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欣喜
盛婳对楚斟母亲, 只依稀有些印象,除却那日楚斟拜师,便再没见过, 盛柏忽然说起这人,盛婳还回忆了一瞬,只记得她好似不大有体统, 行止之间没有贵族夫人的规矩。
盛婳垂眸道:“见过一回。”
盛柏微微蹙眉问道:“这么些日子, 你就只见过她一次?”
“是,就是楚三公子拜外祖父做先生那日, 见过,后来便再没见过了, 就连订婚那日, 也未见到人, 听讲是去服侍身患重症的母家亲戚去了。”
盛柏神色略严肃道:“你就没怀疑过不对?什么事情能有自己亲生儿子定亲的事情重要,又是膝下唯一的儿子。”
盛婳愣了一瞬, 她确实没怀疑, 准确来讲, 这事上她本就没上过心, 这婚事自打一开始就与楚斟说清楚了关系,于她而言只是无奈下的合作, 来与不来都无甚干系, 但听盛柏的意思,好似楚夫人并不简单。
“所以,是楚夫人有什么不好?”盛婳开口问道。
盛柏环胸, 看了眼窗外才低声道:“我前些日子才知道, 楚家夫人脾气古怪, 最见不得有人与楚斟沾染, 后院里的女眷,除了年岁老迈的,但凡年轻些的,都被折磨打死了。”
盛婳闻声吃了一惊,檀口微微张起,她虽觉楚家夫人身有市井脾性,却实在无法将她与恶毒至极的人画等,盛柏既然说,便是确凿的事情,所以并未怀疑真假,眼眸复杂问道:“她为何要这样子?”
盛柏闻声却抿唇不语,沉默半晌却道:“婳婳,退婚吧,楚家的事牵扯颇深,楚斟再出息,对你再好,都绝非良配。”
见盛柏避而不谈,盛婳便隐约才道牵扯许很严重,她张了张唇问道:“可会牵扯到你与外祖父?”
盛柏摩擦掌心道:“你放心,我会竭全力护住白家。”
盛婳不禁沉吟,垂眸不再讲话,好似是在深思,盛柏便靠在一侧等着她做决定,许久才听盛婳长吁一口气道:“好,全由兄长与外祖父做主。”她顿了顿又道:“若是不急,再缓缓吧,他眼下考试渐近,莫要因此事耽误他。”
听盛婳松了口,盛柏心下顿舒了口气,不过他也瞧出来了,盛婳对那楚三并无儿女情长,若是有,断无可能这般轻巧放手,点了点头道:“你放心,这事我会安排,只是你需得主意些分寸,这娉婷阁,往后莫让他随意来往,就是连你往后,轻易都莫要再见他了。”
盛婳眼睫微微颤动,眼底虽有不忍,却是点了点头道:“这个我懂,兄长放心就是。”
楚白两家的事,既已说清楚了,盛柏犹豫半晌忽开口道:“婳婳,你觉得陆家老二”
“什么?”
话还未说完,只提提道陆焉生的性命,便被盛婳打断,这反应实在迅速,倒是让盛柏顿了顿。
“好端端的,兄长为何要提他!”盛婳越是心虚,反应越是激烈,这事盛柏最为清楚。
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他,好笑的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叫你这一打断,我反倒忘记要说甚了。”
到底是没将陆焉生愿做白家赘婿的事情说与她听,这事盛柏自也有自己的考量,其一是盛婳此刻身体虚脱,听那程九先生的意思,是不已烦思过度,其二便是入赘婿的事情能瞒的一时是一时,这前脚才退婚后脚就定好了下家,无论是外头还是盛婳自己许都接受不了,怕她心生抵触,倒不如先瞒上一瞒,若是婳婳与他相处好了,在提也不迟的。
盛婳狐疑的看了眼盛柏,好似不信他的话,撅了撅嘴正要开口问他,盛柏却先动了身,将盛婳按在了榻上,仔细替她掖好了锦被道:“好生休养吧,你这才醒,莫要操心太多事情,对了母亲坟墓的事情,点珠应当与你说清楚了,十日后起坟,你好好养着那日莫要下不了榻缺席了。”
一说起白潋荷的坟墓,盛婳不免有些激动,一把抓住了盛柏的手问道:“兄长可查到了是谁?”
她自己虽也有怀疑,但总觉得那人不至如此,到底是养在深闺中的姑娘,怎也想不到旁人的恶能有多黑心。
盛柏眯了眯眼睛,眼底闪过锋芒与恨意,却是一闪而过,未叫盛婳捕捉到,他实在不愿意她沾染那些腌臜事,安抚道:“有些眉目了,等查清楚了,我在与你说可好?”
见他如此讲,盛婳便只得听话点了点头,只是见盛柏走到珠帘时忽开口问道:“兄长,如果是盛欢母女,你会怎么做?”
盛柏掀开珠帘的手顿住,嘴角勾起一眸弧度来,却是似笑非笑意味深长道:“如果真是他们,该怎么做便怎么做,婳婳,我们为了盛家已经忍得够多了。”
盛婳闻声默然,盛柏只是道:“你好生休息。”才抬步离去。
幽暗的屋内,只余下少女无甚的叹息,许久才听她语焉不详轻吴了一声:“也罢。”
盛柏到书房是,陆焉生正候在门口,倒是自觉,并未先进去,盛柏推开了门,陆焉生才抬脚进去。
负手看着他劈头盖脸便斥责道:“你非要弄着这样明显吗?”
陆焉生垂眸,未应,他并未觉得有什么明显的,怕语出惊人真吓到他,便顺从的什么都没讲。
见此乖觉,盛柏自觉说话语气冲了些,便又扔了个甜枣与他道:“我不拦着你与婳婳接触,但是你切记注意分寸,白楚两家到底还没取消婚约,你别举止咳轻浮,叫人不自在。”
说着话时,盛柏说时多少有些别扭,今日是特地寻他来教导的,实在是因他举止太过。
陆焉生闻声便笑上眉梢,又验证的复问了一句:“当真不拦着?”
盛柏隐约听出旁的意图来,却又觉无甚,便点了点头。
岂料他这便刚应下,便见陆焉生迫不及待的转身离去,盛柏反应过来是,人都已经到了门口了。
“欸,你去哪?我话还没说完!”盛柏抬手拦道。
陆焉生顿下脚步头都未回,仿若得了特赦令道:“我先去瞧瞧她,万事都不及她要紧。”说罢还不等盛柏答应,便脚步轻快的离去,此刻他犹如脱缰的野马,欢脱的叫人抓都抓不住。
看着陆焉生脚步匆匆消失在眼前,盛柏有些错愕,他方才说的注意些分寸这样的话,是白说了?
却仍旧放心不下,看向一旁伺候的明盏道:“你去,盯着他些。”
明盏闻声连连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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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京城十几里的庄子,此刻正灯火通明,几个出口皆被木桩子钉死,只有一角门畅通,便是如此,门口还守着不少仆从。
府上下人此刻正瑟瑟发抖,路过正厅时皆纷纷避让,听见里头一声声的哭喊声,浑然当做什么也没听见躲避离开。
桌子被拍的发响,地上正瘫坐在地上哭的楚楚可怜的许氏与委屈至极不肯掉泪的盛欢。
“我再问你们最后一遍,那事是不是你们干的!”盛安及近克制的指着他们问道。
许氏连连摇头道:‘老爷,自你将妾身送到这处,妾身再没有出门的机会,除却年节还是您亲自派人来接,妾身那有机会干那样的事情呀!’
盛安却不听她狡辩,攥了攥拳头指着盛欢道:“那她上回是怎么奔去白家的?你倒是巧舌如簧!”
盛欢掩下眼底一闪而过的暗芒,她此刻最在乎的不是盛安有没有怀疑,而是盛婳怎想,毕竟进东宫的事情还需的仰仗她,她不禁有些懊恼,怎恰在这紧要关头出了这样的事,她挤了挤眼底的泪水道:“父亲是觉得阿欢会做那粗鄙之事吗?我到底是盛家娇养大的女儿,怎可能会去碰那些脏秽之物,且白氏”盛欢见盛安神色一僵,忙又改口道:“且母亲坟墓在哪,您从来都未告诉过阿欢,父亲也从来不让阿欢去上过香,哪里知道在什么地方?您这样强加罪责,未免太伤阿欢的心了。”
她这般有理有据的,反倒是让盛安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驳,正如她讲的,他未亲自撞见,她如何狡辩都成,不过他忽像是想起什么,转身问向李管事:“那日的妇人,你可寻到了?”
李管事看了眼死不承认的两人,声音带了几分刻意洪亮道:“快了,就这一两日的功夫便有消息了,倒时亲自见见三姑娘,便知道是不是了。”
盛欢闻声心下一坠,掩饰住颤抖的掌心,强装镇定到:“是,阿欢清者自清,阿欢等着与那妇人当面对证。”
见她一副不屈模样,盛安与李管事面面相觑,莫不是真的冤枉她了?可想起盛欢的性子,盛安又起了怀疑,募的站起身来道:“那就等着瞧。”
说罢便甩袖离去,李管事深深的看了眼盛欢,才跳脚离去。
等人一走,盛欢便似脱力的瘫倒在地,许氏忙扶住了她,哆哆嗦嗦道:“阿欢,你与母亲讲,到底是不是你!”
盛欢此刻却顾不得这些,挣扎便要起身,看了眼天色,时候俨然不早了,再晚一刻,便什么都迟了。
她跌跌撞撞的奔向了后院的柴房里,小心翼翼的关上了房门,在极其隐蔽处寻到了一洞口,这处恰痛着外头,恰此刻月光透过了云层,月光婆娑下瞧见墙根下隐约站着一人,如玉月光下更显可怖,毁掉的半张面犹如鬼魅一般。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写作状态不大好。今天就这么多,早点睡,我调整调整
第82章 亲密
见天色不早, 点珠便想着留一盏此后她安榻,正要出去打水,却叫盛婳叫住了:“点珠!”
点珠顿下脚步, 站在门帘前回头道:“欸!奴婢在呢,姑娘有什么吩咐?”
盛婳眼底颇复杂,似有些凌乱, 咬了咬唇才道:“若是, 若是一会有人来寻我,除了外祖父与兄长, 你都要替我拦下。”
她未指名道姓说是陆焉生,只怕叫旁人误会更深。
点珠愣了愣, 看了眼天色, 这个时候应当不会有人来打搅了, 却是点了点头,迎合道:“欸!奴婢清楚, 姑娘放心吧, 大公子走前特地吩咐过, 要您好好休息, 这些奴婢都省的。”
盛婳闻声,眼底的不安才渐渐消逝, 只是有些懊恼, 对于陆焉生的习性,该死的都很了解,这会子又睡不着, 便半靠在床榻上闭目养神。
怎想点珠前脚刚关了门, 一回头, 还没出院子, 远远便见长廊通明烛火下有人匆匆而来,她辨析了一瞬,见是陆焉生,忽便默了,若有所思回身看了眼烛火映照在明窗上的虚弱身影,姑娘怎知道陆二公子今日一定会来?
还未思索多久,陆焉生便踱步到点珠跟前,见她挡在跟前,便率先开口道:“我来见见你家姑娘,交代些程先生的嘱咐。”
不欲纷说,便想避开点珠往屋子里去,这个时候她定然还未睡下。
点珠忙左移了一步,挡在了陆焉生跟前。
陆焉生微微蹙眉,看着她不言语。
点珠微微躬身才慢条斯理道:“陆二公子,我家姑娘已经歇下了,您有什么要交代的可先告诉奴婢也是一样的。”
屋子里的盛婳屏气凝神细细听着外头的动静,一点动静都不敢出,却不想窗台上依稀的纤弱身影却出卖了她。
陆焉生亦瞧见了,什么都没讲,只是盯着明窗的影子瞧。
点珠有所察觉,回身看了一眼,倒未觉心虚,只是又迈了一步,挡住了陆焉生的视线,微微笑道:“时候不早了,陆二公子请回吧。”
陆焉生只眯了眯眼眸,并未在过多纠缠,这是摆明了不想见的,说破了谁都难堪,便负手颔首道:“好,那我改日再来看她。”
说罢,便转身离去,这般潇洒离去倒是让点珠愣了愣,直到见长廊上的人影消失,她才微微放下心来,又吩咐了声看守门的阿肆,见阿肆点头,她才放心离去。
盛婳见他如此离去,反倒觉得有些怪异,不说别的,她实在了解陆焉生个性,凝声听了许久的动静,见静默一片,唇角微微弯起,才又闭目养神。
只是眼眸刚闭上,忽听“啪嗒”一声。
这声音不大,是从耳房那侧传来的动静,听这动静,那久不曾想起的记忆,又攀上了脑海里,她心募的一坠,有些不可置信,阿肆不是守在门口吗?一股从未有过的麻意窜上了心头。
几乎是下意识见便觉得是他。
“啪嗒,啪嗒,啪嗒………”那声音响得越发快速,好似是在憋着气,盛婳不去看,那声音就不停。
盛婳太阳穴青筋直跳,本想就由着他响,可这声音越发明显,眼瞅着点珠就要回来,眼底莫名有些焦急,索性这回就与他说明白,她咬了咬唇,到底是掀了薄被下了床榻。
越是靠近耳室,那声音便越想,只见那扇明窗前站这个人,盛婳问道:“是谁!”
闻声外头的人停下动静,不大不小的喊了声:“婳婳,是我。”
这声音熟悉的很,只这么一听,就知道是陆焉生。
盛婳并未开窗户,只是站在窗户旁道:“你回去!话程九先生应当都带到了,就此别过吧。”
窗外的陆焉生顿了顿,他紧了紧掌心道:“你都记得对不对!”
盛婳未答,只是道:“你还回去了,天色不早了。”
“婳婳,你开窗,我们聊一聊好不好。”陆焉生话里几乎带着祈求的意味。
盛婳却是未听,只是咬了咬唇深呼了一口气道:“我很感激你寻来程九先生,也很谢谢你替我母亲洗碑之事,就这样,什么都不欠了,就此两清,行不行。”她顿了顿目光瞥向一旁燃烧的烛火道:“你也不必为了我拒了太子的举荐,这样……真的很可笑。”
陆焉生闻声瞳孔骤然剧缩,忍着心口蚀骨之痛道:“婳婳,什么叫什么都不欠了,就此两清?不够,我不准,我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够!”
盛婳听他歇斯底里,这声响俨然不算小了,紧张之间,盛婳好似听见了点珠端水与门口阿肆的交谈声,她又凑近窗口道:“你,你,小声些。”
陆焉生却好似浑然未觉,忽听他痛苦“呼吟”了一声,而后便是摔倒落地的声音,偏明窗上的黑色身影此刻也不见了。
盛婳心下一惊,对外忙喊了一声陆焉生,只是除却细微的痛苦声,在没有旁的声音赢她,她乎猛然想起,他这些日子受陆远不少折磨,想起他日渐消瘦的脸,盛婳不免生出一些担心来,也不知怎样想的,手便搭在了明窗上,下一刻,窗扇便被她推开。
这明窗前有桌台遮挡,她瞧的不大方便,只得微微踮起脚来,只是应当是用了些力气,此刻竟是眼前一片眩晕,她强忍着晕厥,对外喊了一声:“陆焉生!”
只见陆焉生此刻正半蹲在地上,难受的捂着心口,熹微烛火照在他脸上显得煞白煞白的,一件他这模样,便是他此刻很是痛苦,听见盛婳唤他,他才抬起头来,嘴角勾了勾虚弱笑意道:“我没事,你莫要担……”
只是话还没说完,陆焉生没忍住胸口涌出的腥甜,嘴边渗出鲜红血色来。
盛婳见他强忍镇定,想去看他此刻如何,微微动了动身子,却不想到底是初愈的身子,只动了那么一下,眼前便晕黑一片,眼瞧着就要晕厥过去。
“婳婳!”陆焉生惊吓之下,尚来不及估计心口裂疼,眼疾手快忙拉开了窗牖,翻身进了屋,在盛婳将要坠地时一把捞起了她,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陆焉生慌的不行,恰此刻院外传来动静,是点珠抬水进了屋,陆焉生想也未想,将晕厥过去的盛婳一把抱起,进了内寝,将她安置在榻上,而后转身便要去开门,大不了当作好色之徒打死,此刻也要去寻刘本来。
然短暂晕厥后的盛婳,将将转醒,便一眼瞧透了陆焉生的打算,纤白指节勾住了他的手,眼里带着些氤氲湿意,摇了摇头。
点珠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眼见盛婳眼里有越发焦急,陆焉生到底是没有违逆她的意思,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我知道了。”
盛婳闻声轻呼了口气,却不想只见陆焉生目光在四下扫了一眼,微微蹙眉,而后只见他眸光一亮,下一刻,床榻边的帷幔便被他抬手撂下,在盛婳震惊的眸光里,男人钻进了她的榻里。
作者有话说:
身残志坚,码了这么点,本来昨天不想请假的,可是我伴随有心绞动,满大街都是小洋人,所以各位注意防护啊!!!这些字我码的迷迷糊糊,我明天再看看改改,觉得桥段不好的,这次允许提意见
第83章 扯谎
进屋前, 点珠隐约间听见了什么动静,虽只是一瞬,但灵敏如她, 心也咯噔一下,掀帘进去,便见榻上帷幔被放下, 自家姑娘只露出一只细嫩白皙的质弱纤臂来, 烛火映照下显得分外莹润,夺人目光。
点珠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姑娘?”
只听床榻里的盛婳声音里带着些疲软道:“怎么了?”
见她声音如常, 点珠才放下心来,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许是奴婢方才听错了动静。”
她人走到榻前, 微微掀帷幔道:“姑娘, 奴婢伺候您擦身子吧。”
擦身子床榻上的两人神色都不禁出现几分尴尬来,盛婳脸色红晕一片, 不敢四处去瞧。
见帷幔就要被点珠掀起, 盛婳忙道:“不了, 我有些难受, 今夜便先不折腾了。”
听她说有些难受,点珠心下便是一紧, 忙道:“那奴婢可要去请刘先生来?他虽不及程先生医术高超, 但您之前的身子也是她照看的,应当是能瞧一瞧的。”说罢又不免瘪了瘪嘴道:‘哎,就是可惜程先生不在。’
盛婳正要拒绝, 就见一旁的陆焉生忽攥住了她的小手, 盛婳甩拖不掉, 也知晓他的意思, 便只抿唇道:“那你先去将他请来吧,先让他在门外候着,等我好些了,在让他来瞧。”
点珠应声连连应是,临走前还不忘嘱咐道:“姑娘就是困了也晚些时候再睡,杏枝那药很快便好了,咱喝了汤药再歇歇。”
床榻里传来盛婳“嗯”了一声。
见此,点珠才放心离去,临走时还不忘先熄灭了盏灯火,想着屋子里烛火通明,晃眼的很,暗一些姑娘身子许就好些。
屋子里忽就暗了许多,床榻那小小四方天地里也蒙上了曾淡淡阴蔽,随着烛火摇曳,气氛浓稠的有些化不开,好似有些叫人沉醉的暧昧在里头。
被紧紧握着的掌心烫的生出密密细汗,偏那人紧握,就是不松开,盛婳咬了咬唇有些怨怼的看向他道:“你松”
话还未说完,陆焉生忽将她的手掌贴近了他心口,神色郁郁道:“婳婳,我这里疼,疼得滴血。”
他这话也并未诓人,那处正是太子上回脚踢重伤之处。
盛婳颤了颤眼眸,眼前少年,好似与前世那人重合,少年一如既往的与她耍赖,叫她分不出今夕何夕,只是那时少年眼里皆是傲慢与怨怼,眼里除却他自己那雄心壮志,在装不下旁的,偏此刻这人眼里只盛着她。
她低声叹了口气,神色恹恹道:“陆焉生,这样很无趣。”
只是她话刚砸到地上,呼见男人抓着她的手紧了紧。而后又听他痛“唔”了一声,下一刻嘴角又有血色流出。
盛婳吃了一惊忙手忙脚乱要替他去擦:“你,你到底怎么了!”
话里的焦急,却叫陆焉生嘴角弯了弯,连眼底都温柔了许多,拉住了盛婳要替他擦血迹的另一只手道:“别碰,脏。”
下一刻便见他身子微微一倾,在盛婳的震惊中环住了她,话里带着眷恋道:“我很高心,你回来了,你怨我,恨我,我都接受,但别不理我,好不好?你觉得我哪不好?我改,成不成?”
他话里的轻哄,吹拂出来的热气,将盛婳的耳畔烫的发红发热。
盛婳闻声便知他什么都没听进去,不禁低声叹了口气,可方才的话她又实不能再讲第二回 了,她是发现了,若是再讲,这人今夜许要吐血不停,直至血枯而亡了,她微微挣扎,却仍旧无法挣脱男人的桎梏,她无奈道:“陆焉生,你松手,杏枝一会就要回来了,要是被发现,要怎办?”
陆焉生好似没听见,却是忽然问道:“婳婳,你是何时想起来的?”
问出这话,陆焉生几乎费劲力气,这个问题于他而言,很重要。
何时想起来的?盛婳身型不禁微微一滞,咬了咬唇,眼里有些犹豫,似不愿意答。
偏那人不到黄河心不死,只见陆焉生眼底皆是忐忑,顿了许久才问道:“是选夫婿之前,还是之后?”
盛婳攥了攥拳头,她自然知晓陆焉生问这事的缘由,为躲他纠缠,掩下眼底复杂,撒了回慌,声音轻道:“之后。”
话音甫一落下,便听那人忽轻轻笑了一声,而后松开了抱着盛婳的手道:“真好,你撒谎了。”
盛婳只当他不愿接受,强忍着心中诧异,嘴硬道:“我没有,你不信我也无法,这便是事实。”
陆焉生却是忽抬双手手捂住了她的耳朵,眼睛里亮晶晶的道:“你一扯谎,耳根便止不住的发红,之前你每每替我撒谎向老大人掩盖我去向时,便是如此,你自己没发现吗?”
陆焉生不免庆幸,自己未曾将这小发现私藏心底,并未告诉过旁人,就连盛婳自己都浑然不知。
盛婳瞪大了眼睛,下意识便要去捂住自己的耳朵,却不想恰碰到了陆焉生的双手,触及之时发烫的又收了回来,这才反应过来,原他方才是故意抱着自己,便是为了瞧清她的耳朵,她脸便红了许多,也不知是气得,还是羞的,她恨恨道:“你方才是故意的!”
