隼在一旁看着,急得眼泪都汪了起来,问阿哥道:“阿哥,不要这样做,行吗?”
鹰将手放在他的脑袋上,轻声说道:“凡事都得付出代价,他想进军营,就得让我看到他愿意为此付出多少。”
隼吸了吸鼻子:“那你说话可要算数?他若是完成了,你可要让他进军营哦。”
“嗯。”
晏的腿就抖得像筛子一样,一直到日薄西山,隼见他实在扎不住了,急得拉着阿哥说道:“他快要撑不住了!”韩先生也说道:“鹰,适可而止!”
鹰终于松口,说道:“行!”
晏大喊一声,轰然倒地。
醒过来的时候,他正躺在自己的床上,韩先生坐在床边。
膝盖已经被包扎好,韩先生正在用药草给他薰着伤处,隼拿着一只小木槌,替他垂着腿。
见他醒来了,隼便轻声问道:“痛吗……”
“不痛。”
隼又看了看他被包起来的膝盖,自言自语地说道:“肯定是痛的呀……”
晏咬牙说道:“我说不痛就不痛。”
“好好好,你说不痛就不痛吧。”
隼眼眶突然红了,孩子似的看着晏,说道:“你不要怪阿哥,阿哥说了,这只是试探你,他答应了我会让你进血月军营的。”接着又将脑袋凑近晏,说道:“我和韩先生说了,今晚我和你睡一起,我照顾你。”
“……我这房里就这一张床。”
“没关系的,我和韩先生说了,我可以在这里打地铺的。”
“你是月族王子,怎么能睡地上?”
“我们月族,就是睡地上的,你瞧,我床都铺好了。”
晏微微抬头,见自己床边真的铺了一床地铺。
韩先生笑道:“隼和你有缘,你别拒绝他了。你这膝盖伤得太重了,亏得是我在这里,不然,只怕要就此残废了。”
晏艰难地欠起身:“谢韩先生替我疗伤……”
韩先生将他按住了:“你好生休养,明日还要和这两兄弟回王宫去呢,切不可再乱动了。我去给你把疗伤要用的药方子写好,有些药怕不好找,我包好给你。”
韩先生给晏交代完,又看着隼睡下了,才替二人吹熄了灯,回到自己的房中。过了许久,晏透过门缝,仍瞥见韩先生的屋子里还点着灯火,想必还在写方子呢。
躺在床上,他只觉得全身到处都痛,膝盖更是像碎了一样。
隼先是静静躺在被窝里,突然小声说道:“子言,你别恨阿哥,阿哥很小的时候就被父王带到战场上去,就是五年前的辽海战役,你听说过没?”
“嗯。”
“那场战,月族杀了梵国三万精兵,但却死了五千骑兵。对于梵国这样的大国来说,三万精兵也许不算什么,可是对于月族来说,失掉五千骑兵可谓是伤筋动骨,只好从此休战。梵兵攻入我们月族的领地,烧杀抢掠,阿哥在那场战役里,第一次见到那么多死去的骑兵和平民,所以对梵人恨之入骨。这么些年来,他都不允许身边有一个梵国人,只有韩先生是个例外……所以,你不要恨他,他欺负的不是你,而是心里对梵国大王的恨。”
“我只是觉得奇怪,为何每次都是你来替他道歉?他若真像你说的这样好,为何自己不来道歉?”
隼一惊,一下子从被窝里坐了起来,开心地说道:“你理我了?子言哥哥,你终于理我了,先前每次都是答非所问的……为什么我要替阿哥道歉?因为阿哥是未来的月族领袖呀,父王说要做领袖就需要服人,可是阿哥总是这么莽撞,我怕他得罪的人太多,将来有人怀恨在心,他就不好成事了。”
这可真是好兄弟呢,反正在梵国,晏是看不到这样的天家兄弟的。
“你今年多大?”
晏问道。
“我十一岁。”
“我十二。”
“你比我大,但是你入门比我晚,所以你还是要叫我师兄的。”
“……”
“你叫叫看。”
“隼。”
“……你,你叫我什么?”
“隼,你的名字不是隼吗?”
“是隼,不过,除了父王母后和阿哥,还有韩先生,就没有其他人叫过我这个名字了。”
“你怎么看起来很开心?”
“当然啊,因为你叫我名字了啊。”
屋子里突然亮起了一盏烛光,原来是隼正端着烛台在冲他笑。
“子言哥哥,你是不是睡不着?我陪你聊天好不好?”
