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风波
刺耳难听的话一波一波地传进轿子里, 这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有的甚至跑到轿子边,大声喧嚷。
一群妇人吵吵闹闹, 乌烟瘴气。
“夫人,这些人也太过分了, 奴婢这就下去收拾他们。”
以烟气红了眼睛, 提着裙子就准备下去, 却在跨出轿子的那一步被姜馥按住。
“随他们说去吧,反正我名声已经很差了。”
姜馥兴致缺缺地摆摆手, 靠在一旁的软枕上闭目养神。
若是在以前, 她肯定是要借这帮人烘托一下自己的悲惨处境,塑造一个楚楚可怜的人设, 再在李砚面前添油加醋一番,好让李砚心疼她。
可现在, 她突然觉得有些累了。她主动了这么久, 得到的回应只是那么一点, 或者说根本没有回应。
他从始至终都不愿让她进入他的世界。
想通过他把那个狗皇帝拉下马实现复仇,真是难如登天。
况且她亲眼所见,是他一刀刺死了她的父亲
“吁~~”
前头马夫的叫喊声把她拉回了现实, 轿子停下,姜馥正了正色,在以烟的搀扶下下了车。
这几日客满楼的人丁倒是比她上次来时多很多, 也有了许多陌生的面孔,也多了许多正经吃饭的食客,若不是她上次早有留心, 如今的这客满楼倒是再也不能让人看出这不是寻常之处了。
想必是泰轩的人马又壮大了一些。
前日里迎她的小厮一眼就认出了她, 热情地招呼着她往上走。
“小姐今日可还是要之前的那些菜色?”
“对, 一模一样的。”
姜馥淡淡地瞥他一眼,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小厮忙不迭地点点头,很快退了出去。
姜馥在雅间落座,她的桌面前早已摆了一模一样的一盏茶水,冒着热气。
视线落在那盏茶水上,不过片刻,她又很快移开,并没有想要再喝那盏茶的意思。
差不多的时间,泰轩一身黑衣,出现在了她的眼前,额角白鬓还是和之前一样,梳得一丝不苟、整整齐齐。
“参见公主殿下,不知殿下考虑得如何?”
泰轩照常行礼,倒是把君臣之道恪守得紧,没有一丝俞矩的地方。
“你之前说,我父亲被人下了毒,是怎么确认的?”
“回殿下,不知殿下是否把臣给你的那幅画像仔细看过,那画像上便沾着那剧毒,和先皇陛下体内的是同一种,臣是通过那副画像发现的。”
泰轩不卑不亢,言语里没有丝毫慌张,看起来并没有说什么假话。
姜馥姑且地点了点头,她那日确实在画像上看到了一些微黄的痕迹,当时只是以为陈旧了,并没有往那个方向想。
“你是怎么想到的?”
“先皇陛下的嘴唇乌青,眼底发黑,看着并不像是失血过多致死,所以臣就让仵作验了身,证明了臣的猜想。”
画像上的东西她可以回去请人验,但她并没有看到过父亲死后的样子,这所有的一切在没见到父亲的遗体前都无法考证。
姜馥捻了捻手指,在思量他话里的可信度。
“那我父亲的遗体你有没有找回?”
泰轩眉头皱起,仿佛是有些为难,跪下来道:“回殿下,李府守卫森严,臣数次想进去找寻先皇陛下的遗体,都失败了,为避免打草惊蛇,只能作罢。”
他面容恳切,说话滴水不漏,她想责难的余地都没有。
她处于完全的劣势,被他牵着鼻子在走。
姜馥顿了顿,沉声道:“我一介弱女子,想必也是没有办法把掌印大人除掉的,泰大人可是想好了对策?”
此话一出,泰轩眼里闪过一抹大计得逞的欣喜,他低下头,把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从怀里掏出一个白布包,摊开,里面是形形色色奇怪的药草。
他道:“殿下,这些都是毒草,只要把它们熬成汤,或者佩戴在身上,长期以往,喝汤者或佩戴者就会慢性中毒,等毒素积累到了一定程度,那人便会毒发身亡,神不知,鬼不觉,届时再除掉陛下,那龙座就是殿下的。”
“泰大人的意思是要用相同的办法除掉陛下?”
姜馥挑了挑眉,视线落在那些毒草上,依旧没有动面前的茶盏。
“是的,殿下。就是殿下要牺牲很多。”
“那你又能帮我什么呢?”
“臣可以保证殿下在行动期间的安全。”泰轩跪拜在地上,白色的脑袋垂地,看不清神色,脊背倒是挺得笔直。
无功不受禄。
姜馥心知肚明这一点,但她知道,就算她问,眼前这个人依旧可以表现得恭恭敬敬,把一切都推到所谓的忠心上。
一个黄图埋了半截的人有如此大的野心,让她很难不怀疑当初父亲的死是否也与他有关。
好听话谁都会说,她可不会信他的鬼话。
半晌,姜馥才拿起他摊开在桌面上的布包,把它们裹好。
“起来吧。”
“是。”
泰轩爬起,姜馥揣起布包,看了眼那还冒着热气的茶盏,准备离开。
客满楼的人又比刚刚更多了些,人群吵吵嚷嚷的,姜馥被左右推挤着,有些步履蹒跚,好在以烟及时挽住她,两人堪堪从人群里挤出,只不过还是崴了脚,姜馥白着脸,有些痛苦。
“夫人,你没事吧,这泰轩为何都不送送我们?未免也太不礼貌了些。”
以烟跺了跺脚,小心地搀扶着姜馥。
“以烟,去药坊看看,里面都有些什么东西。”
姜馥慢慢在门口石阶上坐下,把怀里的布包递给她。
“那夫人您怎么办?”
“马车不是在那呢吗,我等会自己走过去就好。”
姜馥揉了揉自己的脚,稍微缓解了一些痛意,催促着以烟离开。
眼下人多,正好可以掩饰,如果过了这波时间,就不太好了。
目送着以烟离开,姜馥在原地坐了一会,就起身向马车走去。
马车离这里有一段距离,姜馥喊了好几声,马夫也没听见,她今日穿的服装也不是那么显眼,很容易就被淹没在人潮中。
为了隐蔽,她也没有用自家的马夫,否则断然不会这样轻慢。
正午的太阳正大,姜馥走得有些艰难。
她正蹒跚地走着,身前突然多了道影子,她身子一轻,被人扛在肩上。
如出一辙的姿势,姜馥的肚子又开始难受起来。
明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美人,我送你回去。”
他突然迟钝了一下,又道:“最近没有被什么东西影响吧,是我鲁莽了。”
他今日在京城里听到好些个风言风语,话语粗俗,不堪入耳。他不吃亏,但姑娘家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名声,他担心了一上午,把那些说烂话的人都打跑了,但不知道她到底听到了多少。
眼见背上的人不吭声,罗执有些担心地扭过头,但视线总被阻挡,又逼不得已把她放下,这才发现她有些难看的脸。
面色苍白,想必是被影响到了。
罗执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蹲下身子,若无其事地准备看她的脚来转移话题。
却没想手下一空,姜馥躲了开来。
她有些冷淡道:“女子的脚岂是随随便便陌生人就可看的?”
说完她就扭过脸,往轿子的方向走,她的肚子刚刚被咯地很难受。
但是她还是小瞧了对方脸皮厚的程度,来人托住她的胳膊,把她整个人提了起来,大跨步把她往轿子上拎。
她双脚悬空,不过过程倒不难熬,不费一点力气就坐到了轿子上。
她脸色这才舒缓了些,倒是抬头瞧了他一眼。
少年眉眼认真,金色卷发刻意梳过,虽然还是不太贴服,但比第一次见倒是好了太多。
只不过他很快就嬉皮笑脸起来:“美人,改日再来找你玩,不要生气哦~”
刚巧以烟小跑着回来,帘子被挡起,马车开始行进。
以烟并不知道当时她和泰轩具体聊了什么,只是按照主子的命令办事。
她当下倾身过去,小心地附在姜馥的耳边,轻声说道:“夫人,这些药草去给药坊的大夫看过了,大夫说这些都是毒草,吃一点不会使人致命,但长期服用会导致人慢性中毒,如果一次性全部服用的话,毒性加大,一天内即可死亡。”
“可有解药?”
那个大麻烦终于在她眼前消失,姜馥抚了抚眉。
“有的,夫人这是要干什么?”
“找个时间把京城所有能找到的解药都买回来,尽快。”
“好。”以烟虽不解,但还是点点头。
说话的时间轿子已经到了府门口,府门大开,姜馥下了轿,视线习惯性地落在书房处。
那里安安静静的,并没有声音。
她在以烟的搀扶下小心地在窗户边露了个头,又在窗纸上戳了个小洞,顺着洞口往里看去。
里头空空荡荡,书桌上整整齐齐,想必是早就出去了,还没有回来。
姜馥唤过一名婢子询问李砚的去处,那婢子摇了摇头,并不知。
他一天一夜没有吃饭,这会午饭也没回来,倒是挺能。
胸腔里的那股闷气又瞬间堵涨心间,姜馥憋着气,径直走向卧房。
“以烟,把那些药草给我全熬了。”
“可夫人,解药还没找。”
“吩咐几个信得过的人去找,你去给我熬,顺便去给我找个仵作来。”
第32章 病危
姜馥蹲下来, 把之前放画像的匣子拿了出来,不过片刻,就有一名仵作从外头进来。
“验一下毒。”
姜馥冷声命令, 坐在一旁小心地观察。
那仵作拿出自己的工具,细细检验了一番, 面色凝重。
“夫人, 这幅画上含有剧毒, 还请夫人允许我将它烧掉,长期存放在活人身边, 恐有危害。”
姜馥凝了凝眉, 示意他继续讲。
“夫人,这毒名为断肠草, 服用之人会肝肠尽断,饱受痛苦而死, 想必是用毒的人不小心使这画上也沾上了。”
那仵作从怀里掏出一块特制长方布帕, 谨慎地把整幅画给包起来, 又补充道:“夫人最好还是找个大夫调理调理身子,以免受到影响。”
看来泰轩确实没有说谎。
不过到底是谁要毒杀她的父亲?
可李砚是那场灾难的见证者和执行人。
“画留着,人退下。”
姜馥轻轻启唇, 不容那仵作反应就将画夺了回来,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卫得到眼色,七手八脚地把那名仵作抬起来, 架了出去。
这毕竟是皇室的丑闻,外人还是少知道的好。
她把画重新塞进匣子里,存放到暗处密格里。
快要揭晓真相的紧张感盖过了一切, 难闻的味道一缕缕地飘进她的鼻子里。
她特意吩咐以烟在她的院子里熬药, 想必是快要熬好了。
她坐到铜镜前, 镜子里的人面容红润白皙,自从那次受伤后养了好些时日,气色已经好了太多。
她想了想,眼睛里难得露出一抹哀怨,拿起桌面上的器具,轻轻地描起眉来。
待眉描好后,她又拿起妆粉、口脂等一应用具在脸上招呼起来。
画完后,镜子里呈现的是一个精雕细琢的大美人,和平时的浅淡妆容比起来,这次的别说别人了,连她自己也有些惊艳。
她最后再摸了一次自己的脸,仿佛在对自己告别似的,紧紧地闭上眼-
“大人,先皇的遗体您打算何时安葬?”
书房里,杨子有些欲言又止地叩拜在李砚身前。
若是不想让夫人发现,他该早些把先皇给安葬了。
停留在宣纸上的笔尖顿住,李砚抬起头来,眼里晦涩不明,半晌,他才道:“着人好好料理,不要被别人发现了。”
墨汁渐渐在宣纸上晕染开,可李砚像是毫无所觉似的,墨汁侵染得更快,他声音艰涩地补充道:“明日就将她父亲安葬了吧。”
等化成灰化成土,她也就再也没有念想了。
“是,大人,那大人今晚还和夫人一块吃饭吗?”