她哪里知道,她此刻生气的模样,却是一副软绵绵的模样,莫说无半点威严了,反倒显出几分稚气可爱来,搅的陆焉生心口微软,方才的疼痛便化了好几分。
扶着胸口靠在墙便痴痴笑着看她,揶揄道:“我方才故意什么?你说与我听,若是我错了,这便与你道歉。”
许是笑声颤颤镇的他胸口疼,时不时还皱眉痛苦。
盛婳闻声便不想理他,也不与他争辩了,便撩开帘幕送客道:“你快走吧,杏枝很快便要回来了!”
陆焉生的笑声忽便停下了,这回倒是听话,顺从的从榻上下去,只是在床榻边停顿下来,烛火照的他背影泛着几分暖意,只听他道:“婳婳,我真的高兴。孤寂了那么些年,便是封将都未不及此刻欢心,你知不知,我曾如你愿,当上了将军?”
盛婳眼睫微微颤动,愣了一瞬,忽又一段模糊记忆想起,虽不清晰,却话音犹在,她许久才“嗯”了一声。
陆焉生前脚刚翻床离去,下一刻杏枝便端着汤药推开了门,见盛婳痴痴的坐在床榻上,忙端着药上前道:“姑娘,喝药了,您发什么呆呢?”
盛婳回神时,才觉眼眶早已模糊一片,她抬手擦了擦,是滴滴莹泪。
宁去守在白府门口,见这个天色自家公子还未回来,正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该如何是好,便见白府门口出现了陆焉生的身影。
他忙上前去迎,人刚走到陆焉生跟前,一声公子还未喊出声,只见陆焉生“噗”的一声,一口鲜血便倾泻而出,下一刻便如枯叶一般摔倒在地。
作者有话说:
身残志坚报道的第二天
第84章 惊险
今日约莫是个艳阳天, 大清早的东边的云彩便绚烂的很,点珠轻手轻脚的将水盆端放在桌前,看了眼珠帘后的里屋, 见帷幔未动,便没敢吱声,等在原处。
杏枝见点珠进来, 一双杏桃似的水汪汪大眼睛里皆是抑制不住的精彩, 拉着点珠小声道:“点珠姐姐,你可知道, 昨夜咱府门口出了好大一桩事呢。”
她这声音里带着些八卦里的兴奋,略大, 点珠忙食指抵住唇瓣, 又瞧了眼屋内道:“小声些, 姑娘睡着呢!”顿了顿才道:“出了什么事?”
杏枝吐了吐舌头,而后小声道:“陆公子。”怕点珠分不清, 又添道:“那位陆二公子, 昨夜在咱门口吐了好大一摊血, 然后就那么直挺挺的栽下了石阶, 我听门前守卫讲,怪吓人的。”
“真的?”点珠吃了一惊道。
怎想她这话音刚落下, 便听帐内有了动静, 只见一细嫩的白壁勾住了帷幔,露出盛婳一双精妙却带着苍白的小脸来,神色带了几分两个丫头瞧不懂的情绪, 只听她皱眉道:“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两个小丫头吃了一惊, 杏枝刚要说话, 点珠忙伸手按住了她, 冲着她摇了摇头,才故作轻松端着水进了屋道:“姑娘醒了,那奴婢来伺候您擦身。”
进屋时,点珠还不忘轻声叮嘱:“你莫胡言乱语,叫姑娘心累。”
她这也是打心里的考量,她是瞧出来了,虽说瞧不出来自家姑娘对陆家二公子的态度,但总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多出这一桩事,叫姑娘担心食不下咽,再添心病,实不利于养病,倒不如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杏枝年岁叫点珠小些,对点珠自然言听计从,小心的抿了抿唇,将头缩的的低低的。
她们不肯说,可盛婳方才却听见了,他当真病重成那个样子?伤成那个样子竟还要来白府缠磨她,她心头不禁涌起一股恼意,可除此之外又有些别的,盛婳有意忽视,浑当没发现。
待洗漱收拾好,恰此刻门被拍响了,是阿肆。
点珠看了眼盛婳,盛婳点了点头,点珠才对着外头道:“进来。”
阿肆站在珠帘后道:“姑娘,楚三公子来了,人来了有些时候了。”
点珠看了眼盛婳,见盛婳神色有些沉,便看了眼杏枝,让她莫插嘴,两个丫头便等着盛婳吩咐。
想起昨夜盛安的意思,盛婳抿了抿唇道:“点珠,你去请他回去吧。”
倒是不出所料,她们这些跟在主子跟前侍奉的,隐约也知晓主子们的意思,了然的点了点头便要走,只是人刚到珠帘前,盛婳又叫住了她:“点珠。”
点珠闻声顿住:“姑娘还有旁的吩咐?”
盛婳抿了抿唇点了点头。
楚斟与许未就等在院外,许未等到百无聊赖,抻着脖子往里头瞧,见屋门从里打开,瞧见了点珠的身影,便喜笑颜开对着一旁的楚斟道:“公子,点珠姐姐来了!”
楚斟闻声正了正身型,便要抬脚往里头走。
却不想被点珠叫停了步伐 ,点珠挡在他跟前,微微弓腰道:“有劳三公子跑这一趟,只是我家姑娘身子还不好,见不得人,劳您白跑一趟,实在不好意思。”
这还是头一回被点珠挡在外头。
楚斟欣然的脸上忽便附上了一层黯然,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拒之门外,以往婳婳病体再重,他都会被请进屋里的,便是说不得话,陪着她也是可以的。
毕竟他们能定下婚事,就是因为他能替她挡煞,他心忽有些惴惴的不安稳,若不是他们发现了他其实毫无用处?
“楚三公子?楚三公子?”见楚斟发怔,点珠喊了好几声。
楚斟这才回过神来,而后牵了牵嘴角,只是神色不如方才温和道:“是,我知道了。”
说罢便转身要回去,点珠微微蹙眉,忽觉得盛婳后来的吩咐很有道理又道:“楚三公子,我家姑娘还有话要奴婢带给您。”
楚斟回身看向他,只是这回眼里带着几分忐忑。
点珠莞尔一笑道:“姑娘说了,让您安心准备乡试,莫为了府上周遭的烦心事扰了您,毕竟学业艰苦,还望您万千珍惜。”
果然话也落下,楚斟面上虽无甚变化,可总觉得温和了许多,嘴角勾了勾道:“是,劳点珠姑娘替我带句话,说我知道了,让她安心养身子。”
说罢便躬了躬身,转身离去,再见他脚步,明显雀跃欢快许多。
点珠不禁摇了摇头,喃喃道:“姑娘果然料事如神,若是后面的话不交代,这楚三公子怕是不知要郁闷到什么时候了,哪里能顾得住往后的乡试。”
话说完才悠悠的转身离去。
点珠刚进院子,与此同时,长廊上便出现了一黑衣身影,那人身影利落,很快便消失在长廊上,再看身影是直奔往向盛柏的午襄阁。
午襄阁门前侍从并未拦他,那人直奔进了盛柏屋中。
进了门,见盛柏端坐在案牍前,正闭目凝神。
黑色身影见状忙单膝跪地道:“公子,那叫程九的先生属下查到了些事。”
闻声,盛柏便睁开了眼眸,虽睡眼惺忪,可眼眸里带着几分锐利看向那人道:“说。”
“旁的倒是没什么,就是程九先生曾在蜀州呆过数年,是后来才辗转回的姜城,这才叫陆二公子寻到的。”
一说起蜀州,盛柏愣了一瞬,方才从一桩旧事中想起这么个地方,蹙了蹙眉头:“蜀州?什么时候?”
那人微微抬头看了眼才对着盛柏道:“平衍九年。”
“平衍九年平衍九年还真是巧。”盛柏手指腹细细摩挲掌心,隐约知道这人想说什么,他抿了抿唇道:“再去查!”
那人闻声应“是。”便起身离去。
盛柏又靠回了太师椅上,手搭在额头上,眨了眨眸子出神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辗转好五六日过去,就连点珠都不禁纳罕,陆家那位二公子好似销声匿迹了一般,竟自打那日都未曾出现过,她端着药进屋,便瞧见盛婳盯着一处出神,神色带了几分阴郁。
“姑娘,喝药了。”点珠将药碗放在杌子上,喊了好几声,直到将药端送到她跟前,盛婳这才回了神。
盛婳接过药盏,便一饮而尽,青烟似的眉笼做一团,小脸都泛着苦。
点珠递上果脯才道:“姑娘在想什么呢?可否说给奴婢听?”
盛婳接过果脯含在嘴中,含糊道:“没什么,你去忙吧。”顿了顿忽又问道:“今日,府上可有访客?”
点珠心有灵犀便猜到盛婳问的是谁,摇了摇头道:“没有。”
盛婳抿了抿唇便没再讲话,甩了甩衣袖便让点珠掀下去,人就靠在榻上,看着明窗外出神,她咬了咬唇,眉宇间隐隐带了几分担忧,他人未出现,应当是人还未脱离危险,不然凭他的个性,就是重病都会拖着病体上门,眼前又不禁重现那夜陆焉生嘴边流下的丝丝血迹,眼底闪着的阴翳怎么也去不掉。
彼时离后院有些距离的书院,许未正坐在大门口,见前头洒扫的奴婢小厮都窝在了一处不知在讲些什么,架不住好奇心,看了眼身后正凝神读书的楚斟,便轻手轻脚的出了院子,往那几人处奔去。
稍靠近些便听其中一人讲:“这么讲,可是真的?”
其中一人道:“谁知道呢?但见这几日风平浪静的样子,好似又不大像,这退婚的事到底准不准,你可莫要胡言乱语!被方管事知道了,咱可是要被发卖出去的。”
见此,方才还言之凿凿的人此刻也有些摇摆道:“我,你们可莫要出卖我,这话到你们这就就此打住,要是叫方管事知道,你我都小命难保,这世家最忌奴才口不言,至于是不是真的,咱等着瞧就是了,走走走,快散开,这样太过惹眼了。”
话音刚落,方才还一窝蜂的人,此刻便散了个干净,许未见人走了,才从隐匿的地方出来,神色难堪至极,抬脚便往自家院子奔去。
他想也不想便推门而入,声响惊动了楚斟,楚斟微微抬头道:“你来的正好,这天不早了,掌灯吧。”
许未话就衔在嘴边,端着烛台便放到了案桌前,烛火下映照的楚斟神色疲惫,许未想说的话又说不出来。
见许未迟迟不离去,遮挡了他大半的烛光,映照在书页上一大片阴影,楚斟抬头见许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问道:“怎么了?有话要讲?”
许未回过神来,犹豫再三到底是摇了摇头道:“没事,没事,我挡着公子的光了吧,小的这就退下。”
说着便自顾自的走到一侧站着。
楚斟不疑有他,只是多看了他一眼,便又垂首读书。
一旁的许未神色凝重,低声叹了口气,公子乡试在即,莫为了这样不知真假的消息扰了他心思,若是耽误了学业,那便是他这个做奴才的该死,想起后院老夫人的手段,许未到底是什么都没敢讲。
夜渐渐深,彼时陆家也陷入黑夜里,整个陆府唯有一处灯火通明,只瞧见程九满头大汗,在照水院进进出出,宁去一盆水一盆水的往里头端,这样来来回回。几乎闹了一阵夜,直到天亮,才歇了动静,脱力的瘫倒在地,看向程九道:“程先生,我家公子应当不烧了吧。”
程九看了眼屋内,也是无力的摇了摇头道:“熬过去了,熬过去便是活了。”
怎料话音刚落,便听里头陆衷高声呼唤:“程先生。”
第85章 呈情(一)捉虫
一听这动静, 程九心就咯噔一下,喊了声不好,想也不想便往屋里头冲去, 没注意脚下,叫门槛绊了个大趔趄,半摔进了屋, 连滚带爬的进了里屋。
“怎么了, 怎么了!”他脸色发白,正要撸起袖子站起身来, 便瞧见床榻上的两人都睁着偌大的眸子看着他,眼里好似有些错愕。
陆衷反应过来, 忙上前一把搀扶起程九, 一脸抱歉道:“是我的错, 没讲清楚,他醒了, 劳先生给看看可还有旁的病症。”
程九没站起身来, 转个身便四仰八叉的躺倒在地, 心脏起伏跳动, 一呼一吸间匀了好几口气才渐渐平息,边喘边道:“吓死我了, 吓死我了!”
他看了眼正等着他起身的陆衷, 程九才坐起来,左腿一曲道:“他能醒便好了,至于旁的, 再讲吧, 我累了, 累了, 我都不眠不休跟个陀螺似的转了七日了,我要去休息,你们谁也别扰我。”
七日了,他竟是昏迷了七日了,陆焉生神色微怔,忽而脸色苍白问道:“先别走,她怎么样了?”
这话陆衷与程九都是一愣,这人真是疯了,程九叫他气得眼睛瞪大滴溜圆,抱着胸口怒道:“你不问问自己是不是险些要死了,你竟然还有心惦记旁人!陆焉生,你这脑子里除了那盛二姑娘,可还有旁的!”
陆焉生浑当没听见,胸口一丝丝的坠疼刺激的他额头汗珠直流,眉头紧皱青筋直跳咬着牙又问道:“她到底怎么样了!”
陆衷抿了抿唇,眼眸里有些深沉与不忍,张了张唇道:“已经大好了。”
“真的!”陆衷说的话,陆焉生自然信的,闻声便似卸了力气一般靠在了榻上,深呼了几口气,才平静。
程九瘪了瘪嘴道:“自然是真的,你放心吧,那刘本虽医术不及我,但好在听话,日日都会来陆家与我商讨盛家二姑娘的事,从方子瞧,已然大好。知道这些,可行了?”他此刻撑着劲儿,虽说着话却连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说罢对着外头便喊道:“宁去,宁去!”
宁去方才怕打扰了程九,人就守在门口不敢进来,闻声忙抬脚进屋,见自家公子醒了,眼中热泪便止不住,伸手便擦了擦。
程九白了他一眼道:“要哭晚点再哭,先扶我回屋休息!”
说着便抬起胳膊等着宁去搀扶,宁去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忙走到他身侧,将他搀扶而起,这才惊觉,程九许是方才紧张太过,此刻已双脚无力,陆衷心有愧疚,便也搭了把手,到门口时还喊来明盏一同搀扶,这才回了屋。
怎想一回屋,便见陆焉生挣扎着想下地,陆衷眯了眯眼眸,什么话都没讲,走到了榻前。
“又想去白家?”陆衷先开口说道。
陆焉生没讲话,只是又坐回了榻上脑海中不禁浮现他这几日偶不时挣扎醒来时,迷糊瞧见坐在他床榻前的身影,眼底皆是惭愧之意道:“劳兄长担忧了。”
陆衷未应,只是他的背影显得几多孤寂,他目光看向明窗外洒进来的日光,忽道:“焉生,祁年重伤,远疆戍守将破。”
陆焉生瞳孔猛然一骤缩,一时没反应过来,强烈咳了好几声,直拉扯的心肺疼,不可置信道:“怎么会?祁年他应该”
祁年眼下正是壮年,祁家少说还有五年安稳可享,便是重伤,也该是在五年后陵遂之战上。
陆衷神色默然看向陆焉生,嘴角扯不出半分笑意,接话替他解了惑道:“祁贵妃血崩多日,将要不治,太子悬而不定闵家亲事,祁家心存逆反,这两个消息被祁家送去了远疆之地,许是为此,祁年乱了心性,才受了伤。”
陆焉生闻声眼底皆是错愕,他人忽一颤,想起前些年与太子说的那一桩事,他没想到,到头来的影响却是这般大,他耳畔忽又想起一人的劝告:“司马大人,三思而后行,着眼于天下间唯有这天机不可愚弄。”
见陆焉生沉默不语,陆衷拍了拍他肩头才道:“陆焉生,你不仅仅是陆家人,更是这大厦子民,眼下已是危急存亡之时,便是祁年这回死里逃生,但祁家俨然再非笼中之鸟乖顺,为兄可在朝堂牵制祁家,可祁家依托却在战场之上,祁年虽憨,却非纯然无暇,孰是孰非,为兄话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想想。”
说罢,便转而起身,再不看陆焉生一眼,走了出去,只留下陆焉生一人坐在床榻上发怔,须臾时间后,忽见床榻上的少年忽传来几声自嘲小声,他以手捂面,指缝间是斑驳愧疚。
陆衷出了照水院,并未回自己的院子,而是上了马车,直奔白家而去。
彼时盛婳刚喝完药昏昏欲睡间,点珠轻手轻脚的进了屋,见盛婳正在假寐有些不忍心伸手推了推她轻声喊道:“姑娘,姑娘,陆大公子来了。”
盛婳方才从迷离中转醒,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句:“是陆大哥?”
点珠点了点头道:“人此刻正在咱院子中,姑娘,可要将人请进来?”
盛婳愣了一下,虽不知陆衷来寻她何意,便也点了点头道:“请进来吧。”
盛婳与陆衷有些日子没见了,上回虽去了陆家养伤,但人都是昏迷着的,自然是没瞧见的,见到陆衷,盛婳坐在榻上微微躬身道:“陆大哥,你来寻我何事?”
陆衷没讲话,只是看了眼两边服侍的点珠与杏枝。
盛婳会意,看向两人道:“我腹饿了,去端碗参汤来。”
点珠了然,点了点头便拉着还未弄清楚状况的杏枝出去,只是临走前不忘将门虚虚掩着,让阿肆守在门前。
陆衷见人出去这才看向盛婳道:“他醒了。”
这声他是谁,盛婳自然知道,她手微微一颤,脸也有些不自然,却也只是一瞬便恢复如初,牵了牵嘴角不明所以问道:“陆大哥说的是谁?”
陆衷的手搭在膝盖上,目光落在盛婳身上,见她目光有些闪烁,便知道自己这趟没有白来,也不在意她是不是佯装,陆衷只自顾自道:“我来替他报个信罢了,听与不听全在你,整整七日,他险些没活下来,病重叨念最多的便是你的名字。方才一醒,尚来不及顾着自己,问的第一句话,便是你怎么样了。”
盛婳只觉得嗓子有些发紧,几不可微哽咽了一下,打断道:“陆大哥!”
陆衷看向盛婳,忽长吁了一口气道:“阿婳,其实你都知道是不是?”
他话未说完,可在场两人都已然心知肚明,这指的便是陆焉生的那份心思。
陆衷这回来,身上亦有重担,自知晓先生有意与他们陆家结亲后,陆衷之前心头的那游离的负罪与背叛感募的便轻了许多,更是为陆焉生感到庆幸,到底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上天可怜了他一场,也是有先生授意,不然他自也不敢跑这一趟。
盛婳闻声呼吸都缓了缓,紧紧攥着薄被,这份无措皆落入陆衷眼里,陆衷到底是没强迫盛婳,他张了张嘴问道:“阿婳,有些事,你若是想听,我便说与你听,想与不想,全凭你。”他顿了顿又道:“焉生昏迷不醒时,我便生出后怕,若真成了未说出口的遗憾,实在太过可惜了,阿婳,你要不要听?”
作者有话说:
确实受到了影响,笔下的人一言一行,我都要仔细想,怕一个轻举妄动,就让人讨厌了,我恢复差不多了,明天正式回归!
第86章 呈情(二)
此刻已是日落时分, 金黄日落顺着门口罅隙钻进了屋里,照出长长一道一道斜影,洒落在地板上犹如寸寸金叶子, 顺着日落而西,风吹杨而起,门边罅隙被风吹得又宽些, 日落又洒金了珠帘里, 犹如琉璃一般璀璨,为着静谧的小屋, 多添了几分难以移开目光的美景。
陆衷见盛婳盯着那处瞧,也不催促, 只等着, 只是不经意揉搓的指尖却道出了他此刻的心境。
这片静谧于盛婳却是折磨, 她咬了咬唇紧握了握拳头道:“陆大哥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这是不愿意听。
陆衷眼睫微垂, 没动, 须臾后目光如炬对上盛婳的眼眸道:“阿婳, 你怕了, 是不是。”
盛婳愣了一瞬,瞳孔微微缩了缩, 虽极轻微, 却叫陆衷捕捉道,诚然,在官场如鱼得水混迹许多年的陆衷面前, 盛婳便是心有七巧, 在此刻被心魔蒙眼的时, 也决然不是陆衷的对手。
白郝让陆衷来确实是有道理的。
盛婳几乎下意识便要反驳, 却被陆衷一语道破:“你既不怕,那听来又何妨?”他顿了顿才又道:“陆焉生在你眼中,就这般不好吗?”
盛婳默了,她咬了咬唇,心中那层朦朦胧胧,自己不愿掀开的枷锁此刻正清晰可见,陆衷确实问到她了,陆焉生,这般不好吗?
她眼前不禁跳闪过少年过往,也不知是不是出现了偏差,她竟一时想不起少年的刻薄来,许是前世里昏睡的时间太多,听得埋怨太多,太叫她耿耿于怀,可真要那么细数起来,次数与场景又有些朦胧,除却死前听的那句话
见盛婳陷入沉思,好似真在细想,陆衷唇瓣微微勾起,循循善诱道:“那便听一听,你若当真浑然无波毫无感触,那便趁此机会与他说清楚,你有些话若是说不出口,我也可代劳。”顿了顿又道:“看他一心为你的份上,多少对他也公平些可成?”
也不知是不是这句话真点了盛婳,此刻她也不知怎样想的,竟是不知不觉点了头,待反应过来,才忽反应过来,自己中了陆衷的套路。
陆衷却未给盛婳反驳的机会,长叹了一口气,心下也不禁卸下了重担,方才指腹都叫他掐的有些疼,阿婳其实太过聪明,他一度担心这事不成,许是因着她尚在病重的缘故,陆衷如此想着。
可真要讲时,陆衷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从何处讲,一时间愣在原处,眉头微锁,这府模样反倒是逗笑了盛婳,真戳破了窗户纸,她反倒不觉得有甚,头微微侧了侧,看向陆衷道:“陆大哥。”
陆衷也是无奈笑了笑才道:“他为了能靠近你,不知犯了几次险,命悬过多少次,我一时间倒不知从何处讲起了。”
盛婳闻声面上笑意淡了许多,她其实很不愿意听旁人讲,他所做所为都是为了她 ,他所作所为其实皆是为了他们陆家才是。
见盛婳的表情,陆衷只是抿唇惆怅道:“你不信是不是?我本也不信,直到他以己身替太子殿下挡死。”
盛婳不禁想起几年前,京中所传,陆焉生以身犯险傍上了太子殿下那一事,也是那回,陆焉生境地逆转,有人撑腰,在不是陆远手中可随意揉捏的次子。
“许是连你也有些疑惑,太子殿下眼里容不得沙子,怎就能容得陆焉生造次诸多,我本也不大明白,直到太子因举荐一事踢伤了焉生,我进了趟东宫,才隐约知晓内情。”
盛婳不明所以抬头,等着陆衷继续说,却见陆衷眼底闪过一丝机不可查的伤意,他对着盛婳道:“若是焉生命短,太子诸多容忍是不是就能寻到缘由了。”
盛婳闻声心下一悸,耳畔忽有些轰鸣声,不可置信道:“怎么会?”
