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奇怪,难道这天下到处都有人认识你阿哥不成?”


    隼笑笑不答,问道:“倒是你,你究竟是谁?我想我若是问韩先生,他一定也会给我说,可是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你今年多大?为什么会到月族来?去年大雪封山之前我还来看过韩先生,那时候还没有你,可见你是在大雪之后才来的,为何会到这雪山里?”


    “我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只有一个师父在照顾我,师父在世的时候,和我讲起最多的就是月族的血月骑兵是如何骁勇,师父走了之后,我也无依无靠,不如外出游历,所以便想到月族来看看,可是我走到一半就迷了路,将所有盘缠都花完了,也没有走到都城去。”


    “在雪山里迷了路?”


    “晕倒在雪地里,临死前被韩先生救了下来。”


    “你若不是遇见了韩先生,早已经死在雪山里了!”


    “嗯。”


    “你……真厉害。”


    “嗯?”


    隼突然站起来往厨房里跑去,边跑还边嚷道:“哥!哥!你听我说,小师弟是真厉害,你说无人能只身穿过椋山的!”


    看着隼满眼都是稀奇,鹰仍是不为所动,牙齿间又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嘁。”


    隼拉着他的胳膊使劲摇:“阿哥,阿哥,是真的!”


    鹰不耐烦地答道:“好了好了,知道了。”


    隼还不放弃:“子言是位勇士,我们该和勇士做朋友的。”


    鹰将锅里的菜盛起,将那青铜的食盘递到他手里:“喏,帮阿哥端个菜。”


    “遵命!”


    隼端着菜开开心心地回到屋子里,往桌上一放,便去闹韩先生了。


    韩先生还躺在躺椅上小憩,隼便摇着他的肩膀:“韩先生,韩先生!再睡太阳都落山了,起来吃饭啦!”


    韩先生被吵醒,嘟嘟哝哝地:“不想起啦,我不想吃饭啦,我想睡觉……”


    “不可以不吃饭,你要多吃饭才能好起来!”


    晏坐在角落里,感觉屋子里突然挤了起来。


    就……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


    说话间,鹰端着腌肉汤来了,哐一声将汤盆放在桌上,双手杵着大腿正襟危坐在桌前。韩先生终于被隼闹起来了,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由隼扶着慢慢走过来。


    晏正要起身,鹰头也不抬,挑衅地说道:“外族人士就不要入席了。”


    隼一听,往哥哥的头上一拍,正色道:“都说了不准欺负子言了,阿哥占着自己身量高些就欺侮人,也太小人了!子言是我的朋友!”


    听到“小人”这个词,鹰不禁心内一震。


    韩先生也说道:“鹰,子言虽是梵国人,但在梵国已经了无牵挂,我已经收他做弟子,你便是他的师兄,不可再恃强凌弱!隼,将我柜子里藏着的酒拿来。”


    隼听话地拿来了酒壶,韩先生拿出了三只酒杯,盛满了之后对他们说道:“你们三个,喝了这杯酒,从此就结为兄弟,同心同德,生死不渝,情同手足。”


    “哈?”鹰轻蔑道:“让我和一个梵国乞儿结为兄弟?”


    韩先生瞪着他道:“我不也是梵国人,你怎么还拜我为先生呢!”


    隼坐在鹰的面前,抬起头,用那双干净的眼睛看着鹰,央求道:“阿哥,阿哥……”


    鹰可以违逆师父的旨意,却拒绝不了阿弟的眼神,只好说道:“行行行,我喝!”


    韩先生点起了一炷香,三人一齐起誓道:“白鹰、白隼愿与郑子言结为兄弟,从此生死不渝,情同手足。”


    白鹰、白隼?


    二人闭着眼神起誓时,晏悄悄虚着眼睛看着他们二人,心中虽是有千般疑惑,却不敢开口。


    起完誓,隼睁开眼睛,歪着脑袋问道:“韩先生,现在可以吃饭了吧?”


    “可以了可以了。”


    月族的腌肉汤,是用入冬前做渍好的腌肉并晒好存起来的干笋、干豆角一同炖煮数个时辰,汤色雪白,香飘四野,是晏在梵国从未品尝过的浓厚味道。


    隼喝了一大口,长长地舒了口气:“阿哥,你炖的汤好喝诶!我竟然不知道你还会炖汤!”


    鹰不说话,但是脸上已经渐渐现出了得意的神色。


    晏的手被包着,露出的几根指甲连汤勺都拿不起来,隼见状,连忙抢过晏的汤勺:“我喂你喝吧?”


    晏连忙后退:“我自己可以。”


    鹰见状,脸上又现出了嫉妒的神色来。


    这两人真是亲兄弟吗?


