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一看,这少年穿着月族的服饰,衣领、衣袖上是上等的野熊风毛,全身都戴着各色宝石,虽是身高体健,但光看脸的话,却还是个年龄相仿的孩子。


    少年一个鲤鱼打挺一跃而起,细细看了看晏的脸,又看了看他身上的衣裳和鞋子,沉着嗓子问道:“你是梵国人?为何在这儿?”


    这态度让晏很是不爽,他便也粗暴地回说:“你又是谁?为何在这儿?”


    见晏胆敢顶撞,那少年便说:“你问我是谁?你竟不知道我是谁?”


    晏答曰:“我为何会知道你是谁?”


    少年比晏高一个头,将晏一推,晏便往后退了两步。


    见晏有些狼狈,少年得意地抄起手问道:“一个梵国人,在韩先生的屋子里干啥?你怕不是个贼?”


    晏怒曰:“韩先生收留的我,我是他的学徒,你凭什么说我是贼?”


    少年冷笑道:“我从未听说过韩先生还收到其他学徒,说,你在他的屋子里做什么?!”


    晏还没来得及回答,健壮少年便一脚踹进了过来。


    晏眼疾手快,往边上一闪,可是少年的拳头速度更快,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少年力气极大,晏站不稳,整个身体向右侧倒去,脑袋“哐”一声磕在木屋的柱子上。


    还没回过神来,一只有力的大手便抓住他的领口,将他一路拖行至屋外,往边上一扔。


    晏趁着自己被扔出去的那股力,脚后跟着地,双腿一划站稳了,捏紧拳头就冲了过去。


    少年没有想到他能这么快回过神来,右脸也挨了一拳,往后退了半步,两手抓住晏的两边肩膀,用力一掀,便将他又掀到了地上。接着往前冲了两步,跳起来用手肘击在晏的上腹上。幸而晏及时抬腿格挡住了一半的力量,但仍然被这少年一顿痛扁。


    堂堂梵国公子,如今被这异族的粗鲁少年打成这样,晏虽然心有不甘,却实在打不过。十几回合下来,已经气喘如牛,鼻青脸肿。这少年也是不是善类,见晏已抱着肚子躺在地上,却找来一根绳索,将他的脚和自己的骏马相连,晏发现后还来不及解开绳索,少年已经飞身上马,挥鞭一打,马儿一声长啸,往前方跑起来。


    少年得意地冲着蓝天喊叫着,晏急忙用双肘护着头,被马拖行了着,挨着地面的地方一阵又一阵火辣辣的疼,突然听到一个女孩儿的声音:“阿哥——!”


    少年急忙勒住马,马儿又是一声嘶鸣,停住了脚步。


    晏被惯性推了出去,脑袋撞在一块路边的石头上,伴随着剧痛的是巨大的嗡鸣声,他小时候随父王走到遥远的苍州,看到过群虫飞舞的虫谷,那千万只虫的鸣叫声也不过如此。


    无休无止的耳鸣声中,他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到方才那个女孩儿的声音在和那少年说话。


    “阿哥你怎么又欺负人?”


    他将双手慢慢放下,看见一个男孩——对,不是女孩儿,而是一个穿着月族长袍的清秀男孩,瘦削的身体,似乎连那袍子都撑不起来,清隽的脸庞,像月亮沉入了蓝湖。


    男孩数落完他哥哥,急忙朝晏跑了过来,单膝跪在他的身边,轻声地问道:“你没事吧?”


    晏不想说话,他怕一开口,嘴巴里含着的一口血沫就要喷涌而出。


    男孩儿又抬头生气地看着坐在马上的哥哥:“阿哥,他都流血了!”


    这么一说,晏才意识到刚刚被石头磕到的前额,已经流下了一缕殷红的鲜血。


    男孩又朝晏说道:“你先别动,我去给你拿绷带!”临走前还不忘对自己哥哥说了声:“哥你可别再动他了,不然我定不饶你!”


    接着便像只着了惊吓的小鸭子似的朝韩先生的屋子跑去。


    “嘁……”马上的少年啐了一口,翻身下马,冷眼看了看蜷缩在地上的晏,说了句“没意思”,便离开了。


    片刻,男孩儿回来了,不仅拿着绷带和药粉,还端着一盆清水。


    他将帕子打湿,单膝跪着,小心翼翼地替晏擦着伤口,见晏的眼神中带着恨,却还是柔声和他说着话。


    “那是我阿哥,他是从小被宠坏了,不知道怎么和人相处,他人不坏的。我叫隼,哥哥叫鹰,你呢?”


    隼的皮肤黝黑黝黑的,可是眼神却清澈得像一汪春水,一头短短的棕色头发,每一根都是干干净净、细细弱弱的,只在脑后留着一根长长的辫子,用蓝色的丝带缠了起来。


    他转身将盆里的污水泼在地上时,那根细细的辫子像一根柳条一样轻轻抽在晏的怀里。


    “……子言。”


    他冷冷地回答道。


    “子言?听这名字,不像月族的人,你长得也不像,你是哪里的人?和韩先生一样,是梵国人吗?”


