速低下头,往嘴里填东西吃。结果吃的是个藕粉丸子,把她噎到了。


    段融往她杯子里添了些果汁,给她。


    她接过来喝。


    心跳平复下来后她仔细回忆了遍,段融刚才看她的时候并没有生气,面上神色很平,毫无波动。


    她放了点儿心,等饭局结束在小花园里找到严琴:“阿姨,我不是跟您说了事情不能操之过急的吗,您这样硬把我推给段融,可能会让他讨厌我的。”


    “我要是不这么做,你会主动来找他一次吗?”


    严琴把茶杯放下:“半夏,你在律所的工作情况我都知道,你人很机灵,不管遇到任何麻烦都能解决得很好,可你为什么偏偏一碰到段融就会打退堂鼓?”


    严琴的话让沈半夏心里咯噔一下。


    “这几天要不是我跟康芸创造机会让你跟段融相处,”严琴说:“你根本就不会跟他联系,要是一直这么下去,你让他怎么喜欢你?我跟你说过,我是真心希望你能跟段融在一起,你也知道对你来说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改变人生的机会,为什么你一直都在退缩?”


    沈半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说:“我只是还没想好计划而已。”


    “既然没想好,那你就先听我的,搬过去跟段融一起住。感情是培养出来的,不是等出来的,你不能再这么被动了。”


    “严阿姨,您真的就这么讨厌万珂吗?是万珂做了什么事让您不满意吗?”


    “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好,其它的你不需要知道。”严琴翻了几页杂志,明显不想再继续对话的样子。


    算了,自己只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的雇员而已,雇主说什么她听就是了,哪有资格反对。而且只是搬去段融家里住,又不是非要跟段融住一间屋子,她怕什么。


    “我知道了。”沈半夏转身离开。


    没走几步,严琴叫住她。


    “还有,这件事你可能误会了,”严琴告诉她:“提议让你搬过去跟段融一起住的人不是我,也不是康芸,而是段融。”


    沈半夏诧然回头,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没有听错,”严琴告诉她:“确实是段融主动说起要跟你一起住的,他担心康芸走了之后,你一个人在家里住会害怕。”


    竟然是段融提出的同居,怪不得刚才他会那么平静。


    沈半夏越来越看不懂段融。他永远让人猜不透,眼里总是蕴着一层化不开的浓墨,任何人别想看穿他到底在琢磨什么。


    作者有话说:


    32、特殊


    沈半夏从小花园离开, 到了前厅。


    段融正坐在沙发里,两条长腿无处安放地往前伸展着,身体前倾, 胳膊搭在腿上,拿着手机在跟人聊工作。头发有些长了,额发松松搭在眉毛的位置,发色是自然的深棕。额发下是一双深邃迷人的桃花眼,因为这双极有诱惑性的眼睛, 导致沈半夏常常觉得他的眼光很温柔, 甚至带了些深情。


    沈半夏静静站着看了他一会儿,吊灯璀璨耀眼的灯光下,他锋利的侧脸好看得宛如艺术品,一边让人沉迷, 一边让人因为自惭形秽而不敢靠近。


    沈半夏从不觉得能让段融喜欢她, 因为网上有关于他的根深蒂固的恋爱史, 因为万珂实在太美, 跟他站在一起的时候太过般配,任何人插进去都会显得格格不入。


    之所以接近他, 不过是为了拿笔能救父亲性命的酬劳而已。等一年期限结束,她会悄无声息地离开他。


    原本做好了所有准备, 包括被他奚落被他厌恶,唯一没有想到的, 是他从没有表现出过任何不满, 反而好得超出了她所有设想。


    段融果然跟以前一样,会没有理由地对别人好, 七年前时, 现在也是。


    沈半夏往前走, 在段融面前停下。


    段融抬头看她,从沙发里起身。


    两人之间顿时拉开一段高度差,她需要仰头才能看着他的眼睛。


    沈半夏只与他对视一眼就败下阵,躲开视线去拿沙发上搁着的一个帆布包:“我要回家了。”


    这个包也是康芸给她准备的,一个国外小众设计师专门为她这种学生设计的帆布包,里面能装得下三四本书,她平时出门都会带着。


    “我送你?”他问。


    “不用了,妈妈在外面等我。”


    说妈妈两个字的时候她很心虚。之前她从不会这样,母亲去世后,为了能很好地活下去,撒谎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的事,她基本张口就来。但是面对着段融,她会心虚,心底根本不想骗他。


    “再见。”她说。


    段融没说什么,目送她离开。


    不管什么时候看她,都会觉得她太单薄,弱不禁风的样子。但她明明在别人面前的时候,是会好好吃饭的。


    段融拿出手机,划开。


    沈半夏走到门口,手机上收到一条添加好友申请。是范洪博发过来的,因为已经被她拒绝了很多次,这次他特意在备注里写了行字。


    范洪博:【你是不是想让段融知道你到底是谁?】


    沈半夏停住脚步,手紧握着手机,半晌后点了通过。


    范洪博立刻给她发来消息:【跟段融说了吗?】


    沈半夏并不回复,很快收到他第二条消息:【三天后如果我们公司拿不到这单,我会把你的身份昭告天下。】


    沈半夏的手发起抖来,呼吸有些困难,眼里涌上一层泪。


    在这个时候,手机上另一个微信账号里,收到了Z先生的消息:【最近好吗?】


    她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奇迹般被这四个字抚平。她让自己冷静下来,转过身。


    段融刚把手机收回去,抬头看她:“有事?”


    “你……你知不知道一家叫科易尚广的公司?”


    “怎么?”


    “我听说你们有个项目要……”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实在说不出口。她跟段融又算不上关系多好,有什么资格去左右天晟公司的内部计划。


    “没什么。”


    她逃一样地推门离开,坐上康芸家里的车。


    车子驶出别墅,她分出心思给Z回消息:【我很好啊】


    她咬着拇指指甲,过了几秒,在聊天框里打字:【你知道科易尚广那家公司吗?他们实力怎么样啊,我听说你们有个项目在招合作方,你觉得这家公司有戏吗?】


    Z:【你想让天晟选科易尚广?】


    沈半夏:【也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


    Z:【这家公司前年惹上了几桩官司,一直在推诿扯皮不肯解决,天晟不可能会跟这种污糟公司扯上关系。】


    果然,范洪博那狗东西是在故意难为人,逼沈半夏帮他们跟天晟牵线,好借着天晟这棵大树东山再起,如果达不到目的他们就会拉天晟下水。


    还好沈半夏没有去求段融。


    她给Z回:【我知道了,谢谢你】


    Z:【不用,你如果有什么麻烦可以跟我说,我看看能不能帮你】


    沈半夏:【没有,什么都没有,谢谢你关心】


    Z:【不用总跟我说谢谢】


    沈半夏笑笑,盯着两个人的聊天记录看了会儿,下意识又点开Z的微信头像,把亮度调到最高。


    无数璀璨的星星在夜空里闪烁,盯着看久一点儿,它们就好像下一秒就会从空中坠落一样。


    无形中对她有种治愈的效果。


    在康家的别墅住了一夜,次日康芸把东西给她收拾好,让她带去段融那边。


    “我先离开一阵,去看看你姥爷。他年纪大了,我得多去照顾照顾。等过段时间我会带他一起回来的,他见了你这个孙女一定会很开心。”


    康芸宛然已经把她当亲生女儿了。


    “康阿姨,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沈半夏问。


    “还能为什么,阿姨是真的喜欢你,谁家有这么个漂亮又机灵的姑娘不疼着呀。那天你帮我把小三和她女儿气得灰头土脸的,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当时就想你要真是我女儿就好了,这样的话我带你出去跟人介绍这是我宝贝女儿,我脸上多有光啊。”


    沈半夏被说得不好意思笑笑。


    “所以以后就拿我当自己家人,不用跟我客气知道吗。”康芸把最近搜罗来的一些名牌奢侈品全都往沈半夏行李里塞:“还有,这次去跟段融一起住,你千万不能放过这个机会,要好好把握住,多跟他培养感情。”


    沈半夏不敢说,其实她一直没有信心能把段融拿下。严琴说得对,她一直在打退堂鼓,从没有主动朝段融靠近一步,一直都在被人推着往前。


    “可是段融好像不喜欢我这样的,”她说:“他喜欢万珂那样的。”


    “谁跟你说他喜欢万珂了,他要真喜欢万珂,前几天订婚宴的时候,他能把万珂赶走?傻孩子,别老自己瞎想,也别听别人怎么说,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我瞧着段融对你就很好,挺照顾你的。”


    “可他其实对谁都很好。”


    “谁说他对谁都好的,你不知道他其实有多腹黑,前两年有个女人死乞白赖追他,为了他都闹得自杀了好几回,结果他该怎么样怎么样,完全不在意。最后那女人爸妈都舍下脸过来求他,让他起码去医院看看那女孩,结果你猜他怎么说,他说别人的事跟他没关系,爱死不死,只要别死他跟前就行。你说他心得多狠,从来不管别人死活的,你管这叫对谁都好?”


    “那是对他讨厌的人,对他不讨厌的人,他不会这样。”


    “那你有没有想过,想让他不讨厌其实已经很难得了。”


    沈半夏一怔。


    康芸拉好行李箱,笑着捏捏沈半夏软嘟嘟的小脸蛋:“所以啊,你已经算是他的特殊对待了。”


    真是这样吗?


    沈半夏无法确定。


    在段融过来接她之前,她去了趟位于京郊的医院。


    快走到病房门口时,有人的背影一闪而过,消失在前面电梯口处。


    看背影是个中年女人,气质很好,一身名牌。


    沈半夏多看了那人几眼,总感觉有些熟悉,但对方穿了一身黑,有意把自己武装起来,她实在看不出是谁。


    她进了父亲病房,在病床前坐下,握住父亲的手。


    “爸,医生说你恢复得很好,说不准哪天就会醒过来的。”她笑着说:“我有预感,你很快就能醒的。”


    沈文海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皮动都不动。


    沈半夏咽下喉咙里的苦涩,拉扯开一个笑容:“我现在挺好的,有好好念大学,也有好好工作。等以后我毕了业,我一定能成为很有名的律师,挣钱对我来说就是很容易的事了,你再也不用担心我们家会有人来追债了。”


    说到最后她哽了哽,声音低下去:“其实现在也没有了,妈妈把钱都还完了。”


    只是因为还钱,把命都搭进去了。


    沈莹提着热水瓶从外面进来,叫她:“半夏,你来啦。”


    “嗯。姑妈,刚才有人来看过我爸吗?”


    “没有啊,我就出去一会儿,没人来。”沈莹很笃定。


    “半夏,新闻我看见了,”沈莹有点儿难以启齿,这几天她差不多知道半夏的钱是怎么来的了:“你跟那位天晟科技的总裁段融,你……你年纪毕竟还小,要注意保护自己知道吗?”


    沈半夏知道这件事瞒不过姑妈,点点头:“我知道了。姑妈,你放心吧,段融不是坏人。”


    沈莹了解她,知道她这么说就肯定是有完全的把握。


    沈莹也不想让沈半夏去骗人,但人活着往往就是会被现实逼得走投无路。


    沈半夏在医院又待了会儿,下午回了康家别墅。


    快到傍晚的时候段融那辆黑色莱肯出现在外头。


    她下意识紧张,手紧攥住行李箱拉杆,深呼吸几口气。


    段融从外面进来。他应该是刚从公司回来,身上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西装裤下的两条腿修长又直。搭配上他那张过分俊美的脸,让人有种想脱他衣裳,看他在床上使力的冲动。


    打住!


    沈半夏背了点儿身捂住自己滚烫的脸,她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段融跟康芸说了两句话,迈步走到沈半夏面前,从她手里接过了行李箱。


    沈半夏的目光只敢放在他手上,顺着往上一点儿,看到他戴在腕上的一款百达翡丽的男士黑色腕表。


    看了一眼就收回,紧张地抿唇,抬头四处看,就是不看他。


    康芸无奈摇头。这丫头平时都挺机灵的,一遇到段融就胆小得不行,连跟他目光对视都不敢,看一眼都要脸红。


    不用想都知道她有多喜欢段融。


    康芸把她当成半个女儿,此刻不免要替她怨怪起段融。


    这男人太造孽了,把人家小姑娘迷成什么样子了。更过分的是他应该还不知道半夏喜欢他,完全不懂人家小姑娘的心。


    “段融,你照顾好我女儿啊。要是敢让她受委屈,阿姨可是会跟你没完的。”


    段融抬眼,玩味地看着沈半夏。


    “她是我未婚妻,我当然会好好照顾。”他把行李箱换到左手拉着,朝沈半夏伸出右手:“过来,未婚妻。”


    又在逗她了。


    沈半夏没有把手交给他,反倒闹脾气似的在他手心里打了下,提步往外走。


    她打他的时候用了点儿力气,但段融完全没感觉到疼,感觉到的只有被女孩子软软的手指触碰后的痒。


    他无所谓地笑,收回手慢悠悠跟在她后头。


    坐上车,去段融家里的路上,沈半夏收到了张俊安的微信。


    张俊安:【明天有时间出来吃饭吗?】


    她一直都怀疑Z是张俊安,很想谢谢他的关心。既然张俊安主动约她,她不好意思拒绝,给了对方肯定的答案。


    张俊安立即发了餐厅地点,紧接着又发了条语音,她手比脑子反应得快,不小心给点开了。


    车里立即响起张俊安明显带了期待的声音:【那我明天在这家餐厅等你】


    在听到声音的0.01秒后她就想把语音关了,可在慌乱下她竟然忘了再点一下语音条或是直接黑屏,而是舍近求远去关音量,导致当音量关到最小时,语音条也播放完了。


    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地被段融听见了。


    虽然知道段融并不喜欢她,但她还是有种做了错事的心虚感。


    车子刚好在一个红灯前停下。


    沈半夏缓慢扭头去看段融,段融也侧过头看她,在视线交汇的两秒钟后,他悠悠地、阴阳怪气地说:“我是不是没有喂饱你,你要去找别的男人吃饭?”


    “……”


    莫名其妙。


    沈半夏脑子里满是这四个字,半晌才说:“跟别人吃顿饭而已,没什么的吧。”


    “如果我说有什么,”段融往椅背上一靠:“你就不去了?”


    沈半夏心里竟然得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但她不能这么说,口是心非道:“你的话我为什么就要听?”


    段融看她两秒,视线收回:“行。”


    大半小时后,车子在一处幽静的园林式独栋别墅区停下。


    沈半夏是第一次来他住的地方,怕自己会在偌大一个别墅里走丢,始终紧跟在他身后。


    段融带她穿过前院进了别墅,屋子里灯光大亮。


    刚才还不觉得,现在真的到了他家,沈半夏越来越紧张。踏进这扇门,以后就真的要跟段融一起住了。


    她额上慢慢渗出了汗,把刘海打湿了。


    “热?”段融问了句,把中央空调温度调低,又去冰箱那边拿了瓶水出来,拧开盖子后给她。


    沈半夏喝了小半瓶水下去,清了清嗓子,主动问起:“我住哪间房?”


    段融在吧台边靠站着,两手插兜,饶有兴味地看她:“还能住哪儿,你是我未婚妻,当然要跟我睡一间房。”


    即使知道段融只是在逗弄她,沈半夏的心还是猛地缩了下。


    作者有话说:


    33、吃醋


    沈半夏伸指刮刮鼻子, 不想让自己那么怂,故意说:“好啊,住就住, 你以为我怕你啊?”


    她朝段融靠近,朝他走近一步,抬起头看他:“只要你别跑就好。”


    段融失笑,他笑的时候会习惯性抬起头,完美的下颌线条露出来, 看得人很想亲一亲。


    段融看回她, 两指捏着她下巴往上一抬,很快就松手:“你长这么好看,我跑什么?”


    他朝某个方向侧了下额:“那我房间,要不要现在跟我去看看好不好睡?”


    沈半夏再一次地退缩了。每次她想在段融面前展示一下她的洒脱, 就总能被段融三言两句打回原形, 根本不是他对手。


    她往后退, 跟他拉开距离:“我到底住哪儿?”