陆衷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为何,焉生与太子殿下笃定自己命短,与殿下定下十年效力之约,这十年间,他可为殿下效死,也可为殿下杀人,若是不幸死了,以己身功勋求的不是陆家复辟,却是你白家百年荫蔽,待日后殿下登基,无论何事都不得夺白家权势,更是让太子殿下护你周全。”
他顿了顿才又道:“我后来又想了想,他怎就笃定自己短命,那时他便心系于你,但你却挑中了楚斟,许是心死,才生了拿命搏一个白家庇护的心思。”这是陆衷唯能劝服自己的理由。
话音落下,盛婳眼底皆是震撼,嗓音里带了几分颤动道:“他为何非要这样。”
陆衷眼底几分惆怅道:“性格使然,焉生他,性格确实算的上古怪,他自小极端又顽固,他不在意的,是瞧都不会瞧一眼,若是在意的,他确实会拿命去搏。”
盛婳眼底泛起氤氲来,眼眸里澄清又亮。
陆衷又继续道:“换句话讲,自打与殿下定了这样的约定后,陆焉生就是太子殿的手中刀,可这回刀却不大听话了,宁死也不愿上战场,这才叫殿下失了智,踢伤了他,太子这回是用了十足十的力,听程先生讲,若非他躲了要害处,早便命丧当场了。”
话说完便看向盛婳,盛婳见此便知道,陆焉生是为了自己才不肯离京,她抿了抿唇觉得有些恍惚,那人明明前世里,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自己,诚然,这确实是她耿耿于怀之处。
“便是如此,他都不肯应下,不知为何,这事叫我父亲知道,父亲为逼迫他,不惜拿她母亲灵位相挟,却不想,焉生好似早便知道,索性先一步讲她母亲灵位请回了其母家,至此我父亲毫无办法,只能体罚他,又受了家法整整十几遍的荆棘鞭打在身上,身上烂的无一块好肉,便是如此,都不解恨,被罚日日跪在院中长跪不起。”
他顿了顿看向盛婳意有所指道:“你许也有些印象,那几日他曾强撑着身子来回往送接你瞧病,应当是一日都未曾耽搁过,他好与不好,你可曾注意过?”
盛婳不禁紧紧攥着锦被,他竟然受了那样重的伤,她本以为他许就是受了陆远的家法,未曾想在此之前就已命悬一线,想起那几日陆焉生眸底的青黑与苍白,盛婳心口忽莫名疼痛,甚至呼吸有些急促。
她眼前好似出现了陆焉生跪倒在地日日煎熬的画面。
诚然这话说完,陆衷亦是自责万分,陆焉生这回命悬一线,他这个做兄长的,亦是罪责在身,他口口声声谴责陆远,可他比之陆远也好不哪去。
盛婳捂着胸口,许久后问出了与他相关的第一句话:“他现在怎么样了?”
陆衷摇了摇头道:“不大好,人虽醒了,但程九先生讲,他这回必会留下病痛。”
见盛婳眉头微锁,陆衷安抚道:“阿婳,即便我是个旁观者,在旁人瞧着都不免叹息,他活的太过可怜。”
“可偏偏这样的事,不止这一桩,阿婳,这只是一件,是这四年里的一件事罢了,为了你,他不知做了多少事,为洗净你母亲的墓碑,他亲力亲为,那段日子我还好奇,为何好几日都不回来,便是回来,身上也带着些难以言喻的恶臭,他怕叫你闻见,又舍不得不见你,泡浴便是一整夜,身上皮都泡的发白皱起,轻轻揉搓都发疼的地步,直到什么都闻不见了,才敢到你跟前,笨拙的连我看见都想骂他毫无出息”
也不知陆衷说了多久,点珠端着的参汤热了又凉,凉了又热,折腾了好几趟,直到天晕黑一片,天上星子都布满了天空,才听屋子里头珠帘被掀起,下一刻,门从里头打开。
点珠抬头,便见陆衷眉眼舒展许多,不似方才凝重,好奇的往屋子里探头看去,陆衷嘴角勾了勾道:“打扰了,你快去服侍你姑娘吧,她该饿了。”
点珠闻声连连应是道:“欸!奴婢这就去。”还不忘顾忌着规矩转身对着杏枝道:“杏枝,你去送送陆大公子。”
杏枝乖巧点头,拱手道:“陆大公子这边请,奴婢送您出府。”
陆衷却是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我还要去寻先生一趟,你们忙自己的去吧,我认得路。”
见此,点珠便没再讲什么,点了点头便进了屋。
陆衷走出娉婷阁,脚步忽顿下,回身看向灯火通明的娉婷阁,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他脚步轻快的便往书房去,今日这一趟,也算是不负先生所托了。
点珠一进屋,便见帷幔被放下,她好奇想要掀帘看去,忽被盛婳叫停,只听里头道:“别掀了,我有些困了,你们先下去吧。”
这声音里似带着些喑哑,点珠有些不放心,但盛婳的意思她又不敢违逆,端着参汤劝道:“姑娘,您先喝一碗参汤吧,多少垫垫肚子才成。”
这话说完,帷幔中却无人应答她,点珠心生无奈,看了眼点珠,便将参汤放在了矮杌子上,而后拉着杏枝走了出去。
待人一出去,忽听见帷幔里那小小四方天地里,少女一声低低啜泣声,似喃喃耳语般骂了一声什么,夜太深,听不大清。
第87章 傻眼
“姑娘, 大公子让您今夜早些睡,明日估计会很忙呢。”才过酉时,点珠便燃了烛台催促盛婳早些休息。
盛婳闻声将手中书页合上, 看了眼外头,虽能见外头天还亮着,倒也无甚异议, 点了点头道:“也好, 对了,西南书院那边”
点珠将药递上道:“姑娘放心, 大公子已打点过了,让楚三公子今夜先回楚家去, 明日府上的大事, 懂事些的人家此刻都知回避, 阿肆已经在帮忙收拾了。”
盛婳闻声点了点头,将苦药一饮而尽, 只是碗盏递上时, 睫眉微微颤动了下忽问道:“盛家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点珠不禁赞叹大公子料事如神, 忙按照吩咐答道:“姑娘放心, 这事盛大人应允了,不会出什么事, 您尽可安心。”
盛婳闻声这才轻松了口气, 盛白两家经此一遭,关系俨然已是无可还转的地步,外祖父若非估计她与兄长, 盛家许就此覆灭也未可知, 毕竟他为官数载, 也并非当真清廉如水, 她此刻只望她这父亲能清醒些,能迷途知返消停些最好,兄长的忍耐性已然也到了顶点,若再苦苦纠缠不休,她也无能为力,她实在不忍母亲曾瞧上的人,最终落个什么都不是的模样,诚然他可怜可悲实在不足挂齿
她思忖片刻后才道:“你去替我传句话吧。”
点珠点头应道:“是,姑娘请讲,奴婢谨记。”
片刻之后,娉婷阁的屋门便被打开,点珠从里头走了出来,恰遇见了端着晚膳进屋的杏枝。
杏枝抬头问道:“点珠姐姐,你这是去哪?该伺候姑娘用膳了。”
点珠低声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忡忡道:“我去趟盛府替姑娘传句话,你小心伺候着,要是出了差错,等我回来收拾你。”说罢,便掸了掸衣袖抬脚我那个外头去
点珠上了马车便直奔盛家,人刚到门口,恰瞧见门口家丁,她刚上前,家丁便上前道:“实在不巧,老爷与李管事都去庄子上了,点珠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庄子?”这眼瞧着就天黑了,怎还去什么庄子。
那小厮点了点头道:“是,是三姑娘与许姨娘住的庄子,方才宫里来了位公公,好像是三姑娘进了大选,老爷知道后便直奔去了庄子。”
点珠愣了一瞬,眼眸睁大老大,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复又问了一遍,见那小厮一度笃定模样,才相信这是真的,她点了点头道:“好,我知道了,那我晚些时候再来吧。”
“欸!好,点珠姑娘慢走。”那小厮恭恭敬敬的将点珠送走。
亦庄
盛安马不停蹄的直奔庄子,刚停下,大门便打开,只瞧见许氏一副担忧模样,将盛欢护在身后,怯懦的喊了一声“老爷,您来了。”
盛安眯了眯眼眸,捏紧宽袖下的折子,穿过许氏看了眼她身后的盛欢,神色难辨道:“去前厅说!”
李管事则跟在身后,只是路过许氏母女时,不禁意味深长的多看了一眼。
许氏怯怯的点了点头,还不忘叮嘱身后的盛欢:“欢儿,你,你就站在母亲身后,你就一口咬定是母亲做的,与你无关你知不知道!”
盛欢手覆上许氏的手,眼底淡然无波,一副稳坐泰山模样,想起早上收到的那封信件,她勾了勾唇道:“姨娘,你放心吧,那事已妥善解决了,算不到你我的头上的。”
说罢便先一步上前,跟着盛安的脚步往前走。
许氏有些愣住,妥善解决是什么意思?她有些发怔,但见盛欢镇定的模样,心中便好似多了主心骨,咬了咬牙点头应了声好,话虽是这样讲,却也下了决心,若是老爷非要问责,那自己便替她顶罪,大不了就是一死,好歹能换欢儿无虞。
许氏刚进屋,便见盛安正襟坐于高堂之上,下意识便是胆颤,腿软的想双膝跪地。
却不想盛安开了口,手一挥道:“先坐下吧。”
许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与盛欢对视一眼,只见盛欢向着她点了点头,她才壮着胆子坐在了盛安远些的地方。
盛欢则是坐在了盛安一侧,她目光忽顿在了桌子上那被盛安覆于手掌之下的红折子上,她摩擦了下掌心,嘴角微微弯起,她今早便知道,太子选妃的名帖今日已散出,再看盛安现在的态度,便更了然于心,心头雀跃几乎要欢跳出来。
盛安眯了眯眼眸,有些不悦的对着许氏道:“怎么,我会吃人不成,坐的那样远作甚!”
许氏哆嗦了一下,这几年来,盛安显少对她和颜悦色,每每来此,都是大声呵斥,她本就天性胆小,这么些时日下来,心中畏惧更深,再加上亏心事加身,今日盛安一个眼神,就能叫她恐惧的不能自已,忙连连摆手道:“不,不是的”
正犹豫间,却见盛欢忽起身,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下,搀扶起许氏,而后将她安排在盛安左手便坐下,对着许氏道:“母亲,您本应该坐这里的。”
这声“母亲”尤为突兀,让许氏脸色都吓的一白,忙对着盛安道:“老爷,阿欢一时失言,是,是妾身的未教导好的缘故,妾身一定多加管教。”转身又对着盛欢皱眉道:“阿欢,喊错了,你该喊我姨娘。”
盛欢闻声却是勾唇笑,而后看向盛安柔柔的笑,盛安微微抿唇,手摸了摸那红笺意味深长道:“你知道了?”
盛欢则落座在一侧,似明知故问道:“父亲讲什么?欢儿不明白。”
盛安轻嗤了一声,而后将那红笺拿起道:“今日,宫里来了信人,给我为父写有你名的红笺,为父倒是瞧不出,你竟然有这样的心思。”
话落便将手中那折子扫到了盛欢跟前,盛欢勾了勾唇道:“父亲,这不是好事嘛?女儿往后出息了,也是给您脸上添光。”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只有许氏迷糊在其中,她诧异问道:“什么红笺?你要进宫?那那怎么成!”
盛欢挑了挑眉头,伸手拿起那红笺,边看边道:“母亲,能进东宫”岂料话还未说完,她神色便便是猛然一怔。
盛安却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站起身来道:“东宫?你自己好好看看!这是后宫大选的名帖,你可知道,圣上年岁比你父亲我还要年长!
盛安是怎么也没想到,盛欢竟会意气到这个地步,宫中便是选女都会先挑及笄年岁的,像她这样大的,若非自己递帖子,谁能将姓名报上去。
盛欢脸色发白,擦了擦眼睛,不可置信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分明跟盛婳求得是太子良娣,怎么会,怎么会!定是她要害我,她要害我!”
她眼泪不可抑制的睡着眼角落下,她才十三啊,花一样的年岁让她去服侍半百的男人,她想想便觉得天要塌了。
盛安闻声猛地一下拍了下桌下道:“你还有心去责怪旁人,若非你心比天高怎会出这样的岔子,名帖送进宫,是想让太子殿下挑的,你没被挑中进了大选名单,你怪婳婳有何用?”
盛欢此刻方寸大乱,她哪里宫中大选是这样的流程,失魂落魄的拽着盛安的衣角祈求:“爹爹,你救救阿欢吧,阿欢不想进宫。”
许氏也是听出了其中的意思,忙跪倒在地磕拜。
盛安长叹一口气,手细细摩挲,看了眼一旁的李管事,李管事会意,上前一把拉起许氏道:“许姨娘,您身子不好,还是向回后院休息吧。”说着便将算半强迫的将她推出了屋子去。
盛欢此刻哪里顾得上许姨娘,她眼神空洞,犹如大江中的浮萍将要被溺毙而死,盛安却出乎意料的平静,他手一有搭没一搭的敲打着桌面,忽然开口道;“巧的很,左家庄的那老妇昨夜死了。”
盛欢身型震颤咬着牙道:“父亲说的是谁,女儿不清楚。”
盛安确实挑了挑眉头道:“阿欢,有些事经不起推敲,那老妇当初活的好好的,白家人也没想追究,为父只当着你的面说过要彻查,却在此之后被人灭了口,这事情办的是不是太蠢了?”她顿了顿又道:“就怕你蠢而还不自知。”
盛欢直到此刻,才深觉恐惧,盛安到底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自己在他眼前的手段不过是耍花抢献丑吧。
她忽颤动了一下,想起一桩事情来,心头惊骇直窜灵台,有些事情,若是他故意而为呢。
盛安却未与她计较,只是语重心长道:“进宫也好,你这年岁进宫还需得再呆上两年,这两年里,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如何想,我便如何做,这话,你可明白?”
盛欢不禁咬了咬唇,眼底闪过一丝不甘愿来。
盛安皆映入眼帘,却是勾唇笑笑道:“本也没想着让你进宫,将错就错倒也不错,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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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珠回府,便忙不迭将消息说与盛婳听,杏枝听后不禁瞠目结舌道:“三姑娘才多大啊,这就要进宫了?”
点珠自始至终都观察着盛婳的表情,却见她淡然无波,无半分怜悯也无半分解气。
她凑上前道:“姑娘,您怎么想?”
盛婳闻声微微抬眉道:“能怎么想?旁人的事罢了。”
这事她本就知道,此刻知道结果自然毫不意外,只是有些讶异陆焉生的动作真快,没成想这事竟然当真成了,想起陆焉生,她眉头不禁微微颤了颤,看了眼天色,忽觉困顿,将手中书一合道:“安置吧。”
点珠愣了愣,连连点头应是。
翌日
迁坟茔之事,不算吉利的事,又有诸多禁忌,街上瞧热闹的人寥寥无几,纷纷封门闭户,冗长素白的长队抬着棺材从长街西侧往东侧去,盛家两兄妹手抱着牌位走在最前头。
盛柏抱着牌位忽顿了顿脚步,盛婳有所感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抬眸便对上了陆焉生那双许久未见到的眼眸。
只瞧见那人面色虽苍白的很,却眸底温柔,盯着盛婳柔柔笑了笑,而后直直便走向盛婳。
第88章 暧昧
盛婳目光落在陆焉生身上, 一寸寸打量着陆焉生,见他面色苍白瘦了不少,薄唇似泛着病态的透明, 盛婳眉宇不禁微微拢起。
陆焉生的目光一直都粘在盛婳身上,顺从的跟在陆衷身后。
兄弟两人都一身素衣加身,陆衷走到白郝跟前, 行一大礼后, 陆焉生紧随其后,陆衷躬身道:“学生想来送送白姨。”
白郝一直拿陆衷当亲孙子看, 重视程度不比盛柏差,闻声不禁有些触动, 毕竟今日这事不大吉利, 看着清冷的街上便知人世炎凉, 闻声欣慰点了点头道:“好,你有心了。”
陆衷闻声莞尔笑了笑, 兄弟二人走入队伍之中, 陆衷行至白郝身侧搀扶, 陆焉生则走到盛婳身侧, 那位置不偏不倚,恰为她挡住了夏日的烈阳, 一大片阴影盖下, 盛婳眼睫微微颤动,抱着贡盒的手紧了紧。
盛柏微微侧目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讲, 一声丧乐响起, 众人又抬步往白家祠堂行去。
却无人执发现, 长街一侧的酒楼楼宇窗扇半开, 里头的少年目光落在盛婳与陆焉生两人之间,眼眸微冷,半晌都未离开,直到两人随着队伍走远。
许未低声叹了口气,公子本是放心不下二姑娘,才想着远远陪着,怎想到能瞧见这扎心的一幕,白老大人也真是的,公子到底是二姑娘的未婚夫婿,公子不能参与,怎毫无关系的陆二公子就能陪同?他不禁想起前几日听来的话。
犹豫再三想上前将那窗扇关上,眼不见心不烦最好,却被楚斟伸手推开,见楚斟眼神手掌茶盏都要被捏碎,许未犹豫半晌才道:“公子,有一桩事,您应该要知道的。”
楚斟这才将视线挪开,看向许未,许未道:“白府上有些传言,说是,说是”
“说!”楚斟失去耐心开口询问道。
许未哆嗦一下,再不敢遮掩道:“说是白老大人有意退了您与姑娘的婚事,估摸着就在您乡试之后。”
“嘭”的一声,楚斟手中茶盏摔落在地,温润的眸子里带着从未有过的锐利:“你再说一遍!”
许未不敢再有半分隐瞒忙解释道:“前些日子,听白府下人说如此,小的本以为是底下人胡言乱语,可看方才老大人与盛大公子的态度,小的总觉得推敲下来是有些可能的,公子,您可要想想办法?”
楚斟眯了眯眼眸,那丧乐声渐远去,又看着长街街头即将消失的队伍,好似忽下了什么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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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白潋荷棺椁入白家陵墓,盛安人都未露面,白郝虽嘴上不说,但心早便寒透了,上完香回身离去时,意味深长道:“往后,你们便只有白家可以依仗了,旁的,莫要在添半分希望了。”
盛柏垂首应了一句:“是,孙儿知道。”
盛婳则是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崭新的墓碑,眼底泛着泪花,皆是不舍与悲凉。
他们还要将牌位请进祠堂之中,白郝不敢耽搁,怕耽误时辰,点点头便转身离去,盛柏见盛婳沉默不语,上前拍了拍她的肩头,轻轻抚了抚道:“婳婳,走了。”
盛婳眼角划过一滴泪水来,声音里带着些许埋怨:“兄长,那人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虽说她对盛安早便失望透顶,可直到此刻,她仍旧止不住的心寒,这份心寒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曾义无反顾嫁给他的白潋荷,为曾经为他生儿育女的白潋荷,这样要紧的日子他竟是连面都没露一下。
盛柏轻轻拍抚她的后背道:“婳婳,早认清早好,盛家本就没什么可留恋的,趁此一刀两断,于你我,于他都好。”
盛婳好似听出了什么,一把拉住盛柏的衣袖眼里有些不可置信问道:“兄长,你是要?”
盛柏眼眸淡淡,看向白潋荷的坟茔道:“他既然想扶持盛欢进宫,有些事便不可避免,总归要先做预防,以免到时候白家被牵扯进去。”
盛安今日没来,盛柏算在意料之中,昨日宫中名帖散出,今日没来,是在为盛欢打点,首先便是要先去替盛婳更改贱籍,这事盛柏自是不敢耽搁
盛婳眼眸暗淡,而后什么话都没讲。
直到天色渐黑,府上一切才安排妥当归了宁静,白郝见陆焉生身子好了大半,便索性留着陆衷兄弟两人用膳,陆衷自然毫无异议,与陆焉生对视一眼便点头应下。
这回宴席倒是难得,盛婳并未推拒,温顺的跟在白郝身边陪着用膳,陆焉生嘴角挂着笑,只是人多,一时间倒是没找到机会与盛婳攀谈,白郝只莞尔笑笑,用完膳饮茶时开口问道:“听闻你受了重伤,可好些了?”
陆焉生看了眼盛婳忙恭敬回道:“多谢老大人关心,焉生已好多了,没什么大碍了。”
盛柏闻声笑了笑接话道:“太子殿下为了你这身子也是担忧多日,如此也能放心了。”
陆焉生似听出话里的意思,抿了口茶,也不接茬,只是面上含着笑。
白郝却是看了眼盛婳,有意无意道:“我听讲太子殿下很看重你,有此器重,你该把握机会才是,莫辜负太子殿下一片苦心。你的本事我很清楚,我亦有些期望在你身上。”
这桌上的几人,几乎都是太子的说客,旁人陆焉生都可当做听不见,可唯独白郝,他却忽视不得,他犹豫再三放下茶盏正要说话。
久不抬头的盛婳,此刻眼眸微微颤动,忽然开口道:“外祖父,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去休息了。”
这一打岔,白郝这才主意到盛婳面色微微发白,一脸倦怠模样,很是勉强的模样,忙道:“是,外祖险些都忘了,你该回去喝药了,快,点珠,扶你家姑娘回去。”
点珠闻声忙起身搀扶,盛婳自始至终都垂着眼眸,可她却知道,那一道目光含笑瞧着自己,她微微抿唇,浑当什么都没瞧见。
盛婳刚离去,陆焉生便起了身抱歉道:“焉生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便先告辞了,诸位慢用。”
陆衷神色僵了一瞬,伸手想要拉住陆焉生,陆焉生却是微微动了动衣袖,白郝听出这话里的推辞,不免有些失望,低声叹了口气,这处再没有旁人了,白郝便无需遮掩,他索性道:“孩子,我方才说的话与你,与你陆家,都有益处,你可好好想想。”
陆焉生垂首抱拳道:“是,老大人所想焉生知晓,焉生必会好好考虑。”
“欸!你听进去便好。”白郝摆了摆手便允陆焉生离去。
陆焉生抬脚便走了出去,只是脚步匆匆一眼便知是急着追赶旁人脚步,在做各位都对视一眼,并未拆穿。
盛柏将手中茶盏搁在了桌子上,神色郁郁看向他离去的方向,对着陆衷抱怨道:“你这弟弟怎毫不懂事,话都点到这个地步了,怎还装作不知,哪有那样多的功夫等着他考虑。”
白郝闻声脸上带着了些许不悦呵道:“柏儿!”