    晏不回答,只是反问道:“你长得也不像,你也不是月族人?”


    隼并不生气,仍是那么温和地笑着:“我是月族人,打生下来就没有阿哥那么健壮,但我确确实实是月族人的。”


    “你们和韩先生,是什么关系?”


    “我们……”


    隼还未说完,便听到韩先生一边唤他的名字,一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于是慌忙说道:“韩先生,你不能奔跑哦!”


    韩先生已经微微喘着跑到他们跟前了,看了看晏,眉一皱,说道:“鹰这小子,竟将你们的小师弟打成这样!看我,看我今天不收拾他……”


    也不看看晏的伤势如何,转身便又向鹰的方向追了过去,隼原地跺脚:“这可怎么是好?”


    晏不解:“你急什么?”


    “要是韩先生生气,把阿哥打坏了怎么办?韩先生身子不好,气坏了又怎么办?”


    追着韩先生蹬蹬蹬往前小跑了几步,隼突然回头:“子……子言,你自己能走吗?”


    晏不说话。


    隼又这回来了。


    扶着子言一步一拐地走回韩先生屋子的时候,还未进得院儿里,就听见韩先生在教训鹰。


    “知道错了吗?”


    “徒儿无错!”


    啪!一声闷棍,隼吓得闭上眼睛。


    “这下知道了吗?”


    “徒儿无错!”


    啪!又是一声闷棍。


    “你个混世魔,怎么就不落教呢!”


    韩先生手拿一根木棍急得直喘,鹰跪在地上,却将胸膛挺得直直的,虽然已经痛得眼含热泪,却还是嘴硬,坚称自己无错。


    “你个……”一转眼见到隼扶着晏进来了,立刻变了一张脸,笑盈盈地对隼说道:“呀,隼宝宝,吓到你没有呀~~”


    隼一笑:“韩先生……我把小师弟带回来了。


    小师弟??


    晏对这个称呼非常不满意,这越族男孩儿,比自己还矮半个头呢。


    韩先生恍然大悟:“哎呀,方才我忙着收拾你阿哥,竟把子言忘在雪地里了!子言,你伤着哪些地方了?这会儿可好些了?”


    “呃……”晏答道:“倒……倒也还好……”


    “什么还好?”隼生气地说道:“方才,明明连站都站不稳了呢!”


    又转身对鹰说道:“阿哥,你今日如此过分,就罚你晚上做饭吧!”


    “什么?做饭?”鹰跪在地上,正生气,隼几步便跑了过去,弯腰在他的耳边说道:“不然,韩先生还要打你呢!”


    接着又站起来,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今晚,隼想喝腌肉汤!”


    鹰憋着一肚子气站起了身,向晏走了过来。


    晏扶着篱笆站定,鹰却只是和他擦肩而过,转身走进了厨房。


    “……怎么不见柴禾呢?”


    “你还敢问!原本是让我这关门弟子砍柴的,你将他打成这样,这柴禾你来砍吧。”


    “啊————”


    鹰在院子里劈柴,韩先生替晏检查了伤势,拿来了两罐药膏。


    “破了皮的抹青色的这罐,没破皮的抹红色这罐,若是有肿了的,再来问我。”


    “嗯!”


    韩先生打了鹰几棍子,自己比鹰还累,转身回躺椅上歪着去了,隼开开心心地打开了青色罐子,用食指蘸了一点,笑眯眯地看着晏。


    晏一个冷战:“怎么,你要给我涂?”


    “阿哥打伤了你,阿弟替他来赎罪。”


    “你来赎罪……也犯不上给我涂药吧。”


    隼歪着脑袋:“我不给你涂的话……你怎么涂呢?”


    原来,晏两只手的手指都有骨折的地方,方才已经被韩先生包了起来,这会儿就是两个大白坨子。


    “那……那你找个小棍儿来涂,别上手。”


    “也行。”


    隼跑出跑进,不知道去哪儿弄来一根食指粗细的树枝,还在上面缠了一圈绷带,晏这才脸红红地让他将衣裳解开。


    一边给晏上药,隼一边说道:“你刚刚问我的,韩先生和我们是什么关系?”


    “嗯。”


    “韩先生是我们的先生,是我们自小的师父。月族早先毕竟是蛮荒之地,族人只知道牧羊,不如梵国昌盛,也不如梵国人有学问,所以我们兄弟俩就认了韩先生作先生,韩先生是早些年被梵国流放至月族的。”


    晏一惊:“流放?因为什么被流放的?”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他刚到月族的时候,就只剩下半条命了……韩先生,也是苦命之人。”


    晏听了,默默不语。


    “再说我阿哥吧,阿哥其实对我非常好的,今天阿哥伤了你,我替他给你赔不是,将来你若有什么需要的,若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帮你,只求你不要记恨阿哥,将来也不要四处去说阿哥今日欺侮你的事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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