    段融没再逗她, 拿着她的行李带她去了二楼。


    是朝南的一间房,装修简单干净。往里走, 打开一扇推拉门,里面别有洞天, 有一间超大的衣帽间,柜子里早就装满了各种大牌衣裙和首饰, 全都是按照沈半夏的尺寸设计的。


    沈半夏难以理解:“这些衣裳是我妈给我准备的?”


    段融回得漫不经心:“嗯。”


    沈半夏信了。


    她去看琳琅满目的衣服, 每一件都价值不菲,不知道将来走的时候需不需要还回去, 如果可以不还, 她一定要拿到二手市场卖个好价钱。


    沈半夏暗自琢磨着, 段融看穿她在想什么,微不可查地勾唇笑了下。见她开始整理行李,他自觉下了楼。


    沈半夏理好行李,关上门,整个人往床上摔了过去。


    好软好大的床!跟这张床一比,以前她就像在硬纸板上睡觉。


    她在床上滚过来滚过去,把脸埋在柔软的被子里,闻到柔软清新的香气。


    整个下午都没怎么出过门,在听网课和做题中度过。天快黑时段融在外面敲门,她过去打开。


    “不知道饿?”他说:“下来吃饭。”


    “哦。”


    沈半夏跟着他下楼,把手机拿了出来看。


    段融刚才给她发了两条微信,全都是让她去吃饭的,她刚没有看见。


    她边看手机边下楼,胳膊上突然扶过来一个人的手。


    “摔了怎么办?”段融看了眼她的手机,命令:“搁回去。”


    沈半夏听话地把手机装进背带裤前面的口袋。


    她这件衣服是刚换的,浅杏色打底,牛仔质感的背带裤,裤腿往上折起来一道,露出女孩细瘦的脚腕。


    完全还是学生的样子,根本不像已经踏入社会的人。


    可她确确实实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要出来挣钱。


    段融心内起了股罪恶感,手从她胳膊上拿开。


    餐桌上摆着几道冒着热气的菜,段融盛了碗汤,放在沈半夏面前桌上。


    沈半夏喝了口酸辣开胃的汤,不可思议地问:“你做的?”


    “嗯。”


    “你还会做饭啊,”她揶揄:“未婚夫,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段融往她对面一坐,长腿往前伸,一股拽到不行的气质:“多的是你不知道的。”


    “……”


    沈半夏专注地吃饭。段融手艺很好,几道菜不仅卖相好,味道也好,而且全是她爱吃的,没有讨人厌的胡萝卜和芹菜。


    她想象了一下刚才段融在厨房做饭的样子。


    明明一个超有钱的太子爷,应该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才对,可他竟然会自己做饭。


    这是什么神仙?


    段融的手机被他随手放在一边,中途突然亮起来,上面显示着一串陌生的来电号码。


    段融看了眼,接起来。


    在听到电话里那人的声音后,他面色变了变,准备挂断手机时,却又听到了那人带着醉意的喊声:“你们别碰我,都他妈别碰我!”


    “你在哪儿?”段融起身,问电话那边的人。


    他从屋子里出去,开车离开,车灯在暗夜里亮得刺眼。


    刚才那人的喊声太大,沈半夏听到了。


    是万珂的声音。


    她试着又吃几口菜,但每一口都味如嚼蜡。


    她把筷子放下,在椅子里呆呆坐了会儿,上楼。


    看书看不进去,做题也做不进去,找个电影也看不进去,心里憋闷得要发疯。


    段融半夜的时候才回来,她站在阳台上,看到了他的车。


    心瞬间揪起来,很怕万珂会跟他一起从车上下来。


    结果并没有,段融一个人进了别墅。距离有些远,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从他身影上看出他的情绪不是太好。


    是为了万珂吗?


    沈半夏蜷缩在椅子里,抱着腿。心里很烦,很乱,最后试着给Z发了条消息:【你睡了吗?】


    段融在公司那边忙了很久,疲得很。衬衫扣子刚松了两颗,看到了沈半夏的微信。


    已经凌晨一点儿了,她还是没有睡觉。


    段融把手机拿起来,给她回:【还没,你睡不着?】


    沈半夏:【嗯。】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在聊天框里打:【我跟你说件秘密,我今天被人戴了顶绿帽子】


    沈半夏:【所以我决定也给他送顶绿帽子】


    段融:……-


    沈半夏不到六点就起床洗漱,挑了件衣服穿上出门。


    网约车已经在外面等。司机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住着大别野结果出门还需要打车的,颇稀奇地看了她好几眼。


    见面地点在一家法国餐厅,沈半夏查到这里人均消费很高,她并不想让张俊安做冤大头,提前到了地方后点了餐,又把账结了。


    结账的时候心疼死她了,她手里的余钱不多,又要留出一部分给父亲治病,根本不能浪费。这个张俊安为什么非要在这里吃饭啊啊啊!


    但是想到他有可能是Z先生后,她又不觉得肉疼了。


    就当是把钱还他的吧,毕竟当初收到的两万块,是Z以私人名义转给她的。


    等了一会儿后,张俊安出现在餐厅。


    他已经提前来了,没有想到沈半夏来得更早,看样子还早就到了。


    “你等很久了?”他问。


    “没多久,我也刚来。我刚点了餐,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如果不合口味你可以再点。”


    张俊安笑:“我爱吃。”


    “餐还没上来呢,你没看见就知道自己爱吃啊?”


    “只要是你点的,我就都爱吃。”


    沈半夏摸摸耳垂,问:“什么?”


    “没、没什么。”张俊安不好意思地笑笑。


    沈半夏让服务员上餐。用餐过程中她一直在跟张俊安套话,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Z。


    “你昨晚几点睡的?”她问。


    “十一点,怎么了吗?”


    “没什么,我就问问,看你作息健不健康。”


    昨晚她跟Z聊了很晚,说了很多话。她告诉Z自己很喜欢吃茄子,最讨厌吃萝卜,问出了Z喜欢吃西蓝花,讨厌吃洋葱,连洋葱的味道都不能闻。可是现在,张俊安面前的主菜分明就是用洋葱来调味的,可他却吃得很好,完全没有反感的意思。


    难道是这家伙在故意伪装,为了瞒她连洋葱的味道都能忍?


    张俊安旁边的椅子被拉开,紧接着万珂不请自来,坐了下来。


    服务员过来跟她交涉,请她离开。万珂扫一眼沈半夏,对服务生说:“这位是我朋友,我是来找她的。不相信你可以问她。”


    服务员拿眼睛去询问沈半夏。


    万珂从包包里掏出香烟,夹在指间,赶在服务员阻止前说:“我没抽,不点火。”往椅背上一靠,看着沈半夏:“小妹妹,你想不想知道昨晚我跟段融都做了什么啊?”


    沈半夏心脏痛了下,过了会儿,抬头看向服务员:“她是我朋友,是我让她来的。”


    服务员颔首离开。


    万珂今天做了头发,垂到腰间的头发烫了大卷。妆容是一贯的浓艳飞扬,画了很吸眼球的烟熏妆。这么浓的妆完全符合她明艳的气质,不会显得俗气。身上穿了黑色的紧身裙,裙子把她姣好的身材完美展示出来。


    万珂喜欢穿黑色的衣服,这件事跟段融也有关系。段融穿的衣服永远只有简单的三个颜色:黑白灰,其中又最常穿黑色。万珂就也跟着他穿黑色的衣裳,这样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就好像穿了情侣装。


    万珂指间夹着细细的女士烟,朝沈半夏开口:“你跟段融同居了?”


    “是,”沈半夏面容平静:“怎么了?”


    “你以为你跟他同居就能得到什么吗,他还不是被我一个电话就能叫走,”万珂得意地笑,悠悠地说:“他带我去开了房。”


    沈半夏放在膝上的手蓦地紧攥起来,指甲掐得手心发疼。


    “他昨晚几点回去的你应该知道吧,那个时候天都要亮了。”万珂把垂在胸前的头发往后撩,在她颈下的位置,露出了一个刺眼的红色吻痕。


    万珂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说:“你继续跟他在一起,还觉得有意思吗?”


    “是吗。”


    沈半夏心口好像被人捅了把刀子,但她面上仍然十分冷静,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就算是这样也不需要你来告诉我。”


    她深呼吸口气,条理清晰地说:“你过来找我就是想跟我说这些吗?听说你很多年前就跟段融认识,那你怎么一点都不了解他,不知道他其实是个多么光明磊落的人,他做了什么就会说,根本不屑于瞒着。如果他真的喜欢你,跟你上了床,他会自己来告诉我。他没有说,就证明你现在说的全是假话。昨晚他确实从家里走了,过了很久才回来。但他到底去见了谁,做了什么,这些都不需要你来跟我讲,我会自己问他。”


    万珂发现这丫头并不像表面上好欺负,反倒很难对付。


    “你这么自欺欺人有意思吗?”万珂故意激她:“你难道不知道他只是想利用你才会跟你订婚吗,等他拿到了想要的,不再需要康家的势力后,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我。”


    “这件事也不需要你来跟我说,他怎么想的我有眼睛会自己看,有嘴巴会自己问。你长了张嘴就是为了在别人面前搬弄是非的吗?有这功夫我劝你多去照照镜子,多补补妆。”沈半夏顿了顿,嘴角浮起一个冷嘲的笑:“你妆花了。”


    万珂被吓得一惊,立即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看了看自己。


    段融过来的时候,就听见沈半夏这小丫头在牙尖嘴利地跟人吵架,过程中她一直都很冷静,虽然明显被万珂的话刺激到,但她没有表现出来过,甚至话里话外都在维护他。


    万珂平时跟人吵架就没有输过,论嘴炮王者她当仁不让,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吵架这件事上输了,而且还是输给了一个十八岁的小丫头。


    亏段融还以为沈半夏会被欺负,放下公司里的事赶过来。


    他走过去,在沈半夏旁边的椅子里坐下。


    万珂放下镜子,在看到段融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又占了上风,对段融笑了笑:“这么快就来了,我还以为你还得一会儿呢。”


    “你找我未婚妻麻烦,我当然要过来。”段融往椅背上一靠,手机往前扔:“不然让你欺负她吗?”


    手机上显示着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我来见你未婚妻了,你确定不来找我吗?】


    万珂很没面子:“段融,你装什么,谁不知道你跟她是被利益绑定在一起的!”


    “不管我跟她为什么会在一起,她都是我的人,谁敢欺负她,”段融慢悠悠地说着,神色坦然,但气场让人害怕:“我弄死谁。”


    万珂神色变了,沈半夏也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抬起头愕然看向身边的段融。


    “张俊安,怪不得你今天非要请假,”段融把目光放在面色明显不太好的张俊安身上:“原来是要跟我未婚妻吃饭。”


    张俊安知道,段融和沈半夏之间的这桩订婚其实是建立在谎言上的,但段融不知道他知道,为了帮沈半夏掩饰,他就得装成自己不知道。


    “抱歉段总,我以后不会了。”


    “原来你还知道这是需要道歉的事。”段融侧过头,一条胳膊搭在椅背上,手背上匍匐着几条很明显的青筋。他朝着沈半夏抬抬下巴:“你知道吗,未婚妻?”


    因为他的这句话,沈半夏昨天晚上对他的不满被勾出来。但她并不想让这男人看出她在吃醋,而且醋得快疯了。


    为了报复段融,沈半夏起身一把拉住张俊安的胳膊,头也不回地带着他往外走。


    “我吃饱了,咱们去坐摩天轮吧,就在前面不远。”她故意把声音放大。


    张俊安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当着段融的面去勾引他未婚妻,但沈半夏抓得他很紧,软软的手指透过布料紧箍在他胳膊上,他没舍得让她放手。


    等两个人的背影消失,万珂讽刺地笑笑:“段融,你也有被人当面打脸的时候啊,她对你这么不客气你都能忍?”


    段融无所谓地提唇冷笑:“我允许的,有问题吗?”


    “既然她这么做你都能忍,为什么偏偏对我那么苛刻。我已经跟你解释了很多次,我跟那个男人什么关系都没有,你为什么不能原谅我?”


    “我也跟你说过很多次,我对你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你是不是耳朵不好使?”


    万珂眼里涌出了眼泪,好不容易才被逼下去:“我不相信你对我没意思。当初高三那年你唯一只对我好,别人你根本看都不看,这叫对我没意思吗?而且这些年网上一直有人说我们两个之间的事,你不去管那些传言,不也就证明你其实默认了我们的关系吗?”


    “第一,我不是不管,只是网上的消息就跟牛皮癣一样,这世界多的是胡言乱语的人,除是除不尽的。第二,你觉得我很有闲心每天盯着网上的消息吗?我不是不能封锁掉谣言来源,只是花掉的时间和精力让我觉得不值,我实在没功夫跟你玩。”


    段融整个人都是冷的,说话时的声音很冷,眼神更冷,目光里完全看不到任何情意。


    万珂能够发觉,他确实对她没有任何兴趣了。


    她只能用那件事来牵绊他:“你这么说还有良心吗,不要忘了,当时你家里被人追债,你差点儿就要被人砍了一条胳膊的时候,是我偷偷拿了家里的钱救了你!”


    “所以这些年我才容忍你在网上胡说八道编排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段融语气冷凝:“如果不是因为这点儿情分,你觉得你还能活得好好的吗?”


    万珂明白了,段融之所以会对她与对别人稍微有些不同,确实只是因为他以为她曾经帮过他。


    “你对我好,只是因为高中时候的那件事?”万珂不死心地问出来。


    “不然你以为是为什么?”段融说:“那些钱我后来都已经双倍还给了你,不算欠你什么了。你既然脑子不好那我就跟你多说几遍,请你记住这一点儿,别再想道德绑架我。”


    段融没什么耐心跟她在这里耗,抬手打了个响指叫来服务生,拿卡结账。


    “先生,账单已经结过了。”服务员恭敬地指了指段融旁边的空位置:“是刚才坐在这里的女孩结的。”


    段融随之看向身边已经空了的位置。


    那丫头穷得叮当响,竟然还敢在这种餐厅主动结账。


    段融收卡,起身,倒要去看看那丫头是不是在请人吃饭后,又请人去坐了摩天轮。


    万珂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手心紧紧攥起。


    原来高中时候他会对她另眼相看,真的是因为那件事而已。


    万珂嘴角扯起冷笑。


    既然是这样,她更是永远都不会让他知道,其实帮了他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她。


    ……


    到了摩天轮入口处,沈半夏又不想去坐了。


    她只是想故意气气段融而已,但利用了别人这件事让她觉得过意不去。


    “对不起啊,我刚才、我就是一时生气才把你拉出来的。”她跟张俊安道歉。


    张俊安却捉住了她话里的字眼,神色一凝:“为什么生气?”


    “啊?”沈半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说她在生气,就好像是在说她真的有在因为段融而吃醋一样。


    “呃……我……”她结巴半天,最后说:“是那个万珂太嚣张了,一来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敷衍过去,她摁亮手机看看时间:“张先生,你要是有事就先回去吧,我也要走了。”


    张俊安去看城市上空硕大的摩天轮,其实他是想跟她一起搭的。


    “好。”但他没有勇气说出来:“刚才的账单你发给我吧,我把钱给你。”


    “不用,没多少钱。”路边刚好过来一辆出租车,沈半夏拦下,拉开后车门让张俊安坐进去:“拜拜,路上小心。”


    等车子走远,她垂头丧气地低下头,肉疼地说:“其实好多钱的。”


    在这句话后,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人。


    那人什么话也没说,抓着她手腕带着她往摩天轮入口走。


    沈半夏抬起头,惊诧看他:“段融,你干什么!”


    “坐摩天轮。”段融懒洋洋地咬着烟应。


    作者有话说:


    张俊安:段融你个老6,你是真行!