陆衷无奈笑笑道:“再等等,再等等。”
盛婳并未直接回娉婷苑,上了长廊后路过凉亭,人便便自顾自出了长廊,点珠在一旁吃了一惊忙道:“姑娘,咱不回院吗?”
盛婳坐在石桌上,懒懒的撑着下巴,语焉不详的“唔”了一声道:“晚些时候再回去吧,我想吹吹风。”
点珠与杏枝对视一眼,虽诧异,却也不能说什么,便一左一右守在凉亭下,这凉亭是造于流水之上,这傍晚时分流水潺潺下伴着夜间凉风,人吹来确实凉爽了不少。
陆焉生出了前厅便又走了小路驾轻就熟的进了后院,却不想娉婷阁上下都没找见人影,叫他扑了个空,他抵着下巴等了片刻,也未见人来,他不禁纳罕便是她们脚程再慢此刻也应该到了,他忽念头一闪,便猜到了什么,低头无奈笑了笑,脚步轻抬便出了院子,这回他并未绕过长廊,而是行于长廊下,左右两侧一丝一毫都仔细看去。
终于,再离前厅不远处的凉亭里寻到了人,这是故意躲着他呢。
他站在长廊下,享晚间吹拂的凉风,衣袂被微微吹动,目光却落在盛婳面上,只见凉亭中少女半阖眼眸,模样娴静又舒雅,莲藕似的手半撑着耷拉下的脑袋,又带几分娇憨。
点珠一眼便瞧见了往这边赶来的陆焉生,正要开口,便见陆焉生以指抵唇轻嘘了一声。
此刻若是只有杏枝在,许就被她唬住了不敢吱声,但点珠却不是好糊弄的,她服侍盛婳眼里就只有她家姑娘,旁人的话是断然不听的,张口便要提醒:“姑娘,陆”
盛婳被晚间凉风吹拂的正舒,被搅了清梦不禁皱眉道:“好点珠,你莫吵,这风吹得很舒服,我再呆会再回去。”
点珠不禁有些汗颜,索性心下一横又提醒道:“姑娘,不是,是陆二公子来了。”
“嗯?”盛婳心下一惊,一抬眸,便对上了陆焉生弓腰垂头的眼眸,两人之间清风拂面,盛婳鬓边几缕发丝凌乱划于面上,盛婳愣住了,一时间呼吸都有些凝住。
下一刻,眼睛忽又被覆上,只听陆焉生道:“,你,你接着睡罢,我不扰你。”
盛婳:“”
这个发展倒是完全没有料到的,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隐约能察觉道少年语气的别扭。
陆焉生进来时带了些心思,站着的位置恰挡住了两个丫鬟的视线,只能瞧见他站在盛婳跟前,却瞧不清两人如此亲昵。
这忽然的黑暗倒是让盛婳免去了一时的无措,只是她隐约觉得自己的脸虽有些温热,可不及眼睛上那双手烫人。
没人瞧见,陆焉生眼底那一眸忐忑,他有些无措,有些后悔方才下意识捂住她眼睛,他也没想到盛婳会突然睁开眼睛,对上她那双淡淡的眸子,心便咯噔的要窒息,他想也么想便蒙上了她的双眼,话更是想也没想便吐口而出。
待反应过来,手才颤抖不已,心下忐忑她是不是更厌恶自己了,毕竟她如今并未完全原谅自己。
隐约能察觉到掌心下眼睫扫动的轻柔,那柔软直捞进他心口,晚风吹过,西边绚烂的云霞不是何时染上了少年的耳畔,少年几不可微吞咽了下,并未叫盛婳察觉到,只是这手是松也不是,不松也不是,只是忐忑的覆在少女双眼上。
许是那双手太过烫人,盛婳身子往后靠了靠,话音难辨道:“不必了。”
只是这话陆焉生好似没听明白,他仍未有动静,盛婳咬了咬唇,话音几乎侍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松手!”
“哦,哦!好,好!”陆焉生这才收回了手,而后握拳覆于身后,挺直了身板又不敢看向盛婳,方才的亲密距离让陆焉生仍旧心悸的乱着方寸。
两人此刻呆在一起略有几分尴尬,不然盛婳也不会为了避他,躲到凉亭歇脚,起身便要离去,见她要走,陆焉生忙拦住了她,好似这才想起自己要来作甚,眼眸深沉问道:“你,你可好些了?”
盛婳闻声愣住,她还以为陆焉生来寻她又是要与她分辨什么事情,或是追问她为何要选楚斟,却没想到追来是为了这事。
“你就只想问这个?”宽袖下的小手微微紧握问道。
陆焉生坐到了一侧,上下打量她道:“程九虽说你好多了,但我想听你说,旁人说的我都不放心,总要亲眼看到你,亲耳听你讲才成。”
盛婳这才抬头看向陆焉生,多日不见,这人消瘦了许多,下巴消尖的让人瞧着可怜,自己方才死里逃生,却记挂着她,盛婳此刻只觉得心里有些怪异洪流划过,这感觉并不陌生,这么些日子但凡与他有关,总会有这样的感觉。
她忽看向外头的两个丫头:“你们先走远些。”
点珠与杏枝闻声面面相觑,听话的走到了长廊上站着。
陆焉生见她这幅模样,神色不禁严肃许多,想她许是又要说话拒绝他甚,便觉心头有尖刀刺下,隐隐作痛的犹如虫蚁啃咬,站起身来便想逃之夭夭,生怕晚上一步便听到她那样绝情的话。
盛婳却是叫住了他,抬眸问道:“陆焉生,我一直不明白,你当初为什么那样恨我?”她顿了顿又道:“当年定亲,你不情愿,就该直接拒绝,为何要一直折腾我?你既厌恶我,此生重来,就该两厢别过,你为何就不肯罢休放过?”
作者有话说:
我麻了,真的麻了,反复发热,状态不好,真的是码的慢,我正常时速1000+,现在只能200+,还半迷糊状态,见谅吧各位
第89章 解释(一)
陆焉生从未想过, 盛婳会问的如此直白,却并未见多少无措,只是眸光里有些不解看向她道:“怎么会?婳婳, 我从未厌恶过你,也并未真恨过你。”
他眼神里带着些许落寞,好似想起一些亘古久远的事, 上前一步道:“我以为你都知道的。”
盛婳眉头紧锁, 有些不解:“我该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讲,我能知道什么?”
陆焉生见她脸上挂着委屈, 心抽疼不已,上前抓住她的手, 怕她转身要走, 上前就紧紧牵着道:“婳婳, 我真的从未恨过你,我, 我只是恨我自己。”
少年语言轻缓, 话里带着些许厌恶, 不敢看向盛婳, 几乎是祈求的口吻道:“婳婳,我错了, 我后悔了。”
盛婳见他还是不肯讲, 又想草草了事,便甩开了陆焉生的手:“陆焉生,有些事不是你一句错了, 后悔了, 就能草草掀过的, 既一开始就是错的, 那便就此打住不成吗?何必要来为难我。”
说着便转身要走,陆焉生见她要离去的身影,忽开口道:“我拒绝过。”
盛婳闻声身子一顿,回头看向他。
陆焉生眼底有些复杂,嗓音里也些发干,上前牵扯盛婳的手,又将她拉回了凉亭,他半蹲在盛婳跟前哄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只是你莫要走成不成,也莫要生气,当年,我确实年岁不大,脾气又差得很”
他这话是硬着头皮讲的,企图想让盛婳从这些话中对他多些怜悯。
盛婳握了握拳头,面上心平气和问他:“你拒绝过?我怎毫不知情?”
陆焉生苦笑,那双平日里带着淡漠的眸子此刻皆是脉脉温情:“因为拒绝,我险些被打死,那次重伤比这回好不到哪多少。”
每说一句话,陆焉生都细细打量着盛婳的情绪,生怕说错一句,叫她生了厌恶。
盛婳抿了抿唇道:“你就如此屈服了?陆焉生,你从不是这样的人。”
盛婳的手就在陆焉生的掌心,也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陆焉生轻轻摩挲着盛婳的手道:“是,如你所想,我并未屈服。”
盛婳没讲话,只等着他继续,陆焉生舔了舔腮帮子,眸底有些暗淡,他道:“直到他那我故去的母亲做要挟。”
“什么?”盛婳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禁倒吸了口凉气问道。
陆焉生安抚的笑了笑,只是眼底皆是惨淡,他眉眼弯了弯道:“看,连你听了都觉得荒唐,何况当年才满十一岁的我。”
*
陆焉生只觉得那日的天似乎一整日都阴沉沉的,直压的他透不过起来。
他正被罚跪在祠堂,身后伤痕累累,深的可见白骨,冬日里的寒风一缕缕的吹进祠堂里,冷冽似乎钻进了骨缝,让他本就单薄的身型更晃荡几分。
门忽叫陆远推开,陆焉生开口便道:“你别来劝了,我不去,绝不会去的!大不了你便打死我,我好早日去见我阿娘。”
陆远闻声拂袖,一脚便踹翻了陆焉生指着他骂道:“你这畜生,我真是白养你一场,既如此,你便不是我儿子,王道!”
他说着便朝后大声喊了一声,王道闻声一颤,对着陆焉生躬了躬身:“二公子,王道得罪了。”
说着便径直走到牌位前,而后伸手便要去拿起在供奉在最侧边的许氏牌位,陆焉生伸手一把便拉住了王管事的手:“你做什么!”
王道畏畏缩缩道:“是,是老爷的吩咐。”
陆焉生还没来得及回头,下一刻便被上前的陆远豁倒在地:“你哪里是我陆远的种,瞧瞧你兄长,懂礼孝顺又有学识,倒是你,忤逆不孝毫无可取之处,到底是烂在了许家这根里,王道,将许氏的牌位送回许家,并做一份休书一块送去。”怎想这样竟还觉得不够又添补道:“至于尸身,虽没去有些年岁了,但既已休弃不要了,那便寻个日子翻出来也送去许家。”
陆焉生不可置信的看向陆远,他手颤动不已:“你疯了!我阿娘故去四年,你竟拿他要挟我!陆远,你还是不是人!”
以往挨打,陆焉生都是认打认罚,便是片体鳞伤都不会啃声半句,他自始至终都记着陆衷的教诲,知道陆远是他父亲,这是他头一回愤怒到顾不得什么双亲孝悌。
“啪”的一声,一闷响声音想起,陆远随手便拿起桌上的香炉砸在了陆焉生身上,多年的香尘飞扬而起,不少粉末都撒进了陆焉生身上的伤痕里,鲜血混着灰,此刻落魄的犹如丧家犬。
“你这畜生,大逆不道,父亲名讳也是你能喊得,王道,王道!你还愣着做什么将许氏给我送回去,让他们好好瞧瞧,许氏给我生了怎样个大逆不道的畜生!”陆远指着陆焉生咆哮道。
王管事自始至终都护着许氏的牌位,便是方才陆远激动的拿起那香炉,扬尘的那一刻都小心护在怀里,生怕叫落了灰,又怕叫许氏在天上瞧见陆焉生挨打,心有不忍只能背对着陆焉生,闻声这才猛地跪在地上劝陆焉生道:“二公子,您服服软吧,老爷这回是动真格的,抬轿的人就在门口站着,就连陵墓那处都已经有人候着了,您要是摇头,即刻便会行动的。”
他生怕陆焉生赌气仍旧不肯,凑上前小声道:“二公子,咱先忍一忍吧,大公子因着您的事方才被老爷打的晕厥在地,您再不肯,夫人,夫人死后都不得安宁的。”
话音落下,却见陆焉生手紧紧攥成一拳,隐约可见有血色话落,陆远见他仍旧强撑,咬了咬牙道:“王道!”
见王管事不动,他自己撸起袖子上前就要抢过许氏牌位,王管事紧紧护着,几乎祈求道:“老爷!咱再劝劝,咱再劝劝吧!”
陆远气道:“劝?我等得,白家等得吗?”顿了顿好似很无奈道:“我陆远人微言轻,什么都需得看人脸色,若非迫不得已,谁愿意让自家儿子去别人府上当什么赘婿,这畜生倒好,只考虑他自己,也罢,也罢,我陆远全当没有这个儿子,我倒是要瞧一瞧,还能为难的了的谁!”
他这话语焉不详,却是将矛头直指向了白家。
陆焉生闻声眼底皆是恨意,他恨陆远利欲熏心,更恨白家仗势欺人,眼见着王管事手中的牌位被抢走,陆焉生高声呵斥一声:“我去,我去!”
说罢便上前一把抢夺过陆远手上的牌位,小心的又摆放回原来的位置,下一刻便没了知觉摇摇晃晃的晕厥在地。
他晕厥前,还隐约瞧见陆远欣喜的表情,与那让他忽视不掉的兴奋呼喊:“成了!成了,王道,你去,去将王肃找来替他瞧病,快,再过三日他们便要订婚了,他那日必须瞧不出伤痕来!”
他隐约间又听到:“到底是白家的老人,这法子果然有效,去,替我谢谢那人。”
下一刻陆焉生便没了意识昏厥过去,再醒来,人便已经在去白家订婚的路上。
他话刚落下,盛婳不免吃了一惊,她张了张唇问道:“是我白家人的主意?”
陆焉生抬眸看向盛婳道:“我寻遍你们白家上下,都未寻到陆远说的那人,我原以为是李管事”
“不可能,李伯从不是那样的人。”盛婳直接打断否认道。
陆焉生点了点头道:“是,不是他,我后来才想明白,许根本就没有那人,该是陆远怕我以后成事对他怨恨,才故意将事栽赃到白家人身上。”
闻声,盛婳才轻松了口气,只是看向陆焉生的眼里有些复杂,那她确实不知道。
陆焉生舔了舔薄唇又道:“后来,我很庆幸自己没能拒绝成。”
盛婳却是眉宇拢做一团,想起死前听到的那句话,她紧了紧拳头道:“陆焉生,那桩事虽非我所愿,但你的磨难却是也有我的缘故,若是那日我没瞧见你舞剑,许,你我能各自安好,若这是你心结所在,那我确实很抱歉,但我如你所愿去了,那债应当还清了,我最后确实也算还你自由了吧”
陆焉生手一颤,眼里忽又下起了那日的鹅毛大雪,那惨痛记忆冲撞着他,他摇头道:“不,不是的,我那日确实错了,我以为,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又故意装病坏你出人头地的机会,还是以为我即便病了也能熬过去,你来与不来其实我都不在意,毕竟后来,你我之间也无甚话好讲,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传来那些话,让我外祖父知道那些恶念,我瞒的那样辛苦,可临到死却什么都叫他知道了,叫他悔的肝肠寸断,你可知道,我将要断气时,外祖父花甲年岁两鬓斑白捧着我的手一遍又一遍说他错了,我是何感受?”
盛婳这话说的极冷静,却句句刺的陆焉生脊背生寒,将他又拉进了当年,他回过神来这才反应过来问道:“什么话?我从未让人传过什么话?”
作者有话说:
阳+姨妈,有谁知道那种痛苦,真的要噶了
第90章 解释(二)
盛婳至今都记得自己弥留之际, 阿肆奔跑带回来的话,他却说他什么都没讲,盛婳神色不禁微动, 神色有些复杂,陆焉生从不撒谎,她好似的想到了缘由, 有一瞬间的怅然, 片刻便消失殆尽,只是咬着唇看他默不作声。
陆焉生却等不下去, 他好似寻到了突破口,寻到了盛婳对他态度转变的缘由, 他心跳如雷, 生怕这机会从面前划走, 忙站起身来又问道:“婳婳,我真的什么都没讲,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那日, 那日我连阿肆的人”
盛婳未眼睫微微颤动, 她咬了咬舌尖, 忍住心中酸涩打断道:“你说的我都信。”
陆焉生闻声轻松了口气,上前便要拉住盛婳的手, 却被她抽开, 她神色仍旧带着淡然,却在陆焉生瞧不见的地方闪着几分复杂道:“可你让宁去留下来拦着阿肆,他会说什么, 敢说什么, 总该是归于你的态度, 是不是?”
她这话说的温温柔柔, 声音也似这春日暖阳一般,这话却叫陆焉生如坠凛冽冬日。
这确实是陆焉生亏欠的地方,他曾仗着少年意气,仗着少女的温柔体贴,确然不知好歹的说了许多话,那曾说出的怨怼,曾发泄的情绪,最后都成了毒药,在盛婳死后的那几十年的岁月里,乃至于重生至今,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他的理智,他的心肺,多少次午夜梦回时,他连呼吸都好似灌入了冰柱,疼到险些窒息。
他垂下头来,不敢看向盛婳,薄唇咬的发白,握紧了拳头,他之前确实混蛋的很。
他忽觉的,自己想的太过天真了,不禁舌尖都发苦。
盛婳见他颓唐的模样,看了一眼攥了攥衣裙,转头看向别处轻吐了一口气道:“陆焉生,我过不去。”
陆焉生闻声方才从自责中回过神来,他太清楚盛婳话里的意思,他呼吸都禁滞,连连摇头道:“别,婳婳,别这样好不好,我错了,我确然混蛋至极,我一度以为我那寥寥人生,唯有恕罪可有,你可知道能重来一场,我,我有多开心。”他上前一把抱住盛婳纤细腰肢,掩住眼底的氤氲,没叫盛婳瞧见,只听他道:“我知道你厌恶我,我不求能再与之前一样,只,只求你别在躲着我成不成?”
盛婳从未见过陆焉生如此卑微,当年的意气风发什么都睥睨于脚下的陆焉生,便是生来悲悯禁锢于人世人情,也从未折过腰杆,低下过一次头颅,可如今他却如此,盛婳心里复杂至极,心口闪过一瞬难以忽视的疼痛,他不该如此的。
还未来得及反应,又听陆焉生道:“婳婳,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只求你好,好好养身子,好好瞧病,别因为我的缘故,故意疏远程九,你若不愿意瞧见我,我便不出现,只当,只当是我在恕罪。”
盛婳眯了眯眼眸忽然又问道:“陆焉生,你推拒太子的举荐,是不是因为我?”
陆焉生迟疑了一瞬,身子也微微瑟缩了下。
不需他解释,盛婳便寻到了答案,她轻叹了一声道:“陆焉生,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在那么多人当中一眼就看见了你吗?”
陆焉生仍旧跪倒在地,环着她的腰,闻声送了手,抬头答道:“喜欢瞧我舞剑。”
盛婳显然没想到他这样回答,倒是也没什么毛病,言简意赅,她眼尾不禁上扬道:“这话说对也对,却也不大对。”
陆焉生疑惑,却是一脸认真地看向盛婳:“总归不是瞧上我模样俊俏?”
盛婳摇了摇头才道:“我初见你那日,你正与齐诵比舞剑,你的剑确实舞的比齐诵好看,也比他利落。”
说起那日,陆焉生愣了一瞬,他没想到,盛婳竟比他认为的初见还要早些。
他忽像是想起什么来,下一刻便见盛婳看着他道:“可是你输了。”
陆焉生想起那日,便觉耻辱,他武力并不比齐诵差,也没想到她居然瞧见了,当初会输只是齐诵他……
盛婳看出他眼底的不甘,微微勾唇道:“确实是齐诵胜之不武,与你耍了手段才赢了你,这一点,你最清楚不过,我本以为你会弃剑不屑了之,却没想到,你竟什么都没讲,便是被他中伤,都一句话都没说,朝着他认了输。”
陆焉生愣了一瞬便道:“兵法尚且有三十六计,输便是输了,若是战场上,许就一命呜呼了,本就没什么好抵赖的。”
盛婳朝着他莞尔一笑道:“我当时便想,你才十一岁,怎就能想透这些,该是受过苦的,了然这世间百态,你也明明有机会用同样的法子赢他,你却没用,确叫我更吃惊。”
陆焉生吃了一惊:“你怎记得这样清楚?”他以为没人看出来的。
他自小便习武,兵法几乎倒背如流,再者他又十分有天赋,不仅在习武上,在用计上更是运筹帷幄,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便能登大司马之位,当初与齐诵比试,他若学齐诵,有的是法子赢。
见盛婳点头,陆焉生才解释道:“我就想真真切切赢他一次,既比武,那便只比武。”
盛婳闻声轻轻笑了一声,看向陆焉生却又透过他看向了多年前的少年,她道:“陆焉生,你明明从不服输却又肯认输,活得明明很透彻却又格外固执,当年初见你,便觉的你与我不同,与旁人更不同,你才十一,便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怎么走,意气风发可比肩星辰,与在宅院中的我太不一样了,在遇见你之前,我日日便守在那宅院里,连春日的花冬日的雪都么讲见过几回,瞧见你那刻便觉太稀奇了,你身上有我身上没有的那份力气,那份执着。”她顿顿了恳切道:“现在想想,当初确实是我自私了。”
陆焉生愣愣地看向盛婳,他从未想过当年不过只一眼,盛婳便这样了解他。
他忽觉的口干舌燥,正要讲话,却见盛婳眼底闪过几分失望,对着他道:可陆焉生,你把自己都弄丢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会修,码字的时候还烧到了38度,后面几天不会断更,因为我有榜单要求……另外,真心见谅,我这几天都要烧糊涂了,浑身酸疼伴随高烧还有姨妈,真的是难受
第91章 本心
彼时天色渐晚, 夏日微风总带着些许燥热,吹进凉亭中,两人衣裙被吹的扬起, 少年微微侧了侧身子,替少女挡住大半的微风,远远看去, 两人靠的确实颇近, 也不知两人再说些什么,气氛带着些许粘粘的暧昧。
阿肆头皮有些发麻, 怎也没想到会遇上这么的场景,他深吸了口气, 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楚斟, 伸手擦了把额头的冷汗, 方才他去门口点灯,没成想遇见了楚三公子, 说是什么落了书, 才带着他进, 却
楚斟沉默不语, 一双眼睛直直的对着凉亭中的两人瞧,他无奈看了眼跟在身后的许未, 使眼色想让他帮帮忙, 却不想许未神色亦不好看,浑当时瞧不见他脸上的求情。
远远便瞧见点珠怒气冲冲的眼神,阿肆自知犯了错, 头垂的低低的, 对着楚斟道:“楚三公子, 时候不早了, 等天黑透了这夜路便不大好走了。”
楚斟闻声回过神来,眼眸里好似蒙上了一层瞧不透的薄雾,他张了张唇忽然道:“你是在催促赶我?”