脑海里又浮现出姜馥大吼让他滚的画面,他低下眼,并不吭声,笔尖却被他用力拧断。
“不去了。”
他淡淡道,声音轻的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开来。
嘀嗒的脚步声却从门外传来,他心下一紧,下意识地贴近门前,连呼吸都屏住了。
“大人,夫人让您出来用饭,她说过时不候,如果您今日也不出来,您会后悔的。”
以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不过片刻,嘀嗒的脚步声就离门远了,没有丝毫等他的意思。
饭桌上,姜馥精心打扮,脸色却冷得像块冰,自顾自吃着,连李砚来了也没搭理。
她没抬头,也没看见李砚乌青的眼底。
来人犹犹豫豫,姜馥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她身旁的椅子上,不过也只半刻,来人就在她的右下方坐下,和她隔了一个位子。
好像她是当家主母,而他只是她的宾客而已。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憋闷又再次涌涨起来,她抓着筷子,头一次很没有素质地把碗敲得乒乓作响,弄出好大的动静。
和她隔了一个位子的李砚拿筷子的手顿住,但也只一会,他又跟没事人一样挑着眼前的菜吃,没有一丝想要跟她搭话的意思。
姜馥恨恨地瞥了一眼他专心吃菜的后脑勺,掀起一筷子菜就往嘴里吞,但吞得太急,她猛烈地咳嗽起来,脸蛋涨得通红。
“夫人,您没事吧?”以烟手忙脚乱拿着帕子放到她嘴边,手在她后背轻轻拍着。
但是右下方的那个男人像是毫无所觉,连头也没回,像是根本看不见她似的。
她咳得凶,眼泪也跟着砸下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坐在她下方的那个男人动了动,姿势变扭着,侧过头来,眼神有意无意地瞥着她这边。
姜馥眼泪掉得汹涌,要说刚开始她还有装的成分,但现在她是真噎住了。
在本能的驱使下,她尽全力地张大嘴巴,伸出手指往喉咙抠。
强烈的恶心感直往上涌,她又吐又抠,异物卡在喉咙口的感觉却更甚,她脸色变得苍白。
坐在右下方的男人再也忍不住,不过几秒就来到她的身边,抚上她的后背用力拍了好几下。
好在她很快就将异物吐了出来,喉间顺畅,新鲜的空气终于再度进入她的体内,她深吸了一口气,却没忘记那牢牢搭在她背上的大手。
她身子往前一缩,想要避开他的触碰,可那只大手又贴过来,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背。
她狠狠地回过头,瞪向他,“不用你弄,你走开。”,一边说一边伸手将他的手拍开。
李砚的大手被她抓着,他也没动弹,生生挨了她好几个巴掌,姜馥盯在那被拍得通红的手背上,泄了气,把他的手甩到一边,低头扒起自己的饭。
但白饭干涩,在她干吞了几大口后,她终于放弃,手边也贴心地送来一杯水。
她没看他,也没拒绝,握住那杯水微微用力,仰头一饮而尽。
她小声地咳嗽,眼圈红红,看起来没有一点威慑力,唇瓣上的口脂也被水冲化了些,露出原来的嫩粉色。
但她面上的精致妆容并未褪了去,这么一哭,倒显得更加撩人。
李砚喉结轻滚,没说话,像是要任她撒气,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看到李砚终于如她所愿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她心里倒是没来由地有些安稳。
关系缓和,但她可没有忘记要干的事情。
所有京城里能寻来的解药都已放在她的房中,除了她之外,没有任何人可以找到,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了。
她瞥了眼以烟,以烟立刻会意,从后厨端来一碗汤来。
汤面棕黑,但却没有难闻的药味,反而散发着清甜的香气,这是她加了其他东西并混合着那些毒草所成的特质汤。
除非是从小精通各种用毒的人,否则不会被轻易发现。
那碗棕黑的汤被端到正中间,与周围精美的菜色有些格格不入。
以烟适时地开口:“大人,这是夫人特意熬的,您要不嫌弃,就尝尝。”
“只能尝一口。”姜馥瞪着眼睛,摆出一副小犊子护食的模样。
这番表现加上那稍显拙劣的菜色让李砚深信不疑,他轻轻笑了笑,带些纵容,拾起勺子舀了一勺送到嘴边。
姜馥嘴唇不自觉地抿紧,待他喝下后,她想也没想,捧着剩余的那些尽数喝到自己的嘴里。
在不知情的人眼里看来,这就是典型的夫妻吵架,妻子怄气的模样。
李砚脸上阴沉不再,嘴角扬起一抹弧度,仿佛是终于和姜馥的关系有所缓解而高兴。
他真的太小心眼了,不该这么对她。
这样想着,李砚轻咳了咳嗓子,准备开口,请求原谅的话到了嘴边,却突然变了脸色。
姜馥惨白着脸,殷红的鲜血从她嘴里一点点地溢出,她颤抖着身子,四肢变得僵硬。
鲜血顺着她的嘴流到她的下巴上,一点一点在她嫩白的裙子上晕染开。
血红数点,触目惊心。
她挣扎着,脚抽搐起来。
李砚慌了神,抱住她,但她的身子却直直往下坠,他几乎抓不住。
抱在怀里的身子软绵绵的,眼睛半阖,气息微弱,没有半分刚刚张牙舞爪的样子。
她嘴唇半张半合,像是要竭力说些什么,但什么也说不出来,揪着他衣服的手也慢慢卸了力。
“怎么回事?你干了什么!”
巨大的恐慌涌入他的心头,他半跪在地,眼里的戾气越来越浓,杀意一点点地从他身上散发开来。
以烟没有见过大人这么发狂的模样,那双猩红的眼让她吓得跪在地上,她面色惨白着,脑里回忆着姜馥嘱托的话,磕磕绊绊地道出:
“夫人说,她没了爹也没了娘,这世间也没有爱她的人,而且这几日有很多风言风语肆意地侮辱她,她说她不想活了!”
“她还说她本来是想携您一块赴死的,但考虑到您从未真正把她放入心里,所以她”
“她说她想早日见到她的父母!”
以烟一口气说完,眼泪也跟着哗啦哗啦地流下来,声音悲戚,但心里到底十分害怕,也没姜馥那样的把握,连滚带爬地去找太医。
姜馥的嘴里还在不断地溢出鲜血,李砚只能捂住她的嘴,但血还是从指缝里不断地流出来。
他的胸前湿润,浓浓的血腥味让他几乎失去理智,他紧紧抓住她的肩膀,用了力。
但怀里的人已经完全阖上眼,脸上一片死气,没有任何反应,那精致的妆容也变得极其刺眼。
周身的血液也仿佛随着她一块流失,他四肢冰凉,勉强找回自己的力气才踉跄着抱着她往房里奔去
作者有话说:
女主真的没办法了,必须得来点狠的ε=(?ο`*)))
第33章 找药
“大人, 夫人这毒不难解,只要按照我的药方去寻就可,只不过夫人身子弱, 怕是撑不了太久。”
太医有些古怪地瞥了李砚一眼,叹了口气, 上次受伤之事也是经过他之手, 这次又中毒了, 年纪轻轻的姑娘,真是可怜。
杨子接过药方子直往外奔。
室内只留下姜馥和李砚两个人。
这不是第一次了。
李砚抓住姜馥的手紧了又紧, 松了又松, 掌心的小手冰凉,他搓了好一会儿也只能维持那么一点点的热度, 这会又凉了下来。
他只能握紧,握紧, 再握紧, 要是放在以往, 她恐怕要挣扎着醒过来喊疼了。
可是现在,她没半点反应。
周围静悄悄的,心慌在此刻被无限放大, 他徒然地松了手,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颤抖地掖好。
他有些焦躁地走来走去, 兰花指扭起来,深深掐进掌心里,只双眼通红地盯着那即将燃尽的蜡烛, 眼尾越来越向下压去。
外头的夕阳斜斜地照过来, 里头却低压暗沉, 迟迟不见杨子的身影。
直到室内完全地暗下来。
“大人,城里全找遍了,没有找到解药!”
杨子从外头冲进来,脸色慌张,眼神闪烁。
他话才刚说完,锋利的刀光就横在自己的颈前,他还没来得及近身,就堪堪站住。
李砚面容狠厉,手掌中的鲜血蜿蜒而下。
阴冷刺骨的笑容在他脸上浮现。
“你说什么?”
喉颈处传来丝丝痛意,杨子僵住身子,眼角的余光瞥到床上奄奄一息的人,只半天时间,面容便消瘦了下去。
脸上黄白交错,嘴唇发紫,只有一点生的气息。
杨子眼里闪过一抹决绝,他没说话,而是直直跪倒在地,喉颈处传来强烈的痛意,他强忍着,趴在地上不吭声,像是在进行无声的恕罪。
温热的液体一点点地从他脖子上流下来。
没放过他脸色的变化,李砚偏了一寸,可血量依旧可怖,但他不管不顾,一脚踩在杨子的背上,狠狠压弯他的背脊,阴恻恻道:
“说,找到了什么?”
压力受制下,杨子脖子上的血流得更多。
潺潺的温度从体内流失,杨子惨白着嘴唇,还是不开口。
鲜红色在他身底下慢慢开花。
“大人,我知道在哪里寻这味解药!”
以烟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手臂上还捆着绳索,她努力挣开,小心地瞥了眼在血泊中的杨子,补充道:
“奴婢自小在祖母身边长大,惯会识各种草药,那药方上写的我都识得,那些药都很好寻,这林子山里都会有,大人只要派人手去那些地方寻就可。”
以烟按着昨日姜馥跟她嘱托的一股脑地说完,心里害怕到了极点,屏着呼吸等着,小腿抖得像筛糠。
她站得离杨子比较近,那粘稠的液体顺着他的身体蜿蜒流向她的裙角,她站在那里,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李砚脸色一如既往的阴沉,但只有手下的行为才显示他有多么疯狂。
“只不过还有一味药确实难寻,那味花只生长在那九巡山的悬崖峭壁上,它的花色连同根茎都是火红的,摘下后若不能在半刻钟回来,就会枯萎,失去疗效。”
听此,李砚放下手中的剑,抬眼朝她看来,只不过一瞬,他就跨过她身边,往外走。
杨子动了动,脸色更加慌乱起来,挣扎着去抓他的裤腿:“大人,那九巡山陡峭得很,多年来甚至很少有人踏足过,去了只会白白送命,而且悬崖上根本寸草不生,她是骗你的。”
“滚开。”
床上的人气息微弱得快要消失,李砚狠狠踹开他,提着佩剑大步往外走,杨子被踹倒在墙面,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眼见着李砚走了,以烟才快步跑到床前,把姜馥扶了起来,在她的嘴里喂下一颗药,又快速地喂下一杯水。
之后又把昏死过去的杨子小心翼翼地拖走-
“陛下,那姜馥和李砚的感情果然更差了,这姜馥闹着要自杀呢。”
心腹跪在李牧面前,语气兴奋。
闻言李牧扬起嘴角,低头开始摆弄自己的棋盘来,他眼色深深,毒辣尽显。
“那个东西有没有找到?”
“回陛下,近日有人看见姜馥的手下侍女曾经捧过那东西,想必已经到了姜馥手里,不知道她知道了多少,陛下,我们怎么办?”
李牧不答反问,眼睛眯起:“小巳,你跟朕多久了?不了解朕的脾性?”