方才不还让他叫师兄的吗?怎么现在又是子言哥哥了。
晏不说话,隼便将烛台放在床边的矮柜上,双手杵着下巴,看着晏的脸。
晏被看烦了,只好问道:“平时没人和你说话吗?”
隼摇头:“阿哥总是在练武练骑射,父王忙朝政,母后不得见,我每日在逐月宫里游荡。”
“你为何不学骑射?”
“学了,可是我身子骨太弱了,老是吃药,韩先生让我不能劳累,每日静养。”
“你父王不说你吗?”
“不说,阿哥又骁勇又能干,父王说,我将来只要好好辅佐阿哥就可以。”
“韩先生,教你们什么?”
“读书识字,算术文法,什么都教。”
“没教你们药理?”
“父王说学那个没用,父王不信梵国的医术。子言哥哥,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我没故事。”
“你骗人,韩先生说了,你从小就没了爹娘……”
“没了爹娘也能算故事吗?”
“算啊。”
“我要睡了。”
“你膝盖痛着,肯定睡不着的。”
“知道我膝盖痛,还一直打扰我休息?”
“哦……”
隼闭了嘴,自己摸索回被窝里,又躺了起来。
过了会儿,只听见晏叹了口气。
“我小的时候……”
隼立刻像山雀一样弹了起来,跪坐在床边。
晏只好讲起了自己小时候救过的一个孤孩的故事,将他的故事变成了“子言”的故事说给他听。
“我小的时候,原是有爹娘的,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爹就死了。我娘抱着我,到处乞讨,我关于我娘的最后一个记忆,便是她抱着我倒在地上,我爬起来,推着她,我说,‘娘,娘,子言饿啦’。以往这样说的时候,不管娘多累都冷,都会立刻给我弄来吃的,可是那一次她就这样倒在地上,怎么叫都没有用……”
隼眼睛里含着泪花,静静地听着,一直听到晏是如何被一位莫须有的师父捡到,又是如何将他带大,教给他武功的。一会儿伤感,一会儿喜悦,最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我就跪在师父的坟前,对师父说,既然这样,那我就到月族去吧,我去见见真正的血月骑兵,若有一日我功成名就,我骑着战马来见您……”
晏讲到这里,突然意识到隼已经睡着了。
托他的福,晏一直在脑海里编着关于子言的故事,生怕故事编得不完整,进而忘记了疼痛。
这会儿隼已经睡着,膝盖的疼痛再次缓缓袭来。
他翻了个身,换了个姿势抵挡这钻心的疼,又看了看熟睡中的隼。
睫毛根根分明,随呼吸微微翕动着。
是因为有鹰的保护,他才成长为这样心思单纯的孩子吗?
晏拉了一条毯子,给他披在肩膀上。
第二天,晏是被窗外刺眼的阳光给吵醒的。
他一醒来,隼也跟着醒来了。
“要出发了吗?”他睡眼惺忪地走出去问道。
外面,韩先生已经守着鹰准备了简单的早餐,四人吃过早饭之后,便要告别韩先生出发了。
看着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晏,韩先生担心地问道:“子言,你能骑马吗?”
“能。”
“好孩子。”韩先生突然贴着他的耳朵说道:“我知道你此次来月族的缘由,定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你是苦孩子,我知你心中定然是有一腔报复,然月族和梵国是世仇,将来进了逐月宫或是进了军营,都有得苦吃呢。不过,你既然心中有目标,就什么都别怕,只管往前冲吧。”
“韩先生……”晏忍着疼痛,缓缓跪下,千言万语化作一个大礼:“韩先生与我素未谋面,却数次救下了我,收我作徒弟,还帮我至此,子言……无以为报!”
“傻孩子,你在这儿也帮了我好大的忙呢,若是没有你,我也找不到那好些名贵药材。”
“啊……”
晏突然想起了什么,拄着拐一步一步挪出院子,将他先前藏起来的那些蓝参悉数挖了出来。
见他捧来了这么多的蓝参,韩先生惊呆了:“子言……你小子!竟偷藏起来这么多蓝参!”
韩先生正准备往晏的头上敲去,突然又停在了半空中。
“罢了,罢了,你这一去,若是得了空,记得时常回来看看我罢。”
隼听了也跟着眼圈一红:“韩先生,我让阿哥再给你派个随从过来。”
韩先生一听笑了,打趣道:“有像子言这样长得俊俏又听话的吗?”
“呃……我让阿哥好生挑选挑选,尽量选个和子言哥哥差不多的……”
韩先生又摆摆手道:“随从就罢了,我喜欢清净,还是时常遣人来给送点儿山里找不到的吃食和日用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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