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演戏


    程珏疯疯癫癫地笑起来, 沾满血污的脸扭曲着,嘴唇一张一合,前头的侍卫拉着牢车飞快地从她跟前走过, 但那一字一句还是清晰地传入了姜馥的耳里。


    “你就是阿砚那个心上人的替身,哈哈哈”


    “你们两个人, 都得死。”


    枯瘦暗哑的声音, 如恶魔的低语, 回绕在她的耳边,姜馥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明明前言不搭后语, 但心慌的感觉却越来越强。


    好像隐隐约约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不受控地发生。


    血色褪去,姜馥白着一张脸, 手指下意识地揪紧了左腕上的玉镯。


    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李砚侧头向她看去, 一抹了然出现在他的眼里, 随后是淡淡的心疼。


    但前方的巨大的动静又很快吸走了姜馥的全部注意力, 她来不及细想,只见一名瘦高的男子拦住牢车的去路,但他还没来得及去解救牢里的人, 便顷刻间被数柄长剑贯穿胸膛。


    鲜红的血液瞬间喷涌而出,他缓缓倒地,瞪大的双眼里充满了愤恨与不甘, 布满青筋的手无助地向牢车的方向伸着,却没得到车里人的半分垂怜。


    那个劫持她去救程珏的人,此刻栽倒在地上, 了无生气, 身下一片殷红。


    牢车从他身上轧过去, 车里人手舞足蹈,疯疯癫癫地笑着,离他远去。


    再次直面这相似的,跟她父皇一样的惨痛,一股恶心的感觉从腹腔急速上涌,姜馥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小脸苍白,挣扎着从李砚身上下来,随即扶在路边,一股脑把所有能吐的都吐了出来。


    她弯下身子,没有看到李砚眼底的晦涩。


    只要她害怕、痛苦、难受,她就不会再想着追寻他的身份了。


    “夫人,您没事吧。”以烟皱着眉头看着姜馥,脸色有些古怪。


    如果她没感觉错的话,夫人和大人从刚刚回来就显得有些不太对劲,好像两个人一下子距离就远了。


    那两句话一直重复循环在姜馥的耳边,她心情有些差,以烟呈上来的糕点一口也没吃,便搁下了。


    她并没有因为死了人而情绪不好,而是这一切都显得太刻意了,像是有人故意安排一样。


    她细细地摩搓着那枚玉镯子,色泽鲜亮,浑厚透光,却偏偏和她的手腕相合相贴,漏不出一丝缝隙,就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一样。


    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正当她要追寻的时候,那个绑架她的男人以那样惨烈的方式刚好死在她的面前。


    精准地戳中她的痛处,也让她打消了想要追查李砚身份的念头。


    这个人很了解她,而且把握着分寸。


    可她偏偏要逆行为之。


    她拾起案上的帕子细细地擦拭,脸上明快了些,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那抹翠色。


    “夫人,还有一事,陛下设了宴,特邀您和大人一同前去,说是近日心情不畅,想要大人和您一起喝酒谈天。”


    明知她不会喝酒,却还邀他们二人作陪,姜馥掩下眼底的精明,应了一声。


    一行人来到乾清宫,远远地,姜馥就感觉到一道逼人的视线投射在自己的身上。


    她微微勾唇,故意落后了李砚几步,放下速度,慢慢地跟在他身后。


    乍一眼,会给人一种她不受李砚待见,被他冷落的错觉。


    她把手背到身后,尖锐的指甲扎进手心里,渗出血丝,她的脸上也跟着淌下几滴泪来。


    她眉眼哀婉,一副被弃之敝履的模样,凄凄地站在李砚侧后方,并不坐下,看起来像是李砚的侍婢。


    那道射向她的目光果然温和了些。


    大殿中央,一身龙袍的男子,身上歪倒了一个女子,没骨头地蹭在他的胸前。男子一手抚上女子的发顶,带着绝对的掌控,悠悠开口道:“近日来,朕心中多有些郁结,所以特邀掌印和馥儿来朕这里喝酒谈天,掌印就把朕这儿当成自家,不用太过拘束。”


    李牧笑着,手缓慢地移到女子的颈处,捏着她的后颈微微发力,那女子娇呼一声,铆足了劲儿往他身上攀爬,染着粉蔻的指甲伸进龙袍里。


    似是很满意她的举动,他大手用力一拉,让女子跨坐在他的身上,娇娜的身姿在人前暴露无遗。


    李砚坐在殿下,眼睛微微眯起,倒没有在意这殿上荒唐的举动,仿佛习以为常一样,指尖轻轻击打台面,拿起酒杯,连象征性地敬酒都没有,兀自喝酒。


    就像真的把这当自家后院一样,而李牧和那名女子就只是自家顽劣的孩童。


    白如妖孽的男人散发出的气势更甚,有着逼迫人心的压迫感,没有丝毫的敬意。


    宦官弄权,这一点在他心里郁积已久,好在他终于找到了把柄,李牧狠狠咬住身前女子高高后仰的颈项,模仿着男女苟.合的姿势,眼神却落在与李砚若即若离的姜馥身上。


    不管姜馥是不是弱点,他们现在的关系,正是他进攻的最好时机。


    死在他的龙袍之下,也不失为一种美事,也能挫挫李砚的锐气。


    看着姜馥那张绝美的小脸,身前的女子也一下失了颜色,李牧没了兴致,一把把她推开。


    身前的女子早已意乱情迷,通红着脸摔在地上,衣衫凌乱,好不容易得来的天子宠幸使她冲昏头脑,手脚并用爬向李牧,扭动着身子在他面前献媚。


    却不想被一脚踩住柔软的肚腹,身上的大脚用了死力,不过片刻女子便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李牧擦了擦手,像是对待什么嫌恶的垃圾一样,两名仆侍迅速把女子包起来拖走。


    姜馥低下眉眼,把一切都收进眼底,半晌,她把目光投落在台面的酒杯上。


    依她对狗皇帝的了解,这酒里怕是下了药。


    看来,之前的事不是他干的。


    那就只有一个人了。


    姜馥扯了扯唇,眼里的讥讽转瞬而去,变为一丝兴奋。


    她拿起酒杯,那道隐隐带着期待的目光果然又投射到她的身上,她缓缓地张开嘴,把酒杯里的酒水尽数吞咽了下去。


    嫣红很快出现在了她娇俏的小脸上,她漾开唇齿,软软地笑起来,眼尾含着无限情意,一波一波地送向在场的两个男人。


    她不会吃酒,这是两个男人都知道的事情,因此她发起嗲来也没有任何人怀疑。


    但这显然不够,她晃着身子,故意把领口扯开一些,露出些若有若无的风光,随后躺倒在地上,像是昏睡了过去。


    姣好的身姿一起一伏,暧昧的曲线引人遐想。


    美人失去了所有攻击力,乖乖地卧在地上,任人采撷。


    坐在龙椅上的男人按捺不住,在掌印之前开口道:“馥儿醉了,来人扶她下去休息。”


