隼扶着晏翻身上马,才突然想起来问:“子言哥哥,你会骑马吗?”
“会。”
鹰听见了对话,回过头来冷冷地看了一眼。
晏急忙补充道:“师父有头驴子,我原先是骑过的,想必和骑马也差不多……”
跟着随从走出远门,晏忍不住回头看着。
韩先生一直站在院门口目送着他们。
一直到他羸弱的身影变成了一个黑点,他都一直在那里。
隼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韩先生,真是个大好人哪……”
“是啊。”
“不过,我还是要好好感谢你的,子言哥哥,你替韩先生找来那么多蓝参,这样他便又可以多留在世上一些日子了。”
“你说什么?”
晏只觉得耳边嗡嗡的,那呼啸而过的雪山间的春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
隼惊讶道:“他没有和你说过吗?韩先生,得的是不治之症,那病只有蓝参可以续命,所以他一直住在雪山里,他说,若有一日他死了,就将他埋在月族的雪山,切勿送回梵国去。可是就算有蓝参,他也一日比一日虚弱了,原先,韩先生是很强壮的人的,如今看着已经像将要燃尽的灯一样……”
“啊……”
晏突然一下回想起了先前韩先生和他说过的:“和你不一样,我是被梵国驱逐出来的……”
急忙勒马回头看着。
那个小小的黑点,是那样的模糊不清。
韩先生……
他在心里默默地想。
为何如此憎恨梵国?
为何如此憎恨梵国,却要收留来自梵国的他?
若有一天他能凯旋,定会派人上山来接他回母后,若是有冤情侮辱,定然替他雪恨。
一行人走在雪山的小路上,雪化后的雪山异常温柔,炽烈的阳光下,山坡上冒出了小小的草芽,远远地已经能看到一层翠绿。
鹰走在前面,可一直和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边走,一边回头观察着。虽说已经当着韩先生的面认了师弟,可是他始终对这个梵国来的少年充满了戒备。
隼则一直粘在晏的身边。
路宽敞时,他就和晏齐头并进。路狭窄时,他就走在晏的后面。
“子言哥哥,你知道这座山的名字吗?它的名字叫尕兰,是风神的意思。”
“每座山都有名字吗?”
“每条河也有名字的,子言哥哥,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没感觉。”
“子言哥哥,等回了宫里,我把我的袍子给你穿。”
“不穿。”
“子言哥哥,你会射箭吗?”
“会一点。”
“那你可以和我一起练箭了!”
“你箭技如何?”
“父王说我生得羸弱,让我练到五十步命中,可我现在连三十步外都难命中……”
“那我不和你练。”
在隼一刻不停的“子言哥哥”中,他们走出了雪山。
在炫目的骄阳照射下,一望无际的草原出现在了晏的面前。
他从未见过如此广阔无垠的草地,从未见过如此湛蓝的天空下,一缕一缕像绢纱一样的浮云。
“子言哥哥,你的眼神怎么呆呆的?”
隼发现了晏的异样,问道。
“没什么,只是……从未见过这般辽阔的景象。”
“哦~是没见过草原的壮阔呀。”
隼突然坏笑了一下,趁晏还陶醉在这美景中时,冷不丁地挥起鞭子往马屁股上狠狠抽去。
玄色马立刻抬起前蹄嘶鸣了一声,往前方狂奔而去。
晏差点没拽住缰绳,差点从马背上跌落下来,费了好大功夫才重新坐稳了身子。
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是隼打着马追了上来。
晏紧紧地拽着缰绳,转头便看到隼那阳光般明亮的笑容。
“你想害死我啊?”
“我这是提前让子言哥哥感受月族骑士的风范。”
广阔的草原上,少年们打着马一路狂奔,路一条又一条清清的河流,垮过一丛又一丛盛开的野花,终于走进了月族的王城,晏第一次遥遥看见逐月宫。
那座雪白的宫殿矗立在一座巨大、连绵起伏的雪山脚下,既威严,又温柔得像一轮圆月。
“这就是逐月宫吗……”
他仰着头,久久无法平息内心的震撼。
一队身着铠甲的骑兵整齐划一地在宫殿前巡视。
子言一行人刚刚来到逐月宫的宫门口,便有人过来将马牵走了。
隼拉了拉他的衣角:“子言哥哥,我带你去我的宫里玩!”
他将晏拉着一路小跑,宫女们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晏回头,早已不见了鹰的身影。
晏边跑边问道:“鹰呢?”
“阿哥这会儿估计去父王殿里领罚去了。”
“你父王不罚你吗?”