    宝贝们我尽量每天都更肥章了呜呜呜~


    34、幻昼


    买了票, 段融拉着沈半夏继续往前走。


    “我不想去坐了,你把我放开。”沈半夏想把胳膊挣出来,但这家伙捏得太紧, 她完全挣不开。


    “段融!”她生气叫他。


    段融不满地啧了声,把烟掐灭扔垃圾桶,拎一只小鸡仔一样把她拎进了摩天轮座舱。


    座舱车门关闭,摩天轮缓缓转动。


    段融跟她坐在同一边,长得无法无天的腿往前伸展着:“跟你说了多少遍, 不要直接叫我名字, 不礼貌。”


    “段融段融段融!”沈半夏偏偏这么叫他,叫完把脸扭向一边看外面的风景,不理他了。


    段融低下头,舌尖抵着齿关笑。他在手机上操作几下, 沈半夏微信里收到了几千元的转账, 数目刚刚好是她在法国餐厅付的餐费。


    “你给我钱干什么?”她把钱退回。


    段融继续给她转过去:“刚才的饭后甜点我吃了, 所以那餐应该我请, 你把钱收着。”


    “你不是不爱吃甜点吗,还把西点师送我家了。”


    “是不爱吃, ”他语气强势,根本不给人拒绝的机会:“可刚才我吃了。把钱收下。”


    沈半夏没再跟他这种有钱人客气来客气去的, 干脆点了收款。


    钱入账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没有那么肉疼了。


    “不是要跟张俊安来玩?”段融松松散散往后靠, 看着她:“他人呢?”


    “又突然不想玩了, 我让他回家了。”


    “为什么不想玩,”他说:“不是要给我戴绿帽子?”


    “是你先给我戴的好吗, 大晚上的去找你前女友, 你怎么解释?”


    段融淡淡蹙眉:“她不是我前女友, 顶多算个老同学。”


    “那她是不是女人?”


    “我昨晚让助理去看的她,公司里临时有事,我去了公司,根本没去见她。”段融几句话把昨晚的事说了个清楚。


    沈半夏心情突然就好了,但还是说:“就算你只是让助理去看的她,这难道就不能证明你在关心她吗?”


    “如果是路边的一条狗跟我求救,我想我还是能分出一点儿良知去搭把手的。”


    沈半夏:“……”


    她彻底服了,没再说什么。


    “这么在意我去见谁,”段融幽幽地说:“吃醋了?”


    “谁谁谁、谁吃醋啊!我也从来不吃醋的,什么黑醋白醋陈醋米醋我通通都不爱吃!”


    段融笑:“行。”


    摩天轮越升越高,沈半夏扒着窗户往外看,俯视城市风景。


    想到在一本闲书上看到的句子,两个相爱的人坐摩天轮,如果能在最高点接吻,就能一直幸福地走下去。


    她当然没有把这个出处不明的传说告诉给段融,也从来不信这样的说法。可是当摩天轮升到最高点的时候,她心里其实动了一下,一发不可收拾地想,如果真的能跟段融在这里接吻就好了。


    她觉得自己好离谱,干嘛要想这种事。两只手捂了捂有些发热的脸,躲着段融的眼神不敢看。


    巨大的摩天轮带他们升到几百米的高空,沈半夏始终很平静,完全没有怕的样子。


    “不怕高?”段融问。


    “不怕。”


    她的话音落下,摩天轮转到最高点,后面却突然不动了,停滞在空中。


    沈半夏来回看了一遍,等意识到摩天轮真的停了下来后,她有点儿慌。


    “怎么不动了,是不是设备出问题了?”


    她脸都有点儿白,呼吸开始变快,低下头去看底下的动静。这时候座舱突然急速往下落,整个摩天轮都开始转。


    沈半夏吓得尖叫了声,手捂着耳朵往里躲。


    在这个时候,猝不及防地被段融拥进了怀里。


    段融抱着她,一手按在她脑后,让她的脸埋进他胸膛,不让她再往外看。


    在一阵兵荒马乱的恐惧中,听到他在耳边低声安慰:“没事,别怕。”


    沈半夏奇迹般地安静下来,缩在段融怀里慢慢睁开眼睛。座舱没再继续往下降,正静静地停滞在半空。


    时间无限速地慢下来,每一分每一秒都很慢。她原本十分恐惧死亡,但是在段融的怀里,她又凭空多出了一种勇气,觉得即使现在就世界末日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


    因为她能死在段融怀里。


    十分钟时间过去,这十分钟里段融始终没有放开过她,一直把她搂得很紧,时不时会在她耳边轻声低语:“很快就没事了,你别怕。”


    直到摩天轮恢复正常,重新转动起来,段融依旧没有把她放开。


    沈半夏一只手撑在他肩上,手指稍稍动了动,抓住了他肩膀处被洗得一尘不染的衬衫料子。


    他肩膀很宽,胸膛坚实,很能给人安全感。她小小一只趴在他怀里,脸挨着他身上白色衬衫柔软的衣料,清楚地闻到他身上清爽干净的气息。


    她知道摩天轮已经修理好,很快她就能出去了。但她无比贪恋起段融身上的气味和温度,不想从他怀里起来。


    段融一直抱着她,她就继续装成还在害怕的样子埋在他怀里。


    心脏由最开始的噗噗直跳变得平静,但耳根却越来越红,心口很烫,烫得她整个人都晕。


    盛夏的天气里,她身上穿了件T恤和短裙。段融放在她背后的那只手隔着薄薄的布料贴着她,让那片肌肤也开始发烫,慢慢地又开始痒。


    心里暗暗地祈祷,希望摩天轮转得能慢点,最好能永远不要落到底。


    但背后那扇门还是被打开了,工作人员在外面接应他们:“没事吧,真是不好意思,设备出了点儿问题,已经维修好了。”


    沈半夏不得不从段融怀里起身。


    一只手被他握住。


    段融拉着她走下座舱。


    见她脸色还是不好,段融把她带到一处阴凉的地方,让她在椅子上坐下。


    天气很热,段融去商店买了瓶水,拧开盖子后给她。


    沈半夏接过来喝了几口。


    “抱歉,我不该带你去。”段融声音发沉,不同于往日的吊儿郎当,是真的觉得做了一件很严重的对不起她的事。


    沈半夏赶紧摇头:“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想玩的。”


    段融在她身边坐下。两人头顶是一棵茂盛的梧桐,郁郁葱葱的枝叶在夏日遮出一片奢侈的阴凉。不知道她是不是刚受了场惊吓的原因,额上生了很多汗,把搭着的刘海濡湿了。她纤长细密的睫毛也湿哒哒的,随着垂眼的动作如一把小扇子般遮盖住她清透的眼眸。


    “外面很热,”段融看着她,说:“我们回家吧。”


    沈半夏在他的话后怔了两秒,缓缓抬起眼睛看他。


    很久没有听人说“我们回家”这四个字了。


    自从家里出事后,就再没有人跟她说,我们回家吧。


    无比陌生的四个字从他口中听到,沈半夏眼眶湿了湿,心里发紧。很快把泪意掩藏下去,点头:“好。”


    她跟着段融回家。段融没有待太久,被一通电话叫回了公司。


    沈半夏从二楼窗口看到他的车离开,拿出手机给Z发消息:【我好像误会他了,他没有去私会前女友】


    发完后把手机放到一边,从书架上找了本书开始看。


    过去大半个小时,收到Z的回复:【如果他真的去了,你会吃醋?】


    即使是面对陌生人,沈半夏也不想泄露自己一直在藏着的心事,嘴硬地回:【不会,我又不是真的喜欢他】


    Z:【行】


    沈半夏盯着这个“行”字看了半天。


    感觉Z的说话方式似曾相识,好像是她在生活中认识的什么人。


    她没有细想,在书桌上趴了会儿,觉得有些渴,下楼去冰箱里找东西吃。


    翻遍了也没有翻到冰淇淋,她给段融发消息:【你回来的时候能帮我买点儿冰淇淋吗?】


    段融:【行】


    到了晚上段融回来,发信息让她下楼。


    时间太晚了,他来不及做饭,从外面打包了粥和几样小菜。


    沈半夏坐在餐桌前吃饭,段融在冰箱那边整理东西,把买来的食材分门别类放好,其中有一样是冰淇淋。


    沈半夏看得眼睛一亮,放下粥碗跑过去,伸手就要拿。


    段融没让她碰到,把冰淇淋放在冷冻层里,关掉冰箱:“这么晚吃对胃不好,明天再吃。”


    “不会的,你让我吃一个,就吃一个!”


    沈半夏非要去拿,段融握住她手腕,稍稍用力把她往外拉。


    每次跟他有肢体接触,沈半夏都能瞬间脸红,完全受不了这种刺激。尤其她现在穿的还是件短袖,段融的手心贴着她的手腕,两人皮肤挨着皮肤,温度碰着温度。


    段融怕她再不老实,抓了她很久都没有放开:“听话,明天再吃。”


    沈半夏被动地任他拉着回到餐桌前继续吃饭。


    手腕上的温度没有了,段融松开她。


    他把一份切好的水果打开,放到她那边:“吃这个。”


    沈半夏把水果吃光,眼神又开始不安分地往冰箱那边瞟。


    好想吃怎么办啊啊啊啊啊!!


    她做了决定,等段融睡着后,她要偷偷跑下来吃。


    她计划好,吃完饭后上了楼,装成已经好好休息的样子。


    她定了闹钟,等到了十二点偷偷推开门,赤着脚悄无声息地下了楼,跑到冰箱那边偷冰淇淋。


    段融在露台上抽烟,他没有开灯,整个人陷在一片漆黑里,指间的烟亮着橘红色的猩火。


    听到动静,他透过玻璃窗朝屋里看。


    瘦小单薄的女孩在一片不甚明晰的光线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盒冰淇淋,抱着要上楼。


    段融侧过头,无奈地笑了声。摁灭烟蒂从阳台走出去,打开屋里的灯。


    光线骤亮,沈半夏的背影僵住,一直过去很久,她才缓缓地转身。


    等看到真的是段融后,她又尴尬又委屈地说:“我是真的很想很想吃嘛,不吃的话我会睡不着的。”


    段融抄着手斜倚在墙边,额头朝冰箱那边一斜:“放回去。”


    “不要。”


    “我再说一次,放回去。”


    “就不要。”


    沈半夏这个吃货死死抱着冰淇淋不撒手。反正都已经被逮到了,索性任性到底了:“我就要吃!”


    段融朝她过来,没怎么费力就把她死死抱着的冰淇淋抢过去,重新塞进冰箱。


    “我是不是不该给你买?”他说。


    沈半夏馋得要死。她只是想吃冰淇淋啊,她有什么错!这个死段融给她买了冰淇淋又不让她吃,简直就是在钓鱼执法故意折磨人。


    她抬起脸张大嘴巴哇哇哭了起来,嚎了几嗓子后还真的有眼泪被她给挤出来了。


    她哭得可怜兮兮地,一边哭一边抽噎着说:“我就想吃一口而已,你凭什么不让我吃,你这个万恶的独!裁!者!”


    段融:“……”


    他被哭得没辙,拿了纸巾给她擦眼泪:“行了,别哭了。”


    “别再哭了,我给你吃行吗。”实在哄不好,他只好低下头耐着性子问。


    沈半夏止住了哭,在他去拿冰淇淋的时候,嘴角露出了诡计得逞的笑。


    迅速接过冰淇淋,她说了声:“谢谢。”跑到餐桌那里坐着开心地吃。


    段融去玄关处拿了双新的拖鞋给她:“穿上。”


    沈半夏依言踩上鞋。


    段融在她旁边坐下,背往后靠,一只胳膊搭着她那边的椅背,在她明显被冰淇淋冻得打寒战时提醒她:


    “行了,吃几口得了。”


    “别吃了行吗,祖宗你要吃整盒啊?”


    “明天胃不舒服怎么办,小祖宗,别再吃了!”


    沈半夏在他的唠叨下只能忍痛割爱,把还剩了大半盒的冰淇淋还回去。


    段融倒了杯温水给她:“喝完上去睡觉。”


    “哦。”


    沈半夏接过水,慢吞吞地喝。


    偌大一个别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落地窗外是寂静的夜,空中挂满繁星。


    时间已经很晚,她想到刚才段融是从露台的方向过来的,身上染了很淡的烟味,应该是刚抽过烟。


    “你为什么这么晚还在外面,”她问:“睡不着吗?”


    “有点儿。”


    “我存了很多能催眠的轻音乐,你可以听下试试。”


    沈半夏翻出听歌软件,把一个命名为“催眠”的歌单分享到他微信里。


    “你睡不着就听这些,还挺管用的。”


    段融看她:“你也失眠?”


    “偶尔吧。”她不是很在意:“我上去睡了,你也早点睡。”


    等她离开,段融点开她分享的歌单。里面存了二十多首国外的催眠曲,能看到播放量很高,全都是她每晚贡献的。


    点开她的个人主页,除了“催眠”外还有另一个叫“一些”的歌单,里面一共只有四首,从上往下依旧是:海底、水星记、送你一朵小红花、iiiusionary daytime。


    前三首他曾无意中听到过,最后一首英文名的歌曲不是很熟,他点开。


    是一首钢琴和箫合奏出的轻音乐,调子轻灵,旋律在清脆悠扬中又带着悲凉哀怆,两种完全相反的意境在同一首曲子里异常和谐地共存着。


    他曾经在高三那年听过同样的曲子。那时候学校里有人因为自己女朋友给他送了情书而看他不顺眼,纠集了五六个兄弟过来找他。


    他跟人打了一架,虽然把那些人一个个揍翻,但自己脸上也挂了彩。


    他去商店买创可贴,出门的时候,听到楼上一家钢琴教室里传出凄婉悲怆的钢琴曲。


    曲子响起的那一刻他就莫名被吸引,在下面驻足很久,直到把一首曲子听完。鬼使神差地,他想知道是谁在弹这首曲子,上了楼走到琴房前。


    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跟他同班的万珂出现在他面前。


    看到他的那一刻,万珂惊喜地笑开:“段融,你怎么来了?”


    那时候他们两个还不怎么熟,他只知道万珂是学校的校花,几乎大半个学校的男生都追过她。但他对万珂没兴趣,即使不只一次听到有人说他跟万珂很配,甚至还有人写过他跟万珂的同人文。


    别人全都看得见万珂漂亮的皮囊,他也看得见,但他偏偏不喜欢。


    琴房的门被万珂关上,那之前他往里看了眼,什么都没看到,钢琴前空荡荡地,并没有人。


    他淡淡撩起眼皮,问她:“刚才那曲子你弹的?”


    万珂的眼珠动了动,两秒后,她干干地笑:“是我啊。”


    “什么名字?”他问。


    “呃……是……其实我也不知道欸,老师只给了我曲谱。”万珂笑得越来越干,又急于改变话题,带着他往外走:“段融,你送我回家吧,天很晚了我有点儿怕。”


    段融没有看到,在他走后,琴房里走出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小女孩乖巧地跟老师说再见,被母亲牵着离开了琴房。


    从那之后,段融跟万珂的关系近了点儿,但仍只是普通朋友而已。万珂确实会弹琴,在他经过那家钢琴培训班的时候,常会听到有人在里面弹那首曲调悠扬能疗愈人心的曲子。


    但万珂在他面前的时候,从来不会弹那首曲子。


    隔了七年,段融才知道原来曲子是叫“iiiusionary daytime”,中文名是幻昼。


    他看了眼楼上,沈半夏那丫头已经没什么动静了,估计已经老实爬上床睡觉了。


    段融点开两人聊天框,给她发:【晚安】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里几首歌的发行时间跟小说设定时间对不上,这个可以忽略哈。


    35、保护


    沈半夏醒过来的时候才看见段融给她发的“晚安”两个字。


    她顿时有点儿后悔, 为什么自己不能多撑几分钟,这样就能给他回一个“晚安”了。


    她懊恼地把脸埋进被子,手握成拳打了打自己脑袋。


    慢慢地, 又后知后觉开心起来,因为段融在给她道晚安这件事。


    有人会给自己说晚安,就代表着,这世界上是有人在关切着她的吧。


    不知道昨晚段融睡得好不好,下了楼也看不见他, 应该是去公司了。


    沈半夏试着给他发消息:【催眠曲有用吗?】


    段融很快回:【有用】


    段融:【胃有没有不舒服?】


    沈半夏:【没有】


    段融:【早餐在桌上, 记得吃】


    沈半夏:【好】


    她往餐桌上看,上面放了份早餐,三明治,鸡蛋, 牛奶, 一份切好的水果, 东西码放得很规整, 让人很有食欲。


    沈半夏趴在桌上,下巴枕在胳膊上, 看着这份早餐。


    越了解段融,她就越喜欢。


    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


    康芸就要乘机去美国, 沈半夏去送她。


    康芸问了这几天她跟段融相处得好不好,段融有没有欺负她。


    “没有, 他对我很好, 您放心吧。”她回。


    “他要是敢欺负你的话你就去找严琴,让严琴替你教训他, 千万不能受了委屈都不说。”


    康芸嘱咐了一番, 从包包里拿出一张卡, 放到沈半夏手里:“这张卡你随便刷,千万别不舍得。”


    “阿姨,这个我不能收。”


    “半夏,你听我说。你还是学生,不懂太多商场上的事。自从你跟段融订婚的消息传出去后,我们公司股票大涨,这是什么概念你知道吗?我就只是给你一张卡而已,可你给我们带来的价值远远超过这张卡,所以你当然可以心安理得地把卡收下。而且这一年里你肯定有不少要用钱的地方,严琴总不至于让你花自己的钱好维持住你的身份吧。”


    “可是您已经给我准备了很多东西了,足够我未来一年用了。再拿您的卡我真的很过意不去。”


    “我就给你买了几件衣裳而已,怎么够你一年用的?”


