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助理望向她, 毕恭毕敬地同她解释,“如果您不同意的话,我们也不会强迫, 但初小姐,您应该看到了我们的诚意。”
“而且, 如果您答应, 您得到的将不只是一部电影的女主角。”
听起来倒是挺具有诱惑力的。
初灵扯了下唇,淡声开口,“我不喜欢太容易得到的东西。”
“所以,抱歉了,江总,我不能答应你。”
她这边话音堪堪落下,手机就“嗡嗡”地振了起来。
来电人是蔺姐。
初灵长指一划, 接起。
蔺灿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酒会不是结束了吗, 你怎么还没出来?”
“你来接我了?”
“不然呢,总不能让你自己一个人打车回家吧。”
初灵清了清嗓, 抬眸时刚好瞥见这位江总的神情。
他湛蓝色的眼瞳里藏匿着温温浅浅的笑, 可不知道为什么,与他对视的那一霎, 初灵就莫名生出一种脊背发凉的感觉来。
她下意识地跟蔺灿扯了个谎,“姐, 抱歉啊,是我不好, 忘了提前跟你说了……那个, 我让家里的司机来接我了, 我们现在就在路上呢。”
闻言, 蔺姐也没再多说,只叮嘱了句让她下回有什么事记得提前告诉她,就挂断电话离开了南川酒店。
初灵自然连声应好。
江云暮伸出手,慢条斯理地松了松胸前的纯黑色领带,不疾不徐地侧眸看她一眼,语调漫不经心的,“宁助理,送初小姐回家。”
初灵用余光瞧了他一眼,垂在身侧的手指捏得紧紧的。
不止是穿衣风格和眼神,就连他的语调和说话方式,跟薄御都不尽相同。
但他们,本质上是一个人。
就像蓄着络腮胡的心理医生所说,现在的江云暮,只是生病了而已。
初灵微微抿起唇,侧眸,却不敢与他对视,“江总,您没跟我生气吗?”
江云暮闻言,反倒是轻轻扯了扯唇,话里话外瞧不出丝毫不悦的情绪,“我为什么要生气,初小姐,拒绝是你的权利。”
说话间,他金丝边框眼镜两边垂着的金属链跟着轻轻摇晃起来。
初灵有那么一瞬间的出神。
她确实没想到江云暮竟然这么好说话,“谢谢江总理解。”
江云暮望向她的眸光极淡,整体气质淡漠深静,也瞧不出情绪有什么太大的波澜起伏。
他这副样子,让初灵想起了中世纪欧洲那些彬彬有礼的贵族绅士,而这样的江云暮,倒显得外界那些心狠手辣的资本家颇不入流了。
接下来,两人一路无话。
黑色的柯尼塞格在平稳宽阔的路面上行驶着。
江总这位助理的车技很好,不会猛踩油门或是突然来个猛刹,一路上,车子行驶得都很平稳。
初灵透过车窗往外看,所有景物都在以一种平稳均匀的速度往后移动。
她看着街边路灯与落叶,感觉自己的心口像是被塞了一团团柔软和煦的纯白色棉花,安全感一点点被踩实。
无论如何,他没事就好。
至于他后续的治疗,那是心理医生的工作,与她无关。
初灵并不觉得自己能帮上他什么忙。
这个时间并不堵车,半个小时不到,初灵就被送到了仙月南庭。
临下车前,她想起来一开始他那位特助跟自己说的话,于是道,“江总,请你放心,今天的事,我会守口如瓶。”
江云暮的声音低低沉沉,“多谢。”
说完,他看向宁维,朝他使了个眼色。
初灵朝他笑了下,道了句“不必客气”。
那位宁助理递给她一张名片,礼貌地道,“初小姐,这是我的名片,之后有什么问题您可以随时联系我。”
初灵低头看了眼他递来的名片,双手接过,微微颔首,“谢谢。”
她自然晓得,联系宁助理就等同于联系江云暮。
这张名片的价值不言而喻。
初灵将它放入包里,长腿一迈下了车。
宁维在递完名片后,已经贴心地为她打开了车门,并做出“请”的手势。
江云暮降下车窗,看向她,淡声道,“注意安全。”
初灵点头,朝他摆摆手,转身离开。
这两天南城又降温了。
外头冷意逼人,刺骨的寒风直往她领子里钻。
初灵抬手裹紧身上的西装外套,迈着小碎步回了家。
宁维绕过车头坐上驾驶座,扯下安全带道,“江总,我们走吗?”