“不是,不是,楚三公子误会了!”阿肆额头汗水如雨下一般,楚斟这反应实在是让他反应不过来。
楚斟眯了眯眼眸,又看向了那凉亭,见凉亭中少年忽又牵住盛婳双手,阿肆正愁着该如何是好,却不想楚斟却是忽然转身,如此转折阿肆愣了一瞬。
等反应过来,楚斟已走上了长廊,阿肆低声叹了口气,重重敲了敲自己得到头才转身离去。
凉亭
陆焉生隐约瞧见了外头的身影,只是他此刻无暇顾及,他失魂落魄的看着盛婳,可便即此刻,眼睛还是一瞬不瞬的盯着盛婳瞧,生怕她从自己眼前走了。
盛婳这回没再抽回手,只是对着他道:“陆焉生,你身上背负的东西,比我这个局外人更清楚,虽不知我死后你如何了,但我想,你当很有本事。”
陆焉生的眼底渐亮,他方才迷失的方向此刻渐渐回笼,点头道:“婳婳,我如你所愿,成了大厦唯一的大司马,我赢了齐诵!你想不想听?我都说与你听好不好?”又摇了摇头道:“我并非一无是处,你信我,我仍是陆焉生,是之前的陆焉生,身上的责任我并未有丢掉,我只是想”
他眼神又沉寂了不少,想起今年冬日盛婳可能要遭遇的事,陆焉生便觉得连提都提的不得:“我只是想陪着你”
盛婳愣了一瞬,平静的脸上闪过些许不忍来她道:“我如今很好。”
她咬了咬唇道:“陆焉生,我们没什么关系了,你再不是那个因我禁锢在后宅中的陆焉生了,我的身子你不必再费心担忧,你替我寻来程九,我很感激,若非是他,我许仍旧挨不过今年冬日,可回头想想若是没有那些旧事,你也不会踏遍这世间寻来程九,说来该是我因祸得福了,这一环一扣,都该解了,实不必再耿耿于怀。”
陆焉生一直都知道盛婳非优柔寡断之人,她性子虽柔,却又格外果断,但凡下定决心的事,几乎没有回旋的余地,曾经他也冷眼旁观过盛安的境遇,婳婳虽仍旧喊他一声父亲,可感情早便淡之如水,而眼下,他好似成了第二个盛安。
盛婳知道这些话他都听进去了,便站起了身要离去,这回陆焉生没再拦着她,只是等她人走出了凉亭,忽又站起身来道:“婳婳,我还是那个陆焉生,你等等我成咳”话还未说完,一口鲜血便喷溅出来,下一刻便摇摇欲坠。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盛婳好似听到陆焉生声音里那颤颤的哭腔,盛婳闻声回身看去,便见他手扶着石桌,强撑着并未倒下,手下意识便要伸出,本卡在喉间的话,忽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了,不禁深吸了口气道:“陆焉生,你的傲骨呢?别让我觉着曾经瞧错了人。”
陆焉生闻声猛然一颤,眼底溃散的是支离破碎的窒息,只是愣愣的看着盛婳。
盛婳说罢便走出了凉亭,点珠抬脚便要跟上,盛婳顿下脚步看向点珠道:“你去前厅将陆大哥请来吧。”顿了顿又道:“再去将刘本先生请来替他瞧瞧。”
说罢才转身离去,点珠闻声点了点头,看了眼凉亭里颓唐的陆焉生,回身又叮嘱宁去,这才转身离去。
宁去见人走了,忙进了凉亭,便想将已席地而坐的陆焉生搀扶起来,却见陆焉生好似行尸走肉一般,还无反应,宁去急的额头上都是汗珠:“公子,您可是哪里不舒服,您再等等,等等大公子便来了,您再撑一撑!小的先将您扶起来!”
陆焉生闻声愣愣的看向宁去,似这才回过神来,只是复杂的看了眼宁去,婳婳说的不错,宁去说什么都不打紧,他说什么,全然是凭他的态度,现在想想,原他错的这样离谱,不禁嘴角泛起丝丝苦味。
陆焉生强撑着站起身来,而后亦步亦趋的走出凉亭,只是嘴角时不时有纤细溢出来,一声声闷着声响的咳嗽好似疼得能将心肺咳出来。宁去忙在一旁搀扶,却不想被陆焉生轻轻推开,背影寂寥瞧着便叫人心疼,宁去则只能在一旁小心护着。
主仆两人行到长廊上,便听到陆衷一声呼唤:“焉生!”
陆衷见他脸色惨白似纸,便猜到两人聊得不好,他不禁有些纳罕,本以为盛婳知道那些隐情,该感动至深,两人该相谈甚欢才对,怎是这幅样子,他来不及思索,上前一把搀扶住陆焉生,直到此刻陆焉生好似才回过神来,看见是陆衷喊了声“兄长。”才散了力气晕厥过去。
恰此刻刘本也拎着药箱本来,见状忙道;“快,快将他搀扶进厢房里!”
陆衷看了眼点珠刘本两人,意味深长的眨了眨眼眸,也没讲话,便让明盏与书伺几人帮忙将陆焉生搀扶进了最近的屋院。
刘本在里头替陆焉生把脉,陆衷朝点珠看了一眼便出了屋子。
点珠会意也跟了出去,还不忘关上了屋门。
陆衷负手神色难辨的看向点珠问道:“阿婳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衷此刻压着火,在他看来盛婳既决心拒绝,便该直接了断便莫在有任何牵扯,既然心里没他自然不会在乎什么他的身子,可盛婳却又显然根本放心不下焉生,如若不然怎会察觉焉生身子不适在这个时候寻来刘本。
这么些年了,他太清楚阿婳的个性,还是头回见她如此,实在叫他瞧不清她待焉生到底是什么态度。
点珠有些为难的摇了摇头:“陆大公子息怒,咱还是先看看二公子的伤势才好。”
陆衷甩了甩衣袖,看了眼屋内刘本慌忙的身影,将心头怒气咽下:“他们方才说了什么,你可清楚?”
点珠歉意笑了笑道:“奴婢站得远,并未听清,只是”
点珠咬了咬唇似有些犹豫。
陆衷瞧出端倪,上前一步苦口婆心劝说道道:“你讲便是,你应当听到些老大人对于焉生与你家姑娘的打算的,这两人之间闹了不快,总不能一直悬着疙瘩解不开,你作为阿婳身边的丫鬟,该体贴些。”
他顿了顿又道:“若是阿婳对焉生当真厌恶至极,我也好狠下心拦住她!”
话刚说完,盛柏便抬步走了进来,隐约听出了陆衷话里的意思,看了眼屋内,又瞧了眼点珠,走到陆衷身侧对着点珠道:“你说便是,放心大胆的讲,有我在呢。”
作者有话说:
相信我,真的快甜了,而且是出其不意的惊喜……
嗯,我还要写一万多字才算是榜单完成,我今天要码一天字了
第92章 在意
点珠抿了抿唇才道:“奴婢也不知姑娘的心事, 就是隐约觉得,姑娘对陆二公子应当很不一样。”
盛柏上前一步问道:“你讲清楚些。”
点珠看向盛柏解释道:“姑娘什么性子,大公子比奴婢还要清楚些, 您何曾见过姑娘对谁闹过脾气,有过不和,奴婢跟在姑娘身边伺候这么多年了, 也唯见姑娘对陆二公子一人如此, 再换句话讲姑娘若真的不在意二公子,刘先生倒不必跑这趟了。”
盛柏闻声与陆衷对视一眼, 思忖道:“婳婳性子淡的很,确实不会对旁的事上费什么精神, 就是许氏母女进门, 婳婳当年情绪未见波动。”
点珠在一旁点头道:“是, 奴婢就是这么个意思。”
陆衷神色却仍旧忡忡,面上带着不解看了眼屋内昏迷不醒的陆焉生道:“焉生对阿婳自始至终都小心又谨慎, 也未见两人生过不快, 今日怎就能闹到这幅样子。”他顿了顿带了几分犹豫道:“阿柏, 订婚的事不若先放一放, 我瞧着两人还有心结未解”
盛柏闻声凝眉道:“这事你莫急,先解了与楚家的婚事, 时间还长, 两人总能说清楚的。”
陆衷颇惊怪的看了眼盛柏,倒是没想到盛柏如此瞧的上陆焉生,倒是颇让陆衷吃惊。
点珠也在一旁点了点头道:“陆大公子也好劝劝二公子些, 好叫他看开些。”陆焉生对盛婳的用心, 连她这个丫鬟都瞧着真心, 相较之下, 她都不禁偏向了陆焉生。也不知姑娘如何想的……
约莫一刻钟后,刘本才开了门,听是急火攻心才会吐血,他先施了针护住了心脉,陆衷连连道谢也不耽搁,立时便将陆焉生抬出了白家,直奔往陆家去寻程九。
盛柏将人送到门口才转身回府,吹着人刚到门口便见迎了上来:“公子,沈二公子来信了。”
盛柏神色一怔,接过信件便直奔书房。
却不想他人刚走,白府门庭便又出现一辆马车,那马车追着陆家马车而去,在街角前逼停了陆家马车,车身猛地一晃荡,陆衷迫切的扶住陆焉生,见他似难受的痛呼的一声,眉头都紧皱在一处,神色不悦的正想责骂,忽听到外头宁去喊了一声:“楚三公子!”
宁去见马车就横在车前,念及陆焉生此刻的紧急,,忙道:“楚三公子,我家公子今日还有事,劳您先让马夫让一让。”
楚斟闻声却是神色略淡,并未说话,只是看了眼一旁的许未,许未会意道:“这正好碰上了,也是巧,我家公子想请二公子吃杯酒。”
宁去为难道:“我家公子他此刻正”
“宁去。”话还未说完,便被陆衷打断,只见他掀开车帘看向楚斟道:“今日不妥,我府上还有事,待改日你们再聚。”
楚斟好似这才发现陆衷也在马车上,脸上有些惊讶,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车厢里,对着陆衷打了声招呼道:“是陆大哥啊,方才马夫冲撞,可有伤到你?”
陆衷定定的看了眼楚斟,点了点头道:“无事,劳烦让马夫动动。”
楚斟闻声也没再强求,看了眼许未,许未这才上前动了动车马,只是动作极其缓慢,缰绳下的马儿好似格外不听话,陆衷捏紧了车帘,虽未说话,但显然已然不悦,楚斟好似没瞧见,自始至终都是笑眯眯的,须臾马车才挪开,宁去见状驾马便要离去,却又听楚斟道。
“焉生,后日申时三刻樊楼一聚,我有一有趣事与你讲。”
却不想无人回应他,宁去奇怪的看了眼今日颇反常的楚斟,才鞭子一扬架着车马离去。
见陆家的车马远去,许未才轻松了口气,见楚似笑非笑的盯着远去的车马看,许未这才下马车瞧了瞧自家马车的情况,见横梁都被撞得折了,不禁有些肉疼这才回身禀报。
楚斟勾唇笑了笑,语焉不详道:“很好。”
许未却是觉得不大值当,却也不敢说什么,楚斟却是放下了车帘道:“回府吧。”
许未闻声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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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府
吹着边燃灯火边禀道:“公子,这是沈二公子这月的第三封信了吧,您要不要回一封去?”
盛柏将桌上信件摊开,吹着看了眼,不出意外又是询问二姑娘的事。
吹着都不禁觉得沈二公子对二姑娘真是用心,这近几个月信件就没断过,见盛柏提笔要写字,吹着忙在一旁研磨。
须臾之后,便落成了,封了信件递给了吹着道:“派人送去吧,若是芜渊问起来,只说月底约莫会取消婚约,至于与陆家的婚事,还未成事,先莫提。”
吹着闻声点了点头,应了声是,接过信件时不禁笑了笑。
盛柏闻声不禁纳罕:“你笑什么?”
吹着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失态,又收敛了笑容,见盛柏问才道:“小的只是觉得,沈二公子对二姑娘很是用心,小的觉得,相较之下,沈二公子更好些。”
盛柏皱了皱眉头,似这才往那处想,不禁摇了摇头道:“没那个事,这两人只是大小的情谊,芜渊自小带她玩大的,只当亲妹妹瞧罢了。”他顿了顿又道:“就好似我与沈织织那丫头,惯来都只是兄妹情谊,若说你家公子我对那小妮子有什么,想想也觉得荒谬,这话你说一遍便也就罢了,往后切莫再提。”
说起沈织织,吹着脸色不禁有些怪异,但见盛柏神色,他又不敢直言,只是嘟囔道:“公子没这个心思,沈三姑娘未必没有”
他声音说的不大,盛柏并未听清:“你说什么?”
吹着方才讨了骂,此刻自不敢再胡言乱语,忙道:“没什么,就是大公子说到了沈三姑娘,小的这才想起来,她有好些日子都没登门了,前些日子您刚回府时到时日日来,倒是没遇见过公子。”
盛柏闻声解释道:“我听沈知廊讲,好似是日日的往外头跑,叫长公主知道很是不快,现如今被压在府上学女红呢。”
吹着愣了一下,见自家公子又垂首忙起旁的事,显然并未对沈织织的遭遇有什么感受,吹着不禁对沈织织生出几分可怜来,自家公子确实对男女之事太过愚钝,竟也没想过沈大公子为何要与他说这些,他这个下人都隐隐瞧出来了,可自家公子却是浑然无觉,哎。
点珠一回屋,便见自家姑娘坐在躺椅上默不作声,屋内就燃了一盏灯,带着模糊瞧不透的窒息,她边上前燃灯边责怪杏枝道:“杏枝你也是,也不知多点几盏灯,这黑黢黢的,也不怕伤了姑娘的眼睛。”
杏枝不免觉得委屈,正要说话,就听盛婳打断道:“是我不让她点的。”顿了顿又解释道:“太亮了,有些晃眼。”
她声音囔囔的又背对着点珠,点珠闻声这才停下了燃灯的动作。
盛婳微微侧了侧身,余光见点珠不说话,似无意道:“怎么样了?”
点珠闻声这才道:“人送走了,多岁姑娘让奴婢寻刘先生去,再晚一刻钟,人险些就就不回来了。”
点珠垂着头,掐着掌心以防叫盛婳瞧出来她心里发虚,毕竟是大公子的交代,她也不敢不听。
盛婳闻声眼睫颤动,似有些不可置信,也不知是不是烛火太熹微,隐约瞧见她面上闪过几分急色,却只片刻便消散干净:“怎这样严重?可要紧?”
点珠抬头,仔细看着盛婳的表情,面上仍旧挂着无奈摇头道:“奴婢不知,只是听刘先生讲,他是毫无办法的,只能看程先生可有法子了,陆大公子片刻都不敢耽搁,便将二公子送出去府去了。”
见盛婳神色忡忡,隐约有些自责,点珠又忙安抚道:“姑娘放心吧,程先生的医术您最清楚了,有他在,陆二公子定会转危为安。”
只是这番苦口婆心,盛婳好似没听进去,她失魂落魄的坐回了摇椅上,想起方才凉亭之中陆焉生那摇摇欲坠强撑的模样,一时间便自责是自己的缘故,若是她再缓缓与他说的再柔和些就不会如此,她本也不想与他说的那样绝情,只是见他那副作践自己的模样,心头顷刻间便烧起了无名火,话到嘴边便转了风,变了味道。
点珠见状上前一步小心问道:“姑娘,您可是在意陆二公子?”
盛婳闻声不禁愣住,她好似这才回过神来,后知后觉道:“为什么这样讲?”
点珠微微一笑解释道:“就是奴婢见姑娘与平日里不大一样,才……”
盛婳闻声神色募得一沉,自顾自又咬唇陷入沉思之中,一旁点珠与杏枝不禁对视一眼,再没敢言语。
*
楚斟刚回府,便瞧见楚殷抱拳靠在了长廊上,不好好意,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瞧。
楚斟今日无甚心情与他纠缠,便想转道离去,却不想楚殷却就是在这处等着他,见他要走,便高声喊道:“三弟,你这是要去哪?”
楚斟顿下脚步道:“今日我没有功夫陪你折腾,有话就快讲!”
楚殷见状便忍不住了,上前一把攥住楚斟的衣襟,将推一把推倒了廊柱上恶狠狠道:“你在高傲什么?以为攀上了白家就不可一世了?都三年了,白家可对外承认你了?搬不上台面的东西,以为有几个人能瞧得起你?”
自打订婚后,楚殷便时常拿这些话讽刺他,楚斟之前从未将这些话听进去过,每每听来都是微微一笑,可这回听来,却尤其刺耳。
他不死往常,面上总挂着谦和又温善的笑,脸色沉着,只是盯着楚殷看,这眼里的森冷竟是叫楚殷心底有些发憷:“你,你看什么!我说这话你不服气?”
楚斟却是懒得在与他说,只是眯了眯眼眸道:“松开。”
这话里的命令口气叫楚殷觉得下来不面子,气急败坏挥手便要冲他面上打去,楚斟竟也不躲,许未在一旁看的心都险些停了。
“阿殷!”一声利呵,阻止了楚殷,正是刚风尘仆仆而归的楚从文。
楚殷见状这才讪讪松了手,面上却未见多少收敛,楚从文也并未训斥楚殷一句,若是以往,楚从文许会装装样子骂上楚殷两句,今日这态度,确实意味深长。
楚斟眼神微暗,只看了眼楚从文。
楚从文回身便让楚殷回屋,楚殷愤愤不平,却也没敢再讲什么,瞪了眼楚斟便转身走了。
楚从文看了眼楚斟,抬脚便走到:“你跟我来。”
却未想到人都早到好几步了,也未见楚斟跟上,不禁顿下脚步,不悦的看向他道:“我说的话你没听见?”
楚斟安然答道;“侄儿听见了,只是今日我有些累了,大伯若是有话,等明日再讲吧。”
说罢便转身要走,楚从文从未见过楚斟敢违逆自己,这还是头一回,不禁愣在原地不可置信,见他真走了,楚从文不禁怒道:“楚斟,你长本事了!竟敢目无尊长!你父亲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吗?你的书可是白读了?”
楚斟却是只朝着他躬了躬手,只微微掀了掀嘴角,而后便在他的震惊的目光下,我行我素的离去的。
楚从文气得手发抖,却也无可奈何,只是对着他的背影意味深长道:“拴不住白家那位,我倒要看你是怎么死的!”
楚斟还未进屋,便又见一老妈子候在门口,许未知晓今日楚斟反常,忙答:“公子稍等等就是,小的先去打发了”
许未话还未说完,便见楚斟已抬脚往那处走去,许未不禁吞咽了下,今日公子实在反常的很,连他都不免觉得可怖,碰上大爷跟二公子便也就罢了,怎陈妈也要我那个跟前凑。
陈妈一见着楚斟便如同瞧见了救星上前道:“公子,您怎才回来,夫人都等了好些时候了,正在屋里等着陪您用膳呢。”
许未这才发现,楚斟的屋子已被打开,里头灯火熹微,靠的近些了,才听见里头夫人歇斯底里的怒骂声,夫人还真是不大顾忌,怎就这样在公子的屋子里等着。
陈妈未注意道楚斟脸色仍旧喋喋不休熬:“公子你进去先认个错,夫人气消了便好了”
话还未说完,便见楚斟抬脚迈了进去,陈妈愣了一瞬,这才后知后觉,今日楚斟好似很不对劲。
作者有话说:
错别字明天修
第93章 算计
刚进屋, 便瞧见下人跪了满屋子,连年过五十的老妪都在其中,而跪在最前头的, 则是两个年轻的丫鬟,看那衣裳,应当是在前院洒扫的, 这小小的一间屋子, 统共竟跪了十几个人,许未只站在门外看了一眼, 便瑟缩的没敢进去,退在了门边。
“你们这小贱蹄子, 怎么敢的!”楚陈氏举起手中的杯子正要咂去, 忽察觉到来了人, 侧眸看去,便瞧见了楚斟, 方才还颇尖酸的神色募的变得慈和许多, 忙朝他招了招手道:“阿斟回来了啊!你今日怎回来这样迟, 让母亲好等。”
楚斟微微躬身, 瞥了眼跪在前头的丫鬟,楚陈氏这才想起, 拍了拍桌面道:“你来了也好, 仔细瞧瞧这两个丫头,实在居心不良,早便说了主屋不让进, 竟还想着往里屋子凑, 今日是我瞧见了, 非要抵赖不肯承认, 你帮着母亲想想,若是有,就让刘妈子打发迈了。”
“公子,没有,奴婢们真的没有,我们只是在廊下洒扫,见石阶下有落叶,才下了石阶清扫,并未,并未进过您的院子。”稍微年长些的丫鬟哭的泪如雨下。
“啪”的一声,楚陈氏猛地敲响桌面道:“还敢抵赖,刘妈,给我打这个狡辩的丫头!打死不论!”
见刘妈撸起袖子便要来打,那丫头心想这自家公子心善,想也不想便扑倒楚斟脚边,哭诉求饶道:“公子,您救救奴婢吧,救救奴婢吧!奴婢们真的没有!”