    李牧摆摆手,两名女婢立刻上来,一人拉住她的一条手臂,把她搀着往外走。


    姜馥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气力,脖子软软地垂在胸前,露出白净纤细的脖颈。


    刚刚那两名拖走女子的仆侍迅速跟在后面,把殿门关上,余下掌印和皇帝两人。


    李牧松了松臂膀,大计即将得逞的喜悦让他不怎么忌惮殿下那个阴冷的男人。为了以防万一,他给两人的酒杯里下了一模一样的药。


    眼下李砚的脑袋上也渗出许多细汗来,透白的脸庞上显出几道不正常的红晕。


    李牧笑起来,眼里现出几分鄙夷,他拍了拍手掌,大殿里登时出现好几个裹着轻纱的女子来。


    各个身姿婀娜,妖艳万分,一举一动皆是风情。


    飘飘渺渺的香气散发开来,迷乱了李砚的眼睛,他的脑袋昏涨起来,视线几乎受阻。


    “掌印大人,好好享受,及时行乐。”


    带着几分恶意又鄙夷的声音响起,李牧从龙椅上下来,拍了拍龙袍,意味不明地看了他几眼,便打开殿门,走了出去。


    奇怪的香气萦绕在他的鼻尖,光亮又再次被合上,李砚挣扎着起身,却没有任何力气,六七个妩媚女子团团把他围住。


    姜馥被两名女婢挪到一个小殿中,她们很快退了出去,把殿门紧紧关上,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姜馥虽是闭着眼,但凭着方位,还是敏感辨出这是云泽宫,地处偏僻,白日里几乎无人来访,是一个破落很久的小宫,连最低贱的嫔妃也不愿住在这里。


    她睁开眼睛,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身下的这床被褥显然是今天才新换上的,很粗略地铺在发霉烂掉的旧褥子上,隐约可闻到潮湿腥臭的味道,而周围的装潢也都陈旧腐败,随处可见蜘蛛网。


    这个狗皇帝,要在这里对她做什么呢?


    她卧在床上,缓缓地合上眼,远处的脚步声正在朝她一点点地逼近。


    李牧搓了搓手,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姜馥,她的衣领松松垮垮地往下垂着,露出精致而又白腻的锁骨,顺着锁骨往下,是高高鼓起的胸脯,然后是纤细的小腰,以及往下那处敏感地带。


    此刻她的绣花鞋半穿不穿地挂在脚上,微微摆动,露出里面的绷带,倒显得更加柔嫩可怜。


    李牧的呼吸粗重起来,视线定格在她娇媚的脸蛋上,他三两下就把身上的外衫除去,靴子踩在她的身侧,半跪下来。


    第25章 美救英雄·上


    粗重又恶臭的呼吸喷洒下来, 姜馥袖子捏紧,紧闭的睫毛颤了颤,在李牧扑上去的一瞬间往旁一滚, 睁开一双迷离的醉眼来,她的指缝里闪着李牧看不懂的银光。


    “牧哥哥, 你这是在干什么?”她傻傻道。


    扑了个空, 李牧看着眼前双颊驼红的娇憨女子, 那一声轻哼把他拉回了过去看人眼色的日子,当初三两句甜言蜜语就将她哄骗到手, 可惜姜馥保守得很, 他一直都没有尝到她的滋味。


    他伸开手,一如当初哄骗她的模样, 诱着她来到他的怀里,眼神赤.裸。


    姜馥仍是憨笑着, 缠了绷带的脚垂在床尾轻轻晃动, 增添了几分凌.虐感。


    喉结滚动, 李牧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嗤笑一声,一点点地朝她挪过去, 抓住她的脚腕向上抬。


    凌厉的风狠狠从姜馥的脚腕掠过,一支箭堪堪擦过她的脚背,扎进李牧的手掌。


    李牧吃痛, 放开了姜馥,在她的脚背上留下一道血痕,微微的刺痛感从脚背传出。


    来人黑衣面罩, 破窗而进, 额角露出几缕白发, 但身形矫健,几步就横档在她面前,利落的兵器直指李牧的咽喉。


    刚刚兴起的兴致被消得一干二净,李牧早已吓软在地,一身龙袍抖个不停,声音都变了:“来人啊,有刺客,快护驾!”


    李牧喊得声音都嘶哑了,也没有人前来救驾,他颤抖着爬到姜馥的身后,随时准备拉她当垫背。


    从刚刚到现在,姜馥一动也不动,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脚腕晃动的频率加快了些。


    李牧本就不会武功,他能坐稳安平王的位置以至现在坐上皇帝,都是踩着她和她父亲的身体上去的。


    她眼里划过一丝冷笑,把眼神投落在这个黑衣面罩的人身上,若她没有猜错,这就是那个告诉她父亲毒杀的泰轩了。


    消失了这么长时间,又出现了。


    来人不着痕迹地向她投去一眼,在屋里打量了一圈,听到门外的动静后,又从原路迅速返回。


    几秒的时间,仿佛从没有来过。


    姜馥收回眼,收起袖子中的银针,又装作充满醉意的模样,无意识地往后滚了几圈,脚不经意地落在李牧的大腿上。


    恰在此时,大门被人从外推开,一声尖利的女音从门口响起,来人雍容华贵,裙摆拖地,却没有丝毫仪态:“陛下,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袁婉叉着腰,头上的珠钗乱舞,艳红得过分的嘴唇一张一合,眼珠子瞪大,勉强维持的笑容几乎崩裂。


    牧哥哥一直没有来她的宫里找她,她苦苦等待,却不想被人告知他与姜馥搞在一起,现下这贱人爬了床,脚还搭在牧哥哥的腿上。


    她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袁婉扭曲着脸,在殿中大喊大叫,伸着手想把姜馥的脚推开,可还没接触到她,她就被李牧一巴掌甩到在地。


    李牧脸色涨得通红,刚刚的害怕劲还没缓过来,就被人当众责骂,他用力抬起还流着血的手一掌一掌地挥打在袁婉的脸上。


    两条身子纠缠在一起,争打不休。


    姜馥也懒得再装了,她起身,从大门口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就算泰轩不救她,她也有办法脱身,她瞧了眼还在厮打的两人,眼神冷下来,朝乾清宫走去。


    泰轩的目的暂且不谈,她的这杯酒下了药,依她对那狗皇帝的了解,李砚的那杯也一定下了。


    她吐了出来,李砚可是都喝了下去。


    姜馥皱了皱眉,加快步伐,朝那紧闭的大门走去。


    古怪浓郁的香气一波一波地涌入李砚的鼻尖,他脑袋涨得快要裂开,残存的一点意识让他摇摇摆摆地起身。


    他好不容易脱开那群女人的纠缠,脚步却虚浮,直直地扑倒在地,越来越强的眩晕感朝他袭来。


    周身的温度越来越高,如置身沙漠的口渴感让他拼尽一切地想寻找冷源,而那群女人的温度正是他所渴望的。


    他血红着眼睛,抽出随身所带的短刃朝自己的臂膀狠厉地割去,温热的液体渗出来,一滴一滴地淌到地板上。


    疼痛让他有了短暂的清醒,但更强烈的燥意迅速席卷他的全身,烈焰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没。


    更多的血迹出现在了短刃上,但这还是不够,不够,李砚一把撕开自己的衣领,但更多的燥意发散开来,他喘着气,拿着短刃的手此刻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他不能暴露,也不能对不起她。