    一个壮硕如猛虎,一个羸弱如小犬,一个残暴,一个天真。


    正思考着,突然听到院外阵阵急促地马蹄声,晏往外一看,只见远远地有一队骑兵过来了。他们个个穿着甲胄,手握大刀,背着弓箭。


    晏急忙看向韩先生,韩先生却面色自若,再看看这两兄弟,也在自顾自地喝着汤。


    骑兵直直地来到了院门口,当头的那位翻身下马,急匆匆闯进院子里来,见着这两兄弟便单膝跪了下去。


    “太子,二王子,属下该死,半路上跟丢了……可算找到你们了。”


    晏大为震撼,再转身看着鹰和隼,鹰仍是低着头喝汤,隼反而有些慌张地看着韩先生。


    韩先生微微一皱眉,问隼:“这是怎么回事?”


    隼怯怯地说道:“今日原本不是进山来看先生的……是父王命阿哥去草场练骑射,阿哥半路带我甩掉了跟着的人,说带我来看韩先生……”


    韩先生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我就说今日怎么只有你们俩过来,都没个跟着的人呢?果然又是惹了祸了。”


    隼急得泪汪汪:“怎么办呢……这下回去,要被父王罚了……”


    韩先生又叹一口气:“这会儿才想起问怎么办吗……”


    鹰不说话,隼只有一直看着韩先生,那眼神像是在说:“求求了,求求了……”


    韩先生思索了片刻,将碗放下,问那个跪着的护卫道:“两位王子今日走失,你可有派人禀告过大王没?”


    护卫答道:“还不曾。”


    韩先生大怒:“两位王子都跟丢了几个时辰,你们却还想瞒天过海?”


    这一怒,连外头的十几位护卫也都全都翻身下马,齐刷刷跪在了地上。


    方才答话的那位护卫急忙解释道:“属下不敢,属下想着二位王子并不会真的走失,想是上哪里玩去了,因此想着先找一找。”


    片刻,韩先生又收起了震怒,用平日里那种温和的声音说道:“也罢,你先派人去回大王,就说二位王子去草场的路上走到一半,碰上了韩先生,见韩先生神色疲惫,便将韩先生护送回山里了,韩先生留他们小住,明日一早就启程回宫。”


    护卫心想,还有这招?连忙叩谢答道:“是!”


    骑兵们退下了,晏难掩心中的惊讶,向韩先生问道:“王……王子?”


    韩先生这才想起了晏,笑着说道:“是了是了,都忘记和你正式介绍了。你这二位师兄,便是月族嫡出的王子,太子白鹰,二王子白隼。”


    晏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你说,你之前在月族给人做先生……”


    韩先生笑着答道:“是在月族的揽月宫里,给两位王子做先生。”


    “这么说……”他又转身看着白鹰。


    月族大王年过四十才称王得子,这么说,这位就是即将继承王位的月族太子?


    白鹰冷冷地抬起眼睛,对上晏惊讶的视线,韩先生清了清喉咙,提醒道:“子言,你不是说想血骑射吗?不如求一求月族太子?”


    白鹰以为他定不会相求,不想晏却站起了身,后退一步,向着白鹰重重地跪在地上,说道:“重新见过师兄、见过月族太子。”


    白鹰嘴角一挑:“怎么,这会儿知道了我的身份,愿意拜我了?”


    隼急忙提醒道:“阿哥!”


    可是晏却没有被激怒,或者说,在他得知了两人的身份之后,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被激怒了。


    他跪着,一字一顿地说道:“子言在梵国就仰慕月族的血月铁骑,所以才一路翻身越岭来月族,只希望能够习得真正的骑术!”


    白鹰道:“一个梵国人,想来我月族学骑射,莫不是想将骑术带回梵国去?”


    晏道:“子言可以起誓,永不再回梵国去。”


    “你有这么大的决心?”


    “男儿……”


    “好,”白鹰说道,将脚上的靴子脱了下来,朝门外扔了出去。


    “去将我的靴子拾回来。”


    “鹰!”


    韩先生怒斥道,晏表情都不变一下,转身便跑出门去,在十几位护卫骑兵的注视之下,将靴子拾了回来。


    回到屋里时,鹰又脱下了另一只靴子往外一扔。


    晏面不变色,又去拾了回来。鹰还不满意,说道:“这双靴子泥灰太多,你去擦干净。”


    晏拿了靴子,转身就去水缸边。


    隼看得都惊呆了。


    鹰看着晏的背影,向韩先生说道:“血月铁骑哪里是说想进就能进的?我这是在考验他呢。”


    擦完靴子还不算,鹰又问道:“上午我打了你,哪里伤得最厉害?”


    “左边膝盖。”


    “那就扎马步,扎到我认可为止。”


    晏站在院子中央,艰难地扎了下去,受伤的膝盖仿佛被锤子敲碎,冷汗顺着脸颊流下。


    他将脸面向梵国的方向,将牙齿紧紧地咬住。


    父王,您等着吧。


    儿臣一定会带着能击败月族的战术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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