    “那不是几件衣裳,是几百件衣裳,还有鞋子,各种搭配的首饰您都有给我准备。我还拍了照片,您看。”


    沈半夏把手机拿出来,点开相册给康芸看。


    照片里是一个很大的衣帽间,衣柜和抽屉里全都分门别类放好了各种衣服和搭配。


    康芸看得稀奇,咦了一声:“这些不是我买的啊,我只往你行李箱里放了几件而已。”


    沈半夏愣了愣,问:“那,会不会是严阿姨准备的?”


    “不会,她把这些琐碎的事都交给我了,她是不会办的。”


    各种大牌的衣服、首饰、包包,装满了整个衣帽间,好像沈半夏真的是一个需要用心养护起来的公主。


    原本以为那些是康芸和严琴给她准备的,却原来不是。


    等送康芸搭上飞机,沈半夏去了平忧事务所。


    她想找机会提醒米莉,范洪博不是个好人,让米莉小心他。可米莉好像很喜欢范洪博,不停跟同事们说她新交的奶狗系男友有多么多么可爱,多么多么黏人,说跟这种弟弟谈恋爱的感觉就是好,她应该能突破历史交往时间最高值了。


    沈半夏越听越不好开口。米莉现在对范洪博正在兴头上,如果知道范洪博其实是多么卑鄙的一个人,照她的性格一定会跟范洪博分手。到时候范洪博发现异常,一定能知道是沈半夏搞的鬼。


    “米莉姐,你最长一段恋情是坚持了多久?”她问。


    “有半年吧。”


    半年时间也实在太久了,沈半夏不能坐以待毙,主动提起:“米莉姐,晚上我们一起去夜店玩吧。”


    到了夜店,说不准米莉就能看上新的猎物,到时候就能顺理成章跟范洪博分开了。


    米莉果然来了兴致:“好啊好啊,我们去。”


    方朗不乐意,在一边劝:“半夏,你才多大啊,不能去那种地方知道吗。”


    “方朗,你别给我们泄气啊。半夏已经成年了好吗,成年人哪里不能去?我们小半夏就该多去那种地方,多认识点儿男人才行。你要是想跟就跟,不想跟就闭嘴,少在这扰乱军心啊。”


    米莉说完,问半夏:“不过你怎么突然想去夜店了?别跟我说段融那种级别的帅哥你都能看腻,想看点儿新鲜的了啊。”


    “嗯,我就是看腻他了。”沈半夏口是心非。


    米莉恨铁不成钢地摇头:“不识货啊小半夏,我要有机会跟段融在一起,我想尽办法也得把他每天绑床上,做生做死才好。”


    “……”


    方朗恨不能去捂她的嘴:“差不多得了啊,别在半夏面前胡说八道。”


    晚上几个人一起去夜店,沈半夏没想到,米莉把范洪博也叫了过去。


    范洪博一早就在里面等了,看到他们以后扬了扬手里的酒。


    沈半夏万分无语,瞬间想走。


    米莉没让她走,拉着她过去。


    米莉亲昵地捏了捏范洪博的脸:“弟弟,你等我很久了?”


    “是啊姐姐,我们都多久没见了,一听你要约我,我立马就过来等着了。”范洪博用很有欺骗性的奶狗脸冲着米莉笑,单看他人畜无害的长相,谁都不会想到他其实是多么卑鄙的一个人。


    米莉跟他腻乎乎地调情。方朗并不想让沈半夏长时间泡在这种环境里,问她要不要先走。


    “方朗,你怎么老是扫兴?半夏是我带来的,要走你自己走啊。”米莉推开他,又让范洪博跟她一起去跳舞。


    范洪博不是很有兴趣,奶腔奶调地说:“姐姐你去吧,我在这看姐姐。”


    “行,乖乖等我啊。”米莉跟他亲了下,一手抓住方朗,拉着他往舞池那边走:“你跟我一起去,我今天非要你这假正经堕落不可。”


    卡座这边就只剩了沈半夏和范洪博。等米莉一心泡在舞池里,不再往这边看时,范洪博起身:“你跟我去个地方。”


    沈半夏:“我要是不去呢?”


    “沈半夏,你是不是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是个骗子?”


    “有本事你现在就去说!”沈半夏受够了被人威胁。


    “呵,你不怕啊?”范洪博笑:“那你怕不怕段融的公司被你连累?你不要觉得这件事只对你一个人有影响,现在段家跟康家因为联姻的事吃了多少红利你知道吗?他们能拿多少好处,到时候你身份曝光的时候,他们就要付出同等甚至两倍三倍的代价。你好歹也读大学了,不会连这个道理都想不通吧?”


    沈半夏无能为力地瞪视着他。


    她不得不跟出去,到了酒吧后面一条幽僻安静的窄道。


    “我让你跟段融说的话你跟他说了吗?”范洪博问。


    “说了。”


    “可他根本就没有给我们公司机会,第一轮就把我们踢出去了!”范洪博咬牙切齿:“你是怎么跟他说的?”


    “你想让我说的我全说了,可我的话不管用。你也应该知道,段融根本就不喜欢我,跟我订婚纯粹只是为了利益而已。他在商场上有多心狠手辣你应该比我了解,像他这种人平时可能连六亲都不认,更何况我对他来说根本什么都不算。一个他不喜欢的人的话,你指望他能听吗?”


    她说话时目光坚定,完全让人看不出她在撒谎。范洪博大概信了她的话,点头:“他不喜欢你,那你喜欢他吗?”


    这话问得猝不及防,沈半夏愣住了。


    “你喜欢他是吗?”范洪博又问一遍,见她始终不说话,他差不多能证实自己的猜测:“你还真的喜欢他?从七年前开始就喜欢他是不是?”


    “你少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清楚。沈半夏,你也知道他不喜欢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不自量力非要喜欢他不可!”


    范洪博好像是疯了,一双眼睛发红,朝她逼近:“你就不能看看我吗?我哪点配不上你了,为什么你就不能接受我?我跟你说过的,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沈半夏以为这么久过去,范洪博早就已经把她忘了。可他非但没忘,甚至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她害怕地往后退了退:“你发什么疯,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女朋友?”


    “我是为了你才跟她交往的,只是为了有个理由见你。”


    “那我现在告诉你,你别痴心妄想了,我不可能会喜欢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昏黄路灯下,范洪博脸上闪过暴怒,脸部肌肤都在颤。


    “你说让我死心我就要死心啊,我要真能死心,你觉得我还会来找你吗?”


    “你到底是看上了我哪儿,你告诉我,我改行不行?”


    “我看上你漂亮啊,”范洪博笑:“除非你把这张脸变了,不然我还就跟你死磕了。”


    范洪博紧紧盯着面前的女孩,完全没有要放她走的意思:“半夏,你跟了我吧,别去找段融了。他又不喜欢你,可我会好好喜欢你的。”


    “谁要你的喜欢!”沈半夏觉得恶心,没办法跟他好好说话。


    范洪博目光变冷:“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把柄在我手里,我劝你最好对我客气点儿。”


    沈半夏不说什么了,两只眼睛嫌恶地瞪着他。小道上的昏暗灯光在她脸上拢下一层柔光,让她美得愈发出尘脱俗。


    在中学时代,当她摘下口罩,露出灵动的一张脸的时候,范洪博就跟魔怔了一样,没有一天不在想着她。但她这人太难追,眼光又太高,一直到高中毕业都没有一个看得上的人。


    但是范洪博隐隐能感觉到,她看不上别人的原因是她早就有了喜欢的人,而那个喜欢的人已经不在学校了。


    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证实了他的猜想,沈半夏对段融确实有种不同寻常的感情。


    沈半夏很有可能,一直在偷偷暗恋着段融。


    范洪博不甘心,上前一步要拉她的手。沈半夏躲瘟疫一样后退好几步,脸上吓得发白:“你干什么!”


    “没想干什么,就是想让你陪我一晚。”


    “你少做梦!”


    她想走,范洪博拦住:“沈半夏,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今天只要敢走,信不信我毁了你,再顺带连着段融一起毁了!”


    “有本事你就试试,看看是你先毁了段融,还是会在这之前先被他弄死!” 沈半夏轻蔑地冷笑:“你以为你是谁,你是他对手吗,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范洪博的目光倏地沉下去。


    ……


    沈半夏在来之前给段融发了条消息,跟他说自己会来迷路酒吧玩,让他不用等她。


    段融不放心,下班后开车过来。


    他在酒吧里四处找了一圈,并没有看见沈半夏的身影。


    米莉在舞池里注意到他,打了鸡血一样把方朗揪过来,指着他磕磕巴巴地说:“他他他,他是不是就是段融,小半夏的未婚夫!”


    原来沈半夏没有撒谎,段融真人确实比照片上还要迷人,简直要把人帅懵逼了。


    米莉拉着方朗过去,想借这个机会跟他认识认识,段融却迈着两条长腿径直朝酒吧后门处走了过去。


    段融推开门的时候,看见沈半夏说了句什么刺激到了范洪博,范洪博扬手狠甩了她一个巴掌。


    身材纤弱的女孩几乎快站不稳,脸被打得侧过去,头发从肩上滑下,遮住她脸上的表情。


    范洪博还要动手,心窝突然被人狠狠踹了一脚。


    那人极其暴戾,踹过来的这脚用得力气很大,几乎要把他肋骨都踹断了。


    范洪博重重跌在地上,后脑勺被坚硬的路面磕得快要碎掉。


    眼前一阵金星里,他模模糊糊看见段融狠戾的一双眸子。


    段融没有急着对付他,先带沈半夏往前走了走,捏着她肩让她背对着他们。


    “别看。”他的手在她眼睛上捂了下,一秒后放开,接着是他变远的脚步声。


    段融走到范洪博面前,一手揪住他衣襟把他从地上提起来,另一手握拳照着他脸闷了一拳。


    “你他妈打谁呢!”段融从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声音里透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阴鸷:“老子问你他妈打谁呢!”


    说一句就打一拳,落下的每一拳都奔着要打死范洪博的力度。范洪博已经完全没有招架之力,被打得满脸是血。


    段融把他从地上揪起来,膝盖朝着他肚腹猛顶了一下。范洪博整个肋骨都要断,痛叫了声被摔在地上。


    段融过去一步,抬脚踩住他右手,居高临下朝他俯身:“这只手打得是吧,老子给你剁了信吗!”


    范洪博被打怕了,连连求饶,又冲不远处不停发抖的沈半夏说:“半夏,你救救我,我要是死了他这辈子也完了!”


    “半夏是你他妈能叫的吗!”段融死死碾着他的手,不顾他杀猪般的惨叫,一双漆黑的眸子鹰隼般骇人:“谁让你动手的,老子的人你也敢打,你他妈是不是不想活了!”


    范洪博整只手都要被踩废,疼得说不出话,只知道干嚎。


    沈半夏额上生满了冷汗。


    她实在不想让这件事闹大,转身打算过去劝。


    刚侧了点儿身,听到段融的声音:“你别动!”


    他对她说:“好好站那,什么都别看,什么都别听。”


    沈半夏不敢再动。


    米莉和方朗跑了过来,一时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问她发生了什么。


    “你跟半夏什么关系,”段融拎死狗一样把范洪博从地上揪起来,拎着他衣领把他猛地掼摔到墙上,两手因为用力暴起一条条青筋:“为什么把她叫出来,为什么打她,你给老子好好说清楚,说不清楚老子让你无名无姓地死在这你信吗?”


    范洪博很清楚段融确实有这样的手段,在高中的时候他就是全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人,论打架没几个人是他对手。如今他又被段家认了回去,成了天晟集团未来唯一继承人,势力深得可怕,范洪博不是他对手。


    “我说我说,我跟她没什么关系,我就是看她长得好看,调戏了她几句,可她不同意,我就疯了,动手打了她一下。我知道错了,段总我真的知道错了,你饶我这一次,我以后再也不敢缠着她了,我说到做到!”范洪博说话的时候感觉嗓子里一直有血冒出来。


    “范洪博是吧?”


    段融已经认出了他,知道这位就是科易尚广老总的独生子,前段时间沈半夏吞吞吐吐提起那家公司,估计就是受了范洪博的威胁。


    “你他妈好日子过到头了,不想活了是吧?”段融眼神越来越冷,像是从地狱里浸了一遍:“我警告你,你以后要是再敢骚扰半夏,老子让你一天都混不下去!不信你就试试!”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我尽量每天都多更点儿,故事在一步步地走,大家想看的后面都会有的。


    感谢大家追更,我会不定时给大家发红包的,谢谢宝贝们的追看。


    36、照顾


    当年在附中读书的时候, 范洪博听说过很多次段融的名字,知道这个人很危险,不好惹。


    今天范洪博是第一次切身体会到, 这个传言到底是怎么出来的。


    段融这人心冷,人狠,打人绝不手软。范洪博觉得自己在他眼里就像是一只早该横死街头的狗,迟早要被他打成烂肉一块。


    最后是沈半夏跑过来把段融拉开:“你别打了!会出事的!”


    段融没再继续动手,拉着沈半夏离开。


    他不想让沈半夏看见血腥, 下意识觉得这女孩太单薄, 看到了会害怕。


    米莉已经差不多听懂刚才发生了什么,过来问:“半夏,范洪博打你了?”


    沈半夏没来得及回答,段融已经拽着她从小巷里走了出去。


    米莉差不多明白了, 一张脸气得青紫, 冲着范洪博骂:“你他妈禽兽啊!打女人?你他妈敢打女人!范洪博我算看错你了, 老娘我纵横情场十几年没想到能被你这个人渣骗!”


    她脱掉脚上的高跟鞋要往范洪博身上扔, 被方朗拦住:“别再打了,再打会出事的。”


    方朗看看躺在地上哀嚎不止的范洪博, 想了想说:“米莉姐,咱们还是给他叫个救护车吧, 看他这样子伤得挺重的。”


    “他就该死!”米莉气得脑袋发昏,半天后才勉为其难给医院打了电话。


    “范洪博, 我对你仁至义尽了, ”米莉走过去,俯视着范洪博:“过去这段日子我就当被狗咬了, 你最好别再让我看见你。”


    ……


    段融一直拽着沈半夏离开酒吧。他手上有血, 不知道是范洪博的还是他的。


    沈半夏看得担心, 很想检查一遍。空着的手伸过去,刚要摸到他的手指,段融猛地把她扯了过去。


    她撞进他胸膛,心漏跳了一拍,脚步往后退。


    两人站在路灯下,段融借着灯光观察了一遍她的脸。她半张脸都是肿的,上面五个通红的手指印。嘴角有血,血液已经干涸了。


    “艹!”


    段融现在脾气很不好,侧过身骂了句,侧脸冷得像一柄利刃,好像随时都能杀人。


    沈半夏仍旧看着他的手,终于抓住,往自己这边扯,软软的手指把他手上的血擦开。


    还好他没有受伤,手上没有任何伤口。


    “你怎么会来?”她抬起头,问,手仍抓着他的手。


    “我不来,让你白白被人打?”段融心情很差,说话声音很冷:“沈半夏,你能不能别总让我操心。”


    沈半夏喉咙里哽了下,低头,放开他的手。


    段融打开车门,把她塞进去:“等我回来。”


    他去了附近一家药店,买了些药回来,坐上车,拿棉签蘸了碘伏去擦沈半夏嘴角的伤口。


    他擦药的力度很轻很柔,跟刚才那个抡着拳头去打人的段融完全不一样。


    被药水刺激到,沈半夏抿了抿唇,眉细微地皱。


    段融停了停,问:“疼?”