    李砚闭上眼睛,刀刃扎进皮肉的预想并没有发生,他的手连同短刃被一个冰冷的小手裹住。


    熟悉的气息来到他的身边,他一下松开手,短刃掉在地上,血液飞溅。


    姜馥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躺在血泊中的李砚,她惨白着脸,几乎是下意识地用自己的柔软包裹住了刀锋。


    李砚脸色红得不像话,眼尾红了一片,眼神却炙热,滚烫得像要把她融化。


    她有些发憷,但一想到他特殊的身份,酸涩难受的感觉又在她胸腔里一点点地膨胀、炸开。


    她鬼使神差地捧住他的脸,靠近他的额头。


    冰冷柔软的触感从他额头上传来,极大地缓解了他的痛苦,残存的理智几乎消耗殆尽,他大着胆子用力地抓住她的手,渴求更多。


    眼前的男人颤抖着,近乎卑微地蜷缩在她的怀里,热烫的温度一点点地传递到她的身上,姜馥纠结了片刻,缓缓把唇瓣凑近他的。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呼吸纠缠,姜馥无意识地想揪紧手指,却被李砚强硬地握住。


    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不属于她的奇怪情绪再次主导了她,她心慌地想退开,却被李砚抓住手腕,贴紧。


    极具侵略性的男性气息瞬间包拢住她,唇齿被他蛮横撬开,肆意地汲取更多。


    她被迫仰着头,一下子由主动变为被动。


    触电的感觉从接触的部位一直蔓延到全身,她被他囚在怀里,一点点地按向地面。


    第26章 美救英雄·下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侧, 她的手腕被李砚轻而易举地举高,按在头顶。


    嘴唇被他粗.暴地反复碾过,舌尖上的刺痛使她闷哼一声, 一下子清醒过来,但坚硬的胸膛滚烫, 她根本逃离不开他的禁锢。


    那群女人已经全部四散离开, 大门敞开, 明晃晃的光线从外头射进来。


    李砚还在专注地啃噬她的唇瓣,血腥味在两人口腔中蔓延, 急剧升高的温度一波波地传递给她。


    李砚吻得凶, 不给她丝毫喘气的机会,火热的躯体牢牢压制着她, 随时可能被人窥见的担心使她小幅度地挣扎起来。


    却换来更强有力的控制。


    李砚松开禁锢她手腕的手,热烫的大手改为搂住她的腰, 把她往自己身侧贴紧。


    在本能的控制下, 他伸手去扯她的衣服。


    “李砚, 你清醒一点。”


    姜馥有些急了,她一手横档住自己的胸口,一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脸。


    听到她的呼喊, 李砚清醒了些,仅剩的理智使他强撑起身体,与她拉开一些距离, 臂膀上更多的血液淌下来。


    温热的液体顺着臂膀流向掌心,李砚血红着眼,整个人魅惑又妖冶。


    但这清醒是短暂的, 不过片刻, 李砚的脑袋又重重地垂下来, 姜馥抵住他胸膛的手有些无力。


    她揪紧他,试图让他保持清醒,可是没用,李砚像失了神志一样只顾埋头。


    她狠了狠心,手指抓向他正在流血的右臂,用尽全力地一捏。


    李砚浑身颤了颤,停下来,充血的眼睛恢复一丝清明。


    趁着这空档姜馥大声朝门外喊,嘶哑的嗓音迅速引来了几名侍卫,连同她的奴婢以烟。


    几人合力制住李砚,把人往门外抬。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把人带回李府。


    “割了他们的舌头。”


    姜馥看着床上被五花大绑的李砚,冷声吩咐杨子。


    李砚作为掌印,若是这事传了出去,对他不利,对她也不利。


    “是。”杨子领命,恭敬地退下。


    “夫人,水搬来了。”


    以烟拎着一大桶水,有些吃力地搬过来。


    “泼。”


    姜馥看了眼还在床上扭个不停,神志未清的李砚,犹豫几下,下了命令。


    一大桶冷水从他的头顶灌下,冰冷的温度刺激地他一抖,他合上眼,昏了过去,几近透明的脸颊上还残留着红晕。


    “这是怎么回事?”


    姜馥俯下身拍了拍他的脸,李砚一无所觉,失去了意识。


    “大抵是一冷一热,刺激太大,加上大人的手臂还在一直流血”以烟懦懦的,有些愧疚。


    今日陛下不允许她近前服侍,只让她在远处等,她早该想到不对劲的。


    李砚的那条手臂正在汩汩流血,晕红了身下的床褥。


    此刻也顾及不了所谓的男女之别,反正他们已经成了亲,姜馥这样想着,好过了些,慢慢撕开了他的衣服,露出劲瘦的胸膛。


    肌理分明,每一处都喷张着力量。


    拂过他胸膛的手些许颤抖,她没想到一个阉人的身材竟也这般好,刚刚还被他压在身下,不该想的东西浮现在她的脑子里。


    她混乱些许,把他的手从袖子中扯出,看着那潺潺的血迹才慢慢冷静下来。


    他臂上的伤口极深,隐约可见白骨,她无法想象他是怎么忍受那些痛苦的,酸涩的感觉又涌上鼻尖,姜馥拿起布帕,小心地给他擦拭。


    等她好不容易擦干净,新鲜的血液又重新冒出来,很快流了她满手。


    她又重新接过以烟递给她的新的布帕,把那些血液擦掉,又很快地用毛巾把他整个手臂裹住。


    可红色再一次一点点地染透白色的毛巾。


    她笨拙地给他止血,视线渐渐模糊。


    “夫人,我来吧。”


    杨子把那些人处理干净后,便飞快进门道。


    姜馥点点头,低垂下眼,掩盖住眼底的湿润,把人交给他,自己转身离开。


    室外新鲜的空气使她的眉眼得到暂时的舒展。


    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被一个人轻易牵绊住了情绪,就算是之前和李牧在一起的时候也未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她揪紧了身前被弄乱还未来及整理的衣服,炽热的心跳仿佛还回响在她的耳边,她迈开脚,缓缓在台阶前坐下。


    阶上冰凉的触感让她冷静下来,恨意慢慢在她眼底浮现。


    若不是因为李牧,她原本可以和父亲永远地生活在一起,也不会和李砚纠缠不清。


    到如今这一步,她也不知道是对是错,所有的一切都好像不再受她控制了。


    齿轮脱离了原本正常的轨迹,越走越远。


    “夫人,大人醒了。”


    带着惊喜的声音把她的思绪拉回,以烟小跑过来。


    姜馥正想起身回去看,垂眼看见自己凌乱的胸口,顿了顿,去换了一身干净整齐的衣服才回到卧房。


    李砚躺在那里,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半露着胸膛,脸色有些苍白。


    姜馥有些不自在地走到他的身边,心里生出些胆怯,眼神飘忽,没有落到实处。


    “我,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李砚犹豫着,耳尖泛红。


    听此,姜馥赶忙摇了摇头,有些心虚:“没事,我好着呢,你看——”说着,姜馥转了一圈,嫩黄干净的裙裾上甚至没有一丝褶皱。


    他作为一个阉人,能把她怎么样呢。她在外面的时候仔细回想过,为能恰到好处地保护不伤害他的尊严做足了准备。


    “但是你咬我了!”