江云暮单手撑在车窗边,“等等。”
马格利特博士转过头,用德语问,“卢卡斯,你就这么放她走了?”
江云暮落在车窗外的视线逐渐收回,嗓音平和温淡,“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喜欢强迫别人。”
说完,转而用中文对宁维道,“走吧。”
马格利特博士轻轻叹了口气,但最终也没说什么。
宁助理启动车辆,“江总,真的不用找这位初小姐再谈谈吗?”
江云暮面前的笔记本屏幕上全都是各种折线图以及密密麻麻的数字报表,嗓音淡沉却有条不紊,“不必,用不了多久,她就会主动来找我。”
***
回到家之后,初灵就看到妈妈正一个人坐在客厅,脸上表情不太好看。
乌女士似乎连她开门的动静都没怎么注意到。
这种心不在焉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再联系起母亲现在极其沉闷的表情,初灵心下咯噔一跳,蓦地生出来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站在玄关处换好拖鞋,对着沙发上的人喊了声妈。
乌茵僮像是才回过神,起身迎上去,扯出笑意来,“灵灵,你回来了。”
“嗯,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爸爸和姐姐呢?”
“他们俩在书房谈事情呢。”
“公司的事吗?”初灵低声问了一嘴。
“应该是吧。”乌茵僮抬手摸了摸耳后的黑发,淡笑着道。
初灵从她的动作当中瞧出了些许端倪。
难道是公司出事了?
乌茵僮也知道她今晚是去参加了那场酒会,“灵灵,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不用了妈,我吃过了的。”
“您最近工作还顺利吗?”初灵挽着她臂弯在沙发上坐下,轻声问。
“都还好,跟以前一样。”
初灵给乌女士倒了杯水,“那您最近有没有遇到那种特别不听话的学生?”
乌茵僮轻笑了下,声音温柔,“没有,但在我的课上玩手机的倒是一直都有。”
与此同时,二楼书房。
初茗宜对父亲道,“爸,我认为目前最为要紧的事是安抚死者家属,同时尽快进行危机公关。”
初经义沉着脸,声音也沉得很,“这事先别让灵儿知道。”
“媒体那边的消息,我已经尽力拦截了,但估计……”
初茗宜微微点头,眼眸微垂,眉心也紧紧拧起。
她知道,就算自己话没说完,父亲也明白她的意思。
初茗宜对那些实事求是写报道的媒体机构没什么意见。
但她也不得不承认,现在某些媒体就是拿钱办事,未弄清事件真相就断章取义的不在少数。
初经义抬手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声音沉着厚重,“别太担心,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事情总会过去的。”
初氏集团是一家主营医疗器械的企业,他们的产品研发、生产工序目前已经很成熟了,不管是在公立还是私立医院,初心的医疗器械设备都能占据一席之地。
然而就在今天下午六点四十五分,他们的合作方之一,民安私人医院出了件事。
严格来讲,这是一起严重的医疗事故。
院方发出的公告模棱两可。
院方指出,在病人手术过程中,初心医疗器械集团提供的设备突然就出现了故障,而他们的医生却以极快的速度将病人进行了转移治疗,并重新启动手术。
手术结束后,患者却在送至重症监护室的途中离世。
患者家属自然不想面对这样的结果,要求院方承担责任。
可院方认为这与他们关系不大,医院的手术流程很正规,归根结底要怨那台突然出现故障的医疗器械。
矛头自然而然地指向了初心医疗器械集团。
离世病患的家属是想要院方和初心集团共同承担责任。
若是他们想要的单单只是赔偿也就罢了,可病患家属要求相关部门调查初心集团的生产流程,说是一定要确保他们提供的医疗器械没有任何质量问题。
初心医疗器械的法务团队在五分钟前提供的最新消息——
这家人已经找好了律师,准备起诉民安私人医院以及初氏集团。
初茗宜现在很头疼,一时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解决方案。
现在去追究谁的责任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重要的是,新闻报道一出,法院传票一递,集团的股价必然会受到严重影响。
严重的话,可能会导致最坏的结果。
初茗宜站在棕红色的实木书桌旁,深深吸气。
他们集团现有的危机公关团队不够出色,因为实体产业向来不是很注重这方面,初茗宜也一度认为,研发生产于他们而言才是重中之重。
可是,平平稳稳则罢,一旦出事,无论集团缺少哪一样都会很吃力。
初茗宜望着窗外,“整个南城能将危机公关处理得最好的团队,目前就职于HS。”
她说,“我这就去联系他们。”
初经义知道现在劝她去休息也没用,他这个女儿惯来要强,事情不早点解决掉,她就一天也睡不了个囫囵觉。
中年男人低头看着自己的女儿,压低声音:“别着急,事情总要一步步解决,不早了,你收拾下先去休息。”
初经义:“我刚才已经派人联系了患者家属,明早我和齐律师一起去趟法院,看看能不能调解成功。”
门外,初灵正要抬手敲响书房门的时候,被乌女士拦了下来。
乌茵僮握住她的手腕,“怎么了?”