那丫头下意识便拽住了楚斟的一脚,无意识碰到了楚斟腰间的荷包,只那一瞬,站在门口的许未隐约瞧见了楚斟眼底的阴鸷,有些可怜的看了眼那丫鬟,真是不长眼睛,竟什么都敢碰。
楚陈氏见状腾的便站了起来,这腌臜丫头居然敢碰阿斟,正想上去掌掴他却不想自始至终都没说话的楚斟,忽抬脚便将人一脚踢开,那丫鬟腹部忽受了这一脚,痛呼了一声,众人见状都是一怔,本吵闹不已的屋子忽的便静了下来,连楚陈氏都忘记了动作,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楚斟。
那丫鬟捂着腹部痛苦□□,忽便吐出一口鲜血来,可见楚斟用了多大的力道。
楚斟只是嫌恶的看了她一眼,并未在乎她死活,伸手捏了捏腰间的荷包,抿了抿唇,睥睨众人道:“闹够了没?出去!”
楚陈氏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却是想要埋怨楚斟,一旁刘妈忙伸手拦住了她摇了摇头,见此楚陈氏才忍了下来,刘妈忙将满屋子的奴仆都赶了出去,回身正要劝楚陈氏离去,楚斟却忽然开口发话道:“刘妈,你也出去!”
还是第一次见楚斟这幅模样,刘妈没敢吱声,只是朝着楚陈氏使了使眼色劝诫她才转身离去,出门时还不忘关上了屋门。
只是楚陈氏却并未收敛,她叫楚家父子骄纵惯了,见状不禁怨怼道:“阿斟,你只是再给你母亲我摆脸色?”
楚斟抿唇负手看向楚陈氏道:“母亲,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去?”
楚陈氏从未见楚斟如此疾言厉色,面上不禁挂上了委屈道:“闹?你怎这样讲话?母亲为了你吃了多少苦头,怎你一点都不知吗?我殚精极虑为你思量,到头来,在你眼里就成了胡闹?阿斟!你是要气死我不成!”
她一如往常喋喋不休,见楚斟只是冷眼旁观的瞧着,楚陈氏忽打了个寒颤,她好似突然陷入了魔怔中一样,上前不把抓住了楚斟的手:“阿斟,不对,不对,你这样子不对,是不是叫人发现了?你别怕,别怕,母亲护着你,护着你,刘妈,刘妈”
说着便对着外头高声呼喊,楚斟见状本冷然的脸色闪过几分复杂,眼底又有几分动容,他一把抓住楚陈氏的手道:“没有,没有叫人发现,阿娘,阿娘,你装的很好,没有叫人发现!”
虽一直劝慰,但楚陈氏却是一句话都听进去,一直神神叨叨,还不停的呼喊道:“刘妈,刘妈!来人,他们来了!阿斟,母亲带你走,带你走!”
门外的刘妈闻声忙推门而入,一进屋便瞧见楚斟束缚着楚陈氏的手,大惊失色忙一把关上了门:“公子,夫人她又发病了?”
楚斟额头青筋直跳,咬着牙瞪着她道:“还愣著作甚!”
“欸,欸!老奴这就来!”那刘妈俨然不是第一回 处理这事了,驾轻就熟的便上前接过楚陈氏,楚斟这才空出手来,从怀中挑出药来,刘妈见状便哄着楚陈氏让她张嘴,楚陈氏此刻却是防御状态,拼命摇头不肯,挣扎的便想挣脱开,楚斟端起水来怒叱道:“捏着她的下巴!”
刘妈也不敢耽搁,一把便掐住了楚陈氏的下巴,见紧闭的嘴张开,楚斟眼疾手快便将药丸混着水一同灌了下去,这药灌下去,衣裳也失去了大半。
“当啷”一声,碗盏应声碎了满地,楚陈氏叫着声响吓得瑟缩在刘妈怀里,谨慎的盯着四周,须臾间,她眼底便浑浊许多,人虽不似方才那般激动了,但神志却是肉眼可见的消弭。
刘妈见楚陈氏安静下来,边轻抚她后背边对着楚斟道:“公子,老奴知道您心里有气,可多少顾忌些夫人吧,她眼下是半分都激不得”
楚斟看了眼刘妈怀中的楚陈氏,忽闻道:“刘妈,母亲的药现在是几日一次?”
刘妈面上肉眼可见的紧张,她不敢看楚斟,答非所问道:“那药刺激太大了,夫人吃了终日便昏睡着,神志都不如往常清楚了,有时候都不分清什么时候了,老奴实在”
楚斟却是冷着一张脸又问道:“所以?”
刘妈小心的缩着肩头道:“本是一日一次,老奴实在心疼夫人,眼下,是三日一次公子”
“刘妈!你好大的胆子!”楚斟这攒了一日的怒气终是找到了出气的地方,一双冷眸看向刘妈。
刘妈闻声颤抖了一瞬,本想跪倒,可怀里还有楚陈氏,只能抱着她垂首认错:“是,是老奴的错,公子息怒,公子息怒,老奴也请示过老爷的,老爷并未否决,老奴才”见楚斟神色更不对她忙又改口道:“公子,您心疼心疼夫人吧,那药真的太伤身子了。”
楚斟却难得再与她言语,打断道:“自去领杖责50,扣你三个月俸禄,下次若是敢再犯,我便不再顾忌你是府上老人,将你遣回秋水之地去。”
刘妈闻声嘴唇打颤,不敢再多一句嘴,只连连应是。
楚斟今日已累极了,捏了捏自己鼻梁甩了甩手对外喊了一声:“许未!”
门外的许未应声推开了门,见眼前的状况,便了然生了什么事,垂下头不敢多看一眼,忙上前帮衬刘妈,将神志不清的楚陈氏搀扶出去。
只是谁也不想到楚陈氏好似忽然灵光清了一瞬,看见了楚斟便要去拉他,嘴上还叨念道:“阿斟!”
楚斟也未躲开,只是皱眉看向许未道:“快些!”
许未见状忙上前一把搀扶住楚陈氏,刘妈则上前哄骗她道:“夫人,老爷回来了,正在院子里寻您呢!”
楚陈氏闻声这才松了手,由着刘妈许未搀扶,几人走到了门口忽听楚斟道:“刘妈,那药剂加至一日两次。”
刘妈瞳孔不禁骤缩,有些不可置信,搀扶着楚陈氏的手颤抖了下,有些不忍道:“可公子,那药实在”
话还未说完,便瞧见楚斟那双冷冷的眸子看向自己,刘妈打了个冷颤,许未唯恐祸及自己,忙扯着刘妈往外头去,生怕慢了一步,祸事便落到了自己头上。
等人走了,楚斟这才长吸了口气,看着地上点滴的血色,只微微蹙眉,像是想起了什么,垂首便拿起要腰间的荷包,他见外头有些褶皱,轻柔拍了拍才小心的打开,里头躺着的正是一枚长生牌,他细细摩挲了片刻走到了里屋又寻了个荷包小心装好,才算满意,而后竟又坐到了餐桌前,他风轻云淡的捧着方才楚陈氏盛好的参汤,若无其事的用起了晚膳。
*
见陆焉生又被抬了回来,程九险些气得七窍生烟,他累的直摊手,连带着看向陆衷的眼神都带了些许怨气。
“你兄弟这命若是实在不想要了,大可不必如此折腾,这到头来折腾的哪里是他。”
陆衷见他收了手,正想上前询问,闻声也有些不大好意思,只能面带歉意道:“实在辛苦程先生了,圣上近来赏了些美酒与我,就都送与先生解一解先生的辛苦吧。”
闻声程九面上才好看了些,也未推拒,挑了挑眉头,这本也就是自己应得的,回身看了眼床榻上的陆焉生道:“他是急火攻心才会如此,定又是盛二姑娘与他说了什么,不然旁的人旁的事他哪里会动一分气。”
陆衷面上也不禁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正要问要不要紧,人什么时候能醒,程九先一步道:“放心吧,多亏了刘本替他先施针护住了心脉,才不至于拖成重症,只是这针我瞧着怎有些偏移,你也太不小心了,也不知仔细护着些。”
陆衷闻声神色不禁有些紧张,想也知道是方才楚斟马车的冲撞引起的,不禁攥了攥拳头忙问道:“那可要紧?”
程九摇了摇头道:“倒是无甚影响,就是再偏一寸,许会有性命之忧,就是这点的偏移,他也不好受,应当疼得很。”见陆衷神色紧张,程九话锋又一转道:“你也不必太担心,有我在呢,至多明早便会醒,只是我瞧着他这回是心病,你好好劝劝他才好,想不通,我这一身医术就是白搭。”
“是,多谢程九先生。”陆衷这才轻松了口气,不禁躬身谢道。
程九呵呵两声,这药箱索性也不拎走了,不然还要来回的拎来拎去反倒麻烦,收起衣袖便转身离去,只是出了门回身看了一眼,不禁感叹道:“也真是奇了,这两人的心病一个比一个重,真是对活冤家。”
陆衷自也听到了,看了眼床榻上昏迷的陆焉生,见她他脸色苍白,不禁低声叹了口气。
却如程九所言,陆焉生这回天才蒙蒙亮便转醒,一睁眼,便瞧见整夜守在自己跟前的陆衷,陆衷察觉动静,便瞧见陆焉生醒了,惺忪睡眼登时便清醒许多。
陆焉生虽醒了,但神色却很是颓唐,陆衷忽灵光一闪,面上好似无意道:“多亏了阿婳替你寻来了刘本先替你医治,不然你这回就实在危险了。”
说话间还带了些许庆幸,陆衷仔细的注意陆焉生的神色,见他明显怔了一瞬,眼眸里闪现出亮光来,陆衷才轻松了口气。
“兄长你可莫骗我,她怎会替我寻来刘本。”他按捺住那想要雀跃的心,想起之前盛婳那冷然的模样,陆焉生便不敢在兴起一丝希望来,实在是失望太多,再经不起希望落空。
陆衷见他一副小心翼翼模样,不免觉得心痛,陆衷点头道:“这有何要骗你的?白府上下多少人瞧着,你若不信你也可以去问程九,刘本的行针他应当认得,怎么,兄长说的话你也不信?”
见陆衷一副确有其事的模样,陆焉生这才确信竟是真事,一时间怔愣在原处,有些不可置信:“真的?她还关心我?”
陆衷轻吐了口气,见状不禁问道:“焉生,昨日,你们到底说了些什么事?”
陆焉生闻声神色略沉,只只言片语说了两句,陆衷愣了一瞬才劝慰道:“焉生,你难道不知她的用意?”
陆焉生只怔愣的看向陆衷,感情一事上他确实迟钝,前世里只知一心想着她,今生又一心只为着她,再深刻的事确然参透不够,此刻陆焉生好似是雾里看花,心中只有被盛婳抛却的钝痛,哪里还能参透的了别的用意。
陆衷不免有些被气着了,伸手便敲了下陆焉生的额头,脸上不禁有些嫌弃道:“你可要瞧见阿婳跟谁闹到脾气?”
陆焉生下意识便想答有啊,前世里两人虽并未大吵大闹过,盛婳也总是包容他诸多脾气,但总也有被他气急的时候,每每至此,两人都是闷着不讲话,盛婳更是有些小脾气,不过又愣了一瞬,话并未说出口,只因为往事种种现在想起来,只余片片辛酸。
陆衷抱拳道:“我认识阿婳这些年,并未见过她与谁生了气,你可知道,若她真的与你两断,便不会与你说那些话,归根结底,不过是怒其不争罢了,莫说是她了,我每每见你糟践自己,也觉气短胸闷,只是我说的那些话,你也并未听进去过。”
见陆焉生好似不大理解,只是顿顿的在沉思,陆衷又道:“就如你所说,你认识她两世之久,你应当比我还要了解她些,仔细想想,我说的是与不是。”
说罢也不再干扰陆焉生,起身便却要离去,陆衷连夜照料陆焉生,为了他的事早精疲力尽,此刻俨然也有些熬不住了,只是临走前还不忘告诫道:“焉生,眼下不知是我们这些人,是连她都觉得可惜,你当真要如此下去吗?你到底在固执些什么”
他低声叹了口气,才转身离去,只留下陆焉生一人在屋中沉思,陆焉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只余下陆焉生一声又一声的叹气声。
本以为这番话说完,陆焉生应当很快想通,却不想竟一直毫无消息,翌日陆衷上早朝时路过照水院,停下脚步驻足片刻,眼底诸多无奈,端着药出门的宁去见状忙上前喊了一声:“大公子。”
陆衷点了点头,抬脚便要离去,只是忽又想起来一桩事,顿下脚步道:“楚斟的邀约你可让他推了?”
宁去闻声摇了摇头道:“小的与公子说了,只是公子并未要推约,反倒是让小的传话与楚三公子,按时赴约。”
陆衷闻声微微蹙眉,有些不放心叮嘱道:“那日你切记小心伺候着。”
宁去点头,连连应是。
陆焉生这回醒来,盛柏有意瞒着盛婳,并未叫消息传进娉婷阁,并叫点珠仔细注意盛婳的状态,听讲这几日她好似有些焦灼,盛柏不禁勾唇笑了笑。
点珠不禁皱眉了口气,每每见到姑娘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她瞧着都心疼,单见大公子的模样这是还要再瞒下去。
点珠刚出了书房,恰与来这的楚斟擦身而过,点珠退到一侧躬了躬身,正要退下,又被楚斟叫住:“点珠,婳婳身子如何?”
点珠看了眼书房不敢多说其他,只是囫囵道:“姑娘好多了,有劳三公子惦记了,我还要回去伺候姑娘便想回了。”
楚斟见状点了点头,又叮嘱忽了两句,才敲了敲门对着里头道:“盛大哥,我到了。”
“进来吧。”里头盛柏道。
楚斟面上闪过的阴霾稍纵即逝,推开门时,又是一副如沐春风模样,他躬了躬身道:“盛大哥寻我来有何事?”
盛柏搁下手中豪笔,看向楚斟思忖片刻才道:“你可听到过,外头近来传的一些疯言疯语?”
楚斟眼眸里干净的很,闻声有些懵懂,摇了摇头,见盛柏神色似这才惊觉他说的是甚,连连摇头道:“可是有关我与婳婳的事?盛大哥,您放心,这事我楚家知道轻重从不敢再外头说些什么”
盛柏只勾了勾唇,未置可否,只是道:“是谁传的都不要紧,只是我思来想去,你一直住在府上确实惹人遐想,以往有陆焉生陪着一起,只当是外祖父的学生们倒没那么明显,如今只你一人,难怪会有人传些闲话。”
他这话都说的这个份上,楚斟若还是佯装听不出来,那实在太过刻意了,只见楚斟抿了抿唇道:“我这几日便会搬回楚家去。”
盛柏闻声却好似不大满意道:“我知道你近日学业繁忙,确实临近乡试你也无暇分身,这事我会让方伯来安排,你安心回楚家读书就是了,至多明日,所有书册行李都会送回你府上,定不会耽误你课业。”
楚斟面上有一瞬的凝固,盛柏此举,应当不知是为了消除外头的风言风语,他不禁又想起许未说的话,垂下的眼底闪现过的是克制不住的阴鸷。
见楚斟并未应他,盛柏又催促了一声道:“如何?”
楚斟这才回过神来,牵强的笑了笑道:“是,盛大哥如此分心考虑,楚斟自然感谢。”
“那便好,我还有旁的事,便不占用你时间了,快些回府读书去吧。”
楚斟闻声躬了躬便转身离去,只是含着笑容出了房门便消失殆尽,拳头进屋,盛柏此举容不得他不胡思乱想,想也知道,不过是想一步步的将他赶出白家罢了。
许未见楚斟神色不对,有些不大放心上前喊了一声:“公子怎么了?盛大公子可是说了什么事?”
楚斟却未应他,只是看了眼天色,面上忽有些迫不及待,他偏不让他们如意,勾了勾唇道:“时候不早了,走吧。”
许未自然知道是什么事,点了点头便跟了上去。
陆焉生虽将养了好几日但身子仍旧溃乏至极,推门时还牵扯到胸口的伤口,几不可微蹙了蹙眉头,只是在进门时又恢复如初。
彼时楚斟已到了,听见动静也并未起身相迎,只是端起茶盏替陆焉生沏了杯茶:“来了。”
陆焉生挑了挑眉头,掀袍坐下,看向楚斟,见他面上照常端着人畜无害的笑意,他接过茶盏喝一口才道:“你找我何事?”
楚斟闻声却是抿了抿唇笑道:“我听讲你受了伤,我没来得及去瞧你,身子恢复的如何了?可还好?”
陆焉生见他一副卖关子的模样,便也只懒懒的靠在椅子上应道:“本就无甚大碍,不劳你挂怀了。”
楚斟点了点头,意有所指道:“也是,你身边有程先生,有他在,你自然万事无虞。”
见他一直不肯说,陆焉生起身便要走,直到此刻楚斟脸上笑容便敛去,忽然道:“焉生,程先生是姜县人士对吧。”
说起程九,陆焉生神色募的便是一沉,眯了眯眼眸看向他。
楚斟见状轻笑了一声,眼底却是运筹帷幄的狠厉,拿着酒杯把玩侃侃而谈道:“就是不知道,盛柏可知道程先生的底细,你猜若是他知道,此刻程先生是该在你陆家,还是在京兆府的监牢里?”
陆焉生抬眸看向楚斟,忽想起程九那日匆匆忙忙离去时书院廊柱下那双清晰的脚印,果然是他,他抿了抿唇带着些许嗤笑意味道:“楚三,你平日里装的挺辛苦的吧。”
楚斟闻声勾唇耸了耸肩膀,一副无甚所谓的模样将茶盏搁下道:“焉生,咱两谈谈条件吧,如何?”
第94章 看透
“与其说谈条件, 不如说你想要什么!”陆焉生冷着一双眸子看着楚斟。
楚斟只是含笑看着他,勾了勾唇也不否认道:“焉生,我想要什么, 你应当很清楚。”
他笑不达眼底道:“我要婳婳。”
陆焉生眼眸一利看向他道:“原来你知道了啊。”
楚斟敛下眼皮,将面前茶盏推倒,盏中清茶随即撒在桌面上, 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 陆焉生并未躲开,衣裳沾上了湿意:“我要你永远不能再见婳婳, 永远不能进白家大门,更不能接受白家招赘!”
陆焉生闻声忍俊不禁嗤笑的看着他道:“楚斟, 不要你的是白家, 就算不是我, 也不可能是你了,白楚两家退婚一事势在必行。”
楚斟面上的笑意再维持不住, 带着些许歇斯底里道:“那是我的事, 便不劳你费心, 我只要你答应我这些, 程九的事,我便替你瞒住!”
陆焉生闻声一把攥住楚斟的脖颈, 哐当一声, 桌上的茶盏碎了满地,陆焉生怒不可遏道:“楚斟,你既口口声声心里有婳婳, 也应该知道程九事关婳婳性命, 没了他, 婳婳能熬过几日?你竟然拿他要挟我!你是疯了不成?”
楚斟眼底云淡风轻, 陆焉生见他这幅模样,便知道他自始至终都知道这些,只见他对上陆焉生的眼睛,阴鸷与恶劣攀爬上他嘴角,浑然不在乎盛婳死活道:“所以,你是应还是不应呢?”
见陆焉生呼吸渐重,呼哧呼哧的直喘气,知道他这事重伤又犯了病,楚斟眼底笑意更浓道:“你若是不应我,有关程九底细的信件即刻便会送到京兆府,我倒要看看谁能护下他!”
楚斟没将那信件送给盛柏,而是直接送到京兆府,是扼杀了一切回旋的可能,甚至提防着盛柏会因为盛婳的关系隐而不发,这用心,不可谓不阴毒。
“楚三!”陆焉生怒不可遏道。
楚斟见他无可奈何的模样,更觉心头畅快,伸手拍了拍他抓着自己衣襟的手道:“你消消气吧,我见你这府样子应当是重伤再身,可别因为我这一两句真吐血了。”
抓开了陆焉生的手,楚斟理了理衣襟看向陆焉生道:“你也放心,也不必担心我对婳婳不好,我们既订了婚,往后我们也会成婚,我心里也只有她一人,自然会对她好的。”他顿了顿才又道:“自然,前提是你要离她远些。”
说罢便起身,见陆焉生垂眸不言语,挑了挑眉头,这么久了,唯有此刻才算是出了口恶气,他转而幽幽的离去,只是人到门边才道:“我耐心不好,至多只给你半日的功夫考虑。”
说罢便开门离去,出门便瞧见了守在门口的宁去,楚斟面上又是一副温和笑意,冲着他笑了笑,面上再无方才半分咄咄逼人模样。
宁去见人走了,亲眼见他下了楼出了樊楼的门,这才推门进去,一进厢房便瞧见这满目狼藉的杯盏,一眼便知是生了不快。
宁去心咯噔一下,忙走过屏风看去,便见陆焉生人俯倒在桌前,身上锦缎已被茶水浸湿的,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公子!”宁去忙上前扶住了他。
陆焉生闻声看向宁去,长吁几口气才道:“宁去,太子殿下在何处?”
宁去愣了一瞬才道:“今早去了户部,公子不在,这些事都需得殿下亲力亲为。”
陆焉生蹙了蹙眉头,被宁去扶着做回了椅子上,他攥紧了拳头,忽想起方才楚斟的威胁,不禁嘴角泛冷,嗤笑了一声,楚斟未免太小瞧了他。
宁去见状这才询问道:“公子,楚三公子方才与您说了什么?”
陆焉生未应,觉得体力稍微恢复了些,便要起身:“去东宫!”宁去见状忙搀扶在侧,凭栏处的窗户会被风吹得啪嗒啪嗒作响,下一刻便听一声声淅淅沥沥雨声敲打着窗牖传来,夏日的雨来得急又大,眨眼间的功夫便坠如断线,扬起的雨珠都瞧不清街上来往的行人了。
宁去看了一眼道:“公子,咱等等这雨停吧。”
陆焉生却是半刻都不肯等,推开宁去踉跄着身型便往外头走,宁去哎呦了一声忙抬脚跟上。
*
点珠见外头雨水顺着窗牖罅隙拍打进来,床下已湿润一片,忙将窗台边的兰花搬走,还不忘拿上披风替盛婳披上,这才上前关上了窗,衣袖已被雨水染湿了。
只是雨声并未引来盛婳的注意,点珠回神便瞧见盛婳看着窗台发怔,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点珠忙上前喊了一声:“姑娘。”
盛婳思绪被打断,这才回过神来看向点珠“嗯?”了一声。
点珠搓了搓指尖道:“姑娘,您这是在想什么事?我见您这几日都茶饭不思的,可是有什么心事,若是有,您皆可告诉奴婢,奴婢也好给您开解开解。”
盛婳舔了舔红唇,这回也没再遮掩,开口问道:“陆二公子怎么样了?”她话说出口又觉这话问的实在明显,唯恐叫点珠遐想,忙又添补道:“他毕竟是昏迷在咱府上,若是有了万一,实在对不住陆大哥。”
点珠正想回话,恰听到门被吱呀一声被推关上的声音,主仆两人抬眸看去,正纳罕间,便瞧见盛柏已掀开了珠帘进来。
点珠愣了一瞬,忙上前替盛柏拍去肩头落雨,盛婳面上有些发红,有些许不自然喊了一声:“兄长,这雨这样大,你怎来了?”