    姜馥假装生气地瞪大眼睛,露出自己一直刻意抿着的唇瓣。


    那里有一道清晰的牙印,破了皮,结了痂,此刻因为动作过大又崩裂开来,渗出细小的血珠。


    李砚眼尖地瞥到她脖子上也有几处痕迹,在嫩白的脖颈上非常显眼。


    他掩下眼底的暗色,有些无措地抓紧盖在身上的被褥,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孩子。


    见此,姜馥心里莫地一软,慢慢地坐下来,靠在他的身边,她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半晌,道:“刚刚太过匆忙,没来得及给你换身衣服,要不现在给你换一下吧。”


    她刚刚用冷水泼了他,他又流了那么多血,万一着凉生病了,她就成了罪人。


    她站起身来,搓搓手准备给他换衣服。


    第27章 信物


    “放心吧, 我不会偷看的。”


    姜馥抿抿唇,嘴角扬起一丝细微的弧度,想了想, 煞有介事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缎织金帕子把眼睛蒙了起来。


    李砚是一个阉人,定是不想让人看见那处的丑陋的, 这次被那个狗皇帝那般羞辱, 她得照顾好他的心情。


    眼前一片漆黑, 姜馥只能凭感觉往床上人的方向靠去。


    她亦步亦趋的,伸出双手寻找他的方位, 但触手只是柔软的被褥, 并没有摸到实体。


    “你别躲啊。”


    姜馥皱了皱眉,她弯着腰在床上寻找, 可所及之处都是空荡荡的,让她不禁怀疑李砚是否还在床上。


    她这样蒙着眼睛找, 对方还不配合, 着实是有些费脑。


    她停下来, 脊背挺得笔直,郑重地拍了拍胸脯,道:“砚砚, 说了不看就不看的,我这个人很守信的。”


    说完这句话,姜馥沉默地等了一会,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连个李砚的呼吸声都感觉不到,仿佛只有她一个人。


    但姜馥不信这邪, 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 已经很礼貌够尊重了, 对方不可能毫无动容。


    她作为曾经最受宠的公主,屈尊给他李砚换衣服已是他莫大的荣幸了。


    好半会,才有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一截衣角被抛到姜馥的手心里。


    她立马抓住,像是生怕他逃了似的,顺着那截衣角摸到了有温度的实体。


    她安下心来,确定他不会动后,又摸着黑寻到横杆处,把挂在那的衣服拿下来,又凭着感觉走到床前。


    她拽住他的手,有些笨拙地给他脱掉身上的衣服。


    怎么会这么难脱?


    姜馥顺着领子往下扒,不可避免地触及到里面的皮肤,那幅肌理分明的画面又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缩了缩指尖,脱得极为艰难。


    待脱到他的腰际处,姜馥正准备咬咬牙往下扒,手腕突然被他捏住,略显低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我自己来就好。”


    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头顶,手腕上传来的温度让她整个人有些麻麻的。


    “手臂不是受伤了吗,不影响吗?”


    姜馥气势有些弱下来。


    “能用。”


    对面低低地传来两字。


    姜馥揣摩了一下他的意思,应该是没问题,这才松开手,手腕上的温度也跟着撤开。


    自己脱也好。


    姜馥撇撇嘴,摸着黑把那叠衣服抱在怀里,待李砚自己脱完后递给他。


    置身在黑暗里,时间也变得无限漫长,姜馥有些难熬,逗弄的心思破壳而出。


    她要摘下帕子,吓吓他。


    姜馥捻着手指,估摸着他穿衣的流程,大抵是李砚穿好了裤子后,姜馥摘下了帕子。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戴完好的李砚,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脱下的脏衣服被堆在一旁。


    预想到的画面并没有发生,姜馥的小脸显而易见地露出一抹失望。


    怎么穿衣穿得如此快?


    为何要防着她?她明明在尽力地保护他的尊严了。


    姜馥有些疑惑地瞥了瞥他受伤的手臂,随即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李砚看起来似乎有些高兴,仿佛并没有被这件事情所影响,姜馥也不好再揪着这件事不放,她适时地转移话题,打起手腕这枚镯子的主意来。


    “这个镯子,真的如程珏所说是你的心上人的?”姜馥一脸受伤的模样,手指摩搓着那枚与她的手腕贴得严丝合缝的玉镯子。


    “我真的是她的替身吗?”


    姜馥声音小小的,有些可怜。


    李砚的眼里划过一抹不忍,藏在被褥下的手握紧,硬下心肠没有吭声,言外之意就是默认。


    她才不信。


    姜馥眨了眨眼,尽全力地逼出点眼泪来,泪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她垂下眼,用力地挣扎了两下。


    可玉镯子贴在她的手腕上,没有一丝一毫松动的痕迹。


    做戏得做全套。


    一点灵光闪过她的脑袋,她急急地出去,取来一块皂荚,狠狠地在手腕上摩搓了几下。


    在皂荚的润滑下,那枚玉镯子果然松动不少,她一使劲,当着李砚的面,把那枚玉镯子脱了下来。


    她往前一扔,玉镯子落在他的被褥上,她有些气愤地跺了跺脚,浑身颤抖着,“我才不要别人的东西,还给你!”


    “这是你自己拿的。”


    李砚的声音不悲不喜,听不出情绪。


    姜馥身形一顿,委屈地摔门而出。


    门梁震动,足以可见摔门人的不满。


    李砚的视线落在那枚掷在床上的镯子,良久,他伸手把它拿过来,握在手心里。


    似是觉得不妥,他紧握住那枚镯子,把它放进怀里细细包裹着。


    “夫人,怎么了,何事生这么大气?”以烟担忧地走过来,眼尖地瞥见了她手腕上的红痕。


    “夫人,没事吧?”


    以烟拿过一瓶膏药来,细细给她涂抹。


    清清凉凉的药膏涂抹在手腕上,姜馥舒服地眯起眼,不甚在意地擦了擦脸颊上未干的眼泪。


    她生气,她委屈,她伤心,她就不信李砚他无动于衷。


    视线落在空空的手腕上,她要让他亲口承认,要让他亲手为她戴上。


    姜馥也不知为何那么执着于小时候的事情,她正要仔细想想她与那小男孩的回忆,脑袋却突然传来一阵刺痛,让她不得不停止回忆。


    她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醒来后记忆就变得很破碎,有些事情记得,有些事情不记得。


    她总觉得她遗漏的应该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但她想不起来。


    “夫人,还有一事,那泰轩送来了信。”以烟把药膏收起来,从怀里掏出封信呈上。


    思绪被打断,姜馥皱了皱眉,把信展开,信上泰轩约她去客满楼一叙。


    收回旖旎的情绪,姜馥沉默着,把信折好,扔进炭盆里,火光在她眼里燃烧,她轻敲着台面,细细思量着。


    这泰轩,恰到好处地出现在那里,救了她,眼下又让她去客满楼和他相见,想必是想让她承他的情。


    她就知道这个人的心思不会太过单纯,这么快就露出了狐狸尾巴-


    “陛下,罗执已经被带到,就在殿外。”大太监躬身一禀,往后退去。


    李牧盯在他臂膀上的抓痕上,这是袁婉那个泼妇干的,他的眼里闪过毒辣。


    若不是姜馥算计他,他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一个女人骑在头上,说他欺辱臣妻,丢光他作为皇室的尊严。


    “罗执拜见陛下。”


    金色少年跪在地上,并没有注意到李牧眼里的算计。


    “近来听闻罗殿下喜欢掌印的那个妻子,不知是否要朕为你撮合撮合?毕竟你来我国照顾不周,理应赔罪。”


    威严的声音响起,听不出来任何的假公济私。


    “你不用担心,朕会为你主持,毕竟掌印不能人道,嫁给他也着实有些委屈。”


    殿下的少年却是稚嫩,听此摇了摇头,并不同意他的做法,“谢陛下,但臣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她心甘情愿地嫁给臣,并不屑于用那样的手段。”


    意气风发的少年言辞恳切,一片赤诚之心。


    “可是朕听闻他的妻子现在的生活并不好,屡遭责难与排挤,你既然喜欢她,为何不早些救她脱于苦难?”