那名心腹叩拜在地,眼里会意。
昏暗的房间里,姜馥静静地躺在那里,脸色苍白,眼睫毛不安地颤动着。
一个黑色身影缓缓踏入房间,在房里翻找了什么,隐约有纸落地的声音。
再之后,那声音停止了,脚步声有力地朝床前走去。
姜馥正陷入在无休无止的梦魇里,她隐约地感到有危险的气息靠近,但她睁不开双眼,手指无意识地绞紧。
冰冷的气息朝她袭来,冷泠泠的刀锋刮过她的脸颊,她的周身陷入冰窖里,她无意识地颤抖起来。
但那道剑光隐去了,她隐隐约约听到刀剑交杂的声音。
不过片刻,便被搂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眼波微动,涌入鼻尖的是熟悉的气息,颤抖停止了。
一股刺鼻的药香味紧接着扑面而来,有人掰开她的唇齿把汤药灌了进来。
不可以,她不能喝。
姜馥脑子稍显昏沉,意识却彻底清醒过来,她虽睁不开眼,但她记得与以烟的计划,她周身的乏力感和窒息感已经褪去,若没有猜错,以烟已经中途喂过她解药。
那她便不能再喝这汤药了。
她抿紧唇瓣,拒绝汤药的灌入。
好不容易熬制好的汤药顺着她的脸颊流入脖颈里,一点也没进嘴。
姜馥刚想松口气,一个温热的东西紧跟着贴上来,牢牢堵住她的呼吸。
她才刚刚恢复,便被人堵住呼吸的通道,四肢还没完全恢复力气,憋气到极点,她只得张开了嘴,汹涌的汤药毫无阻碍地灌进来。
微苦的涩味弥漫她的口腔,李砚挑着她的下巴,把剩余的汤药全部尽数灌了进去。
温热的呼吸转瞬即离,姜馥虽然难受,也只能装着没有感觉,面色平静地被他重新放好在被褥里。
李砚很快离开,把门关紧。
听到门关的声音,姜馥这才挣扎着爬起来,拿起桌前的勺子,狠了狠心,往自己的喉咙伸。
强烈的恶心感让她干呕起来,可呕了半天,一滴也没呕出来。
窗外又有了动静,姜馥只得又上床睡好,闭上眼睛。
李砚步履匆匆,叫来了太医。
太医拿过她的手为她枕脉,“夫人脉象已经平稳,后续只要好好养着,再多吃点补气血的东西就可以了。”
李砚沉沉地嗯了一声,视线落到她的脸上。
姜馥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手指。
“那她大概什么时候会醒?”
“解药吃了自然就会醒,不过夫人虽然脉象已经平稳,但体内还尚存有余毒,日后也可以让她多泡泡热水,对完全恢复有好处。”
姜馥没听到李砚的回应,但是他们的脚步声走远了,想必是送太医出去,她抓紧时间动了动自己有些僵硬的身子,在李砚回来之前又赶紧闭上眼睛。
一道热热的视线长久地盯在她的脸上,半晌,她听到打水的声音,随后一双手慢慢移到她的胸前。
他想干什么?
姜馥心跳如鼓,脸颊不争气地升起红晕来,也不知道在妆粉的掩饰下明不明显。
不过那双大手很快移开,改为托住她的后脑,一块布帕沾着水开始擦拭她的脖颈。
黏腻的药汁被一点点清除,姜馥的脖颈清爽起来,但鸡皮疙瘩也一点点地升起来。
姜馥肌肤白腻,一点点毛孔的张开都会变得极为明显。
但她还是死撑着,额头处冒出点细汗来。
也不知李砚是不是故意,他突然用力擦了下她的锁骨处,她没有防备,不可抑制地叫了一声。
绵软的,像猫叫的声音,徒增了些旖旎的感觉。
姜馥只得睁开双眼来,对上一双含着促狭的狭长凤眼,显然观察她很久了。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姜馥气急败坏,恼羞成怒,声音拔高了些。
但奶奶的,听在耳里却像撒娇,没有什么攻击力。
李砚没说话,只是从旁的桌上又端起另一碗汤,舀了一点到她嘴前。
姜馥把嘴一扭:“我不喝。”
有一种既然你知道我已经吃过解药了还让我吃药的愤怒。
“这是补药,刚刚喂你的也是补药。”
李砚舀了一勺喝进自己嘴里,脸色淡然地看着她。
这反而让姜馥更加羞窘,她挪动身子离他远了一点,有些可怜地贴着墙缝,嘴上却固执地重复一遍: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回答她的是更近一步的勺子。
她已经贴到了最边上,再无路可退了。
她只要再多动一步,那勺汤就会直接顺着她的脸流入她的脖子里。
他就又要拿那块布擦她的锁骨了!
但姜馥仍旧伫立着不肯动。
李砚只好率先服软:“只要你乖乖喝药,我就带你去看看你父亲。”
第34章 棺材
淡淡的药味涌入鼻尖, 听到这话,姜馥难耐地皱了皱眉,不太情愿地接过碗, 一勺一勺小口喝了起来。
胃里空空的,难受得很, 李砚也没告诉她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虽然目的已经达到了, 但她心里还是感觉不太舒服。
她就像个小丑,李砚静静地看着她表演。
这样想着, 眉间积起点戾气来, 姜馥喝得慢了些。
药汁在嘴里越积越满,积到一定程度, 再猛地一口强行吞下去。
姜馥越想越不对劲:“这么说你也没有去九巡山了?”
“去了。”
李砚用手一指,姜馥顺着他的方向望去, 那门台阶前正掉落着一株红色根茎的花朵, 只不过此刻已经有些枯萎了。
姜馥这才注意到他沾满泥泞的鞋和姿势怪异的右腿。
“那花自身带着毒性, 刚好和你身上的毒相克,但现在你的毒已经解了,那株花就没用了。”
李砚见她还盯着那株花, 横过一只手来挡在姜馥的面前,“那株花虽好看,但你不能碰, 在这院子里我还可以给你再种一些别的。”
他敲了敲食指,立马就有两名婢子走上前来把门口那株花清得干干净净。
门口亮堂起来,再无那抹红色。
姜馥揪着手指, 心脏砰砰地跳起来, 她虽看着的是门口的那株花, 但她心里想的是他的右腿。
九巡山地势高耸,非常人不得近身,那株花又是在悬崖顶上
她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姜馥咬着唇,低下头,手下动作越来越多。
李砚只当她不说话是在生气,心里也紧张起来,说话声音都放低了,“你要是真的喜欢,我也可以让人多采一些种在院子里,你每天都可以看到它们。”
“今天天色也晚了,等明天你起来我就带你去看看先皇。”
他眉毛蹙着,说话越来越磕绊,几近结巴地哄着身前的姑娘,玄色衣袍上沾满泥土,毫无当朝掌印的威严。
姜馥的小手摸上他的脸,李砚轻颤了一下,嘴巴闭紧,闭上眼睛,一副准备接受她打骂的模样。
“疼吗?”
姜馥眼睛直勾勾地盯在他姿势怪异的右腿上,没头没尾地蹦出这两个字,有些不自在。
些许复杂的感情从她眼里划过。
她是要报仇,可是利用别人的感情达到自己的目的,那她和李牧又有什么区别?
不管李砚无不无辜,她都不想也不能成为这样的人。
谁承想李砚把腿一缩,躲避了她的触碰。
“等会我自己弄一下就好了。”
李砚的耳朵有些涨红,显然有些推拒她的突然亲近。
被他这声有些害怕的语气吸引住,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被她暂且抛到一边,她恶劣地一点点地靠近李砚,直至完全把李砚压在墙边。
他们的位置来了个互换。
她刚刚才恢复的身子并不具备多大的威慑力,李砚却死死贴着墙边,左腿挡住右腿,把拒绝她的触碰执行到底。
姜馥又靠近了一些,直到他们之间再无一丝缝隙,但她仍有分寸地不压着他的腿。
温温柔柔的气息又在他的颈处盘绕,心脏的跳动声又开始一点点地影响他的思维。
他动不了,也想不了了,只能看着那张精致小巧的脸蛋一点点地凑近。
那温软的唇瓣又停在他的眼前。
他呆呆地盯着,脑海里又浮现出她意乱情迷的模样,直到那只小手触摸上他的右腿,他的意识即刻回笼,反握住她的手腕。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姜馥盯着那只紧紧握住她手腕的大手,用力挣了挣,没挣开。
“是不是伤得很严重?”
姜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开了他的手,就朝他的裤子扒去。
但她的手还没接触到他的裤子太久,就又被大力抓住,有些微哑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
“伤口很深,很丑,不要看。”
姜馥顺着他的手往上,眼前的男人面色有些不正常的红,眼尾也是红红的,仿佛只要她再继续下去,他男性的尊严将被她撕得体无完肤。
可怜极了。
姜馥的手顿住,只好放下,忍住去查看他伤口的冲动。
她刚刚忘记他是个阉人了,姜馥心中有些愧疚。
“杨子呢,让他来扶你去治一下伤口。”
回答她的是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你以后都不会见到他了。”
李砚慢慢地走出门去,右腿有些不太利索地拐着。
空气中有些淡淡的血腥味。
柴房里,地上躺着一个呼吸薄弱的男人,他的脖子被人用绷带草率地处理了下,暗红色的血迹顺着脖子一路往下,身上的伤口密密麻麻,不时有些蝇虫停留其上,饱食一顿,然后离开。
满是枯败的气息。
柴门被人从外拉开,姿势有些变扭的男人走入门内,身后跟了一个有些哆哆嗦嗦的姑娘。
那个姑娘走路不稳,蓦然被一只脚绊住,直直摔在那躺在地上的男人身上。
男人被重物砸醒,血腥味往喉头涌,猝咳起来,样子有些狰狞。
姑娘被吓坏了,直直往一个角落躲,眼睛闭紧。
那躺在地上的人见到来人,有些喜,挣扎着爬起来,蝇虫惊起,四散而逃。
他敏锐地发现了男人姿势怪异之处,有些急道:“大人,你没事吧,去九巡山可是受伤了?”
站在门处的李砚虽姿势有些怪异,但周身释放的压力仍然迫人,他仿佛听到了好笑的笑话,轻勾起唇角,
“大人?”
“是的,大人。”杨子恭敬地低下头,绷带上的血还在一点一点地往外渗。
李砚眼神落到不断颤抖的以烟身上,“你说说。”
以烟被突然指到,命悬一线的危机感让她早就在之前就把所有真相和盘托出,现下她是当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眼睛惊恐地瞪大。
他没有那么多的耐心陪他们周旋,李砚掐住杨子的脖子,阴暗面彻底地暴露出来。
“告诉我,那个出现在夫人房里的那个人怎么回事?”
“属下不知,属下只是不想您去涉险,属下对不起夫人,理当”
话未说完,声音戛然而止。
夜色暗涌,姜馥在香软的被褥中睡得安稳,毫不知情-
翌日清晨,姜馥是被门口巨大的响声给吵醒的,她起身打开门,看见了摔在地上抽搐的以烟。
她像是一晚上没睡,脸色非常憔悴,非常艰难地被姜馥从地上拉起来。
姜馥瞅了一眼她使不上力的腿,心中有些疑惑,但没戳破,只是任由以烟颤颤巍巍地拿起挂在横杆上的衣服,替她更衣、洗漱。
等一切弄好后,她们已来到马车前,以烟扶着她上轿,却站在原地不动。
眼见她没有跟着上来,姜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以烟只是摆摆手,道:“夫人是要去看自己爹爹的,奴婢去不方便,奴婢就在家等您回来。”
以烟说完这句话,就站在一边,低下头。
等李砚坐到自己身边后,姜馥才收回眼,开口道:“昨日那事是我的主意,你别迁怒她。”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一手谋划的,以烟只是个奴婢,只是按主子的命令办事。
“她差点将你置于险境中。”
李砚指的是出现在她房里的那个黑衣人,若不是他早些赶回,她身边一个守着她的人都没有,他怕是永远失去她了。
李砚这样想着,一向在姜馥面前温顺的脸上也带了些狠色。
姜馥一时有些气噎,本是想着他们终于可以好好相处了,李砚也终于把他世界的大门朝她开放了一点,可是现在,她又有些看不懂了。
她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除了她父亲以外还有无条件对她好的人,她不会无条件地信任别人,同样不会信任以烟。
可这样做,得给她一个理由。
“我不想让你再做这样伤害你的事情。”
李砚有些别扭,语气僵硬。
“所以你就要砍断我的臂膀,让我失去反抗的能力吗?”