    一个字问得小心温柔,感觉他已经不再发脾气了。


    沈半夏摇摇头:“不疼。”


    段融仍是放柔了擦药力度,等给她上完药,拿了冰敷袋帮她敷脸。


    沈半夏靠在座椅里,不怎么敢动,甚至眼睫毛也不敢抬。段融离得很近,朝着她倾身,几乎把她半包围起来,耐心地帮她敷脸。


    一缕头发黏到脸上,段融帮她拨开别到耳后。她左半边脸完全露出来,这时候段融才看清,在她耳后的位置也有一段指印,颜色很红。


    她皮肤白,肌肤又娇又嫩,被掴出来的指印格外明显,简直触目惊心。


    段融的情绪又差起来,越看越觉得自己刚才把范洪博那畜生打轻了。


    他应该废他一条胳膊!


    “段融,”沈半夏怯怯叫他:“你把范洪博打成那样,如果他报警怎么办?”


    “他不敢。”


    段融只说了这三个字,把她另一边头发也拨到耳后,检查她脸上有没有其它伤。


    车窗都关着,冷气无声地往外吐。两个人离得太近,段融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手里的冰敷袋一下下在她脸上轻碰。


    有暧昧渗进空气里,混合着碘伏的味道丝丝缕缕地酝酿。沈半夏慢慢忘了刚才受的委屈,只觉得紧张,口干舌燥。视线下垂,刚好落在他颈间,看到他凌厉得下一秒就好像要破皮而出的喉结。


    她不自觉地咽口水,眼睛垂得更低,不敢再看。


    不知道过去多久,她实在抵受不住现在的气氛,抬手把?婲段融的手挡开:“凉。”


    段融收起冰敷袋,再次仔细地看了看她的脸。跟刚才相比稍微要好些,不是那么肿了。


    “吃饭没有?”他问。


    “吃过了。”


    “给你买冰淇淋吃好不好?”


    沈半夏心里一动,紧接着喉咙里有些涩。抬起眼睛看段融,轻轻点点头。


    段融安抚地揉揉她头发,下了车去附近商店买了冰淇淋回来。


    他买了很多口味,草莓、抹茶、芒果、巧克力、香草,拿给她让她选。


    沈半夏挑了芒果的,打开盖子拿小勺挖着吃。


    段融坐在一边安静地等她,一条胳膊搭在窗沿。此刻他很想抽根烟,但怕熏到小姑娘,忍住了。


    一直等她吃完,段融问:“刚范洪博说的是真的?”


    “……嗯。”


    “以后再去那种地方多叫几个朋友。”


    段融像是完全相信了她的样子,并不怪她去夜店疯玩,跟男生单独相处,只让她以后再去玩的时候要多叫几个朋友。


    是真的大度,还是根本不在乎她去哪里玩,跟谁玩?


    车子启动,两边路灯飞速往后退,行道树在夜色下依旧绿得张扬。


    沈半夏很想问,如果是万珂跟男人去夜店玩,他会不会也这么无所谓?转瞬又想到他还在上高中的时候,万珂确实很喜欢泡夜店,因为她美得无法无天的脸和前凸后翘的身材,每次去总能招惹上一帮混混,然后她就会打电话让段融去救她。


    有一次她打电话的时候段融正送沈半夏回家,小小的半夏仰头看着段融,听到了他的电话里女生气急败坏的呼救声:“段融,段融你快过来救我,他们非拉着我喝酒!”


    段融去了,因为放心不下沈半夏,是带着她一起去的。到了地点后,万珂正在夜店门口跟一群混混理论,让他们别碰她。


    段融就是在那个时候冲上去的,从一群人手里把万珂救了下来。


    万珂抬起头看他,平日里装满了高傲和不屑的一双眼睛,在那个时候溢满了崇拜和爱慕。她把段融看成从天而降的大英雄,她终其一生都要刻进心底的朱砂痣,谁都不能从她手里抢走的心头血。是因为这样,所以不管段融怎么拒绝她,她都从来没有放弃过追他。


    沈半夏心口很沉,好像被压了块重物,呼吸被压得艰难。


    “段融,严阿姨说是你提议让我跟你一起住的。”沈半夏需要从他口中知道一个答案,以此往身上再泼一盆冷水,不要再抱什么希望:“你为什么这样?”


    段融侧头看她,他看人时大部分时候都没什么情绪,眼底漆黑一片,蕴着化不开的墨。所以虽然他常常痞里痞气地逗弄她,但其实脸上的笑意都是浮于表面的,根本没有染进眼睛里。


    “你是我的人,让你跟我住很奇怪?”


    这种暧昧的话,段融总是随口就能说出来。


    沈半夏知道,他没有一句是用心的。


    难道他不知道这么说容易被她误会吗?还是他不管对谁都是这副张口就能撩的样子,因为他吊儿郎当的性格和完美到过分的外形,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女人前赴后继地过来撞南墙?


    “我房间那些衣服,是不是也是你给我买的?”她问。


    “是。”


    “你不觉得你有点儿多管闲事吗?”沈半夏生起气来:“我有没有衣服穿,穿什么衣服这些事需要你操心吗?我住在哪里需要你操心吗?你是不是有花钱的指标,要是花不完就会受罚啊?要是这样你可以去做慈善,给贫困山区的孩子捐衣服捐课本捐午餐,世界上有那么多好事可以做,你不用把钱浪费在我身上。”


    沈半夏知道自己情绪不好,段融刚刚救了她,她是不应该把气撒在他身上的。但是这些日子以来,段融对她太好,而她总有意无意的心动,给自己希望。她不能让自己就这么陷下去,必须要明明白白地让段融知道,他没有义务对她好。


    “你如果是因为我年纪小,所以才觉得需要好好照顾我的话,其实你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她说:“我是成年人了,也已经念了大学,算是已经进入社会了,不再是小孩了。任何人,包括我父母在内,都没有义务照顾我了,更何况是你。所以你以后就把我当普通人对待就好,完全不用对我特殊。”


    车子在一处临时停车点停了下来。这地方是个高架,路上车辆很少,四周阴森森的,静得能听到虫鸣。


    沈半夏奇怪看他。


    “所以你想怎么样,”他问:“搬出去?”


    “……可以。”


    “我不可以。”他说。


    段融看着她,看她眸色清浅的眼睛,目光下移,落在她还泛着红印的侧脸上。车窗紧闭,窗外树影婆娑,远处有车灯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像夜色里一个个稍纵即逝的灯塔。


    段融想到自己推开酒吧后门,昏黄色光线里,单薄瘦弱的女孩被人甩了个巴掌。随着侧身的动作,她背后的长发滑下去,遮住她其实红透的眼睛。


    她总是能拼命忍耐,遇到什么事都只会让眼睛红一红,眼泪不肯轻易掉。


    “你不在我身边,”段融舔舔发干的唇角,喉结往下滚,在空气里砸出一声湿沉的响:


    “我不放心。”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得少了点儿,到周末给大家双更哈~


    37、失控


    车子封闭着, 空气安静,只听得到冷气运作的声音。


    挡风玻璃上突然噼啪了声,紧接着是越来越大的雨点砸下来。


    沈半夏的心比落下的雨点还要乱。


    车子重新启动。回去的路上谁都没有再说话, 沈半夏慢慢冷静下来,仔细想刚才自己为什么会不开心。


    因为她觉得段融会对她这么好,只是因为她年纪小,对她下意识的照顾。


    就像是对一个妹妹那样。


    所以才会不开心。


    但段融什么事都没有做错过,还帮了她很多, 无形中让她暂时有了栖身之地, 那个三天两头不是这里坏掉就是那里坏掉的出租房,她不用再继续忍受了。


    她不该那么敏感,就因为担心段融把她当小孩就不开心。


    两个人回了家,沈半夏一声不吭地上楼。


    段融看她, 她背影单薄, 人看起来孤寂落寞。


    段融不清楚刚才自己是怎么了。


    看到了她被人打, 他就疯了。


    他甚至想杀人。


    从来没有这么失控过, 自从沈半夏出现之后,她越来越能影响他的心情。


    段融一时还看不太清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时间已经很晚, 他在客厅沙发里坐着,找了盒烟一根接一根地抽。


    那天晚上雨从大到小, 淅淅沥沥下了一夜。


    段融一晚没有睡。


    ……


    崔山最近刚跟女朋友闹掰,烦得不行, 下班后喝了几罐冰啤酒, 倒头就睡。


    头正疼着,独属于大BOSS的手机铃声响起来, 他一个猛子从床上起身, 拿过手机树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接起电话:“段总, 您有什么吩咐?”


    “科易尚广那家公司的资料给我。还有,这家公司老板有个儿子叫范洪博,把他跟沈半夏的关系查清楚。”


    最后一个字落下,对面挂了电话。


    崔山对着已经挂断的手机回:“好的,我一定办好。”


    回完才安心地躺回床上睡。


    这一觉睡得乱七八糟,前半场全程在梦女朋友跟他吵架,后半场在梦自己顶着失恋的痛苦坚持工作,最后把一份很厚的资料交给了段融。段融看了一眼就把资料封存,没有再针对那件事说过只言片语。


    资料袋里装着的全是段融派人去拍的照片,能清晰地表明沈半夏其实只是个在读大学的普通女生,每个月都会跑去京郊的一家医院去看望她重病的父亲。


    这些信息,在严琴把沈半夏带过去,让段融跟她见过面后的第二天,段融就已经全部都知道了。


    崔山不明白,为什么段融明明知道沈半夏根本不是康老爷子的外孙女,可还要装成全不知情的样子跟她订婚。


    如果沈半夏知道,其实段融早就掌握了她的真实身份,也知道她有个卧床不起的父亲,知道她接近他的目的只是为了钱,那她该有多么怀疑人生。


    沈半夏现在可能一直觉得她在骗段融,但其实真正站在暗处把人玩得团团转的人,根本就是段融。


    可怜的小姑娘。


    两天后,崔山把私人侦探社调查到的资料带到公司,交到了段融手里。


    “范洪博跟沈半夏是初中同学,两个人那个时候应该就认识。”崔山说完,又多了句嘴:“段总,半夏小姐其实是您学妹,跟您一样在附中读的书,比您小了五届。”


    所以段融在附中读高三的时候,沈半夏刚升入附中初中部。


    段融把资料收了起来,问:“范顺来了吗?”


    “已经来了,正在楼下吵着要见您。”


    “让他过来。”


    “是。”


    范顺是范洪博的父亲,科易尚广的掌舵人。昨晚儿子说出去玩,结果弄回了一身伤,被人打得半条命都快没了,如今正在医院重症病房里待着。范顺咽不下这口气,风风火火地找到了段融,想用儿子的伤做筹码威胁段融,好能从天晟这边得到些好处。


    段融把他的来意听完,不紧不慢开口:“我没去找您,您倒主动来找我了。也行,不用我多跑一趟。”


    段融打开一段录音,范洪博颤颤巍巍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我就是看她长得好看,调戏了她几句,可她不同意,我就疯了,动手打了她一下。”


    段融关掉录音。


    范顺的脸色黑下来,他了解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知道调戏不成恼羞成怒打女生的事是他能做得出来的。


    “范总不会教儿子,所以我就替您教教他,让他知道知道别人的女人不能碰。”段融手拢着火把烟点燃,白色雾气升起,他一张俊美无俦的脸被烘托出几分骇人的狠戾。


    “我没告他已经是很给您面子了,您倒好,还敢来找我讨说法。”段融慢悠悠地说着,语气很平,但莫名有股威慑力在:“这件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不把他弄进监狱,老子就白活了二十五年。”


    段融有什么手段,圈子里没有人不知道。他这个人阴险毒辣,手段强横,为了目的不折手段,自从进了天晟集团后就从来没有吃过败仗,把一整个金融圈玩得团团转。范顺原本想趁着自己占理的机会过来敲诈一笔,谁知道传闻果然不是假的,任何想从段融手里拿到好处的人,最后的结果一定是赔得血本无归。


    范顺吓得抹了把头上的汗,从椅子里站起来,换了个恭敬的模样:“段总,您消消气,这件事我会给您个说法的,一定让那臭小子亲自过来给您道歉。”


    “他的道歉很值钱吗?”段融上身前倾,手肘支在腿上,一手夹着烟,垂下的手背上有青筋凸着。他抬起薄薄的眼皮看向范顺,眼珠黑得泛着冷:“我只要他保证再也不会在我未婚妻面前出现,否则我就跟您保证,他后半辈子会去牢里吃饭。”


    范顺一把年纪了,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结果到了段融面前完全施展不开气场,反倒被对方牢牢压制,吓得大气不敢出,只有低声下气赔礼的份儿:“段总放心,我都知道了,一定会好好教训他!”-


    米莉跟范洪博分了手,只是这样还不解气,她每天往范洪博手机里发各种脏话,把他从里到外骂了个透。


    “半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范洪博是这种人渣?”米莉问:“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之前也不太了解他。”


    “真的?”


    “嗯。”


    米莉信了,把一整盘牛肉卷往辣锅里倒,等肉片熟了拿漏勺捞出来放进沈半夏碗里:“姐姐给你道歉啊,谁知道我识人无数,结果在他身上翻车了,害得你白白挨了一巴掌。你别怕,等我找时间去往那人渣车上泼油漆,给你出气。”


    “不用了米莉姐,他已经得到教训了,你这么做会惹麻烦的。”


    “也是。还好段融给你出气了,那天你是不是没看见,段融把那畜生打得可惨了,要是法律规定畜生不在保护范围内,他估计连一口气都不给那畜生留。”


    段融打架确实很狠,光是沈半夏在初一那年看到的就有好几次,他一个人把一群找茬的混混给打得头破血流。那些混混里有几个家里很有势力,找到学校非要开除段融。但段融是当时高三年级全市联考第一,而附中只是一所中规中矩的学校,自从办校以来还从没有出过高考状元,他们绝不会放弃段融这么好的苗子,顶着很大压力硬是把段融留了下来。


    结果没几个月发生了段向德的小儿子出了事故,段向德不得不来找段融的事。在亲子鉴定结果出来后,段向德把段融从附中接走,为他安排了另外一所赫赫有名的贵族学校。


    附中失去了能让他们一朝扬眉吐气的天才,沈半夏失去了总是保护着她的大哥哥。她后来仔细算了算,认识段融也就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而已,这么点儿时间对于段融来说可能根本就不值得被他记住,他早已在时光的洪流中把那个总是戴着口罩的女孩忘得一干二净了。


    米莉最近在减肥,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转而开始啃不要钱的黄瓜:“不得不说,段融长得确实带劲得不行。我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什么样的帅哥我没泡过?可是跟段融一比,我以前交过的所有男朋友,是所有,全都成了妖魔鬼怪,没一个能看的。小半夏,你不知道姐姐我有多羡慕你。我要是能跟你一样有机会认识段融,这辈子我什么都不做了,每天就光琢磨怎么把他拿下。”


    不怪米莉花痴,而是段融的长相确实很难让人招架得住,所有见过段融的人心里首先冒出来的只有一个念头:靠,他也太他妈的好看了!


    “还好段融没有去混娱乐圈,不然整个娱乐圈的韭菜,全都得被他割一遍。”米莉咔擦咔擦地吃黄瓜,吃完黄瓜吃小番茄:“小半夏,你哪天正式介绍他跟我认识认识呗。你放心,姐姐不跟你抢,只是纯粹想当面磕磕他的颜而已。要不然就今天好不好,你带我去你们的爱巢转转,我就能顺其自然跟他见一面了。”


    “我得问问他让不让我带陌生人去他家。”沈半夏把手机拿出来,给段融发消息。


    那边很快回了两个字:【不见】


    米莉撇撇嘴:“这男人傲得很。算了,不见就不见,等以后你真跟他结婚了,我还怕没机会见他吗?”