    颇有穿透力的眼神朝他袭过来,罗执被他说动,并不吭声。


    但每每他见到她,她都是那副狼狈的模样。若她真的过得不好,他断然是不能让她继续受苦的。


    这样想着,罗执抬起头来,瞧了一眼那坐在龙椅上的男人,不过一眼,又飞快低下头去。


    李牧没放过他的小动作,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近,附耳在他跟旁说了什么,罗执眼睛亮了起来。


    第28章 画像


    “夫人, 先帝生前的遗物都在这里了。”


    以烟抱着一堆字画,从外面走进来。


    父亲生前最喜的就是写字,作诗, 绘画,他不可能会做出任何有违正统的事, 也许正因为如此, 他没做成一个心狠手辣的帝王, 他的位置才会被人忌惮。


    字画最上头的是两幅熟悉的红封卷纸,上面是她的画像。


    墨水已干, 可姜馥还是能依稀地感觉到父亲执笔停留在上面的温度。


    时日已久, 她几乎忘了本心,忘了还要给父亲昭雪。


    “只有这些了吗?”


    姜馥紧紧抱着那些字画, 闭上眼睛。


    “回夫人,先帝死后, 宫里的老人都换了个遍, 这些东西还是他们拼死抢下来的, 其余的都被烧了个干净,一点也没留。”


    “也是大人特意吩咐,想给您留个念想。”以烟悄悄观察她的脸色, 最后补充道。


    房里只剩下她一人,姜馥脸上闪过一抹复杂,沉默地把那些字画摆好, 却没想那上头的字画滚下来,掉在她的脚边。


    那两幅熟悉的红封卷纸让她心间酸涩,半晌, 她才弯腰把那两幅捡起来。


    是两幅一模一样的画像。


    怎么会?


    若是记忆没有出错, 她记得父亲给她画了两张不同的像, 怎么会变成一样的呢?


    那两幅画像被她摊开细细观摩,一样的笔锋,一样的白描,如同复刻,找不出一丝一毫不一样的地方,连墨水干涸之处也是一模一样。


    非常的完美,没有一丝出错的地方。


    那被墨水打翻了的那幅如今在何处?


    姜馥粗略地往下扫,还没待她细查个干净,刚刚退出去的以烟在门外小声喊:


    “夫人,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巳时三刻,离泰轩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刻钟。


    只能回来再细细找寻了。


    姜馥把那些字画收拾好,放进匣子里锁好,想了想,换了身月白的绢裙。


    出门还是要低调些,万一被人认出就是大麻烦。


    客满楼也位于落虹街,只不过地段不是太好,也缺乏得利的庖子,没有自己的独特菜色,因此平日里并没有什么客人。


    一进门,小厮便热情地把姜馥往楼上雅间引。


    此人虽衣着简单,但气质上乘,绝非俗品,一看就是大客户。


    姜馥也懒得阻挠他,任由他往上引,眼睛却时不时瞥着周围。


    桌旁三三两两地坐着一些人,表面上在喝酒谈天,实际都在观察四周,想必客满楼并没有她想得这么简单。


    她简明扼要:“我不是来吃饭的,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


    “我们掌柜的不在。”小厮一惊,脸色变了变,下意识地推脱。


    “那就把你们这最好的菜都给我上一遍。”姜馥眉毛一挑,唇角扬起,眼里意味不明。


    这样的大单子在他们酒楼是从没有见过的,他必定是要请示掌柜的,毕竟有些人会以此为挑衅踢馆。


    到时候不但亏了生意,也没了门面。


    小厮有些为难,但没有人会在钱上过不去,他挠了挠头,转身去请示。


    面前的茶盏里是刚沏好的热茶,飘着淡淡的香气。


    以烟有些不解:“夫人,明明是那泰轩自己邀请您来的,怎的还让您等?”


    姜馥把那盏热茶端起,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人家有了筹码,必然是要谈谈条件。”


    只不过这欲迎又不迎的方式,着实拙劣了些。


    姜馥轻哼一声,并没有喝下去,而是把那盏热茶又放回了台面上。


    杯影晃动,黑色的衣角缓缓倒映在里头。


    “臣泰轩,参见公主。”


    年迈的老臣眼神铿锵,看着倒是十分尊敬的模样。


    只可惜被她看出来了。


    “坐吧。”


    既然他想演这老臣与公主的戏码,那她就陪他演个够,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袅袅的乐舞声响起,两人隔桌对峙,谁也没先开口。


    带目的的那个人最先沉不住气,泰轩喝下面前的另一盏茶,从怀里掏出一幅卷纸,细细摊开在桌面上。


    上面是一幅画,依稀可见是一个小女孩的模样,只不过有一大滩墨水覆盖其上,遮住了轮廓。


    想必是绘画之人不小心泼上去的。


    正是她遗失的那幅。


    姜馥眉眼微动,但还是耐着性子不说话,脸上不悲不喜,看不出情绪。


    “殿下,恕臣冒昧,这幅画是臣从先皇身上寻到的,不知殿下可有印象?”


    面前的老臣眼光灼灼,鬓角白发打理得一丝不苟,面色沉静如一汪古井。


    她面上的微动想必已尽数被他观察了去。


    她再怎么伪装,到底还是年纪小,姜馥拾起桌上的茶盏,一口饮了下去,摊牌道:


    “不知泰大人是否可以带我去看一眼我父皇的遗体,泰大人到底想做什么,不妨直说。”


    她喝下那盏茶,便是承他的情,泰轩眉眼舒展,笑起来,把那幅画递到她面前,


    “这幅画先皇临死前还揣在怀里,想必很是重要,如今物归原主,臣也放心。”


    姜馥轻哼一声,接过那幅画,也笑。


    泰轩眼眉微皱,正色道:“臣本好好守护,想让公主最后再见一眼先皇的面再行安葬,只不过近日却无故失踪,是臣失职,只不过臣发现了一点线索,公主身边的人曾经去过那里。”


    “谁?”


    “枕边人,当今的掌印大人。”


    泰轩又笑起来,笑意不达眼底。


    “那泰大人是想?”


    “先皇生前最讨厌的就是宦官弄权,而这天下本该是您的。”


    掌印这个人性格古怪多变,阴险狠辣,若是公主留在他身边,那他便没有十足的把握很好地掌控她。


    泰轩还没说完,窗外忽的传来马蹄声。


    骏马嘶鸣,姜馥顺着声音望去,一匹棕红色的马停在楼下,马上跃下个金色少年,直往这楼里奔来。


    “殿下,我们改日再叙,希望殿下能够好好考虑。”


    见此情景,泰轩躬身一禀,迅速退去。


    姜馥垂眸,又给自己沏了一杯茶,端在手里。


    泰轩的意思是让她除掉李砚,跟他合作,登上皇位。


    那李砚带她去的那个密室里的棺材又是怎么回事?