盛柏拍去雨水,摆了摆手,点珠会意退了一步便掀开珠帘走了出去,这才回道:“来时才忽然下这样大的雨,倒是躲也没躲掉。”
盛婳见盛柏落汤狼狈模样,不禁勾唇笑了笑,只是这笑还未收起,便忽听盛柏道:“我方才听见你在问陆二安危,是不是?”
盛婳面容僵了一瞬,她也没想到,盛柏耳朵竟这样尖,眼眸闪烁了一瞬,只是垂下浓密的眼睫,没去瞧盛柏的眼睛,也没否认道:“是,人毕竟是在咱府上病下的,我确实有些记挂。”
盛柏闻声点了点头,也没打趣,只是看向盛婳时挑了挑眉头,眼底的狡黠稍纵即逝,而后好似很惋惜的低声叹了口气:“嗯,你说的事,只是我也没想到,年纪轻轻的他竟这样可惜。”
盛婳心刺疼了一下,身边的书册顺着摇椅话落在地也浑然不知,不可置信的看向盛柏问道:“兄长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怎么了?”
盛柏垂首摇了摇头道:“程先生救治好几日,今早陆家来了人”
盛婳手颤动不已,眼前好似又浮现出陆焉生强撑吐血的场景,她扶着着摇椅:“不会的,怎么会呢?他怎么会呢?他明明”
盛柏闻声打断:“明明什么?明明身子很康健,可婳婳你别忘了,他早便已身受重伤,太子曾一脚踢得他心脉受损,为了接你瞧病,一直强撑多日,后来你晕厥他又衣不解带照料你几日,身子本就没好,那日你两人不知又说了什么,叫他急火攻心又吐血倒地,我虽不知你二人有什么误会,但婳婳,他这回若真死了,你悔不悔?”
盛婳闻声倒吸了一口凉气,上前一步抓住盛柏的衣袖,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道:“兄长,你诓我是不是?他没死是吧?”
盛柏撇了撇嘴道:“我也没说他死了,不过与死了也无甚区别,听程先生的意思,眼下仅凭一口气撑着。”
盛婳闻声轻松了口气,却仍旧一脸紧张。
盛柏怕盛婳晕倒,便将她又按在了摇椅上,他道:“婳婳,我倒是不怕他死了,我是怕他有什么意外你叫悔恨恼死,你心里有他是不是?”
盛婳眼底有些浑浊,思忖片刻才理出盛柏话里的意思,忙摇头否决道:“不,兄长你看错了。”她抿了抿唇道:“我,我只是觉得可惜,他到底是一条性命,我只是可惜这样大好的年岁就遇不测”
盛柏轻声叹了口气,将强撑的盛婳拥入怀里道:“婳婳,我虽不知你与那陆焉生到底生了什么事,但我从未见你如此反常,这不对,程先生说你病一直不好,是因心事郁结缠身,我自回来后便一直在想,到底是何事叫你一直放不下,本以为是因着盛家的事,但我怎么瞧都不像,你对父亲,至多只有少许他对母亲怠慢的怨怼,旁的应当再无其他,可前些日子我却发现,你与陆焉生好似隐隐有着什么,尤其这几日,自知晓他病下后,你便一直心神不灵,至此我才算是看清楚了些,但见你这样子,许是自己都未发觉”
盛婳在盛柏怀中这才渐渐安静下来,盛柏每说一句话,都叫盛婳的认知翻腾。
盛柏轻抚着盛婳脊背道:“陆焉生死活我并不在意,我只想能解你心头郁结,我可看出来了,我等谁不在乎陆焉生的死活,可你好似很在乎。”盛柏顿了顿又道:“婳婳,人生本就苦短,何必一直纠结其中,我在外头那几年,瞧的最多的就是生离死别,人生至痛便是死别,旁的还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作者有话说:
哥哥要的很简单,妹妹开心,不惧其他。我怕哥哥被骂多管闲事吧,但兄妹都是至亲至爱,哥哥也做不到冷眼旁观。
要的糖在路上了,很快!
第95章 转折(一)
盛柏从娉婷阁出来后, 天色已黑透,点珠见人出来,便想着进去伺候, 盛柏忽叫住了她:“今夜仔细伺候着,若是有事,即刻去寻我。”
见盛柏一副谨慎模样, 点珠不敢怠慢, 连连应是。
他脚步顿了顿看向烛火微微的屋内,话他算是都说了, 旁的都只看婳婳可能想开了,看向一旁的吹着问道:“书院那边”
吹着了然忙答道:“公子放心, 方管事办事很有效率, 东西已尽数送回了楚家, 只是这些东西送去,怕是楚家会乱, 若是那边派人来人打听, 府上是该拦一栏吗?”
盛柏摇了摇头, 轻笑一声道:“我只怕他们不来问, 那倒是白费我的功夫了。若是来,就往府里请, 恰趁着这机会说清楚些。”
吹着点了点头, 见盛柏挽袖子往外头走,便加快脚步边走边道:“公子,三姑娘的贱籍已被老爷抹去了, 估摸着不日便要进宫了。”
盛柏闻声倒是有些意外:“盛欢倒也没闹?”
吹着答道:“起初是不大愿意, 许是老爷与她说清楚了利害关系, 这几天都很配合。”吹着凑进盛柏问道:“公子, 咱就真这么让三姑娘进宫去?”
盛柏未置可否,眉头蹙起问道:“外祖父什么意思?”
吹着答道:“老大人也并未插手,只是与宫里交代清楚,盛家是盛家,白家是白家。估摸着是由着盛大人折腾。”
盛柏闻声点了点头:“那就由着他,我也想瞧瞧他想如何,再者,这事不是有陆焉生的手笔在里头吗?且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打算再讲。”
吹着点头应了声:“欸,是,小的明白。对了,公子,陆二公子今日午下进了东宫。”
盛柏愣了一瞬看向吹着,吹着讲清来龙去脉不禁纳罕道:“也不知楚三公子与陆二公子讲了些什么。”
盛柏轻嗤了一声:“总归是着急了,也就只一些末流伎俩。”
吹着惊觉自家公子竟什么都知道,问道:“那公子可要插手,若真叫楚三公子得逞该怎么是好”
盛柏顿下脚步有些莫名其妙的看向吹着道:“他若是连那点本事都没有,哪里配的上婳婳,我没再给他使一些绊子都算是在帮衬他了。”他顿了顿又道:“换句话讲,若是连楚斟都对付不了,实在不堪重任。”
吹着面上不禁浮现出几分尴尬,只是连连应道:“是,公子说的是。”
东宫
太子神色不算多好看,带了些许郁气将手中的邸报仍在了陆焉生跟前,怒气冲天道:“祁家怎敢的,现在是什么时候,竟一连多日松了十几封信去远疆,这是在催促祁年造反吗?”
陆焉生将那邸报捡起,粗粗看了一眼,一旁齐诵已安耐不住,看了眼默不作声的陆焉生,“嘭”的一声跪倒在地道:“殿下,齐诵请愿去远疆一战,视死如归替太子殿下分忧。”
太子蹙眉,见陆焉生自始至终都垂眸不语,鼻息重重呼气甩手道:“你去作甚?只你一人上战场是去送死吗?”
齐诵面色有些难看,却仍旧不肯起身道:“殿下,齐诵虽比不过祁年祁将军,但现下战况紧急,为祁将军拖延些时间也是好的。”
徐顾白闻声只是默然的看着他,齐诵从来都不如陆焉生了解他,拖得了一时,那以后呢,他眼下要的不只是远疆战事平息,更是要趁此机会克制住祁家,受祁家掣肘一日,他心事就一日也消不掉。
陆焉生自始至终都极为平静,他将手中信件放回案牍上,在徐顾白的目光下忽抬头道:“殿下,焉生有一事相求。”
徐顾白等着一句话等了多日,他就怕陆焉生不张着嘴,只要张了嘴,那便一切好说,他兴奋摆了摆对着一旁齐诵道:“齐诵你先下去吧。”
齐诵垂眸脸色有些许凉薄与失落,只要陆焉生开口,太子殿下皆是厚此薄彼,但听此话,只得安然应了声是,而后看了眼陆焉生才抬步离开,只是关门时,瞧见陆焉生的眼里皆是冰凉。
等人一出去,徐顾白便急不可待问道:“你说,你想要甚,孤都一应满足你,只要你也肯为孤解忧。”
陆焉生眯了眯眼眸抬头道:“殿下,陆焉生斗胆,劳您护下一人。”
徐顾白挑了挑眉头不禁有些好奇:“是谁?竟能叫开口。”
陆焉生长吁了口气才道:“这人,殿下也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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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子夜,娉婷阁的灯火忽又亮了起来,而后便见点珠手提着灯火直奔往午襄阁,而后午襄阁的灯火便是一夜都未熄,天才蒙蒙亮起,门吱呀一声便被推开,只瞧见盛柏已穿戴好了,正要出门怎想却被吹着拦住。
“公子,陆二公子来了。”盛柏愣了一瞬,有些没反应过来:“这样早?”
吹着点了点头道:“是,早便到了,等的有些时候了,小的不敢打扰公子休息将人请在前厅喝茶。”
盛柏不禁有些喜出望外,他还正想着去找这人呢,来了正好,便摆了摆手道:“去,将人请来,我有好消息跟他讲。”
吹着点头应是,忙去将陆焉生请来,盛柏见天边泛起渲染的晨光,便猜今日这天定是晴朗,嘴角勾了勾便背手回了屋。
须臾之后,陆焉生便被请来,见人进来,盛柏便开口道:“你来的正好,我有好事与你讲”
一抬头瞧清陆焉生发青的眼底,话又戛然而止,转而问道:“你瞧着怎这样累,昨夜没休息吗?”
陆焉生点了点头,而后自顾自坐下,强撑着精神开口道:“刺杀婳婳的凶手有些眉目了,你猜猜那人与谁有些干系。”
盛柏心不禁坠了一瞬,忙问道:“查到什么了?”
陆焉生沉着一张脸道:“那人前些日子冒险去过李家庄,翌日便死了一人,那人你应当有些印象。”
“是谁?”
陆焉生挑了挑眉头道:“前些日子在白姨坟前你们遇见过的那妇人。”
作者有话说:
各位2023新年快乐哦~明天加个更
第96章 转折(二)一更
说起那老妇, 盛柏才想起是谁,募的站起身来,走到他边上问道:“那人为何要杀她?”
陆焉生挑了挑眉头道:“巧就巧在, 前一夜你父亲去了亦庄,为何去,应当不需要我与你皆是缘由, 偏这样巧, 第二日那妇人便死在了家中。要说没什么,你可信?”
盛柏神色怔住, 一时无言,只是沉着一张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焉生咳了一声才道:“我想应当是那日你父亲去与许氏母女说了什么, 恰巧泄露了妇人的存在, 许氏母女担忧你父亲真寻来那妇人与其对峙, 才让那刺客杀人灭口,除却如此, 我实在找不出其他缘由, 不然未免太巧合了些。”
见盛柏还不言语, 陆焉生才又道:“你可想过, 许氏母女既与那刺客有干系,那当年婳婳落水, 也必与他们有关系, 至于到底是许氏母女受刺客差遣,还是刺客拿捏那对母女就未可知了,这几人总归是不能留的。”
盛柏也深知其中严重性, 思忖片刻道:“那刺客藏身何处你可有线索了?”
陆焉生摇了摇头, 扯了扯嘴角道:“那人滑的似泥鳅, 上回在亦庄能寻到行踪也是意料之外, 李家庄那夜后又断了线索,应当是蛰伏在京中已久,也不知藏了这么久到底是在算计些什么事,只怕并不简单,你想想,可是盛家曾得罪过谁?或是那许氏母女身世可有蹊跷的地方?”
陆焉生正愁苦不解,却忽见盛柏猛然起身,好似是突然猜测了什么,脸色惨白一片,一旁茶盏都因茶盏豁了满地。
“怎么了,是不是想到了什么?”陆焉生问道。
盛柏眼神有一瞬的慌张,看了一眼陆焉生,有明显的迟疑与犹豫,而后手扶着额头边摇边坐下道:“没什么,是我想差了,不可能的。”
见盛柏不肯讲,陆焉生又想起盛婳遇刺那日的明显的惊恐,他们兄妹二人对那刺客的反应都是在反常,有些事又都默契的缄默不语,应当没有那样简单,许是涉及盛家私事,可偏偏两人都不愿意讲,陆焉生也毫无办法。
见陆焉生一心想问,盛柏忙岔开话题道:“你来的正好,我有一桩好事要说与你听”
他话还未说完,便见陆焉生忽然抬头,眼底是死寂一般的冷然道:“后日,我便要虽大军远征,去远疆支援。”
“怎么会?”盛柏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陆焉生,他不是一直不肯点头吗?
陆焉生垂眸道:“我已面见过圣上,圣旨已下。”
说着便将藏于宽袖下的明黄色圣旨拿了出去,而后拍在了桌子上。
盛柏一见那明黄便知这事不假,却又觉得实在匪夷所思,上前拿过,见上头清清楚楚落写任命,一时间又觉感慨,见陆焉生情绪不高,将那圣旨又折叠放好,一时间有些无言道:“还真不是时候”
陆焉生有些不解的看向盛柏:“这不是如你们心愿的事吗?”
盛柏不禁面带苦涩的看向陆焉生道:“有一桩事,现在这时候我反倒不知该不该讲了,是与婳婳有关,说来也与你有关。”
说起盛婳,陆焉生神色便落寞起来,看向盛柏来:“她的意思我明白,我今日来也是想劳你替我带句话与她,我知道她并不想见我。”
盛柏摩挲了下掌心问道:“什么话?”
陆焉生沉声片刻才道:“我不会叫她失望,陆焉生仍旧还是那个陆焉生,让她再等等我。”
盛柏不禁听出旁的意味来,又想起今日吹着的话,挑了挑眉头猜测问道:“你愿意去远疆,到底是因受楚斟胁迫不得不离去,还是因为婳婳?”
陆焉生愣了一瞬,没想到楚斟约见他的事他竟知晓,心咯噔一下,眯了眯眼睛看向盛柏,若是他知晓这些,会不会也知晓程九的事,但见盛柏的反应又不大像,陆焉生敛下眼皮才道:“楚斟那点伎俩,只算是把戏而已。”
盛柏闻声不禁有些好奇:“所以你有什么把柄叫他拿住了?”
陆焉生闻声却是意味深长道:“盛大哥,公允与家私,与你而言,哪个更重要些?”
“我?”盛柏指了指自己,不禁好笑道。
陆焉生点了点头道:“是,你如何选?”
盛柏蹙了蹙眉头,好似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不过这片刻的愣住,却是让陆焉生看到了答案,他勾了勾唇道:“不必了,你这反应就是最好的答案。”
盛柏轻笑了一声,忽而旋即坐下,忽然语出惊人道:“他拿程九威胁你了?”
陆焉生闻声不禁心头一跳,眼底是从未有过的惊愣,便是楚斟当时说起这事,他都未觉惊吓,可唯有此刻,陆焉生却是被吓住了。
见他这反应,盛柏拿起一旁茶盏喝了一口,摇头道:“果然是这样。”
陆焉生喉间有些发干:“你知道?”
盛柏却是一脸轻松道:“不过是猜的而已。”
“猜的?”陆焉生一脸的不信。
盛柏则解释道:“自打我回府后,就没见过程先生的面,我们三人,总是带着些许诡异气氛,我总觉得,你有意无意的想要让程九先生避开我,虽无证据,但实在巧合了些,尤其是婳婳生病往陆家去那回,我竟是真就没见到程先生的面,我思来想去也就这么一点蹊跷,旁的也再没其他,而婳婳最要紧的便是那副病体,而能被要挟的也就程九先生的安慰能叫你蹙一蹙眉头外,我也想不出其他来,也不过是忽然间好奇拿这人诓你一诓,但见你这反映,也足以代表我猜对了。”
陆焉生闻声面色不禁更加沉着,看向盛柏的眼神带了些许打量,盛柏确实心细的可怕。
盛柏忽就敛下面上云淡风轻的笑意,忽沉下脸看向陆焉生问道:“说罢,程九到底犯了什么事,当然,你若是不愿讲,我也能查到,也就是时间罢了。”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就单凭你想让他频频想要避开我这一点看,我与他应当相识。”
陆焉生攥了攥拳头看向盛柏,盛柏实在太过聪颖,只凭着细枝末节便能将事情猜的大差不差,陆焉生不禁自责轻敌。
盛柏看出陆焉生的意思,不禁安慰道:“你已然很厉害了,便是我发现蹊跷至今都未寻到什么真切的证据,不然也不会故意诓你,你倒确实将程先生护的结结实实,若是旁人,断然做不到你这般。”诚然若是没有盛婳被送去陆家那回,盛柏也未必能敏锐发现,只能说一切都太过巧合,偏偏那回程九将药箱忘在了院子中。
陆焉生只撇了撇嘴,似这个时候还在衡量要不要再瞒一瞒。
陆焉生的反应,盛柏倒是毫不意外:“不愿意讲?那倒也无妨”
陆焉生则是忽然道:“你身边是不是曾有个叫着听的小厮?”
盛柏神色肉眼可见的变化,只是未见伤心也未见感怀,倒是错愕更多点了点头道:“是有,怎么与他有关?”
陆焉生见盛柏的表情,便准备和盘托出,与其等他走后盛柏自己查出来那事,不若现在与盛柏说清楚些,毕竟当年那事里也有着蹊跷,此刻至少自己护得住程九。
只是那证据还未寻到,此刻陆焉生也不大有百分百的能把握能说服盛柏。
他深吸了口气才道:“程九只是化名,他原名程兆。”
说罢便看向盛柏,却不想盛柏并未因着姓名又多大的反应,又念了一声:“嗯,程兆,怎么了吗?”
“你不认识?”陆焉生诧异问道。
盛柏想了想,只是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却又实在想不起什么来,这名字在唇边嚼了嚼:“程兆?兆?兆兆九爷!”
盛柏似这才想起来,猛然站起身来看向陆焉生:“他是兆九!”
陆焉生点了点头道:“我只听说他那时跟着帮地痞占了山头,约莫是有这么个称谓,你想起来了是不是?这人,你应当有些印象,毕竟你那近侍之死与他有关。”
盛柏不禁嗤了一声道:“难怪他要躲着我,原是手上有人命官司,怕我发现后将他扭送至京兆府。”说话间又看向陆焉生,横眉冷对讥讽道:“陆焉生,你好大的胆子,可知窝藏贼寇在大厦与叛国无异,叫人发现你这辈子算是毁了!”
陆焉生闻声只沉默不语,只是平静的承受着盛柏的盛怒,默认自己当初的打算,当初他既敢护程九,便已做了最坏的打算。
“难怪楚斟会拿这事要挟你,他倒是敢!”盛柏又想起楚斟为人,更觉那张温润面容下更似一条吐着芯子的毒蛇。
盛柏眯了眯眼眸,看向陆焉生道:“你去将程九喊来!”
陆焉生闻声这才有些反应,看向盛柏道:“当年的事有些蹊跷,未必如你看到的那样,你先饶程九”
盛柏直接打断道:“陆焉生,我让你去将他带来!”见陆焉生一副倔强模样,盛柏才妥协道:“你放心,考虑到婳婳,我此刻都不会拿他怎样,只是有些事,我需要问说明白!”
作者有话说:
第二更在写了,大概零点以后
第97章 走了(赠送1000字)
盛柏见陆焉生油盐不进, 起身便要直接去陆家,却不想陆焉生先一步挡在了盛柏跟前道:“如果那着听还活着呢!”
“活着?我当年亲眼见他断的气,尸骨也是我亲手埋的!如何还活着?”那时盛柏平生里第一次瞧见死人, 也是离死亡最近的一次,虽不常想起,但却刻骨铭心, 有几次梦回, 醒来仍旧后背汗湿一片,叫他如何能不癫狂。
陆焉生将盛柏按在了门板上, 门发出哐当一声,门口守着的吹着与宁去闻声对视一眼, 便想推门进去, 被陆焉生呵斥道:“都滚!”
两个侍从见状都顿下了手, 不知该如何是好,吹着手就按在门板上, 俨然一副盛柏喊出一声, 便即刻冲进去护主的架势, 宁去见状有些尴尬, 只见吹着不大放心的对里头喊了一声:“公子?”
陆焉生攥紧盛柏衣襟道:“你信我!我陆焉生平生从不诓人,不然你以为我为何敢将程九留在身边!”
盛柏深深看了眼陆焉生犹豫片刻才对着外头道:“没事!”
吹着见状才放心下心来, 却又不敢走远, 人仍旧守在了门口:“属下就在门口守着,公子有事便喊一声就成。”
屋里便听见盛柏嗯了一声。
“松手!”陆焉生常年习武,盛柏一副书生的文弱衣骨被他架着动弹不得, 方才他又十分用力, 此刻盛柏后背都忽觉疼得慌。
陆焉生后知后觉这才松了口手, 往后退了一步道:“得罪了。”而后才解释缘由:“我知道那近侍与你而言意义不同, 才一直瞒着不敢讲,确实是有些眉目知道那近侍还活着,本想着等寻到了人,再将人带到你跟前,好将事情都解释清楚,却不想出了楚斟那档子事,又叫你察觉到竟胡乱猜到,才会成了这样不尴不尬的处境。”
话是这这样讲,但人却仍旧结结实实的挡在门口,明显是仍旧提防着他。
盛柏轻嗤了一声,转身坐了回去,才又问道:“你怎知道他活着?”