    “结婚?”沈半夏自己都不信:“他要是知道我在骗他,不把我掐死就不错了。”


    “小半夏,不要这么悲观嘛。女追男隔层纱,更何况你还是个美女,只要动动心思总能追上他的。”


    “谁说我要追他了,我追谁也不会追他的。”


    沈半夏死鸭子嘴硬,不想再跟米莉讨论有关于段融的话题,专心地干饭吃火锅。


    米莉在一边羡慕得不行:“半夏,我要是能像你一样干吃不胖,我每天三炷香敬天地谢鬼神。”


    “……”


    店外推门走进来一位三十多岁的斯文眼镜男,米莉立马跟她通风:“这是我新交的男朋友,小奶狗靠不住,所以我换换口味,试试老男人怎么样。”


    “你查清楚他底细了吗,不会已经结婚了吧?”


    “没有结,他说他在四十岁前都没有结婚的打算。”


    米莉说完,笑看向已经走过来的尚柏,冲他招手:“这里。”


    尚柏在她身边坐下,贴心地捏了捏她的手:“冷不冷,这里冷气好像有点儿低,你要不要批件衣服?”


    “不用,我不冷。”


    米莉趁机朝沈半夏使了个眼色,沈半夏清楚地读出她想说的话是:“老男人就是比小奶狗会疼人。”


    沈半夏越来越佩服米莉找男人的速度,简直就是无缝切换,上个男人不听话她就换下一个,活得比谁都潇洒。


    沈半夏甚至有点儿羡慕她,如果自己也能跟她一样,不要总是吊死在一棵树上,那她就不会每天烦恼段融不喜欢她该怎么办了。


    可她非但没有改变自己的意思,还能继续一门心思地喜欢段融,每天都会想他,想他现在在做什么,在跟什么人说话,在吃什么饭,有没有好好睡觉。


    即使跟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她还是会想他。


    作者有话说:


    38、昙花


    已经很晚了, 段融一直没有回来。


    沈半夏每天总要等到他回来才能安心睡觉,他没回来的时候,她会趴在阳台栏杆上往楼下看, 期待什么时候能看到段融的车开回来。


    自从跟段融一起住,沈半夏很少感觉到孤独了。


    院子里种了一大片昙花,如今正是花期,或许能等到开放。


    沈半夏下了楼,跑去院子里看昙花。


    一直看了很久, 花叶还是闭合着, 没有开放的趋势。


    “沈半夏。”


    铁门外有人喊了她一声,她起身看。


    穿了身暗红色紧身裙的万珂在铁门上拍了拍:“开门。”


    “这里不是我家,你去让段融给你开门吧。”沈半夏说。


    “看着挺软一小妹妹,原来脾气还挺硬。”


    万珂冷笑, 背靠着铁门开始抽烟:“小妹妹, 你是不是觉得段融对你挺好的啊。我告诉你, 那人骨子里就好, 对谁都好,就是对一只路边的流浪狗他都能很好。我记得他高三的时候, 因为看见有人在路上打一个小女孩,从此风雨无阻天天接送那女孩上下学, 一直坚持到两个月后他转学。”


    沈半夏心里颤了下,心脏加速跳动。


    “所以别觉得他对你特殊, 他只是看你年纪小, 拿你当小孩在照顾而已。他也不是没照顾过我,高三跟他认识的那段时间, 他对我也好着呢。我就差那么一点儿就能追到他了, 如果不是他突然转学, 现在他早是我的人了。”


    万珂一根根地抽烟,头仰着靠在铁门上,眼睛盯着星空:“就因为我做错了一件事,他就不肯原谅我了,一直冷着我到现在。我不会甘心的,他明明就喜欢我,只是不肯说而已。”


    她扭过头看沈半夏:“你信吗?”


    “我信不信对你来说有用吗?”


    “如果你真的信的话,就不会赖在他身边不走了,更不会不知羞耻地跟他同居。”


    “是他主动让我过来住的,”沈半夏说:“而不是我赖着他。”


    万珂眼皮抽动了下,没再继续抽烟。


    段融那人其实有洁癖,平时基本不会跟谁接触,更不可能会主动提出跟人同居。


    “就算是这样,他也只是为了给康老爷子交差而已,”万珂的话是对着沈半夏说的,但却是为了说服自己:“他对你所做的一切,所说的每一句话,对你的每个关心,全都是为了能给康家交差。他是商人,商人重利,为了利益什么事情都能忍,包括一个他不感兴趣的人。”


    沈半夏没有心思再看昙花,她直起身,隐藏掉眸子里的红,清清冷冷不悲不惧地看着万珂:“跟你比起来这不是挺好的吗,得到他虚假的关心,总比真实的厌恶要好。”


    在万珂黑下来的脸色里,沈半夏进了别墅,上楼回了自己房间。


    万珂一直在门外等着,抽掉一整盒烟的时候,段融那辆黑色莱肯出现在行车道上。


    万珂挡在门前,透过全黑防风玻璃看向驾驶座的位置,似能与那人视线相对。


    沈半夏站在阳台上往下望,看到段融熄灭了车灯。落在万珂身上刺目的光不见了,万珂朝前走,直到紧紧挨着莱肯车头,往上一跳,一条腿屈着坐在了车上。


    段融并没有从车上下来,较劲一样在车里坐着。五分钟时间不到,两名人高马大的保镖朝这边跑了过来,一左一右把万珂架走。


    万珂冲着车子的方向大喊:“段融,我总有一天让你回心转意,你等着!我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声音又响又亮,沈半夏听得清清楚楚。


    两扇铁门缓缓开启,车灯重新亮了起来,黑色莱肯驶入别墅,停进车库。


    段融从车上下来,平时工作原因,他穿西装比较多,今天却穿了件黑T,黑色休闲裤。头发略长了些,蓬松额发快要盖住眼睛,显得他整个人很颓,又带了股隐隐的少年感。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两条长腿不紧不慢往前迈。身材高大清瘦,但并不会显得单薄,走动的时候宽松的T恤被风吹得贴在身上,能让人察觉出他姣好的身材曲线和坚实的胸肌。


    沈半夏想到摩天轮出问题的时候,她被他搂进了怀里,脸就贴在他宽阔的胸膛,透过衣料感受到他的体温。


    沈半夏呆呆地看他,如看着一场触不可及的梦。直到段融感知到异样,停下步子,抬起头,精准地朝她这边看过来。


    沈半夏赶紧收身,躲在一堵墙后,顺着墙滑下去,手抱住腿,脸埋着。


    不知道有没有躲开,她过了很久才敢重新往下看,段融已经不见了。


    她回了屋,在床上坐了会儿。


    Z给她发了条消息:【没睡?】


    她回:【没有】


    Z:【失眠?】


    沈半夏:【有点儿,每天两三点都睡不着,听催眠曲也不怎么管用】


    Z:【地址给我一个,我给你寄褪黑素。是个安全的牌子,治失眠很管用,不会有副作用。】


    沈半夏虽然不想麻烦别人,但想着或许能趁这次机会知道Z那边的地址,就把自己常去的一家图书馆的地址发了过去。


    次日她去了图书馆,在里面看了会儿书,收到了快递员的电话。


    她出去接,先去看单子上的地址。结果上面只有收货地址,并没有发货地址。


    “我能问一下这个是从哪里发货的吗?”她问。


    快递员明显是收了小费,告诉她:“就是家普通的药店。”


    等快递员走了,沈半夏在网上查了查这个牌子的褪黑素,发现是国外一家企业生产的,药价很贵,一小瓶就有几千块。Z给她的药足足有五瓶,她就算拿原价都还不起。


    她盯着药看了半天,最后给Z发微信:【这个我买不起】


    Z:【送你的,没让你买】


    沈半夏:【可是无功不受禄】


    Z:【我私下跟这家药厂有合作,他们最近需要用户反馈,免费给了我很多。你用了以后要每天告诉我效果怎么样,我给那边交差】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沈半夏趴在桌上,眼睛盯着药盒外面商标纸上密密麻麻的字,下定决心后给Z发:【我哪天请你吃顿饭吧,你明天有空吗?】


    Z:【不用请】


    就这么干脆利落地被拒绝了,沈半夏有些挫败,把脸埋进胳膊叹气。


    方朗拿着书在她旁边坐下,低声问:“怎么啦,看起来这么蔫。”


    “被人拒绝了。”沈半夏打起精神默书:“太拽了,我第一次主动请人吃饭,结果他这么不给我面子。”


    方朗脸上木了下,看她:“是谁啊?段融?”


    “不是,一个网友。”


    方朗:“……”


    “沈半夏,你脑子清楚点好不好,你还是小孩子吗,找什么网友。”方朗的声音不自觉高了。


    “你管我!”


    沈半夏专心看书做笔记,方朗推过来一瓶牛奶,她推回去,摇头。


    方朗把瓶盖打开,硬是给她:“喝了,就你这身板,风稍微大点儿都能把你刮跑,得多养养知道吗。”


    见他叨叨个没完了,沈半夏只能把牛奶接过来喝光。


    方朗在一边看着她笑。


    沈莹打来电话,沈半夏拿起来去外面接。


    每次接沈莹的电话,沈半夏都知道肯定是医院那边又要钱了。果不其然,沈莹磕磕绊绊地告诉她,帐上的钱不多了,医生说只够两个月的药费。


    还是需要钱。


    沈半夏把手里边攒的几千块给沈莹转过去,收拾了东西离开图书馆,去了平忧事务所。


    武平听了她想继续工作,问:“上次顾客给你的五十万……”


    “我花完了。”沈半夏把话接过来。


    武平点头,把鼻梁上架的一副眼镜拿下来,取出办公桌上的档案盒:“南区有个案子要去跟当事人了解情况,刘律师要带两个助理过去,你跟方朗一起去吧,刚好能跟着刘律师学点东西。”


    “好,谢谢武总。”


    沈半夏从办公室出来,找到正埋首在一堆文件里的刘蓉。


    “刘姐,南区的案子老板派我跟你一起去,有什么工作你都可以交待给我。”


    刘蓉是平忧事务所里的老员工,手下从来没有过败诉。她一直很看好沈半夏,有意收沈半夏当徒弟,这次刚好能看看这丫头是不是律师这行业的好苗子。


    “行,那你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明天我们就走。”


    “知道了刘姐。”


    沈半夏回了段融那边,前院有园艺工人在修剪花枝和草坪,除草机的声音嗡嗡响。家佣葛嫂在厨房准备晚餐,见她回来,笑容满面地说:“半夏回来啦,段先生等你很久了。”


    段融从书房那边过来,看见她,问:“去哪儿了?”


    “图书馆。”


    沈半夏上楼,走到一半回身,看向仍在莫名其妙盯着她看的段融。


    “我明天要跟朋友出去玩,可能要去两三天左右,跟你说一声。”她说。


    段融没回话,一双深色的眸子微敛,情绪不明地看她两秒,口中吐出一个字:“行。”


    他起身,走到冰箱前从里面拿出一罐苏打水。


    他一边看手机,一边单手开易拉罐,细瘦修长的食指扣住拉环,骨节屈起,啪地一声,拉环被扯开。


    他身上穿着休闲长裤,白衬衫,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里面隐隐露出两截弧度深的锁骨。


    他皮肤白,脖颈修长,喉结凌厉凸出,随着他仰头喝苏打水的动作,冰块般极有视觉冲击性的喉结随着他每次吞咽上下滚动。一滴水从他嘴角流下去,顺着他冷白的皮肤往下滑,从下巴、脖子、一路流进他衬衫领口,落进半遮半掩的锁骨。


    再看下去沈半夏的心就要生生跳出来,她强迫自己扯回视线,跑上楼,背着一身汗收拾行李箱。


    空调温度已经很低,她还是热,眼前全是段融刚才喝水的画面。她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不是一向都是男人肖想女人,为什么她一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女孩子要肖想男人!


    她想得全身都汗涔涔,跑去浴室洗了个澡,拿浴巾擦干。自从搬过来跟段融住,她在家的时候也会穿好文胸,虽然自己的胸并没有多少料。


    扣好文胸,她找了件T恤和牛仔短裤穿好。外面葛嫂来敲门,喊她下去吃饭。


    沈半夏应了声,踩着棉拖噔噔噔地跑下去。


    段融已经在餐桌前坐着,懒靠在椅背上拽拽地翘着腿看手机。听到声音,他往她这边瞥了眼。


    沈半夏头发吹得半干,带了点儿湿披在背上。身上哪哪都白,粉团子堆出来的一样,软得不像话。上身穿着简单的T恤,下身穿了条短短的热裤,两条曲线过分细直的腿明晃晃地露着,腿型漂亮纤瘦。


    从她出现后,屋子里出现了一股淡淡的昙花香。


    看到她的第一秒,段融的眼神莫名深了下,喉间干渴。第二秒后,他已经把露头的禽兽思想压下去,转而换上另一种欲盖弥彰的不满。


    不满的点在于,如果这是他的妹妹,她敢穿这么身衣服去见男人,他一定会把她打一顿。


    沈半夏已经在他对面的椅子里坐好,餐桌下两条腿不安分地往前踢,跟玩似的。这个餐桌不是很大,桌面也不宽,随着她踢个没完的动作,脚尖倏地撞到了一人小腿上。


    明明段融才是被踢的那个,龇牙咧嘴喊疼的人却是她。


    她把脚收回来,想不明白这男人的腿怎么就这么硬,反作用力也太强了,把她脚趾都要撞断了。


    她一向最怕疼,为了表达自己好疼,她理直气壮地、极其不满地、中气十足地对着对面的男人骂:“你这么硬干嘛!弄得我好疼!!”


    段融:“……”


    两秒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沈半夏:“……”


    作者有话说:


    39、栽了


    啊啊啊啊啊啊!


    沈半夏抓狂, 她是有毛病吗?说的什么鬼话!!


    她内心奔跑过千万头草泥马,表面上却又装出一副“怎么了,我的话有什么问题吗?”的单纯脸, 硬着头皮睁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给自己找补:“你、你的腿把我的脚给磕着了。”


    这句话的可笑程度就像是以卵击石,结果鸡蛋碎了怪石头是主动撞过来的。


    段融极短促地呵笑了声,放下筷子,起身,挪开椅子朝她这边走过来。


    随着他越来越近, 沈半夏越来越怕, 怕他是过来报仇的。


    她有些怵地往后躲。结果段融只是在她身边的椅子里坐了下来,倾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她的脚踝,连带着她的腿一起往上拉。


    沈半夏下意识往后挣, 没挣开, 脚踝被他紧紧地握着, 放在了他膝上。


    段融一只手覆上去, 力度轻柔地给她揉了揉撞到的脚趾,问:“哪里疼?”


    随着他的手放在她脚上, 沈半夏浑身起了一阵电流,尤其是尾椎骨的位置, 被电得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刚洗过澡的身上再次发汗,喉咙很渴, 心里很痒, 好像有羽毛从她的脚趾开始,扫过她脚心、脚腕、小腿、大腿、肚子, 最后到达心脏最中心的地方。


    她咽着口水, 手指蜷缩着握起来, 躲开视线不敢看他,脚试着往后收:“不疼了。”


    段融仍没让她动,垂眸看她粉嫩细巧的脚趾,手指在上面轻轻地摸了一下,又帮她揉了揉。


    沈半夏简直要疯,急得眼里洇出了水光,快要哭了:“你放开我行不行!”


    段融终于松开了手,眉骨微挑,蔫坏蔫坏地笑:“不怪我太硬了?”


    事已至此,沈半夏豁出去地跟他吵:“其实也没有多硬的。”


    “我硬不硬你知道?”


    “我是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沈半夏埋头干饭,很想把自己的脸装进面前小小的米饭碗里,好能不让段融看见她脸上快要烧着了的颜色。


    “话别说这么早,”段融幽幽地看她,样子越来越坏:“说不准哪天就想知道了。”


    沈半夏只能装傻:“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行。”段融起身,经过她身边时在她蓬松柔软的发上揉了一把:“好孩子,不知道是对的。”


    “你干嘛摸我,手那么脏。”沈半夏很嫌弃。


    段融去了一边洗手池净手,回来,没再在她对面坐,而是让人抽走了放在她对面的那把椅子。


    他在她旁边的椅子里坐下:“小半夏,我刚摸的是你的脚。”


    “哦,那没事了,”沈半夏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饭,一边脸颊撑得鼓鼓的,河豚一样可爱:“我身上没有地方是不香的。”


    段融看她一会儿,笑了,笑得肩膀都一颤一颤,看起来确实心情很好的样子。


    李管家和葛嫂在一边看得啧啧称奇,段融平时其实是很少笑的,但自从沈半夏搬过来后,他笑得频率变得很高,往日总是沉着一层灰的眼睛也变得亮了。


    对面没有障碍物,沈半夏肆无忌惮地踢脚。段融陪着她把饭吃完,等她要上楼的时候终于问:“打算去哪玩?”