姜馥反问,鼻尖酸涩,气闷感鼓鼓胀胀的,再次充满她的胸间。
李砚没有回应。
两人一路沉默地驶向目的地。
下了轿子,眼前是一方空地,被高大的树木环环围绕。这里身处城郊,人烟稀少。
姜馥率先走在前面,头也没回,眼眶里有些湿润。
她并不知道入口在那,只是执拗地往前走。
索性李砚很快追了上来,在她的左前方按下机关,打开一条向下的密道。
这逼得姜馥不得不极其别扭地把自己从右前方拧回来,往正确的方向走。
向下的路是一片漆黑,连盏明火也没有,她的心里有些发毛,但那股气还在她胸口不散,她只能硬着头皮向下走。
阴冷的风刮过她的皮肤,她不自觉瑟缩了下,李砚还没有跟着下来,阴森森的地道里只有她一个人。
他根本不关心她的安危。
只会不说话,沉默。
鼻尖越发酸涩起来,也不知是不是被冷风冻的,她的眼前越来越模糊,眼泪渐渐在大眼睛里蓄积,一点一点地砸落下来。
越来越多的难受涌入心尖,她颤抖着抓紧自己的臂膀,无声地啜泣。
她从来都不想当一株菟丝花。
第35章 失窃
但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父亲, 姜馥擦了擦眼睛,收起了情绪,挺直了腰板往前走。
身后传来一轻一重的脚步声。
姜馥心有不忍, 但还是加快了步伐,不让他靠近。
但眼前的路漆黑, 地道崎岖不平, 姜馥只注意着要把身后的人甩掉, 却没注意脚下。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脸朝地狠狠摔在了地上。
朝地的半张脸火辣辣的痛感, 坚硬的碎石子尽数磕在脸上, 姜馥痛的一时说不出话来,以至于当她看见朝自己伸来的一只手时, 想也不想就一把拍开。
她的腰扭了,动不了了。
一双手伸到她的腋下, 把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脚重新回到地面, 姜馥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摸自己的脸蛋。
刺挠一样的痛, 她的脸肯定擦破皮了。
新仇旧恨放在一起,姜馥没好气地瞥了一眼他的腿,心中仅剩的那点愧疚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扶着腰小心地贴着墙根走, 不再管身后的李砚。
火寸刺啦一声划开,光亮从身后照过来,很快照亮了她前方的路。
李砚高举着火把, 一瘸一拐地跟在她身后。
他们进入一间密室,跟上次所见的不是同一间。这间密室里并没有人专门打扫,像是临时搬进来的。
那口黑色的棺材静静地放在角落。
她正要上前一步看个究竟, 李砚从她身后跨过来, 横出一条手臂挡在她的面前。
“确定要看吗, 已经好几个月了。”
些许卑微和小心的音调。
姜馥头一低,绕过他,指尖触碰到那口棺材。
棺材通身漆黑且冰凉,她父亲那样一个风光霁月的人,如今被藏在这暗无天日的黑暗里,见不得光。
棺材上并没有打上钉子,姜馥用力推了推,沉重的棺材开了一条口子,腐烂的气味从缝里透出来。
一条手臂再次横在她的面前。
这次姜馥犹豫了,她沉默地让他遮住她的视线,昔日的光影依次在她脑海里浮现出来。
她呆呆地立在那儿,父亲这么重礼节的人,她应该让他早日下葬才是,而不是一直让他不得安生。
她真不孝。
触摸在棺材上的指尖缓慢而坚决地推开了上面的盖子。
沉重的刺噶声在密室内响起,尖锐而凄厉。
刺鼻的腐烂味儿直冲,还有蝇虫惊起,擦着她的头发掠过,死气从那口棺材渗出来。
点点湿润在李砚的掌心,李砚动了动,手掌伸直,没透出半点指缝。
半晌,他的肩膀往后压了压,手放了下来。
出乎意料的是,除却刚刚的那点湿润外,她没有再掉下一滴泪来。
她的嘴唇抿着,脸颊的肌肉绷紧,视线仿佛透过那口棺材看向了别处。
白色的蝇蛆在尸体上扭动,好像几万只交汇在一起,撕扯着早已发黄发紫的皮肉。
只有宽大的那身衣服昭示着曾经无比尊贵的地位。
姜馥整个人都绷得很紧,一直到出来,脸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她麻木地像个行尸走肉,也懒得与李砚争个什么高低,只是靠在车窗上闭上眼睛。
安静得像要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马车停靠在府门前,姜馥还是靠在车窗上,没动。
浓密的长睫顺服地贴在眼睑上,小小的身子整个缩在窗边。
李砚正要伸手将她抱下去,她突然睁开眼,躲开他的触碰,自己一个人慢慢从轿子上跨下来。
疏远而冷漠。
李砚一瘸一拐地跟在她身后走进来。
姜馥一个人走回两人的主卧,房间空荡荡的,以烟也不在。
她瞥了眼不远处的书房,把属于自己的东西都收拾了出来,一股脑全搬回了原来住的地方。
这间几乎一模一样的寝宫里似乎也装载了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回忆。
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把所有东西都放好,把当初为了追李砚的话本子踢到角落里,保证它们不会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后,最终抱着那摞字画靠在了软塌上。
笔笔墨香都传递着父亲的温度。
他绝不是那个身上爬满了臭蛆的人。
姜馥把头埋进那摞字画里,肩膀轻轻颤抖起来。
发泄完后,姜馥才抬起头来把那摞字画好好端详。
最上面的是她的一张画像。
落笔清晰有力,绘形栩栩如生。
她把那张画收好,又继续往下翻,越往下,她的眉头皱得越紧。
为什么她找不到那副画像了?
姜馥爬起来,把那摞东西放一边,又重新折返回主卧里。
一刻钟过去,姜馥仍是没找到那副沾了毒的画像。
怎么回事?
她头上冒出些细汗,来不及细想,习惯性地脱口而出:“以烟,我的画像你收哪去了?”
回答她的是呼呼的风声。
以烟被调走了,姜馥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无助感使她整个人不受抑制地痉挛起来,她艰难地坐到椅背上,手不停地抖起来,连笔也险些抓握不住。
半晌,她撂下笔墨,直奔书房。
房门敞开,门内没有人影。
姜馥找了一大圈,也没发现他的影子,连杨子也不见了。
偌大的李府,她竟找不到一个可以询问的人。
再难维持情绪,她脸色苍白,有些颓败地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望着外面。
明明她刚刚还对李砚退避三舍,这会儿又得找寻他的帮忙。
姜馥,你贱不贱呀?
她勾起唇角,眼里晦涩。
“嗨,美人?”
熟悉的欠揍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罗执红色马褂,玄色长靴站在她的面前,爽爽朗朗地朝她笑。
姜馥不得不承认,他的这种语气把她暂时拉离了那些悲哀的情绪。
她扯了扯唇,勉强地笑了笑,算是回应。
罗执没什么顾忌,大刺刺地在她身旁坐下。
他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故意做出些鬼脸来挑逗她,姜馥成功被逗笑,由衷地绽放出了第一个稍显宽慰的笑容。
“需要我,用得上我的,及时说哦,过了这村,没了这店。”
他又恢复了往日轻佻的语气。
姜馥头一次觉得并不刺耳,但她并不想把外人拉到这场漩涡里。
她启唇,刚要说出拒绝的话,罗执却像跟她心有灵犀似的,舌尖顶住下牙内侧,舌头拱起,两腮用力,吹出个响亮的口哨来。
一匹棕马很快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罗执看着她笑:“美人,那匹马可以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他伸手指了指,那匹马放慢速度,乖乖地朝她走过来。
见她坐在原地不动,罗执偏了偏头,朝她做出了个“请”的姿势,“我很早的时候就在这等你啦,你们刚刚——”,罗执弯曲两根长指指向自己的双眼,“——我都看见啦。”
“去吧,去找他。”
轻佻的语气里透出一丝认真,罗执弯弯唇,满不在乎的模样。
姜馥半推半就地坐上那匹马,刚坐稳,罗执一声口哨,那匹马飞快地跑起来。
为了防止摔下去,姜馥只好尽量伏低身子,颇为艰难地揪紧马鞍,但这匹马貌似训练有素,虽然快,但十分稳。
姜馥的心慢慢踏实起来。
马儿带着她又来到了那片林子里,但是马儿并不清楚具体方位,一直在原地打圈。
空气中有股淡淡的熟悉的气息。
是李砚身上的味道。
早就听闻希利人驭马有道,没想到真的能闻味识迹,想必李砚就在此附近。
只不过他又回来做什么。
姜馥下了马,往林子深处走去,凭着记忆,来到了那块空地上。
李砚当时触摸机关时并没有刻意避着她,她熟门熟路地找到那块暗石,按了下去。
一条地道在她面前打开。
克制住内心强烈的退意,她摸着黑走下去。
地道暗长,姜馥不知方向,但心里记挂着那副画像,在崎岖不平的路面上走,尖利的石子在脚下摩擦,脸上的破皮处又隐隐地痛起来。
越往深处,那股潮湿腐烂的味道越浓,她的不安感也越来越强。
“你们几个,快一点,把火架起来,赶紧把这玩意烧了。”
远处传来对话,让姜馥心里猝地一沉,她扶着墙壁加紧来到洞口。
那副在角落的棺材被毫无顾忌地敞开,蝇虫遍布,中间空地上架了个火架,架上有一口大锅,锅上方露出一截黄色的衣角。
李砚一身黑衣,正站在那儿,听到脚步声,侧过头来,脸上阴狠神情还未来得及褪去。
姜馥就这么直直地撞进他那双生冷的黑眼里。
不带任何感情。
皮肉燃烧的声音在她的耳边毫无忌惮地响起来,她也像置身于那无情的炼狱里,被烈火狠狠地撕裂骨肉。
见到来人,李砚动作也没停,甚至加紧了步伐,往里添了一把柴火。
气血上涌,理智在那一刻被所有情感吞没,她颤抖着身子,脸上血色尽无,不顾脚底的发麻,揪住李砚的袖子,近乎撕心裂肺地吼叫。
“你在干什么?他是我的父亲啊?你凭什么不经我允许就烧了我父亲?”