    她的脑海里回现出李砚死活也不让她靠近棺材的画面。


    眼神重又落在那幅画上,墨汁几乎盖住了她的整张脸,黑漆漆的,只余下一张嘴巴,咧得很大,很开心。


    父亲确实不喜欢宦官弄权。


    而她也确实不清楚李砚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她沉下眼,微抿了一口茶,茶叶苦涩,那在楼下的少年已经到她面前。


    她一个人孤坐在此,更加坐实了她过得不好的事实。


    陛下说得果然没错。


    罗执脑海里回想起陛下教给他的方法,上前拽住姜馥的手,就往外走。


    “放开我家夫人!”


    以烟手疾眼快,一杯茶水登时就泼了上去,罗执手上瞬间就起了个大泡,烫得他松了手。


    被人这么陡然一拉,姜馥手里的茶水也翻掉,微黄的茶渍尽数留在了她月白的裙子上,难看极了。


    姜馥不知道从哪里出现这么一个泼猴,不断地纠缠她,打扰她的思绪,当下也没给什么好脸色。


    但她低估了眼前人的脸皮厚度,罗执将她一把扛起,架在肩上,飞奔下楼。


    她的肚子正好磕在他的肩上,随着跑动翻云搅海,充血的感觉直往脑袋涌,口腔泛出苦意。


    她挣扎着,一口咬在他的肩上,淡淡的血腥味弥漫。


    以烟不知从哪处找来一根棍子,跟在他们身后挥舞着。


    罗执吃痛,跑得更快,转瞬就把她放到了马上,马鞭一甩,马儿飞快地跑起来,扬起一片尘土。


    姜馥坐在马背上,被坚实的臂膀箍住,动弹不得,少年欢快的声音响起:


    “放心,我这就带你走。”


    黑发飞扬,一点点地打在少年炽热的心尖,他箍紧身前人的细腰,重重一甩马鞭。


    远处站在屋顶上的黑衣人把这一切收进眼底,飞身离开。


    “陛下,那皇子已经把姜馥掳上马了。”


    “不错。”略带阴森的声音响起,李牧坐在龙椅上,眉眼幽暗。


    “放出消息,告诉李砚。”


    他要一点点地离间他们。


    “那老东西的尸体找到了吗?”


    “还没有。”


    “还不快去找?”李牧猛地一拍桌面,激的黑衣人跪倒在地,颤声求饶。


    他不会让他的秘密被任何人发现-


    “大人,陛下屡次三番破您禁忌,伤害您和夫人,我们该怎么办?”


    杨子面带愁容,有些焦急,当初可是大人一手把陛下扶持上位的。


    “伤害夫人,怎么回事?”


    李砚坐在床榻上,摩搓玉镯的手顿住,狭长的凤眼眯起。


    杨子附在耳边,把下药之事一一细说,李砚的手指越握越紧,指节变得苍白。


    她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他还把她往外推。


    “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以烟幸得有人相助,短时间内就回到了府里,她喘气得厉害,连句话也说不完整。


    “怎么回事?”见是以烟,李砚腾地一声站起,压抑的情绪有些控制不住。


    以烟颤抖着,跪在地上,“夫人被拐被拐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吃醋


    棕马跑得飞快, 姜馥被强行驮在马背上,上下颠簸,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难受起来。


    每颠一下, 她就不可避免地撞到身后少年的胸膛,这让她感觉十分不好。


    姜馥紧紧揪住马毛, 终是忍无可忍:“你是不是有病?”


    “带你回家啊。”罗执不以为然地笑。


    “回什么家??”


    这明明就不是通往李府的路线。


    当下姜馥就开始四脚乱蹬起来, 马身不稳, 开始摇晃起来。


    为了保持平衡,罗执不得不把速度放下来, 以免真的伤害到她。


    横在自己腰前的臂膀收得更紧, 姜馥垂眸看去,感觉与他更贴紧了几分, 就好像他们是最亲密的夫妻一样。


    连李砚都不曾这样用力抱过她,一个与她无关的陌生人凭什么这样对她动手动脚?


    心里生出一点膈应, 姜馥不着痕迹地往前挪动了几分。


    她强忍住内心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 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贵为一国皇子, 出行在外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你们国家的形象,还请殿下放尊重些,把我放下来。”


    “你也都说了, 我是我的国家最不受宠的皇子,那我还要在乎些什么,可笑的礼节吗?”


    胸腔震动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带着点嘲讽,听在姜馥这里刺耳得很。


    她自认自己也从来没有把三从四德化为自己必须严格执行的标纲,书上的东西并不完全正确, 但这不代表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羞辱她, 挑战她的底线。


    深知与他再行争辩也无用, 跟厚脸皮的小人讲君子是讲不通的,姜馥狠狠揪住棕红色的马毛撕扯了一下,马儿吃痛,上半身高高立起,嘶鸣起来。


    正常行进的速度被蛮横阻断,由于惯性,两人被马儿抛在空中,迅速向前摔去。


    前方是一段铺满碎石子的路,摔上去必定皮开肉绽,姜馥闭上眼睛,双手抱臂,竭力护住自己,以期把伤害降到最低。


    岂料罗执拉过她,调转身位,抢先做了她的肉垫。


    碎石子全部扎进罗执皮肉之中,他闷哼一声,把姜馥护在怀里,有些受打击:“就这么不想跟我走吗?”


    姜馥本是做好了摔伤的准备,这么猝不及防被他一挡,鼻尖狠狠地砸在他的胸膛上,霎时一股酸涩,红着眼睛,勉强维持住自己的面部表情:


    “跟你走?走哪去?怎么走?”


    姜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站起来,居高临下。


    罗执被这三连问问得一愣,注意到了她微红的眼眶,有些无措,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我们可以去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罗执双手抓住她的肩膀,有些急。


    “你们的那个陛下不是什么好人,你会很危险,我带你走,是最好的选择。”


    他之所以会答应,也是看出了李牧的用心,利用他离间那个掌印和她,那她就会处于孤立无援的位置,就会危险。


    但如果他把她带走,出了国界,李牧也不好再下手了。


    “萍水相逢,大可不必。”


    手心炽热的温度通过肩膀传导,有些过于厚重,姜馥想挣开他禁锢她双肩的手,没挣动,蹙了蹙眉。


    周遭很安静,静得她能清晰地听见对方一下又一下有力的心跳声。


    眼前的男子有着很凌厉的眉眼,轮廓分明,金色的卷发不服帖地立着,像极了他的性格,桀骜不驯,锋芒毕露。


    所有的喜怒都写在脸上。


    以前的她或许会喜欢和这样的人一块玩耍,她作为前朝最受宠的公主,有着十足的底气,没有任何负担。


    可现在,她就是不喜欢了。


    幼稚,天真,可笑。


    姜馥正准备用力挣脱开他的手,马蹄声由远自近。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她改变了主意,微微侧头。


    从远处看,像极了两人在拥抱并接吻。


    马蹄声在脚边停住,来人利落下马,顿了顿,用力地将她扯过来,将两人分离开。


    大批卫兵瞬间把罗执团团围住,大有把他就地斩杀的意味,一时间剑拔弩张。


    姜馥被李砚强硬拽进怀里,熟悉的气息让她整个人放松下来,连她都没有意识到的依赖从心里生出。


    阴冷的嗓音从头顶响起,隐隐带着怒意,腰间的大掌强势地圈住她,用力捏紧。


    “不知罗殿下为何要拐我的夫人?”