    “南区那边。”


    “要不要我派车?”


    “不用,我跟朋友约好了一起搭巴士。”沈半夏往楼上走,走着走着又转过身,看他:“我不在的这两天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一个人大半夜的跑出去抽烟了。”


    说完避开他的视线,很快地爬上了楼。


    沈半夏回屋,把这次需要负责的案件文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是一桩民事案件,被告马某暴力殴打原告李某,将李某打成了一级重伤。


    刘蓉是原告律师,原告的需求是让被告方赔偿医药费及精神损失费总计三十万,刘蓉选择的是风险代理,在胜诉执行回款后付费,可以拿到百分之三十的抽成,刘蓉拿大头,沈半夏和方朗分别能分到两万左右。


    这两万块对沈半夏来说很重要,必须要把案子打赢。但是按卷宗来看,原告方明明有很大把握能胜诉,为什么还会选择风险代理,这种代理方式的律师费要比诉讼开始前付费的方式高很多。


    她和方朗跟着刘蓉去了南区,在原告家里了解具体情况,她在旁边做纪要整理。原告父母一直吞吞吐吐,说一半藏一半,前半程全在控诉被告把他儿子打成了重伤,后半程在刘蓉询问下,才勉勉强强地说出他们儿子挨打的那天请被告去酒吧喝酒,发生了点儿不愉快。


    那点儿不愉快的意思是,原告趁被告酒醉猥亵了被告。


    如今法律对男性被猥亵这件事没有出台任何惩治条款,所以原告一家才想钻这个空子,认为被告打人没有任何理由,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惨痛代价。


    刘蓉带着两个小助理离开。沈半夏心情不太好,不是很想管这个案子了。


    在餐厅吃饭的时候刘蓉大概看出了点儿端倪,主动说:“半夏,你记住,为坏人辩护的律师并不是坏人,而是为了保证司法的公正。我们既然接了这个案子,就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为我们的当事人争取最大的权利。别的全部都不能想,这世上所有事都是经不起想的,只要多推敲一下,就会发现任何事都有它坏的一面,没有人可以好得纯粹。”


    刘蓉往沈半夏的杯子里倒了些果汁,给她推过去:“这是我要教给你的第一课。”


    沈半夏低头不语。她胃口不好,吃了半天都没吃下去什么东西,只喝了几杯水。


    餐厅门被推开,几个人簇拥着一人走进来。那人个子很高,一张脸俊朗的鬼斧神工,在一群人里是鹤立鸡群的存在,餐厅里的人不由都被他吸引了视线,眼里发出惊叹的光。


    沈半夏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碰上段融,心虚地埋下头。


    段融原本被人带领着朝她这边的方向走过来,却又突然停下步子,眼神往她快埋进桌子底下的小脑袋上撂了眼,转身向相反的方向:“去那边。”


    身边的人立刻狗腿地应承:“好的段总。段总您一定要尝尝这家的菜,老板手艺很好,每天都有不少人专门飞过来,就为了吃他们家一道菜。”


    段融漠然不语,单手插兜往前走。


    方朗认出了他的身份:“半夏,我带你先出去吧。”


    “好。”


    沈半夏跟着方朗离开餐厅,在外面无目的地转了转。


    已经到了晚上,华灯初上,这里的城区在保留传统建筑的基础上又有现代色彩,高耸入云的钢筋水泥和烟火气弥漫的古风小巷相得益彰。往前走不远就是一条人流量很大的小吃街,方朗带她过去。


    刚才沈半夏没吃多少东西,现在又觉得饿了,跟着方朗从小吃街头逛到小吃街尾,各种小吃来者不拒。


    方朗去旁边接电话,沈半夏一手拿着烤羊肉串,一手拿冰糖葫芦,边吃边看这边的老胡同,在灯光稀薄的巷子里沿着方砖路往前走。


    “安排好了吗?别有什么意外。”


    突然听到有人鬼鬼祟祟的声音,她下意识觉得不安,往墙根处躲了躲,贴着墙壁偷听。


    “都妥了,我们的人已经混了进去,就等段融落单的时候动手呢。这次绝对会给他点儿教训尝尝,让他还敢嚣张,敢跟您过不去!”


    范洪博摸了摸还绑着绷带的脸,恨得咬牙切齿:“告诉你们的人,给我往死里打,有什么事儿都我担着!”


    “兄弟们都知道,心里有数。”


    沈半夏往回跑,手里的小吃早不知道扔到了哪儿。她一边跑一边给段融打电话,可那边始终占线,打不通。


    她一口气跑回了刚才的餐厅,问收银台后的老板刚才一帮男人去了哪个包厢。老板怀疑地看她一眼,不肯说。


    她在餐厅里迅速看了遍,一楼找不到就跑到二楼,挨个检查每间包厢。


    到了最后一间房,里面坐着几个穿西装的男人,很像刚才簇拥着段融过来的人。


    可是段融不在里面。


    沈半夏慌得六神无主,不管不顾地跑去男洗手间,敲每个隔间的门,大声问:“段融!段融哥哥你在这里吗!”


    没有人回答她,后面有人被她吵得心烦,大骂了她几句。她跑出去,没头苍蝇一样往前不停地跑,到了走廊尽头时看见一扇门,她推开。


    映入眼帘的,是段融背对着她站在风里打电话的身影,而在他身后不远处,几个男人手里拿着又粗又长的木棍,一步步朝段融靠近。


    “段融!”


    沈半夏大喊,朝段融奋力跑过去。几个打手被她这一喊惊了一跳,手下动作迟滞。


    段融转身,看到沈半夏赤红着眼睛扑过来推了他一把。


    沈半夏挡在段融身前,其中一个打手已经反应过来动手,半个拳头粗的木棍砸下来,闷声落在她背上。


    沈半夏咬牙才没有痛叫出声。


    那几人还要动手,段融已经把沈半夏拉了过去,护她在怀里,抬脚猛地踢在那人心口。那人被踹出去半米远,倒在地上几乎要站不起来。另一人脸上有了惧色,丢了手里的棍子,从怀里一掏,掏出一柄明晃晃的弹/簧刀。


    沈半夏疼得站不稳,贴着护栏滑坐在地上。段融屈膝跪在她面前,脱了身上的西服外套盖在她头上。一片昏暗中,听到他的声音在对她说:“别看。”


    沈半夏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只听见段融走得远了些,跟那些人打了起来。


    她的世界寂静如斯,被段融的衣服罩住的黑暗外面却不停地响着拳头砸在骨头上的声音,间或有棍棒落在人身上的闷响。她记得刚才还有人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刀,心里更是揪起来,身体发抖,眼泪无意识地一颗颗往下掉。


    回忆被风吹着往前翻,她看到如血的夕阳下,一群人拦住段融的去路,逼他转学。因为他们比不过段融的成绩,他们自卑。他们喜欢的女生不喜欢他们而总会喜欢段融,他们自卑。他们明明比段融家世好偏偏除了家世外各方面都比不上段融,他们自卑。


    在自卑的驱使下,他们越来越面目可憎,纠集成伙对总是独行于世的段融进行打压。正常手段他们打不过,就用阴损手段。他们一伙人穿着光鲜亮丽的衣裳,手里却拿着腌臜不堪的石头、砖头、棍棒,围堵住手无寸铁的段融,用各种恶毒的字眼辱骂段融,说他是父母全都嫌弃的杂种,他是不配活在这个世上的弃儿。


    段融始终只是一脸冷漠地看着他们。他长了双天生多情的桃花眼,但即使是这样的眼睛,大多数时候也能让人觉得是冷的,看人的目光里带着冰冷的不屑,完全不带半分感情,是真真正正的看一群杂种的眼神。


    对方仗着人多跟他动手,他从来没有怕过,来一个就打一个,来一双就打一双。他打架的功夫应该就是那个时候锻炼出来的,平常人很难是他对手。


    但他到底势单力薄,当对方人太多的时候,他身上免不了会挂彩。沈半夏不忍心看他受伤,跑出去找附近的巡警,跟他们说这里有人在打架。


    她那个时候唯一几次说话,全都是为了帮段融呼救。


    她跟在警察后面跑过去,还好去得及时,段融没有受什么伤,只是脸上破了块皮。但即使如此她还是难过地哭了,两只手握着书包带,委屈地一抽一抽地哭。


    段融在她面前屈膝跪下,叹气:“吓着了?”


    沈半夏只是无意识地掉眼泪,不说话,所以段融不知道她哭是因为心疼,而不是因为怕。


    “以后看到有人打架要赶紧走,一眼都不要看。”


    段融举手,拇指指腹擦过她眼睛,她掉一颗眼泪他就帮她擦掉一颗,好不容易等她不哭了,他把她从地上抱起来,让她坐在他胳膊上。


    “走,哥哥送你回家。”


    段融一只手毫不费力地抱着她,血一样的夕阳在两个人身后,把天空烧得很红。


    回忆被一声清脆的利器落地的声音惊得戛然而止,沈半夏想把头上盖着的衣服拿开,段融阻止:“让你别看!”


    他的声音带了怒。


    沈半夏吓得缩了缩,把手收回去。


    几个打手被打得趴在地上站不起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段融把地上的刀往前踢,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


    崔山很快跑了过来,后面还有听到风声过来查看情况的几个公司老总,隔得老远就对段融喊:“段总您没事吧?”


    段融走到沈半夏面前,躬下身,抄着她腿弯把她从地上抱起来,一言不发地带她离开。


    几位老总面面相觑,多嘴问了句:“这位是?”


    段融:“我老婆。”


    “……”


    老总们反应了一会儿,想起段融确实在前段时间订了婚,那喊这女孩老婆也没什么问题。


    今天这场饭局的组织者很怕段融会迁怒他,跟上去不停道歉。段融停步侧身,冷觑了他一眼,意思是再明显不过的让他不要再继续跟。


    这里是家传统菜饭馆,没有电梯,段融抱着沈半夏一级一级地走下楼梯,两只手始终托得她很稳,她没有感受到颠簸。


    她拉开盖住脸的外套,两只蒙着水汽的眼睛看向段融。


    到楼下大厅的时候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所有人都在猜他抱着的女孩是谁,有人拿出了手机对着他们拍照,激动地编辑了一段文字发微博:【这是在拍偶像剧吗?现在的娱乐圈什么时候有这种高质量帅哥了,帅得也太过分了!】


    很快有人在下面评论:【这不是天晟集团的那位总裁先生吗?确实帅,这种原相机这种死亡角度下都能帅得我腿软!】


    【他抱着的女孩是谁?果然天下的男人没有不偷吃的,段融不是刚订婚吗,这才多久就出来鬼混了,再帅我都鄙视他!】


    【别看见什么就先义愤填膺骂人好不好,如果段融抱的这女孩就是他未婚妻呢?】


    【我觉得是,他那位小未婚妻的照片我见过,人长得巨美巨灵。这照片虽然拍得比较糊,但也能看出来这女孩就是沈半夏。】


    【我也觉得是。大家可以散了,别冤枉人了,段融跟小娇妻好着呢。】


    【呜呜呜,我可不可以梦一个我才是段融怀里抱着的人啊,这男友力爆棚的公主抱我真的慕了!!】


    ……


    最近的医院是在一公里外,段融就抱着沈半夏走了一公里,路上接受了无数人的注目礼。


    沈半夏窝在段融怀里,借着路灯光看他:“段融。”


    她背上很痛,额上都是冷汗,秀气的眉皱着,呼吸发紧。


    段融顿时觉得自己抱痛了她,把她往地上放,接过她手里拿着的西服外套穿上。


    他朝她低身,直接从正面把她抱了起来。


    这种考拉抱的姿势比公主抱更让人羞耻,沈半夏连疼都忘了,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飞速跳动的心脏上。脸上腾腾地烧,喉咙里又干又紧,尾椎骨处有电流往上蹿。


    段融牢牢地托抱着她,她两只手缩在他胸前,动都不敢动。腿在他身体两边搭着,原本随着他走动的动作一前一后地摆,慢慢地她觉得这样实在太羞耻,好像在隐喻什么一样,两条腿完全不敢再动,竭力控制着垂在他腰后。


    “我自己能走,”她热得快爆炸了:“你把我放下吧。”


    段融并没有把她放下,反是把她往上拖了拖,两手托着她大腿根处,沉声:“搂着我脖子。”


    沈半夏心里跳空了一下,耳朵更红,呼吸发急:“什么?”


    “手搂着我脖子。”段融不容置疑地重复,眼睛往下,蓦地撞进她羞怯的视线里。


    沈半夏整个人都要燃成灰烬,晕乎乎地把手抬起来,搂住了他的脖子。眼睫早就往下搭着,不敢看他,多看一眼心脏就要跳飞出去。短裙裙角往下铺展在膝弯以上三厘米处,把他扶在她腿上的手半遮半掩。


    “你要带我去哪儿啊?”她问。


    “医院。”


    “其实不用,我现在好点儿了,不怎么疼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在她的话后,段融深深吸了口气,好像在忍耐着什么的样子。


    “好好趴着,别说话。”他压抑着脾气。


    沈半夏并不是个多么听话的人,但在段融面前时她却变得乖顺,一直紧绷着的身体依言靠进了他怀里,下巴搁在他肩上。


    她白白软软的脸颊蹭过去,贴到了他侧颈旁的皮肤。


    段融脚下有片刻的凝滞,喉结上下一滚,眼里因为生气而起的冷意少了很多。


    沈半夏人长得瘦小,每天吃下去那么多东西结果一点儿没往肉上长,全给新陈代谢了,一直到现在都只有80斤左右的体重。段融抱着她像抱一团棉花,想着平日里自己明明有好好喂她,可她还是这么瘦。


    刚才她突然冲出来的行为跟自身过于轻的体重,两种因素中和到一起,让段融越来越烦躁,心情闷得出奇。


    他把沈半夏抱进急诊,请了这边最好的医生给她拍片子。直到听见医生说并没有伤到骨头,休息几天就能好,他的心情才好些。


    但还是烦,他去外面抽烟,烟抽到一半的时候摁灭,快步往病房走。


    沈半夏一个人在屋子里待着,见他过来,问:“我是不是没什么事,可以走……”


    后面的话因为段融过于冷的脸色而咽进肚子里,段融离她越来越近,直到逼近她身前的位置也还在不停往前走。


    沈半夏被迫往后退,脚跟碰到了什么,接着后背贴住墙面。


    脑袋要随惯性撞到墙上的时候被段融伸手垫了一把,他把她困在墙壁与他之间,俯身看她,一双漆黑冰冷的眼睛直盯着她。


    两人双唇间的距离很近,鼻尖快要贴到一起。


    “沈半夏,谁让你替我挡的!”


    他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完全不见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痞样。


    “你不知道有危险,不知道会疼吗!不去一边躲着为什么还要跑出来!”


    沈半夏被吼得害怕,接着有委屈的情绪泛滥上来,两只眼睛倏地红了。


    她眼睛长得通透,泪水充盈上去的时候,身上的破碎感更明显了,看得人很想保护。


    段融的怒意被她在转瞬间浇灭,他无奈叹口气,低头整理了下情绪。几秒后重新抬头看她,声音温柔了很多:“为什么要替我挡?”


    沈半夏的眼泪滚出来一颗,顺着柔腻雪白的脸往下滑。


    “我只是,不想看你出事。”她话音里带了哽咽:“我不想看你受伤。”


    她再也不要看段融受伤,不能再看到有人伤害他,不想让他每天都往口袋里装创可贴,受了伤就满不在意地在伤口上贴一个,她不要看他这样!