她血红着眼睛,心里像被无数蚊虫撕咬,心脏被撕扯成一半一半。
可李砚像是闻所未闻,手下的动作没停,火焰更加蓬勃,更加茂盛地燃烧起来。
第36章 矛盾
耳边开始响起尖利嘶鸣的嗡嗡声, 她的大脑空白,肢体发软,直直地往下垂。
李砚眼疾手快地抱住她下坠的身子, 却把更多的有关火炉的画面暴露在了她面前。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截黄色的衣角被火焰一点点地吞噬,化为灰烬。
她开始拼命地颤抖起来, 但又被李砚紧紧箍住, 动弹不得, 他的眼睛里是她看不懂的神情。
但她也无暇再顾及。
她的心一点点冷下去。
视线陷入黑暗。
再次醒来,是熟悉的金色帘帐, 她在李砚的卧房里。
以烟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她床边, 脑袋趴着,眼底有淡淡的乌青。
听到响动, 她惊醒过来,“夫人, 你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以烟低着头, 不太敢看姜馥, 有些许愧疚的样子。
父亲被烧死的画面还映刻在姜馥的脑海里,她脸色难看,不动声色扯开被以烟拉着的手。
以烟, 说到底也是李砚手下的人而已,无论她有没有受到欺负,都与她无关。
她犯不着为了不相干的人浪费感情。
“夫人, 这是大人刚熬好的红豆汤,喝点吧。”
以烟小心地举着碗送到她面前,却被她一掌打翻在地上, 滚烫的汤汁溅过她的手, 登时起了两个很大的泡, 以烟哆嗦着跪在地上,头趴在地,一句话也不敢说。
姜馥只是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不作任何回应,浑身上下透着疏离。
良久,她挪开身前的被子下床,捻着裙子的指节泛白,面若冷冰地从以烟身旁跨了过去,头也不回。
大门毫不留情地在眼前合上。
那碗精心熬煮的红豆汤铺洒在地面上,凉得透透的。
姜馥直奔她自己的那个房间,想了想,收拾了一堆细软之后叠成包袱挎在肩上,仰头出去。
这些都是她当公主时候的首饰品,半分也没拿李砚的。她行得正,坐得直,当初把李砚作为目标,妄图把狗皇帝拉下马,就是大错特错。
他们分明就是一伙的。
姜馥不想再想,拿起剩余的那些字画抱在手里往大门口走,肩膀有一丝丝的颤抖。
却在大门口被一群卫兵拦住。
明晃晃的刀锋横在她的胸前,没有半分敬意。
“大人吩咐了,除了他的命令,夫人不能随意进出。”
一群卫兵训练有素,脸上没有过多的任何表情。话刚落毕,就有两名带头的卫兵上来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架起来,往回走。
粗粝的大手紧紧捏住她的臂膀,她痛得蹙眉,悬空的脚不断挣扎,但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就被粗暴地扔进卧房里。
骨骼传来闷响,快要散架的痛意遍布全身,她挣扎着爬起来,还未来得及清理的红豆汤汁漫过她的脚底,黏黏腻腻的,透过薄薄的衣料穿透到肌肤。
她忍住胃里的难受,拼命拍门,门外传来落锁的声音,她被关了起来。
那叠包袱也早就在挣扎之中滚落在地,和那地上的汤汁混合在一起。
“放我出去。”
她嘶哑着嗓音,口腔里又咸又苦。
门外一道颀长的身影贴近,打开了门,姜馥摔落在地上。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不用抬头,也知道门前来的是谁。
一只手伸过她的腋下,想将她扶起来。
姜馥一把拍开他的手,眼里的厌恶尽显。
掌心触碰在那破碎的瓷碗上,鲜血汩汩地淌出来。姜馥就像感觉不到痛似的,拼命地往后退,不想与他再有任何的沾染。
她没抬头,也没看见李砚的神情,周围的气压一下子低下来。
李砚三两步跨到她身前,把她费劲与他保持的距离一下子消除,不顾她的想法,强硬地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
姜馥心里难受,一想到这双抱着她的手残忍地烧掉她父亲,她就剧烈地挣扎起来,胃里翻江倒海。
忍了好久的眼泪也不争气地从眼眶里掉出来,滑进头发里。
她沁红了眼,有些脱力。
手腕被李砚握住,细细观察。她下意识想抽出,却被握得更紧。姜馥只好攥紧自己的手掌,凸起的青筋保留着她最后一丝的倔强。
她抿紧唇,脸色越来越白。
拖了这么多日,父亲是该下葬,但绝不是以火化的形式来折辱他。
越来越多的鲜血从指缝里溢出来,渗进指甲里,手掌心一片密密麻麻的刺痛。
姜馥闭上眼睛,做无声的抗议。
鲜血刺红了李砚的眼,他脸上肌肉绷紧,嘴唇张了又合,到底一句话也没说出。
苍白的指节试探性地去勾开她的手指,但得到的是她更加用力的握紧。
有话不能言的痛楚使他的手指微微蜷曲,他沉默地放下她的手,走到门边。
就在姜馥以为他要放弃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又踱回来,手里多了一个药瓶子和一碗汤。
姜馥的手指握得紧,仍没有松开的趋势,李砚只得把那药瓶子暂时搁置在一边,把那碗汤捧在手里。
“先吃点东西。”
他声音有些哑,低头盯着那张憔悴惨白的脸。
姜馥把头一扭,抗拒意味明显。
她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声,随后,李砚就跟变了个人一样,把那碗汤喝进嘴里,倾过身,两指挑起她的下巴,以嘴对嘴的方式强行渡了进去。
强烈的男性气息汹涌入她的口腔,她皱着眉挣扎,却阻止不了汤汁的灌入,只能被迫咽下。
她的全身心都放在了嘴唇上,手下松了力,被李砚用食指顶开,快速擦拭,接着冰冰凉凉的东西就涂抹在了她的掌心。
一切来得太快,她来不及反应,李砚已用绷带把她的手细细扎好。
她有些气闷,却无从反抗,嘴上的汤汁还在不断灌入,她被李砚用两指掐着下颚,强迫张嘴。
甜的红豆汤汁在她嘴里又咸又苦,她涨红着脸,屈辱和难堪毫不遮掩地表现出来。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勉强使他的唇从她的唇上离开,才颤着嗓子道:“你这几天难道就没有发现自己不舒服吗?”
她的大眼睛里透着恨意,为她的这句话加上了几分可信度。
她继续道:“以烟她没告诉你的是,我最终还是给你下了毒,我的本意就是让你死,所以我才服了解药。”
“没想到你真的去九巡山了,可惜了,唯一的解药被你摘了,枯萎了,你只能死了。”
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音调如同一把利剑,狠狠扎进李砚的心脏。
他咳着嗓子,自嘲般地笑了笑,脸上又再次露出她看不懂的神情,像是要玉石俱焚,或者是尽生前最后贪欢,他手下的动作疯狂起来,掐住她的下巴再度吻了上去。
手中的瓷碗被摔在地上,摔得稀烂,再难复原。
血腥味在两人口腔中弥漫,他啃咬着,戾气满身。
可姜馥不想再任凭他的摆步,她手里握着银针,思踱着,心脏跳得飞快,指尖颤抖,感受着脖颈上炙热的温度,还是狠下心扎了上去。
李砚闷哼一声,离开她的唇瓣,缓缓倒了下去。
姜馥双腿发软,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爬起身子,摸索李砚的腰间,把他的腰牌攥了下来,犹豫良久,又把手上的玉镯子也扯了下来,放在他的肚子上,开门离开。
窗外光线明晃晃的,床上人眼睛紧闭,毫无所觉。
姜馥来到大门口,再度遇到了卫兵的阻拦,她掏出李砚的令牌,那些卫兵不疑有它,开了门,姜馥如愿地走了出去。
她身无分文,罗执给她的那匹马她并没有还回去,也不知道有没有跟着回来。
姜馥试探性地学着罗执唤马的样子,两腮鼓起。
一声并不熟练的口哨声响起。
门前安静,没有半点声响。
她只好更认真地做了一次,好在这次,有了动静。
那匹熟悉的棕马快跑出现在她的面前,很听话地走到她的身边。
门前太过招摇,她牵着马到达一隐蔽处,确认无人后,才叉着腿准备爬上去。
马身高大,无人帮扶,她一人有些吃力。
缰绳不断摩擦着她掌心的伤口,她使不上力,有些吃痛,背上不断冒汗。
心脏一声比一声更猛烈地跳动着,她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用脚夹住马背,堪堪爬了上去。
可她还没有在马背上坐稳,马儿就迅速跑起来,她一时不妨,下意识双手紧紧抓住马鞍,身子靠近马背,低下头来。
发丝在脸上胡乱飞舞,她睁不开眼睛,却听到身后悉悉索索的响动。
“给我抓住她,主上重重有赏!”
刺耳的嚎叫声在她身后响起,五六个人同时在她身后出现,头戴黑色斗笠,挥舞着马鞭,急急向她冲来。
危险的气息朝她逼近,棕马在中间狂奔,五六匹马紧紧跟在它身后,逐渐有包围的趋势。
尘土飞扬,这又是隐蔽小路,平时险少有人通过,冷风在她耳边呼呼刮过,她艰难挺直身子,用力拍了下马的屁股。
马儿嘶鸣,加快了速度,迅速从包围圈里突破,把那一干人等甩在身后。
姜馥重又趴下来,两手紧紧握住马鞍,脸颊绷紧。
但她还没能松口气,后面马鞭挥打的声音又再次传入她的耳朵。
第37章 以身试险
距离再次被拉近, 杀气渐渐将她包拢,姜馥心里紧张,嘴唇有些发白, 抓住马鞍的手指微微颤抖。
耳边凛冽风声让她心跳不断加快,她闭着眼睛有些吃力地抚上马的屁股。
一支冷箭在此刻瞬间放出, 径直擦过她的指骨射进马身。
皮肉闷痛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棕马吃痛, 前腿用力蹬起,马身剧烈晃动起来, 姜馥紧紧揪住马背, 随着马身不断起伏,双腿脱离。
姜馥下意识地绷直身体, 有些痉挛。
注意力高度集中,另一支箭又很快射过来, 直直朝着她的脖颈方向。
锐利寒光一闪, 姜馥被用力颠下马背, 脆弱脊骨撞于地面,棕马被射进头颅,在她身后倒下。
重物落地, 姜馥的脸被压在地面上剧烈摩擦,脊骨痛得她冷汗直冒。
她的手指也跟着痉挛起来,强烈的痛楚使她面部有些扭曲, 她张大了嘴,发不出一点声音,全身都密密麻麻地颤抖起来。
五六匹马紧跟在身后停下, 头戴黑斗笠的壮汉冷声哼笑, “蹲了这么久, 终于逮到机会了,你们几个,把她抓起来,带回去给主上。”
“你们,是谁?”姜馥强撑着,意识已经有些薄弱,抓握在地面的指节苍白。
壮汉把她跟拖麻布一样拉起来,扛在马上,她的脑袋跟着坠落下去,露出脆弱的脖颈,仅剩的意识也跟着散去。
半梦半醒之间,她被人用力扇醒,嘴角的灼痛让她半睁开眼。
一张精致妆容的脸在她面前放大,带着刻薄的轻笑,
“贱人,你可终于醒了。”
袁婉后退几步,华贵长裙半拖于地,姿态有些矫揉地趴在后面男人的肩上,艳红的指甲有一搭没一搭地揉捏,神色倨傲。
全身的酸痛让姜馥抿紧唇瓣,她的手和脚被人用绳索捆缚,动弹不得,腰部像是失去了知觉,越来越麻。
细汗一点点从她额头上滚落下来,姜馥握紧手指,指甲掐进肉里的疼痛让她清明几分。
窗户毫无遮挡,明亮的光线从窗子外透进来,坐在身前的两人肆无忌惮地扫过她,打量商品的眼神毫不掩饰。
她强忍着痛意,开口道:“不知陛下和贵妃抓我来有何贵干,竟能让你们两人同时出面?”