    夫人二字被他特意加重,他的眼里渐渐露出杀意,周身寒凉。


    因为身高差异,加上她被李砚紧紧拥住,姜馥只能仰着头看向他。


    她微微扬起唇角,大眼睛湿漉漉的,抢在罗执回答之前故意激道:“是我自愿的,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轻飘飘的语气传进李砚的耳朵里,就像是一颗巨大的炸弹,在他的心脏处一下子全部炸开。


    是她自愿的。


    就是他看到的那样。


    他们亲在一起了。


    亲了。


    嫉妒、愤怒一系列复杂的情绪裹挟着他的大脑,让他根本无法做出任何理智的事情,他抓过姜馥的后颈,滚烫的唇瓣印在她的脸上。


    冲动过后,李砚才有些后悔,但他还是固执地捏住姜馥的腰,把她牢牢捆在怀里,并不放手。


    罗执深陷包围圈里,尖利的刀锋紧贴着他的喉结,他的眼里闪过厌恶、愤恨、挫败。


    李砚将姜馥抱起,塞进轿子里。


    马车开始行进,轿帘被拉下,封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姜馥把手背在身后,用力地掐了掐手心,勉强憋出几滴泪来,玉镯的事还没过去,她还委屈着呢。


    他刚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那样对她,她更委屈了。


    她面上显出一点倔强,红着眼眶:“砚砚,我是真心喜欢他的,你放过我,对我们彼此都好,反正在你眼里,我也是替身。”


    她声音懦懦的,带着哭腔。


    李砚的心一下子就软得一塌糊涂,本就心中有愧,备受煎熬,现下又被她直接点了出来。


    他眉头紧紧皱起,仿佛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若是姜馥随罗执走了,远离所有的朝堂纷争,对她而言,是最好的。


    她不用淌这趟浑水。


    可是两人亲吻的画面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不受控的情绪几乎再度暴起,他不可抑制地轻轻颤抖起来,强硬的克制让他脸色发白,额头上的青筋显露。


    “你就让我走吧。”姜馥观察着他的脸色,再度开口,眼里却带着一丝小兴奋。


    李砚紧紧闭上眼睛,唇色白得几乎透明。


    姜馥正欲再次动作,下一秒,李砚睁开眼睛,一只手揽过她的腰,一只手捏住她的后颈。


    灼烫的呼吸喷在姜馥的脸上,李砚按住她的后脑,不受控的感觉让他几乎失去理智,他无限凑近,却在距离一寸时停住。


    姜馥勉强忍住身体软麻的感觉,微红着眼,一只手抵住他的胸膛,“我不会做谁的替身。”


    泪珠滚滚,从她的眼眶里落出,姜馥哑着嗓子,眼泪一滴一滴滴进他的心里。


    掌中小腰纤细,只要稍微用力,就能掐断,软顺的黑发也一点一点撩拨他的底线。


    “对不起。”


    半晌,李砚才开口,他的声音艰涩,仿佛已经到了极限。


    还是逼不出来,姜馥有些泄气,她不知道他到底在坚持什么,承认他就是她小时候见过的那个小孩有那么难吗?


    她明明记得都是快乐的时光,没有丧气的,或者是血腥的。


    为什么不肯承认?


    两人的呼吸缠绕在一起,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心脏在激烈跳动,震耳欲聋。


    姜馥被他捏住后颈,牢牢囚在怀里,她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时猜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


    她的脖子开始酸麻,心中生出胆怯,手指下意识地推拒他。


    但坚实的胸膛岂能被她轻易推开,热烫的温度驱使她不得不松了手,虚虚地挂在他的肩上。


    她勉强控制住自己如雷的心跳,咬着牙道:“反正我也不喜欢你,我们就一起做对方的替身好了!”


    她的脸红涨着,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羞的。


    李砚的理智早已经在边缘徘徊,这句话对他来说无疑是莫大的刺激。


    他低下头,倾下身,狠狠吻住她的唇瓣。


    身高差使姜馥被迫头仰得更高,凛冽的气息再次朝她侵袭过来,强烈的刺激使她几乎窒息,原本虚虚挂在他肩上的手缓缓揪紧了他的衣服。


    第30章 信物


    进攻激烈, 带着强势和占.有的吻扫过她的口腔,她有些招架不住,脸蛋憋得涨红, 逐渐败下阵来,肩膀轻微地颤抖着。


    强烈的窒息感充斥她的大脑, 她轻轻挣扎了几下, 李砚顺从地松开她, 可还没得到片刻放松,薄唇又紧密地贴住她。


    李砚闭着眼睛, 沉醉地吻着她的唇, 由开始的猛烈变得温柔、缠绵,像是捧着至高无上的宝物。


    姜馥难抵这温柔攻势, 半睁着眼,紧揪在手心的衣服快要被她抓烂, 掌心渗出薄薄的汗意。


    她的脑袋逐渐变得晕晕乎乎, 没有半点挣扎的力气, 手无力地搭在他的肩上。但仅剩的理智告诉她,这不可以。


    她还没有问到她想要的答案,还没有调查清楚父亲的死, 还没有给他报仇。


    她不能像那些寻常人家一样,只是寻求夫家的怜爱,她要掌握主动权。


    她往后退了退, 挣扎着开口:“你为什么要亲我?”


    软绵绵的,带着一丝委屈。


    呼吸错乱着,两人各怀心事, 谁都没有再有其他动作。


    姜馥的嘴唇被吻得红润, 还带着盈盈水光, 良久,她松开揪住他衣服的手,手腕缓缓垂下。


    但垂下的手腕很快被李砚握住,整个包裹在掌心里,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随即戴在了她的手上。


    姜馥垂眼盯了那枚镯子一会,抬头瞧着李砚,等着他的解释。


    他缓缓启唇,声音带了一点不易察觉的悲凉:“这个镯子一直都是给你的——”,他顿了下,又补充道:“但我们小时候并不认识,是我单相思,所以我很早就准备了这个。”


    “那个时候,公主怎么会认识我呢?我们从来没有见过。”


    李砚一字一句道,脸色变得苍白。


    那枚玉镯子重新回到了姜馥的手腕上,软玉光滑,衬得肌肤更加细嫩,白到发光。


    姜馥皱了皱眉,手还放在他的掌心之上,没有移开。


    他说话认真,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说谎迹象,她若再逼他,只会适得其反。


    也许,真的是自己感觉错了,所有的一切,可能只是个巧合。


    姜馥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心中的那颗石头并没有放下,她想了想,伸手想把那枚玉镯子取下,却被李砚按住。


    “你不用感到有任何压力,我只是单方面的喜欢你,这枚镯子是一个老匠人费心打造的,你收下。”


    说完这句话,李砚觉得自己有些卑劣,他扯了扯唇,把头低下。


    所幸姜馥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两人一路无言,气氛有些沉默地回到了府中。


    酉时三刻。


    “以烟,他人呢,怎么不来用晚饭?”