    她想把全世界的恶意全都藏起来,让段融往后顺心遂意,让他无灾无难,平顺百年。


    “我……”她哭得眼睛很红:“我也想保护你啊……”


    段融的心被她的眼泪泡得发软,紧接着是剧烈的疼惜。


    在这个时候他发现,他完了。


    之前如果他只是因为沈半夏性格有趣才会对她另眼相待,从这一秒开始,他对她的感情彻底产生了变化。


    他不再只是单纯地想照顾她。


    而想完完全全地拥有她。


    过去让他产生困惑的事情在这一刻有了解答,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沈半夏可以轻易操纵他的情绪。


    因为她跟他在一起的每一秒,都对他产生了致命的吸引力。吸引力的源头不是因为她长得漂亮,性格有趣,而是因为她是沈半夏。


    沈半夏的一切,他都无法抗拒。


    他这辈子,是彻底栽她身上了。


    作者有话说:


    男主看清自己心意了,要开始追妻了。半夏暗恋得这么苦,要让他好好追一下才能便宜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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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涂药


    段融想清楚过去看不明白的一切, 几乎是瞬间就做了决定。


    既然他喜欢沈半夏,就一定要得到她。


    要让这场婚约从假变成真的。


    为了这个目的,他可以不折手段。


    不忍心看她再哭, 段融把她脸上坠着的泪擦掉,每一下都小心翼翼,生怕弄破她娇嫩的皮肤。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不顾后果地冲过去。以后不可以再做这种事,不管发生什么都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听到了吗?”


    沈半夏不说话, 段融就离她更近了点儿,几乎快吻到她的唇:“听见没有!”


    两人嘴巴间的距离只剩一张薄纸那么近,沈半夏很想往后退,但身体整个贴住了墙, 脑袋后是他垫过来的手掌, 根本动都动不了。


    被他带了戾意的眼神吓到, 她只能不情不愿地“嗯”了声。


    她眼睛很红, 里面蕴了一层水光,拼命忍着没有继续哭。眼型是滚圆的杏子眼, 虹膜泛着清透的琥珀色。


    段融又一次觉得自己见过这双眼睛,也是同样的这双眼, 曾经在他面前大颗大颗地掉过泪。


    “沈半夏,”他蹙起眉:“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


    沈半夏木了下, 瞳孔放大, 双唇微张,慌乱得不知所措。


    过去半分钟之久, 才把自己的声线找回来:“没有啊, 我们第一次见面, 不就是在迷路酒吧外吗?”


    段融不动声色地观察她,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彼此看着彼此,时间一分一秒地安静淌过。


    不知道究竟过去多久,段融放开她。


    沈半夏正要松口气,腿后一紧,再次被段融当考拉一样抱了起来。


    段融带她离开病房。


    沈半夏两脚离地,从矮他一头还要多的位置猝然升到很高的空中,因为害怕两只手扶住了他的肩膀。


    她低下头,看着他,说话时声音都颤了:“你能把我放下吗?”


    “不能。”


    “……我又不是不能走。”


    “医生说你要休息。”


    沈半夏咬咬唇,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激他:“你是不是就想吃我豆腐?”


    段融:“是。”


    “……”


    沈半夏无语,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在几次商量都无果后,彻底放弃跟他理论的欲望,索性心安理得地趴在他肩膀上,手搂住他脖子。


    段融心里一阵柔软,唇角挑出个笑。


    沈半夏记起在她小的时候,段融也曾这样抱过她。那时候她为了躲学校里以范洪博为首的人,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摔伤了脚,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学校。


    段融看见,问她发生了什么。她知道那段时间段融都在为替舅舅还债的事四处奔波,不想让他担心,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段融把她抱了起来,带她去药店,给她扭伤的脚上喷涂药水。


    那个时候,沈半夏在想,她上辈子一定做了很多很多好事,所以这辈子才会遇到段融。


    后来段融转学,她足足七年没有见过他,她又开始想,自己上辈子一定积德行善不够多,所以才会在遇到段融后,又失去他。


    如今能跟段融重逢,或许是上天看她可怜,给她的恩赐。


    但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抓住这次机会。


    沈半夏侧了侧脸,看段融薄薄的耳垂,干净修长的脖颈,颈下性感凸出的喉结。


    她已经不再是小孩,但段融仍像在抱着一个孩子,两只手托得她很稳。一盏盏照明灯把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影子贴在一起,密不可分。头顶月亮很圆,像在跟着他们走。


    “段融,”她开口,听声音有些困了:“你刚才有没有受伤?”


    “没有。”段融语气温柔:“你先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你要把我带去哪儿?”


    “酒店。”


    “我定的有酒店,”她实在有些困了,眼皮开始打架,无力地往下盖:“是叫……叫什么来着,我想想,哦,是叫四季酒店,你把我送到那里吧。”


    段融笑,无限宠溺地低头看她:“你今晚跟我住。”


    沈半夏打个激灵,瞌睡都下去了一半:“不用了,我行李什么的都在那边。”


    崔山应段融的要求把车停在了医院外头,半小时过去,看到大BOSS抱着个女孩走了出来,两人的姿势极其暧昧,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但这对热恋中的情侣并没有多少交流,就连眼神相接都很少,让人感觉他们不怎么熟。过于亲密的动作跟稍有疏远的关系形成一种强烈的反差,给外人的刺激感更强了。


    段融把沈半夏放进副驾驶,接过崔山递来的车钥匙,带她去了四季酒店。


    到了酒店门口,沈半夏想推车门,被段融制止:“别动。”


    他的话音明明平淡,却给人一种无法反驳的威慑力,沈半夏只能在车上等着。


    段融绕到副驾驶,抱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残疾一样把她抱下来,踢上车门,进酒店。


    她事先跟方朗和刘蓉都发过消息,她这边遇上了点儿麻烦,段融正跟她在一起,让他们两个人暂时先不要找她。所以进酒店的一路都很顺利,没有什么意外情况出现。


    进了房间,段融把她搁在沙发上,四周看了一圈。


    一间普通标间,估计是她公司安排的。她既然要骗他,偏偏不能做得周全点儿。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公主,怎么能受得了这种普通酒店的普通房间。


    段融在她身边坐下,想听听她会怎么解释,主动问:“这种条件也受得了?”


    “这不已经挺好的了吗。你不要觉得我是国外长大的就学会了资本主义享乐那一套,其实我妈妈跟姥爷一直有教过我,奢侈的风气不能要,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段融被逗笑,这丫头总能找得到各种奇奇怪怪的理由骗他,关键是各个理由还都可可爱爱的。


    “行,”他给她这个台阶:“挺好,我未婚妻很懂事。”


    “我当然很懂事了。”


    段融笑,拿出手机点开,发了条消息。


    “你不回去吗?”她问。


    “我回去谁照顾你?”


    “那你住哪儿?”


    “你隔壁。”


    段融把手机往茶几上随手一扔,手机往前滑了一段停下。他想找点儿热水给她喝,可房间里只有一个烧水壶,他鼓捣了一阵,去洗手间洗了半个小时壶芯,洗得几乎发亮才拿去装水,烧开。


    沈半夏记起来,他确实是有洁癖的,尤其讨厌跟别人接触。但是很奇怪地,他从来没有嫌弃过她。即使她被范洪博那些人恶作剧地推进水沟里,身上沾满了淤泥,段融也会把身上干净的外套脱下来批在她身上,毫不介意地抱着她往家走。


    到了第二天,范洪博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地来上课。


    是段融揍的,可段融没有跟她说起过。从那以后,范洪博一帮男生不敢再找她麻烦了。之后段融转学,她脸上的红疹消了下去,不再戴口罩,班里的人才看到她五官精致,小脸清丽,皮肤嫩生得如同水豆腐一般。


    大家没有见过像她一样漂亮的女生。即使是初中部刚选出来的校花,都不及她灵动可人。


    没有人再欺负她了,而出现了很多讨好她的人。


    沈半夏在那个时候知道了,美好的皮囊确实会给人带来无尽好处。毫无道理,但确实存在。


    只有段融,在看不到她脸的时候,也会对她好。


    水烧开,段融倒了杯给她端过来,等水凉些,拿了药让她吃。


    医生开的药有一瓶是外敷的,可沈半夏的伤在背上,不好让段融看,她早一步把那瓶药藏了起来。


    还好段融没有发现。


    应该是没有发现的,他随意靠在跟她相反的沙发那头,腿大喇喇地搭着,拿着手机在屏幕上打字,估计是在聊工作。


    气氛一时安静,沈半夏就也在沙发里窝着玩手机。


    明天还要去见被告人马录,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心里就烦得慌,她给Z发消息。


    段融敲字的手指顿住,点开屏幕顶部弹出的消息。


    小骗子:【我好像把事情想得简单了,我以为当律师就可以伸张正义,但是还没等当律师,我就要替坏人做事了。我不想替坏人辩护,想退出了,我这样是对还是错?】


    段融看一眼沙发那头的沈半夏。她宁愿相信一个匿名客户,都不愿意跟他多说话。


    视线重移回屏幕,段融隔着一个沙发的距离跟她聊:【你没有错,不想做的事就不要做。】


    小骗子:【可是,其实大部分人在做的事都不是自己想做的。我就这么逃避,那我什么事都做不了了,我就成一个废物了。】


    小骗子:【虽然当废物也挺好的,但我没有当废物的资本,我需要钱。所以,我还是要去。】


    小骗子:【原来人的道德感就是这样一点点消耗掉的啊】


    段融盯着屏幕上她的字。她过早地步入了这个社会,被洪流裹挟着不得不往前走,稍落后一步就要被卷过来的浪头淹死。


    手下查到的信息,她父亲是在四年前出的事,那年她还在上高中,家里突然被噩耗砸得摇摇欲坠。母亲费力支撑,除了还掉家里的债外,还供她考上了大学。但考上大学那天,母亲因过于劳累而猝死。家里所有重担都落在了她一个人身上,她在过小的年纪就要出来赚钱,为父亲的医药费奔波。


    段融想到四年前的时候,自己在做什么。那时候他从学校提前毕业,正式进入天晟集团。偏偏由于段向德经营不善,公司发展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瓶颈,陷入极大的舆论风波,眼看就要倒台。


    关键时候段向德召开了一场新闻发布会,在发布会上宣布天晟集团下一步会启用的新型芯片技术,芯片名为“鲲鹏”。


    当时鲲鹏的出现可以称得上石破天惊,在全球都造成了很大影响。天晟集团一举翻身,并成功打败往日里极难缠的几个竞争对手,成为整个科技业无人能匹敌的行业巨头。


    而段融成为了这样一家帝国集团的唯一继承人,声名大噪,凡是身边的人,没有不上赶着巴结他的。


    他在无限风光的时候,沈半夏在一片废墟里生长。


    段融关了手机,单手揉了揉眉心,侧头看她。


    沈半夏已经窝在沙发里睡着了,手里抱着手机,页面还开着,能看到上面跟他聊天的页面。


    这么没有防备心,要是换个人骗,被拆穿了该怎么办。


    段融在聊天框里打字,发送。朝她走过去,关掉她的手机搁在一边,想把她从沙发里抱起来。


    刚碰到她,她眉心紧皱,呼吸变得快,嗓子里哼唧了声。


    她背上还疼着,醒着的时候半点都没透露出来,睡着的时候才开始喊疼。


    段融立即收手,不敢再碰她。过了会儿才试着把她拢进怀里,一手搂着她膝弯,另一手扶着她后脑,轻柔地把她抱起来。


    沈半夏没再哼唧,乖乖地把下巴搁在他肩上,小孩子一样歪头睡着,背上的头发顺着肩膀滑,掉在他颈窝里。


    她身上有股奶香,混合着昙花的香气。睡着的时候乖得像小孩,让人只想好好宠着。


    段融把她放在床上,越看,就越想亲她一下。


    他忍住了,把被子给她盖好,转身出门。


    沈半夏再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卧间床上,身上有人给她盖了被子,空调调到了适宜的温度。


    她昨晚困得睡了过去,那时候段融好像还在屋里,跟她坐在同一张沙发上陪她。


    她把手机捞过来,想问问他在哪儿。


    这时候看见昨晚Z给她发的一条消息:【你只要记住,你没有做过一件坏事。】


    沈半夏心里暖了下,嘴角浮起笑。打开另一个微信,给段融发:【你在隔壁?】


    段融:【嗯,我去找你】


    沈半夏:【不用,你忙你的吧,我感觉好多了,身上不疼了。】


    段融:【开门】


    这么迅速的吗?


    沈半夏透过镜子看了看自己睡得凌乱的头发,给他发:【等会儿,我要洗澡。】


    段融:【行】


    她掀开被子下床,跑进浴室冲澡洗漱,换了身干净衣服,吹干头发,素着一张嫩生生的脸去开门。


    段融仍旧等在门外,一直没有走。


    他把拿来的早餐放在桌上,打开盒盖。


    沈半夏把脸庞头发别到耳后,手撑在桌沿,眼睛放光地去看早餐。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还有这个、这个、这个我都爱吃。”她全指了一遍。


    段融:“这世上有你不爱吃的东西?”


    “……”


    沈半夏撇嘴,坐下来拿了个肉包咬了口,满足地眯了眯眼睛。


    她皮肤雪白,毛孔细小到找不到,不用任何脂粉修饰,清水出芙蓉的惊艳。偏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美,气质始终恬静,目光淡然。


    段融靠在椅背上看她,她已经吃下了两个肉包,一个馅饼,半碗南瓜粥,还想去剥鸡蛋。


    段融抢先把鸡蛋拿在手里,在桌上滚了滚,把鸡蛋壳整个扯掉,剥干净了给她。


    沈半夏接过来,一口咬下去半个,脸颊左边被撑得鼓鼓的,让人很想戳一戳。


    段融看得失笑,倒了杯牛奶给她。


    “外敷的药在哪儿?”他突然问。


    沈半夏把嘴里的牛奶咽下去:“怎么,你想帮我敷啊?”


    “如果你想的话,”他悠悠地说:“我可以代劳。”


    沈半夏脸上红了红,避开他视线:“不需要,我会让我朋友帮忙的。”说完补充:“女的。”


    “你觉得女的就可以?”


    “女的为什么不可以?”


    “这世道,男女都要防,”段融拽拽地翘着腿,背往后靠,胳膊搭着:“只有你未婚夫我,不需要防。”


    他的目光太有压迫感,脸上明明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简单地看着她,就让她不自觉地想后退。


    “行,那……那你帮吧。”


    沈半夏豁出去了,抽了张纸巾擦擦嘴巴,起身去把自己藏起来的药膏找了出来,往他那里一递:“给!”


    段融抬头,看她:“你确定?”


    “确定。”


    下一秒,段融突然抓住她伸过来的手,带着她进了卧房,砰地一下踢上门。


    随着这声响,气氛陡然变得危险。


    似能预料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一样,沈半夏有种失重感,紧接着心脏剧烈地撞击,快要破开皮肉骨骼撞出来。


    段融把她转了个身,让她正对门趴着。带着温度的手把她束在短裙下的T恤下摆扯了出来,往上拉。


    短短一秒后,沈半夏的T恤被脱下来,扔去了一边。段融的气息贴近,就在她耳朵边:“碰疼你了告诉我。”


    下一刻,段融沾了药膏的手指贴在了她后背肌肤上。


    沈半夏几乎要打个激灵,撑在门上的手痉挛着握紧,咬牙忍住了渗到喉咙口的一声喘。


    段融的手指在她后背游离,她上身只穿了一件淡粉色的文胸,往下看,能看到勉强挤出来的一点沟。肩带很细,勒在她单薄的肩膀上。


    药膏湿湿凉凉,涂抹在她后背泛着红痕的地方,沾染了他的手指。


    沈半夏闭上眼,想到自己跟他重逢那天,看到的就是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


    他的手修长细瘦,骨节分明,好看得带了欲感。


    如今这只手就在她背上一下下地触碰着。


    屋子里温度凉爽,她却热得出了汗,脖颈里尤其湿。


    腰上突然一紧,段融把她翻了过去,两人视线对上。


    段融低头看她,一只大手握着她的腰,不知道为什么,他气息也重,跟她的混杂在一起,快要把空气点燃。


    “半夏。”段融认真叫她名字,手握着她后颈,迫使她抬起头。


    他眸光很深,脖颈下让人无法忽视的喉结上下一滚,嗓音越来越哑:“要不要跟我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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