她声音嘶哑,脸上还有尚未恢复的憔悴,没有任何威慑力,处于完全的弱势。
袁婉听到她的称呼,也读懂了她语句里暗含的威胁,笑了一声,眼里的蔑视更加明显,
“反正你今日也没法活着出去了,做得干干净净,自是不会落任何人口舌,更何况——”
她没骨头似的歪倒在李牧的身上,慢条斯理地补充道:“——你跟那个阉人闹成那个模样,也是你咎由自取。”
袁婉眼里闪过恨意,被鞭子毒打的痛意仿佛刻进骨髓,她恶狠狠地上前,不解气地照着姜馥的脸蛋又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肿胀的痛意在脸上散开,姜馥被捆绑着手脚,指甲刮摩的痛意让她紧紧皱起眉头,眼眶渐渐泛红。
见她又摆出这副可怜样子,当初牧哥哥就是这样被她勾了魂,袁婉深知牧哥哥就是喜欢这款的,慌了慌,想要把她的脸打烂的意识更加坚定。
她抡起手掌,却在半空中被一只大手截住,李牧有些恼怒的声音响起:
“别忘了正事。”
袁婉被他推得一踉跄,委屈登时升起,垂在身侧的手握紧,隐忍着不再开口。
李牧蹲下轻挑起姜馥的下巴,脸上又表现出了以前对她的温柔神色,轻轻擦去她眼角的眼泪,道:
“馥儿,朕知道当初对你有愧,看在往日情分上朕一直不对你多作追究,还留了你一命,你可不能不知恩图报啊。”
他做出深情款款的样子,仿佛他才是那个最大的受害者,手指缱绻地摩搓着她细嫩的臂膀。
姜馥强忍住内心的不适,逐渐镇定下来,眼泪却掉得更加汹涌,声音弱弱:
“所以陛下想让我报什么恩呢?”
大眼睛轻灵通透,莹莹泪光,让人如何不怜惜。
心里那点欲念再度被勾起,李牧突然改了主意,欲盖弥彰地咳了咳,道:
“你父亲死前,可有托付什么东西给你?”
李牧微蹲着身子看着她,眼里的威压不言而喻,居高临下,并没有想给她松绑的意思。
指甲再度掐进肉里,逼得姜馥又掉下好几大滴泪来,她哭得眼睛鼻子红透,声音嗫嚅不清,李牧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他凑近了一点,闻到了她身上软软的香气,顿时身子骨都酥了,想也不想地就要给她松绑。
那绳子摩擦的骨腕里隐隐透出红痕,可怜极了。
一只手刚解脱,姜馥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旁的袁婉站不住了,得体的脸现出裂痕,冲上前来阻止。
“牧哥哥,你千万不要被她骗了。”
李牧被这么一打岔,理智回笼大脑,姜馥赶紧缩回那只被解放的手,趁势向前挪动了几分。
温热的气息呼在李牧的脖颈上,他全身起了层鸡皮疙瘩,整个人哆嗦了几分。
他从来没有见过姜馥这个样子,她一直都是孤高的、自持的,连手也很少让他牵。
鬼鬼作祟的胜负心压过了刚刚回笼的理智,他的眼里带上兴奋,急吼吼地帮她把捆缚的绳索都解开来。
一解开,他便热切地贴上她,却被她的一只手挡住。
姜馥的胃里滚滚作呕,眼下的形势让她不得不这样做,可她没有忽略他的关键词。
她眼睛微转,眼里流光闪动,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使周身的血液活络起来,但腰部的疼痛还是让她有些寸步难移。
冷汗从下巴滑落下来,她娇娇地笑起来,只是摇头。
李牧色心大动,哪管得上什么正事,嘴里调笑着,“——馥儿什么时候想起来都可以”,一边把姜馥扔上大床。
姜馥被惯性抛起,敏锐地感觉到了身下的异样。
一个方形物体正在被子下。
她挪动了几下,那个方形物体的大小与那幅失窃的画像极为相似。
姜馥心脏狂跳起来,手指向被褥下伸去。
李牧看见了她反复游走的手指,只当她是在调情,一把抓握住那只小手。
可怖的红痕刻在腕骨上,红白相间,倒添了几分诡异的美感。
“牧哥哥,你在干什么?”
袁婉气疯了,从刚刚开始事情的发展就开始不受她的控制,她气得浑身颤抖,身体僵硬。
“她不知道,你就赶紧杀了她啊!”
尖利的女音几乎将她的耳膜震破,命令式的口气无疑是在挑战李牧的君威。
眼里划过一抹暗色,姜馥的手如愿被松开,李牧起身,怒气腾腾地一巴掌将袁婉抡倒在地。
姜馥抓紧时机,在被褥下探到了那个方形物体。
手上的触感告诉她,这就是她失窃的那幅画像无疑。
她又挪动了几分,将整个身子覆盖其上,方便动作。
等李牧再回身过来的时候,姜馥已经把那幅画放进了袖子里。
李牧色眯眯的,眼睛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千思万想的身体此刻在他身下,他贴下来,想去亲她。
姜馥知道她最后的利用价值恐怕就在这了。
她拿手挡住李牧的嘴,嘴巴在他脖颈呼气,试探性地问道:
“我父亲他”
“馥儿,说句实话,这事也不怪朕,你爹他那时候就病恹恹的,后来还感染了瘟疫朕也是为你好,你身子娇弱,万一感染了”
那死老头子的身体素质还不错,他让人收集了那么多病老鼠放在他床底下,他半死不活的,就是不死个痛快,他买通了婢子,在他饭食里下了药,才成功把他弄死。
他费尽心机把他的寝殿一把火烧了,没让病毒传出去,结果又弄出个什么遗诏来。
想到这,李牧的眼里涌出些戾气,急需降降火,也不再跟姜馥多废话,按住她的手腕就往她的脖颈亲。
细嫩软滑的女儿香涌入他的鼻尖,他舒服得全身毛孔都张开来,拽住她肩上的衣服往下拉
大门在此刻被人一脚踹开,凛冽的寒气扑进来,带着阴冷的杀意。
李砚的脸色白得几乎透明,右腿的姿势极为怪异,隐隐透出血色,面上的焦急在看到床上两具叠在一起的身子后变得阴沉。
原本憋闷难受的胸口更加闷痛起来,握住剑的指节泛白。
姜馥下意识地推开李牧,眼里闪过慌乱,这看在李砚眼里就是默认。
他立在门口,像是一口沉重的钟,散发着经年阴暗的气息。
剑尖摩擦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凄厉声。
他的视线紧紧落在她的脸上,再落到她手脚腕骨的红痕上,最后落在她凌乱的衣领上。
她心尖不由自主地颤了颤,她知道自己可能误会了他,但一想到他亲手在她眼前把她父亲烧掉,那般残忍地把她蒙在鼓里,她抿紧唇瓣,并不想为眼前的情况解释。
李砚抬起头来,黑如点漆的眸子里印刻着她的小脸。
两人在对望中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
“哟,这不是掌印大人吗,你可千万别误会,朕只是召她谈谈事,你夫人完好无损的呢。”
李牧整了整自己凌乱的衣摆,煞有介事地指了指姜馥,郑重说道。
那同样凌乱的衣摆就在他的面前。
一语激起千层浪。
良久,李砚似是笑了声,那把剑又在地上拖起凄厉的声响,高大的身形转过头去,一瘸一拐地离开。
第38章 晾着
他的背影萧瑟, 但姜馥也只是草草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她紧紧捏住袖子里的画像, 爬起身来。
李牧坐在一边,眼神在她与李砚之间流转, 嘴唇勾起, 显然并不准备放过她。
“馥儿, 你看他都走了,不如我们继续?”
极具侵略性的眼神在她身上横扫, 李牧笑得色气, 意有所指。
袁婉倒在一边,脸上的巴掌印肿得老高, 昏死了过去。
被他这么一说,姜馥心里的那股恶心劲又滚滚翻上来。
她昏迷中迷迷糊糊听到的刀剑声想必就是狗皇帝派过来的人, 李砚也不告诉她。
思及此, 姜馥强忍住心中的恶心, 弯了弯唇,一脸无害模样,
“不知陛下为何对父亲的事如此在意, 可否告诉馥儿,馥儿也可为你分忧。”
姜馥没想着这句话能得到什么回答,只是想试探试探他, 看看他的反应。
她朝他走近了些,不想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馥儿,朕贵为一国之君, 缅怀一下你的父亲也是应该的。”
李牧坦荡地笑了笑, 拳头却攥得有些紧。
青筋一点点凸起在他的额头上, 姜馥自诩虽跟他相处的时间不算长,对他也算了解,他这么说,想必那画像定是很重要的东西了。
能威胁到一国之君的东西。
姜馥不动声色地抓紧了袖子,笑得有些冷,
“陛下,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臣女也有些劳累了,就先退下了。”
她把手背到侧边,装模作样地浅蹲了蹲,就往外告退。
等跨出殿门,走在大道上,姜馥的心才有些安定下来。
落叶铺满红阶,姜馥一级一级朝下走去,枯叶在她脚底离析,曾几何时,这长春宫也是枝繁叶茂,现在到处都透着荒凉感。
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姜馥有些希冀地朝下望,李砚没有等她。
一点也不关心她的安危。
她手脚都受了伤,腰还麻着呢,一张好看的脸也被人扇了,他看不见嘛?
这样想着,姜馥步伐慢下来,嘴角不自觉地瘪下去,脑子里又浮现出他刚刚落魄离开的样子。
可是他亲手烧了她父亲,连个解释也不给她,她又能原谅吗?