“若是阿哥带着我有了错处,父王便只罚阿哥。我小时候和阿哥偷跑出宫去玩,打死了牧民养的羊,父王也只抽了阿哥鞭子,我不甘心阿哥替我受过,难过得哭了,阿哥还告诉我说,‘隼,没什么好难过的,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但你也是王子,你父王对你如此宽松?”
隼天真地笑了笑:“父王啊,他只要阿哥成器就够了,且自从和梵国休战,这几年来他都醉心延年益寿之法,早已无心管我啦。”
隼的宫殿是纯白色的,隼给子言的感觉,也是纯白色的。
这一天,隼带着他参观了自己的宫殿之后,又拉着他将整个望月宫都参观了个遍。到了晚间,又命膳房准备了一大桌子的美食,晏狼吞虎咽地吃完,隼惊讶地说道:“子言哥哥,你怎么像是许久没有吃上肉了似的?”
晏答道:“你上山之前,我已经快三十日未见荤腥了。韩先生养病,轻易不吃肉食,只在捡到我那几日煲了肉汤,其他时日……我陪着他日日清粥咸菜。”
“那若是你在我这里每日吃牛羊肉,是不是打架就不会输给阿哥?”
“可能。”
“子言哥哥,你吃饱了,为何还是不太开心的样子?”
“我在想,什么时候能进军营呢?”
隼不开心了:“你才陪我玩了一天,还没陪我射箭,也没有陪我去北边山里玩……或许,你明日陪我射箭,然后我帮你问问阿哥?”
“成交。”
第二日,隼问了鹰回来,高高兴兴地说道:“阿哥说了,让你先做我的陪读,等时机成熟,自然会让你进军营的。”
好家伙,不愧是月族大王的长子,对这个梵国来历不明的家伙,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
于是,晏只得日日陪伴着隼,读书,习字,骑马,射箭。
好在负责教习隼骑射的也是月族大将军,每次大将军教隼的时候,他总是在一旁悄悄学习。
没多久,鹰派去梵国打探的人回来了。
答曰:在晏说起的地方,的确曾有一武林高手带大过一个死了爹娘的孤儿,那孤儿于两年前便杳无音信,当地人也不知道这孤儿的姓名与去向。鹰听了,缓缓点了点头。
晏所说的经历的确能对上了,可他总觉得哪里没对。
鹰也说不出是哪里,但……或许当他得知鹰和隼是王子时,眼神中却丝毫不见畏惧的神色?
又或许是,他忍辱藏拙的过程中,那过分坚毅的眼神?
况且,自从他出现了之后,以前总是粘着自己的弟弟,就开始变得粘着他了……
干!
这岂能甘心!
鹰让那回消息的人退下后,自己整了整衣裳,便往隼的宫殿走去。
此时太阳才刚刚探出头,是还未理事的小王子习武之时。
鹰来到隼练骑射的草场,宫女们见太子来了,正欲跪迎,却被鹰一挥手制止了。
他在看一边的晏。
这家伙在隼的殿里养了这段时间,明显长高了,肩膀也宽了。
他背着手站在草场边,表面上是在陪伴正在学习的隼,但他整个人却是一副正在学习的姿势。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正在给隼演示的大将军,听着他说的每一句话,特别是,大将军时不时便会给隼说一些战场上的知识。如何调度部将,如何排兵布阵等等,他都一句一句记在心里,完全没有注意到正在逐步靠近他的鹰。
鹰轻轻地接近他,在距离晏还有百步的地方顺手拿起放在一边的一副弓箭,满上弓便朝他飞来一箭。晏感受到突如其来的杀气立刻转身闪躲,原本可以完美闪避,可在他看清了远处的鹰之后,躲到一半便停止了动作,羽箭在他的胳膊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半途而废的躲闪并没有让鹰停下他的计划,他拔出腰间的刀朝晏砍过来,晏定定地站住,一下也没有闪避。
刀锋在离他的鼻子只有两寸的地方停住了,鹰面色凝重地问道:“为何不躲?”
“太子拔刀,不敢躲。”
“方才我距离百步向你射箭,如何能感知道?”
晏不动如山:“并不曾感知,只是方才听到天上有鸟在鸣叫,想转身看一看,正好躲过了一箭,全凭运气而已。”
鹰刚准备开口,不远处的隼已经一声惊叫:“阿哥!!”
隼骑着马赶到晏的面前,心疼地看了看他手臂上的伤口,埋怨地对鹰说道:“阿哥,你答应了我不再欺负子言哥哥的!”
“子言哥哥?”鹰气得嘴都歪了:“他是你的师弟,你怎么叫他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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