    姜馥看着这一大桌子菜和一个孤零零的自己,想到白日的事,有些气闷,没了吃饭的兴致。


    “回夫人,大人说他不用饭了,让夫人自行用饭。”以烟恭敬道。


    书房里的灯火亮着,但大门紧闭,拒人于千里之外。


    姜馥一甩筷子,难得想摆一次公主的架子,声音冷下来,她道:“叫他来吃饭。”


    筷子被摔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这双筷子的主人显然心情极为不佳,甚至有发火的趋势。


    以烟也不犹豫,抬脚就往书房赶去,但不过一会儿,她又悻悻地回来。


    “怎么样了?”


    她身后没有跟着李砚,便是失败了,但姜馥还是有些不死心地问道。


    “回夫人,大人说让您自己吃。”


    幸存的一丝希望被浇灭,一种没来由地真正意义上的委屈弥漫上她的心尖。


    她只是想让他亲口承认,有这么难吗?


    她做的一切,并不过分吧。


    他凭什么这样对她?


    好大的脾气。


    姜馥摸不透他反复无常的自尊心,当下气闷至极,饭菜也再也不想进口了,下了位置,往房里奔去。


    房里的陈设都是由着她的喜好,自从程珏走后,这间卧房几乎再也找不到以前李砚摆置的样子。


    她已经彻底融入他的生活里。


    可即使这样,他依然不会对她坦诚相待。


    这件事是这样,父亲的那件事也是这样。


    这个问题从来没有被妥善地解决过。


    他说喜欢她,难道就是这样藏藏掖掖的喜欢吗?


    这算什么喜欢。


    姜馥的视线落在角落的瓷器上,那是李砚平日里最喜欢摸的东西,听说是异域来的,拿到手花费了不少的功夫,若她把它砸了,他一定会心痛。


    这样想着,姜馥起身,拿起角落那件瓷器,把它举高,犹豫半晌,还是没砸下去,她叹了口气,把它重新放回原来的位置里。


    如果她真这么做了,恐怕她与李砚之间就隔得更远了。


    她克制住内心想要暴怒的冲动,看了看外边渐深的夜色,把以烟又唤了进来。


    “你家大人呢?”


    “回夫人,大人在书房办公。”


    姜馥招了招手,接过以烟递来的茶,一饮而尽,微苦的味道暂时让她平静了些,她又摆了摆手,让以烟下去。


    但不过一刻钟,她又把以烟唤回来。


    “让你家大人回来睡觉。”


    以烟面露难色,有些欲言又止,但还是点点头,退了出去。


    等了好半些时候,以烟也没有回来。


    姜馥有些焦躁地坐在床褥上,手指蜷紧,脸上的怒色越来越浓。


    她抿紧唇,一眨不眨地盯在那紧闭的房门上。


    只有偶尔的风刮过她的脸,吹起她的头发。


    她就在那摇曳的烛光中静默地等着,一动不动,像座雕塑。


    直到蜡烛一点点地燃尽,火光熄灭,室内陷入一片黑暗中。


    没人能注意到那在床上有些孤拗的身影。


    细小轻微的脚步声一点点地靠近房门,姜馥咬紧了牙,还是坐着不动。


    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月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慢慢走入房内。


    一贯冷冽的味道传入姜馥的鼻尖,她还是坐着,但隐隐能见到微微颤抖的肩膀。


    但室内黑暗,并不明显,甚至并不能清晰地看见床上的人并不是躺着,而是坐着。


    那个身影还在一点点地向床边走近。


    “滚!”


    冷不丁地一道声音,如一个炸雷,一下子在静谧的黑暗中炸开。


    姜馥一把掀开挡在身前的帘子,一下子站起,用力吼道:“给我滚!”


    强行克制的怒气在此刻全部爆发,姜馥气血上涌,手脚并用地把眼前这个碍眼的身影用力推到门边,带了点声嘶力竭。


    门被她用力地关上,她侧过头去,不去看那人的脸,身上却一下没了力气,滑坐了下来。


    她也不知这是哪来的气性,气愤过后,眼眶里是阵阵酸意,一点一点不受控制地涌出。


    李砚还站在门外,颀长的身姿在地面投下一道阴影,姜馥坐在那片阴影里,捂住嘴。


    指甲陷进肉里,她紧紧握拳,却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酸胀的情绪在看见他后不受控制地无限放大,她狠擦了一把自己的脸,良久,站起来。


    地面上那道黑色的影子还没有离开,她竭力控制住自己不去看他的心思,背着门,一步一步走回到床上,躺下。


    在大事没有完成之前,她不该生出别样的心思,不该贪恋那些虚假的温暖。


    是她痴心妄想了。


    夜色依旧漫长,泼天的黑墨在两个人的心里一点点地生长、放大。


    翌日清晨。


    “陛下,如您所料,他们的关系果然变得不好了。”


    心腹贴在李牧耳侧,把他昨日的所见所闻一一叙述。


    李牧轻轻笑起来,这则消息让他脸色明快起来,稍稍冲淡了先皇尸体还未找到的坏消息。


    “继续给他们添把火,在市井放出消息,说他们不睦。”


    “是。”


    “对了,可曾在那老头子的棺冢里找到什么残留的东西?”


    “没有,那棺冢里的一切都没了。”


    听此,李牧脸色变了变,难看起来,“一定要赶在他们之前找到。”


    “是。”-


    “夫人,那个泰大人又给您送来了信,您要看看吗?”


    以烟捧着一封信,尽量小心翼翼地不去戳到姜馥的伤心事。


    镜子里的人儿眼眶红肿,眼睑下是一片深色的乌青,满脸的憔悴。


    她拿起面脂,细细地在脸上按了几番,勉强遮住了些,才伸手,让以烟把信拿过来。


    她展开信封,里面只有很简洁的几句话。


    [不知殿下可否考虑好,若考虑好了,还是之前的地方见。]


    她撩起眼皮,只淡淡地看了一眼,就将纸条揪成一团,扔进炭盆里。


    熊熊火焰眨眼就将纸条吞噬得一干二净,不复存在。


    “夫人,这是”


    姜馥没有说话,只是让以烟扶她出去。


    门外,空荡荡的,早已没有李砚的身影。


    她停顿了下,看了眼初升的朝阳,加快步伐朝大堂走去。


    桌面上早就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早膳,只是还是空荡荡的。


    她坐下来,以烟给她递上碗筷和一应物品,站在旁前服侍,但姜馥只是皱了皱眉。


    “夫人,是缺了什么吗?我这就让人去准备。”


    “没有——”,她顿了顿,勉强把一块糕点扒进嘴里,补充道:“去备轿子,去客满楼。”


    早市热闹,街头人声攒动,各种各样的香味飘进姜馥的鼻子,姜馥摸了摸空扁扁的肚子,却提不起任何食欲。


    一些杂言碎语也跟着飘进姜馥的耳朵里。


    “原先觉得她可怜,但是既然嫁了人就得守为妇的本分,竟然还背着自家丈夫去偷吃。”


    “太恶心了,怎么还不把她浸猪笼。”


    “就是,从未见过这样厚脸皮的人,我要是她,就一头撞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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