什么事情都不告诉她,被毒死瘸死也活该。
怨不得她。
她捏紧袖子中的那幅画像,长舒了一口气,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暂时从脑子里抛开,挺直背脊朝前走去。
现在她能确定的,就是她和这幅画像都威胁到了李牧的君王之位。
至于到底为何威胁到,她还没搞明白。
她被人蹲点绑来,现在又如此轻巧地脱身,未免太容易了些。
若是看在李砚的面子上,她不信。
她慢慢走下长阶,枯枝的声音消失,四周静悄悄的,安静得有些诡异。
心里一阵发毛,姜馥步伐加快了些。
此时她离长春宫已有些距离,长春宫的外墙毗邻一条小河,位处下游,小河旁就是一片林子。
她小时贪玩,常偷出宫去,那片林子非常好闻,鸟雀也十分多。
现在日近西斜,理应不会这么安静才对。
是刚刚那些枯枝的声音,麻痹了她的感觉,让她大意了。
刚拐过长廊,后面声音乍起,姜馥扭过头去,四方已被黑衣人包围。
她一眼就认出为首的那人,正是今日将她绑来的那名壮汉。
肃穆的杀气铺面而来,来人各个手拿利刃,一步步地准备围剿她。
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姜馥紧紧包住袖子里的画像,脚底板像是吸附在了地面上,又软又沉。
她不可控地轻微抖动起来,指节发白。
“小贱人就是看不懂眼色啊,你要是顺着主上的意思,说不定还能多活一段时间,只是可惜了,白长这么好看的脸了。”
为首的那名壮汉窃笑起来,上手想拧一把她的脸蛋,却被她扭头躲过。
“临到死了还反抗。”壮汉被惹火,拎起一把大刀就朝她胸口刺。
刀身庞大锋利,一刀就能把瘦薄的身子穿透。
姜馥堪堪躲过他的一击,另一刀就直贴她的鼻骨而来。
冷汗浸透衣襟,姜馥全身都软得不像话,直直往后倒。
又被她阴差阳错地躲过,壮汉大吼一声,围住姜馥的人齐齐动手。
五根银针已经分别捻在细秀的指尖,心脏狂跳着,等距离一近,就会爆发它的巨大威力。
姜馥屏住气,等着那五人的大刀靠近她
直冲她咽喉的那把大刀却兀得一顿,紧接着,其余几把刺向她身体的大刀也跟着掉落在地,她身前的壮汉睁大双眼,缓缓向后倒去。
殷红的血迹慢慢在他身下晕开。
其余几人,也瞬间倒在血泊里,没了气息。
就在同时,姜馥收回手里的银针,抬头,对上一双意气风发的眼。
金色的卷发在空中肆意飞扬,少年一身青衣,锋芒毕露。
身上黏黏腻腻的,起了一层湿汗,姜馥强撑着不断发软的腿,正色看着他。
罗执的眼里带了些揶揄,一边上手扶她,一边调侃:
“美人,我的马都被弄死了,你可要赔偿我呀。”
还是一如往常漫不经心的语调,仿佛杀人这件事对他来说家常便饭。
姜馥知道这是在给她台阶下,也没推拒他的好意,顺势搭上他的手,走得有些慢。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的马用的都是特殊饲料喂的,有独一无二的味道——”,他伸手,指了指躺在地上的人和她,“——你们身上可都有我那饲料的味,我的马迟迟不回来,我定是要找的。”
姜馥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匹马乖乖贴附她的样子,心中有些愧疚,正想开口,又被罗执打断。
他一个人叽叽喳喳,一脸痛心的模样,道:“只要你请我吃顿饭,我宽宏大量,这件事就一笔勾销。”
油腔滑调,瞬间就把她刚起的愧疚打得烟消云散。
她被搀扶着上了轿子,一路到了客满楼。
两人嬉嬉笑笑的样子尽数落入一个人的眼里,他垂下眸,手中的利剑划出凄厉的响声。
他置身于阴影里,有些阴暗地盯着那躺在血泊里还在微微抽动的壮汉身上-
客满楼的烫金云匾高高挂在门梁上,这里的人一日比一日多,生意越发红火。
姜馥心中有事,虽是要报答罗执的救命之恩,这顿饭也吃得极为敷衍。
一边脸颊高高地肿起来,有些可怖,每张开嘴,就撕扯地疼痛。她勉强撂了几粒米喂进嘴里,便不再动筷。
她一声不吭,不喊痛也不掉泪,倒是惹人心疼。
这几天罗执一直跟着她,把她经历的一切都看进眼里,心中的那点心思全写在脸上,他不死心地开口:
“美人,不妨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跟我走吧。我们一起去更广阔的天地,那里有清澈的天,嫩绿的草,我们可以一起烤羊肉,喝羊奶,而且我也会慢慢变强,日后一定护得住你,保准比你现在过得好千倍万倍。”
他就是讨厌宫里那套尔虞我诈,才跑出来的。
罗执有些希冀地看着她,她却眼神飘忽,视线都没落在他身上。
他的心底涌过一丝怅然,正想循循善诱开导,姜馥却陡然看向他,止住了他的话头。
怅然被期待替代,罗执有些紧张地蜷紧手指。
冷淡平静的语调却打破了他的所有幻想。
“吃也吃了,我走了,再见。”
姜馥站起身来,朝他摆了摆手,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就往门外走。
罗执终于明白有些东西得不到的挫败感-
太阳已经落下山,天色暗下,姜馥走到李府门口,捏着袖里的画像,有些踌躇。
这么晚了,也不知道李砚回来没有。
门口有卫兵把守,脸却有些陌生,不是她出门之前见到的人了。
她掏出腰上的令牌,向他们示意。
为首的卫兵却摇摇头,道:“大人还没有回来,我们不能对你放行,上午放行的那队人马已经被大人处决,请夫人别为难我们。”
“除非得到大人的批示,否则我们不会对你放行。”
卫兵表情严肃,看着不像是开玩笑,姜馥点点头,不再上前。
她转了一圈,绕到了后门,在门前站定。
她才不会做无家可归的可怜鬼。
姜馥拿下头上的簪子,在锁孔里捣鼓了一番。
锁孔咔哒一声,开了。
姜馥唇瓣勾起,卸掉锁,上手推门,门应声开了一条缝,却在里面被人用门梢卡住了。
内外上锁,就这么不想让她回来么?
姜馥有些气闷,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没推开,有些泄气地靠着门坐下来。
晚风寒凉,她哆嗦着抱紧自己,裹成一个小团。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姜馥缓缓阖上双眼,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她睡得有些不太安稳,长睫不安地颤动着。
“大人。”
大门口传来动静,李砚一身玄衣下了马,寒气凛洌,脸色并不好看。
卫兵齐齐跪下,朝他敬礼。
他拖着剑,刀锋上的血迹汩汩淌下,暗褐色的红从门外一直蜿蜒流入门内。
随后大门紧闭。
夜色的寒气几乎笼罩了他的全身,他周身冰凉,在扫视了一圈后,脸色更加暗沉下来。
第39章 拥抱
“大人, 夫人还没回来,要不要派人去寻寻她?”
以烟哆嗦着,内心的惧意使心脏狂跳, 她慢慢上前,对姜馥的担心还是占了上风。
“不用了。”
李砚撩起眼皮扫了她一眼, 语调冰冷得像是没有感情。
姜馥跟别人亲亲密密的样子又涌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的眼里浮现出戾气, 紧握剑柄的手泛白。
良久,他松开剑柄, 染血的剑滑落在地, 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手抚胸口,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卧房走, 却在看到满室陌生的布置时顿住,眼里涌上哀戚。
这里没有任何属于她的东西。
她竟全搬走了。
就这么不想跟他共处一室么?
夜风寒凉, 透过窗子, 一波一波地侵袭到他身上, 他周身的温度冰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窗外。
姜馥缩在后门口,是被一阵冷风给吹醒的。
她半边身子靠在门扉上, 已经麻了,寒意一点点地浸入她的身体,蚂蚁般噬咬的疼痛从尾骨钻延而上。
她抿紧唇, 搓了搓臂膀,以求产生更多热量,但被指尖的冰凉冻得一颤。
视野所及之处一片漆黑, 连脚下的路也看不透彻。
一点小雨滴到她的头上, 更多的雨噼噼拉拉地从天上下下来。
姜馥只好站起来, 紧紧贴着门边。
额角的鬓发被雨打湿,雨水顺着流过红肿的脸颊,泛起烈烈的灼痛感。
她用手拍了拍门,只发出小小的闷响声,一点也没法令人察觉。
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凭着强大的意志力在死撑。
她的身后却隐约传来声响,紧靠的门松动,从里打开。
一下失去支撑的东西,姜馥直直往后倒,却坠落进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血腥味一下涌进她的鼻尖,她抬眉,视线与男人幽深的瞳孔对上。
姜馥湿漉漉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直直撞进那黑色的深潭里。
沉默却强有力的气息将她整个人包裹,把她与那潮湿的雨气隔绝开来。
心腔里一股暖流划过,她下意识地揪紧裙摆,也忘了动作,脸颊不知是被雨淋湿感染了还是害羞,涨得通红。
不过这情绪转瞬就被更大的委屈淹没,她鼻尖酸涩,大眼睛渐渐红润。
面前的李砚脸色倒是沉静,周身散发出一些与往日不同的气场。他眼睛很快从她身上移开,托着她腰的手也放了下来。
李砚站在门内,姜馥站在门阶上,他们之间好像隔着一条鸿沟,谁也跨越不了。
更大的雨点砸下来,打湿李砚的额发,他有些疏离地站在那儿,任凭雨点浸透他的衣裳,并不看她。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姜馥正好站在一块雨水无法渗及之处,但寒气还是不断地侵袭着她。
她苍白着脸,精致的绣花底鞋往前跨了一步,淌进那积堆的雨水里。
她的头跟着露了出来,暴露在雨珠之下。
本就浑身酸痛,再加上被暴雨一浇,她长而浓的睫毛开始颤抖起来,身子隐隐晃动。
两人再次在无声中进行一场对峙,谁也不肯先低头。
她心腔里乱七八糟的情绪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强。
就在快要到达顶点的时候,李砚走了过来,搂住她的腰,把她抱起来,整个裹进怀里。
她身子娇小,披风将她整个人兜住,耳边是强有力的心跳。
但李砚的脸色却更加阴沉了些,他唇瓣抿得紧,抱住她,大步向里走。
她攀着他的脖颈,两人身上的温度都极凉,姜馥寻不到温暖,却莫名的安心。
她嘴巴抽动了下,小手攀紧了些,勉强抑制住那随之而来的酸涩。
她被李砚抱到躺椅上放下。
李砚拿过一个药瓶子,放在她面前的桌案上,提步就走。
袖子却被她的手用力拽住,湿哒哒的水跟着滴落下来,好巧不巧地全部滴在她湿透的绣花鞋上。
他内心强忍住想要回头看的欲望,拽了拽袖子,没拽动。
“李砚。”
她小声叫了他一声,眼睛盯着他。
声音软软的,哑哑的。
李砚手指动了动,杵在原地。
身后紧跟着靠来一个柔软的东西,牢牢地贴住他。
“是我错怪你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那个毒草我给你用得少,毒量不大的——”,她懦懦的,语气破天荒的有些小心,“——依你的身体,不会有事的。”
她有些心虚地摸了摸他的手臂,带了点讨好。
娇滑软玉的触碰,在他的心里泛起点点涟漪。
姜馥见他没有再反抗,把手指缓慢地塞进他的掌心里,握住。
“李砚。”
她继续叫,眼睛里带了些光彩。
“我疼。”
“你回过头来看看我,好不好?”
缠绵暗哑的语气像是勾人魂魄的妖精,蛊惑着他回头看。
他舌头滚了滚,感受着掌心里的柔荑,羽毛抓心挠肺的感觉让他终于回过头来。
姜馥安静地站在他身前,握着他的手,乖得不像话。
她浑身湿哒哒的,小脸苍白,还是逞强地向他笑,秀鼻红红的。
他的心脏彻底软下来,脸色舒缓,在看到她腕骨上刺眼的红痕后,又紧了紧掌心中的柔软,牢牢回扣住她。
十指交叠,满腔的情愫在此刻汹涌地生长,茂盛。
他暗了暗眼神,声线晦涩:“你,喜欢的又不是我。”
这么牵着他,是什么意思。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腕骨上的红痕,名为嫉妒的情绪在他心间泛滥。
他踹开大门,看到的就是李牧压着她的画面。
还有那个皇子,在他之前英雄救美,搀着她的手的画面。
她好像,并不需要他。
空气中陷入沉默。
被情感冲散了的理智逐渐回笼,他手下松了力,慢慢地抽开。
指尖抽离,李砚的温度也离她远去,心间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姜馥想也不想地靠近他,直至整个人都靠入他的怀里。
湿哒哒的怀里是炙热的心跳,热烈地跳动在她的心头,莫名的情绪挤轧她的胸腔,蔓延进入脑袋。
她的小手抚上他的腰,在他胸前蹭了蹭。
李砚怔住,身体绷紧,闷闷的声音从他怀抱里传出:
“我早就不喜欢他了。”
“那你喜欢谁?”
嘴快过脑子,李砚刚说出口就感到后悔。
怀抱处的声音停顿了下,思索良久,语气认真:
“不知道,我还没有想好。”
姜馥仰起头来看着他,眼里带上狡黠:“你要猜一猜吗?”
回答她的是沉默和立马转移话题。
李砚脑子转动得快,很快理清了来龙去脉。
心中的那点隔阂消除,李砚想拉开她给她涂药,却被姜馥牢牢抱紧。
她孩子气般埋在他的胸膛里,额头上的碎发拂过他的脖颈,他心跳得快,那点念想也被她勾起来。
他慢慢地,小心地回应她,手轻轻地搂住她的腰,把她抱了个满怀。
两人紧紧相拥,谁也说不清谁的心跳更加剧烈。
半晌,姜馥才松开他,身上潮湿的雨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晕干,浑身上下都热热的,暖暖的。
她的小脸漫上一层绯红,在李砚疑惑的眼神中别扭地跑开。
“你还盯着我,是想和我一起泡澡吗?”