初灵看向她,皱眉小声道,“我有点担心……”
“没事,你要相信爸爸和姐姐,无论发生了什么,他们都会顺利解决的。”
乌女士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软语,“你听妈妈话,洗个澡去睡觉,乖啊。”
初灵也不想让她担心,于是点点头,拿上东西进了浴室。
洗完澡吹干头发,收拾好以后,她就进了自己的卧室。
初灵打开手机某个新闻app,输入“初心医疗器械”几个字,搜索。
关于集团最新的一条新闻报道,发布时间在二十一分钟以前。
她点进去快速浏览了一遍。
初灵立刻从床上爬起来,结果一个没站稳,踉跄了下,差点摔在酒红色的羊绒地毯上。
她跑到橱柜前找到自己今天用的包,拉开手包拉链,翻找到那位宁助理的名片,拨出上面的号码。
之前在书房门口,她也听到了姐姐说的话,只不过隔着一扇门,听不真切。
但初灵还是拼凑出了大概意思。
最好的危机公关团队是HS娱乐集团的公关团队。
她现在,急需江云暮的帮助。
幸运的是,电话没响几声就被对面的人接通了。
初灵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直到后半夜她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但睡着之后又一直不停地在做梦。
早上六点钟,她听见别墅楼下传来阵阵喧闹声。
初灵拉开窗帘一看,发现楼下一群头上戴着红色发带的人,手里拿着红色小旗挥舞,走在前头的那几个人手里扯着一条鲜红色的大型横幅——
“初氏集团草菅人命,王法何在天理何在!”
他们口中不停地叫嚷着横幅上的话,一边喊一边挥舞着手里的旗帜,动作整齐划一,像是经过了专门的训练。
别墅门外的确有保安看守,但架不住他们人多势众,轻而易举地就将那几位保安给制服了。
初灵拿出手机,对准楼下那些人拍了几张照片。
楼下示威游行的那些人有几个眼尖的已经看见了她,低头跟旁边的人说着什么。
得到领头人的示意后,有一个高大魁梧的壮汉提着桶鲜红色的油漆走到初家别墅门前,照着他们黑色的雕花大门泼了上去。
不过一瞬,黑色的雕花大门立刻被染上了颜色。
满满一桶红油漆,有很大一部分因为重力已经尽数落到了地面上。
红油漆的味道很大,壮汉泼油漆时都戴着手套,泼完之后,直接将那空桶扔进她家院子里。
红色油漆桶滚了几下,压弯了乌女士差人种在那里的向日葵根茎,最终在那棵树干粗壮的海棠树下停住。
壮汉朝楼上摆摆手,大声喊着说,“楼上那妞儿,别拍了,我们可都看见你了啊。”
初灵看到楼下大门和院子里一片红彤彤的景象,后背不断渗出冷汗来。
就连额头上也是。
她揪住窗帘一角,用力阖上。
整个人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发抖,初灵倚靠在墙壁上,想着林医生跟她说过的深呼吸疗法,来回吸气呼气循环了许久,心绪才逐渐稳定下来。
门外不知从何时传来阵阵敲门声,可初灵现在连起身开门的力气都没有。
乌茵僮已经报了警,警方应该很快就来了。
她站在初灵的卧室门前,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应。
乌女士担心至极,找出初灵卧室的钥匙,打开门。
看到身穿单薄睡衣,正靠着冰冷瓷砖大口呼吸的女儿,乌茵僮几乎是一瞬间就感到鼻酸,跑过去抱住她,“灵儿,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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