回眸见到他深沉的注视,姜馥有些不自在,眼睛瞪大。
身后是轻轻的笑声-
另一边,李牧正在为丢了的画像大发脾气,书架上整摞整摞的书都被他掀翻在地上,发出好大的响声。
袁婉跪在地上,没了之前凌厉的气势,双腿不住地发抖。
“朕拿到那画,还没来得及看上几眼,就被你这泼妇拿了去,现在又跟朕说丢了??朕不是让你好好保管的吗!”
他大吼着,把袁婉吓得不轻,她眼里闪过一抹怨毒,
“陛下,定是被姜馥那个贱人偷去了!我把画放在了她的床上。”
一道狠厉的掌劲刮过她的脸,她被扇偏过头去,嘴里有了血腥味。
“朕是让你好好保管!”
话头被狠狠打断,袁婉捂住脸,娇气劲头上来,又哭又叫:“长春宫本来就是废宫了,平时也没有人住,臣妾看那里景色好,就在那住了一段时间,怎么了?”
“臣妾怎么知道你要与那贱人在那床上苟合?”
袁婉差点哭晕过去,一双猩红的眼里满是嫉恨。
又是一掌刮过她的脸,她被扇倒在地,脑袋嗡嗡作响。
“朕给你的还不够多吗?自己宫不住,跑去那里做什么?”
李牧气得厉害,胸膛不断起伏。
“谁人不知道那个宫是整个皇宫里最好的,臣妾堂堂贵妃,为什么不能住那个房子?你就是还喜欢那个贱人,所以才让她跑了去!”
袁婉挣扎着爬起来,血水从她的齿缝里流出来,有些面目狰狞。
当初与她说得好,给她荣华富贵,给她无限宠爱,这辈子只同她一人好好生活。
他还不介意她的出身,她真的以为他跟那些男人有多不一样。
李牧不想与这泼妇多纠缠,让人拉下去赏了她二十大板。
他紧皱眉头,召唤了自己的心腹。
那心腹走上前,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眉目一下舒展开来,视线投向台面上的地图。
若是不能得到,那就一起毁了吧。
第40章 治伤
半个身子泡入浴桶中, 蒸腾的热意让姜馥的小脸更加红润,她抚着自己不断起伏的胸口,心脏跟错乱了似的一下比一下响烈。
鼻尖浓郁的药香让她浑身起了层燥意, 她有些烦躁地闭上眼,脑海里却浮现出李砚那坚实宽阔的怀抱和轮廓分明的下颚。
以及上面一点, 性感涂朱的两片薄唇。
袅袅香烟, 晕散了姜馥的神情。汤面漾起阵阵涟漪, 形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波圈相互勾连,牵扯不清。
一道带着哭腔的细小声音把她从幻想中拉脱出来, 她脸颊红晕迅速褪去, 搭出一截藕臂挂在浴桶上,翘着头往外看。
“各位姐姐行行好, 放我进去吧,我想见见我家夫人。”
门缝里透着光, 以烟双膝跪地, 小声地啜泣。
“一个浣衣婢子, 怎可随意进出主子的卧房?赶紧滚,不要脏了夫人的眼。”
大丫鬟架起她的胳膊,把她往外拖。
以烟趴在地上, 任是怎么拉也不动弹。她一下一下地磕在地上,血丝从她额头上渗出来,表情执拗,
“夫人,求您见见我,求您见见我”
她哭得声嘶力竭, 教姜馥心里着实有些难受。
但她也绝对不是个大善人。
姜馥收回眼, 挂在浴桶上的藕臂放下, 一头沉浸到那浴桶中。
良久,姜馥露出一颗头来,软滑的黑发服顺地贴在额角,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进汤池里。
原本肿胀的脸颊已经显得不那么可怖了些,有清清凉凉的感觉。
砰砰砰的声音还在门外接连不断地响起。
她捻着手指,估摸着时间,启唇道:“让她进来吧。”
门应声打开,以烟一头扑在地上,暗红色的血线从她额头淌下。
“夫人,对不起,求您不要丢下我。”
她的身子猛烈颤抖,像是要哭断了气。
“对不起什么?”
姜馥别过眼,她头上的血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奴婢不应该把您一人留在房间里,您受伤生病,奴婢却没有尽到守护主子的职责,把夫人置于危险之地,差点就让歹人得逞。”
“夫人,求您不要丢下我。”
她发狠地又朝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声声入耳。
“让她领十大板,之后送她回浣衣房吧。”
淡淡的语调,没有一丝感情。
以烟挣扎着被三四个大丫鬟架起来拖走,地板上留下点点血珠。
姜馥看了那血珠一会,才擦好身子从浴桶里出来,换上衣服,把画像放进小匣子里锁好。
做完这一切,姜馥在软塌上卧下,静静等着。
她特意在主卧里洗的澡,这么大的动静,李砚不可能不在意。
刚刚太失态了,她要掌握主动权,顺便再看看他的腿。
对,只是顺便。
姜馥勾了勾唇,嘴巴翘起,刚刚的晦暗褪去,大眼睛亮闪闪的,随手抓了个小瓷器,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
李砚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躺在卧榻上别有一番风情的姜馥,她眼尾上挑,勾人魂魄。
完全没有刚刚一脸娇羞跑开的样子。
他的耳尖漫起浓郁的绯红,在她身前站定,眼睛牢牢盯在她的身上。
大门敞开,寒风凌冽,几乎全吹在了李砚的身上,姜馥的发丝跟着吹动,涌起阵阵激颤来。
她抱住自己,搓了搓手臂,露出更多的旖旎风光来。
在姜馥看不到的身后,李砚指节握紧,条条青筋凸起,他舌头微滚,转身关上大门。
风声停止了,只剩下炽热的心跳。
姜馥朝他勾了勾手指,李砚听话地走近,一瘸一拐的。
距离拉近,气息交融,不该有的念头再次升起。
温度一点点地攀升。
李砚舔了舔嘴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在她的小脸上。
姜馥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在他凑近时一下子龟裂,露出欢快得逞的笑意。
咯咯的笑声打破最后一丝旖旎,她指了指身前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一抹暗色从李砚眼里划过,他抿紧唇,被人戳破的小心思使他规规矩矩地坐正。
看着这一下子被拉开的距离,姜馥的心里突兀地有些不畅快,嘴角的笑意收敛。
她眉头皱起,把气闷毫不掩饰地在脸上表露出来,一字一句板道:
“把你的腿给我放上来。”
气哼哼的,倒有些撒娇的意味。
这回李砚愣了愣,垂眸看向自己有些脏污的裤子,盯着那干净温馨的软塌,眼里表现出晦涩。
没有再乖乖听从她的命令。
看到他明显的拒绝,姜馥心里的气更加涨大了几分,
“不听话,把腿抬过来。”
她又不会吃了他,只是想看看他的腿,这么玩不起么。
这样想着,被人嫌弃的感觉让姜馥生出几丝委屈。
她抬起头,眼角泛红,一动不动地盯着李砚。
柔弱的,可怜的。
让人心里发软。
李砚僵硬着身躯,嘴角动了动,低下头,不看她。
清脆的啪嗒声随即传入他的耳朵。
一滴。
又一滴。
李砚别扭地动了动,总算抬起头来。
撞进一双濡湿灵动的大眼睛后,他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下意识地抓紧腰间的衣服,指节微微抽搐。
“把裤子脱下来给我看看。”
“我数到三。”
“一。”
死亡倒计时的声音响起,李砚一下子弹起来,就往门外走,姜馥跟在身后爬下榻,眼疾手快地扒住他的裤子,用力往下一拽。
丝绸的料子从中间哗啦一声撕开,露出白晃晃的大腿。
两人同时颤了颤,僵住。
汗毛一根根清晰地从大腿束起,红晕迅速飞上姜馥的脸颊,她闭紧双眼,手指一下子松开,紧紧捂住自己的脸,半点缝隙也没透出来。
完蛋了,伤害到了他的男性自尊了。
姜馥的脑海里盘旋着那白花花的大腿,血管清晰可见,看起来非常娇嫩。
她真是猪狗不如。
面前的人好长时间没有动静,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红晕慢慢从她的脸蔓延到她的脖子,姜馥保持着捂住脸的姿势,摸过他大腿的手慢慢发烫。
耳边传来衣料掀动的声音,半晌,有些粗哑的声线从她头顶响起:
“可以了,看吧。”
姜馥捂住自己的脸,不动。
一双带着热气的大手缓慢地伸到她的眼前,把她紧紧绷住的手用力拨开。
“可以了。”
“不可以。”
姜馥有些倔强地闭着双眼,长睫不安地抖动,声音都变了调。
“我回去了,你睡觉吧。”
姜馥哽着脖子,勉强地从喉咙口憋出一点声音,小小的,有些胆怯地摸着黑往大门口走。
“你不看我的腿了?”
“你找大夫看去,找我没用。”
姜馥嘴巴嘀咕着,口齿都说不清楚了,迎面就撞在了一睹坚硬的肉墙上。
她推了推,没推动。
小手跟触电似的一下子缩回。
滚烫的,还有弹性。
“你干什么把衣服脱了?”
“不是你把我的衣服连同裤子一块拽下来的?”
听到这话,姜馥有些气闷地一下瞪开双眼,却在触及他肌理分明的胸膛后又马上闭起,反驳的话卡在嘴边,半点也说不出来。
鸡鸣声从窗外响起。
李砚大抵是不想再跟她多纠缠,滚烫的双手一下抓住她的肩,把她按在软塌上。
“你好好睁眼看看,我穿裤子了吗?”
热烫的呼吸喷薄在她白腻的脖颈处,姜馥缩了缩脖子,勉强止住那股痒意,却被李砚强硬地扣住,动弹不得。
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一下又一下猛烈地冲击着她的耳廓。
她握紧双拳,却仍然显得毫无攻击力。
她慢慢睁开眼睛,性感的薄唇在她上方三寸处停住。
她不着痕迹地往被褥里缩了缩,企图离那张薄唇远一些,但肩膀处热烫的温度让她无法忽视。
在强烈的注视下,她只能被逼着去看他的下面。
白色的裤子高高挽起,挡着,什么也看不见。
姜馥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身体放松下来。
找回了自己的气场,姜馥盯着李砚的薄唇,瞪大眼睛道:
“你竟然敢凶我?”
她毫不顾忌地顺势攀上他的脖颈,将他拉近,眼里只剩下他两片薄唇。
心里这样想着,嘴上也付出了行动。
她抬起头,对准他的嘴唇,认真地向上贴去。
却亲到一根冰凉的指节。
李砚松开她,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理了理被她弄乱的衣摆,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本来也只是想吓吓他,看到他的服软,姜馥心中有些满意。
“把腿抬过来。”
她可没忘了正事。
这次李砚倒是听话了些,把伤了的右腿抬了过来。
脏污的血迹一下子沾染在洁白的被褥之上,顺着沾上她乳白的裙子,把她的裙子也弄得脏污不堪。
李砚的眼里划过一抹暗色,嘴巴抿紧,视线落回到她明亮的小脸上。
伤口没有及时处理,血痂黏连着布料,被蛮横地扯开,新鲜的血液从狰狞的疤痕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已经看不清它本来的样子。
姜馥心里有些愧疚,抱着那条腿有些无所适从,满手的血让她轻轻颤抖起来。
她翻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布包,从里面找出针线,却被李砚按住,她抬起头,对上他复杂的眼,
“脏,别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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