毕竟人当初是他亲手埋的,如今说他还活着,实在匪夷所思,也难怪他不信。
陆焉生面上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尖才道:“程九自知晓失手杀了人后,便一直心存愧疚,常年都去祭拜,我也是听他讲知道了尸骨埋葬的地方,然后”
“然后?”盛柏看向陆焉生忽就像是猜到了什么,上前一把抓住陆焉生衣襟道:“你们做了什么?”
陆焉生垂下眼皮道:“如你所想,也并非故意之举,只是程九心里一直放不下,想着替他换个风水好些的地方,才破土,不曾想棺材在搬抬时出了些差错,见了天,才知原里头空空如也。”
盛柏面上怒意难消,却又有些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当真什么都没有吗?”
“是,什么都没有。”陆焉生忽然问道:“你可知那着听祖上曾是姜县一带的?”他顿了顿又道:“说来也巧,离你们盛家祖籍也近的很。”
盛柏有些愣住,眼底皆是茫然道:“他算是家生子,我母亲当年见王姆,就是着听的亲娘身怀八甲在外头流浪,见她可怜收进了府里伺候,进府不到一个月便生了着听,他也是三四岁就跟在我跟前伺候的。”
陆焉生闻声点了点头,难怪盛柏对着听不大一样,应当也有白姨亲自挑选的缘故。
陆焉生道:“你再给我些时日,我必给你个交代,只是你莫要去扰程九,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可成?”他嘴角勾了勾道:“他胆子小,但凡有风吹草动便会拔腿就跑,你不知道,为了寻到他劝他留在宁京,我费了多少功夫。”
话里皆是无可奈何。
盛柏闻声沉默不语,片刻道:“你做到这一步,皆是为了婳婳?”
陆焉生没否认,盛柏这才道:“你一外人都能为了婳婳做到这一步,何况我是他亲哥哥你放心,孰轻孰重我拎得清”
陆焉生只当没听出来盛柏话里的讥讽,点头谢道:“多谢你了,我本还有些放心不下,如今倒是能安心走了。”
这话一打岔,盛柏这才想起盛婳来,他犹豫道:“你方才你那些话,要不要自己与她讲?”
陆焉生眼底有些挣扎,片刻道:“不必了,她应当极不愿意见我,我便不讨她嫌恶了。”
盛柏眼底不禁有些复杂,陆焉生没瞧出来他的欲言又止,只是自顾自道:“白楚两家的婚事,你是如何打算的?”
盛柏没瞧陆焉生,只是道:“自是要先退婚,楚斟既毫不顾及婳婳安危,拿程九威胁你,这样阴毒之人,留在她身侧便是祸害。焉知趁人不备,为达目的可会再使出旁的阴招来。”
陆焉生闻声并无异议,只是垂首不语。
事情交代完,盛柏便将人送到了府门前,盛柏就站在门口驻足看着陆焉生离去,他负手凝视许久,一旁的吹着上前问道:“公子,您可与陆二公子说了二姑娘的打算?他怎就这样走了?”
盛柏摇了摇头道:“他好不容易定了去远疆的心,若是此刻与他说,我怕他儿女情长又生了不舍,若当真违逆圣旨,遭殃的可不止他们陆家。”
吹着闻声不禁瞪大了眼睛,看向盛柏道:“那公子这几日不是白忙活了?那姑娘那边可要讲?”
盛柏摩挲了下掌指腹才道:“也不算白忙,全当替他们铺好了路,至于婳婳那边,先瞒着吧,再过些时日在与她讲。”
吹着点了点头,摸了摸脑袋似懂非懂,也不知盛柏为何要这般。
盛柏则是看着已驶向大道的陆家马车喃喃一声:“陆焉生,算我对不住你一回。”
与此同时,娉婷阁那边,两个婢子正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点珠站在门边望眼欲穿,等了半晌都没瞧见人,不禁问向一旁的杏枝道:“你当真瞧见陆二公子来了?”
杏枝点了点头道:“自然,大清早的,我亲眼瞧见吹着引着陆二公子去了午襄阁,怎么会瞧错呢。”
他们这话并未收声,半开的窗牖将两人的谈话声音传进了屋里,屋子里安静一片,只是垂落的帷幔忽叫一阵风撩开,瞧见里头的女子此刻正靠在榻上,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杏枝不禁埋怨道:“这阿肆也真是的,要他去瞧瞧,怎这么久还没来!”
说话间,便瞧见长廊上出现了阿肆的身影,杏枝喜出望外拉着店主道:“来了,来了!”她忍不住朝着他身后张望,却未瞧见旁人的身影,两个小姑娘惊觉不对,对视一眼,眨眼间,阿肆进了院子。
杏枝安耐不住话上前便问道:“怎就你一个人,陆二公子人呢?”
阿肆气喘吁吁道:“走了,走了呀!”
杏枝高呼了一声:“走了!怎么可能!”她又觉得恍惚转身又问向一旁的点珠道:“你可是传错话了?当真将姑娘的意思都说明白了?”
点珠笃定的点了点头道:“自然,怎么会呢?”
她正纳罕,忽听里头“啪嗒”一声响,点珠心道不妙,与几人对视一眼忙钻进了屋子里,掀开珠帘便瞧见盛婳正失神的看着地上的破碎的玉如意,这玉如意一直方才床头,是沈芜渊送的那柄,竟然就这样摔碎了。
见盛婳弯腰要捡,点珠忙上前道:“姑娘,您别动,奴婢来。”
见盛婳沉默不语,点珠却隐约能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点点微恙,她边捡起碎片边安慰道:“姑娘可要再睡一睡?许等会才有好消息传来呢?”
要说点珠聪慧,说话拿捏得当,处处留着体面。
盛婳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可有说不清道不明,她挽起帷幔问道:“你去寻我兄长来。”
点珠了然,点了点头道,正要转身去寻人,恰听见门前有了动静,点珠闻声忙去迎人,正是来此的盛柏。
“大公子来的正好,姑娘正要奴婢去寻你呢。”点珠笑着将人迎进了屋。
盛柏点了点头,见地上碎裂的玉如意,便看了眼盛婳,而后摆了摆便让屋里的丫鬟出去。
点珠与杏枝了然,皆纷纷退了出去。
盛婳还未问话,盛柏已迫不及待坐到了她身侧问道:“婳婳,那日行刺里的人,你瞧清了人没有!”
盛婳心咯噔一声,神色里带了些许惊恐,盛柏瞧出了异样:“你认识是不是,是不是他!”
盛婳咬了咬唇道:“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盛柏点头道:“陆焉生方才来,说是那刺客与许氏母女有些关系,我想了想总觉得不大对”
果然,这么大清早的来,想也知道是很要紧的事。
盛婳也不大确信道:“我只瞧见了那人眉眼,那人面容被毁了大半,但我瞧着,眉眼好似是有些肖像,至于是不是,我也不大确信。”
盛柏神色越发凝重,点了点头,见盛婳即便此刻说起都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拍了拍她的手道:“我知道,你且记着,往后定要仔细小心些,既猜到那人是谁,那确实好查了。”
盛婳显然仍旧不大相信道:“可,那人不是死了吗?”
盛柏眯了眯眼睛,意味深长道:“谁知道呢,若当真没死,又蛰伏这么久才是真的可怕。”
“你莫想太多,眼下当务之急便是你要静下心,好好养身子。”盛柏说罢便要起身离去。
盛婳犹豫一瞬叫住了盛柏问道:“他怎么样了?既能登门,身子应当以无大碍了吧。”
盛柏瞥见盛婳担忧的模样,便知她仍旧有些自责,张了张唇便道:“婳婳,他后日”
盛婳等着他继续,却不想盛柏话又戛然而止,盛婳诧异:“后日怎么了?”
盛柏到底是犹豫了没讲,话锋一转道:“没什么,他身子好了些,等后日我有话与你讲。”见盛婳还想在问,盛柏忙又道:“你好生休息,我还有事便想去忙了。”说罢便逃也似的离去。
等人一走,点珠才端着水进了屋,还有些纳罕道:“姑娘,公子与你说什么了?陆二公子他怎么样了?”
盛柏方才的动静不大对,一眼便知是犹豫着些事没讲,盛婳抬眸看向点珠道:“你去打听打听,陆家近来可有什么事?”
“欸!好,奴婢这便去。”
直到翌日天黑,盛婳方才从点珠口中知道出了什么事,她攥紧拳头复又问了一句:“当真?”
点珠连连点头道:“是,明早陆二公子就要随大军离京了!”
作者有话说:
久等了,我今天理了理大纲,到晚上只写了这一千字,算是赠送了,明天再多写点
第98章 追逐(微修)
见盛婳怔住着不言语, 点珠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喊了一声:“姑娘?”
盛婳这才回过神来,却仍旧不可置信道:“他有重伤在身, 竟无人管吗?”
点珠摇了摇头道:“这个就不大清楚呢,奴婢只探听道明早陆二公子便想先启程离去,至于身子好不好的, 奴婢并未听旁人讲。”
一旁阿肆倒是多嘴道:“小的倒是见到了, 就昨日,虽天黑的很, 但一眼便觉得陆二公子清瘦了不少,走几步道就咳嗽好几声, 声音闷闷的想来是还未恢复好, 也真是的, 拖着重伤的人,竟就这样上战场, 陆家的人就不心疼这位二公子吗?”
“阿肆!”点珠见盛婳神色越发难堪, 忙黑着一张脸呵斥住他, 省的他在口无遮拦引得盛婳胡思乱想。
盛婳确实听进去了, 她咬了咬唇忽抬头问道:“兄长呢?”
点珠忙答道:“这个时候估摸着刚回府。”
盛婳点了点头,而后便起身要下地, 点珠忙上前托住她手臂劝说道:“奴婢去请就是了!”
盛婳却是摇了摇头, 而后自顾自便要下地,点珠无法,忙取来披风替盛婳披上, 而后便提着盏灯笼在前头引路, 只是人刚出了院子, 方才踏上长廊, 便瞧见前头也有一笼灯火亮着,拿提灯笼的人好似是瞧见他们是从娉婷阁出来的,便呆在了原地候着。
阿肆忽敲了敲脑袋道:“小的险些忘了,方才陆二公子来府上找老大人”
盛婳心咯噔了一下,扑通扑通跳的飞快,抬眸看去,虽觉得那身影纤瘦,盛婳下意识便对上了阿肆说的那人清瘦了不少,楚斟昨日便搬出了府上,兄长下了令这些日子不让他再来府上,越如此想信念便更坚定了许多,步伐也快了许多。
“姑娘,慢些!”杏枝在后头叮嘱道。
盛婳拎着裙子踱步奔去,直奔着那人走去,男人见状并未停在原地,也奔着她而来,长廊下穿堂风过,吹得廊檐下灯火晃荡,只是越发进了,盛婳见那人身影反倒有些迟疑,直到一盏灯火停住,照亮那那男子的面容,盛婳才印着那笼烛火瞧清了来人,脚步想也不想便顿下。
身后脚步也窸窸窣窣的停下,是点珠她们跟了上来,点珠提着灯火凑近,头往前探了探,这才辨清来人是谁,看了眼盛婳才道:“是楚三公子啊。”
盛婳抿着唇,眼见着楚斟越走越近,楚斟仿若没瞧见盛婳面上的冷淡,面上仍旧挂着笑道:“我还当瞧错了,果然是婳婳。”
盛婳扯了扯嘴角,笑容似有些牵强道:“这么晚了,你怎在这?”
楚斟愣了下,敛下眼皮果然她知道自己已经搬出去了,却浑当做什么都没有,笑着看了眼怀中的书册道:“今日要交功课与先生。”顿了顿才又道;“只是不凑巧,先生今日恰有访客。”
盛婳闻声心思一动,便响起方才阿肆说的话,眼眸里不禁浮现出一丝焦急来,眸光止不住的往他身后看去。
楚斟见她好似有些失神,几乎是下意识的便想拉住她的手臂:“你怎么了?可是身子又不好”
手还未触碰到,盛婳便退后一步,避开了,楚斟的手便僵硬的滞在半空中。
盛婳好似没瞧见,只是微微一笑道:“没什么,身子也好多了。”
楚斟稍显尴尬的收回了手,摩挲了下指腹道:“你可空闲?我想与你说说话?”
“现在吗?”盛婳视线收回,又落回到楚斟身上,微微蹙了蹙眉头。
楚斟面上闪过几分失落,饶是在这烛火晦暗的长廊下都清晰可见,嘴角下压道:“是耽误你时间?不成吗?”
“我不大”盛婳正踌躇着说话拒绝,只是话还未说完,身后忽穿来一声呼唤:“婳婳!”
来人正是方才用过膳的盛柏,盛婳回头看去,见是盛柏,忽兴奋许多,几不可微松了口气喊了一声:“兄长。”
盛柏抿了抿唇微微点了点头,才看向楚斟,也不待先开口便道:“这天色不早了,如今你也不住在府上了,还是早些回去吧,离乡试渐近了,片刻功夫对你都是好的。”
楚斟的目光从盛婳脸上收了回来,她方才轻松了口气的瞬间叫他瞧的清清楚楚,眼底不禁有些失落,只是片刻又修整好,面对盛柏,他还是一贯的听话,点了点头道:“好,那我便不打扰了,这便回去了。”只是转身时顿了顿脚步,对着盛婳道:“等改日我再与你讲可成?”
盛柏闻声有些不悦的看了眼楚斟,眉梢蹙起。
盛婳见状也并未再推拒,只是道:“路上当心。”
楚斟笑了笑,而后对着盛柏躬了躬身子才离去。
只是人过了垂花门,面上笑容募的便淡了许多,他看了一眼一旁点灯送行的小厮问到:“府上拜访的还有谁?”
方才他只知道白郝有客人在,并未打听过是谁,但想起方才盛婳的神色,他便觉得有些关系。
那小厮闻声也没遮掩,便轻声道:“是陆家两位公子。”
果然,楚斟眯了眯眼眸,轻笑了一声,那小厮闻声有些不解的看了他一眼。
楚斟察觉到拜了拜手道:“就送到这吧,你回去吧。”
那小厮有些犹豫,但见楚斟的神色也不好再讲什么,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见人走了,楚斟面上更加寒凉,拳头紧紧握住,距那日已经很久了,陆焉生一直都不给回应,这是不拿他当回事了?
那便莫怪他了,他看向许末道:“走,去趟京兆府!”
许未闻声挡在了楚斟跟前劝道:“公子咱要不要再等等?”
楚斟不解看向他,许未吞咽了下口水道:“小的方才听府上小厮讲,陆二公子明日便会离京。”
“当真?”楚斟不可思议问道。
许未也不大肯定道:“说是要去远疆,是不是真的等明早看便知晓了,听讲是圣上下了旨意,但并未宣告,圣上的安排许还有很深的意思在里头。”
楚斟这才想起,前几日听许楚从文那处听来的抱怨,祈年在前线出了事,为恐人心惶惶,估摸着这事京中先压着不提,许也是因这缘故,此次援疆一事,并未广而告之,一是为了定民心,二来是为了安抚祈家。
楚斟面上浮现出浓浓笑意来:“那便再等等。”
*
盛柏见人走了,这才回身解释道:“我虽命令了府里人,他若拜访皆推拒在外,但他到底是外祖父的学生,这每三日交一次功课的事却推拒不掉,也这是巧,怎就碰到”
“兄长,陆焉生要去远疆的事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盛婳忽打断他的话问道。
盛柏神色有肉眼可见的慌张了一瞬,面色有些不大自然道:“昨日圣上下了旨意。”
盛婳闻声抿了抿唇,而后抬脚便往白郝书房奔去,盛柏见状一愣,心下一慌忙伸手拉住她问道:“你作甚去?”
一旁的阿肆偏此刻提醒道:“陆二公子方才来府上了。”
盛柏闻声神色一变,更是用力打着盛婳道:“你别去,他好不容易想通了,再者说了,这回是圣上下的圣旨,你想瞧见他抗旨不成?”
盛婳顿下脚步,熹微的烛火照在盛婳那张白皙的小脸上,透出些许阴霾。
盛柏见状又道:“他让我带句话给你,我虽不知其中的意思,但想来他这回愿意上战场,应当也有你的缘故在里头。”
盛婳不明所以的看向盛柏,盛柏这才将那日陆焉生的话尽数说了。
“他说他仍旧是陆焉生,让你再等等他。”盛柏拉着盛婳的衣袖微微用力问道:“婳婳,你那日与他说了什么?竟能叫他回心转意,你应当不知道,为劝他离京,殿下苦口婆心不知多少回了,听讲便是之前执行任务,陆焉生几乎都是当天去当天回,便是被公事缠的脱不开身,至多两三日也会回来,这回更是为了举荐的事,殿下气急更是曾拿性命威胁过他,都未曾见他点头”
盛婳头垂的低低的,宽袖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那日说与陆焉生听话,皆回想在她脑海中,她虽气恼他自暴自弃轻贱自己,却没想到他竟然不顾及自己身体状况便要上战场,明明前几日还病倒在榻上九死一生的人,明日竟要轻装上阵,本就萦绕在她心头的自责此刻越发浓厚。
盛婳咬了咬舌尖,甩开盛柏的手便要离开,却不想盛柏抓的很紧,她那样小的力气根本挣脱不开。
“婳婳,你听为兄一句劝,他上战场也是为了挣个好前程”
“兄长!”盛婳难得疾言厉色打断他的话道:“他重伤未愈,你们让他此刻去前线,是让他去送死!你不知道他的性子,犟的要命的个性,这回去那非死不会回来!”
盛柏闻声一震,他确实不大了解陆焉生,如今听了还觉有些小题大做:“怎么会,他又不是个傻子”
但见盛婳咬着唇,眼底含着泪,一副认真的模样,盛柏卡在喉间的话又戛然而止:“应当不会吧。”
盛婳确实笃定的点了头,若是之前盛婳或也不会如此确信,可是这回,陆焉生既生了要证明与她看的心思,凭着他那副倔强的个性,若是身上轻快她倒也不必如此着急了,可偏偏这人这回一身的伤病,真发起狠来,难保不会真死在战场上。
怕盛柏不让自己走,盛婳拉了拉他衣袖道:“兄长,我知道轻重,我只是想去与他说句话。”
盛柏不禁有些动容,陆焉生是员大将,他自然也不想陆焉生死扛死在前线,若如此,谁去不是去,盛柏见状只轻松了口气,却又不大放心道:“我陪你一道吧。”
盛婳闻声点了点头,并无异议,只要今日能见到他便成,而后便不敢耽搁抬脚便往书房的方向奔去,盛柏无奈摇了摇头,则跟在了盛婳的身后。
兄妹到时,便瞧见书房门半开着,里头烛火撒了出来,方管事见盛婳两兄妹,吃了一惊忙上前道:“姑娘,公子”
盛婳急不可待往里头看去问道:“人呢?”
方管事愣了一瞬,有些不明所以,盛柏解释道:“陆家二公子呢?”
方管事了然,指了指外头道:“方才刚走呢。姑娘”
话音还未落下,便瞧见盛婳转身离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追去。
作者有话说:
那个,如果下章两人成亲,会不会节奏太快了……但我也不知道下章能不能写到,我大概估计,要六七千字才能写到,如果我明天能写这么多字的话……
第99章 赴战
盛婳为何会跑这一趟, 她自己都未想透彻,大致只觉得是自责心在作祟,毕竟她太了解陆焉生的个性, 这回若是不劝,他许当真就死在战场上了,嗯, 定是如此, 她如是想着。
她从未奔走的这样快过,心脏砰砰挑个不停, 晚风吹拂着她发丝飘扬,身后两个丫鬟则跟在身后, 之前便觉得这院子大的很, 如今更是如此觉得。
她过了长廊, 跑到了门口处,白府门庭旷荡, 探头朝着外头看去, 隐约间好似瞧见前头拐弯处车马的影子, 这是没追上?
点珠追了上来, 看了眼盛婳而后开口问寻门口守卫:“陆家两位公子呢?”
那守卫指了指前头道:“方才已经乘车离去了。”
还真没赶上,点珠凑上前搀扶着盛婳道:“姑娘, 可要奴婢跑一趟?”
说话间, 忽瞧见门庭树下的阴影里站出一人来,众人这才惊觉,原还有人在这处。
点珠想也没想便挡在盛婳跟前:“是谁!”
那人忙道:“二姑娘, 是小的, 宁去!”
宁去, 盛婳眨了眨眼眸, 目光盯着那道阴影,往他身后更黑的地方看去,却只瞧见他一人站在了光影处,身后再无旁人身影。
见盛婳盯着他身后的树荫瞧,宁去躬身道:“小的来替我家公子送封信给姑娘。”
说罢便从怀中取出一份信,往前呈交,盛婳盯着那信件看了半晌也未接下,一旁点珠忽自作主张上前正要接下信件道:“有劳了”
正要接过信件,却见盛婳先一步动手拿过,盛婳将信件紧紧捏在手上,檀口张了张问道:“他人呢?”
宁去唇微微勾了勾道:“公子已去远郊羁贾大营了,再过两个时辰便要驰启程了。”
杏枝在一旁不免惊叹:“竟这样快!”
宁去点了点头,恰此刻身后传来脚步声,正是匆匆赶来的盛柏,宁去听见动静看了一眼,而后在人来之前躬身道:“公子还有句话让小的带给姑娘。”
盛婳眼睫微微抬起,看向宁去。
“公子什么都好,这回去并非全然是为了姑娘,叫姑娘莫要自责,公子讲他做错了许多事,这回去是去恕罪。”他顿了顿又道:“另外,公子还有个请求,就是若是姑娘若是得空,哪怕偶尔写一个字交给小的送去都是好的,他怕熬不下去。”
“公子让姑娘好好保证,若是他有命回来,再好好与姑娘恕罪。”话音刚说完,便见盛柏走到几人身侧。
宁去又冲着盛柏道:“大公子,我家公子已经将程先生的事安排妥当了,程先生每三日都会来府上未姑娘请平安脉,就是届时请您小心避开,小的会时时刻刻守着程先生,若是姑娘身体有碍事请即刻去陆家寻小的。”
盛柏闻声看了眼盛婳,见她垂眸情绪不大高,则抿了抿唇道:“好,我知晓了,就照他安排的办吧。”
宁去点了点头,躬了躬身才转身离去,而后人影则消失在前头街巷里。
却无人发现,他钻进街角的脚步略匆促,彼时巷子墙根处正站着一人,马车也停在不远处,宁去走到那人身侧,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这处选的位置极好,恰好能避开白府门口的视线,但却能窥见白府门庭:“公子,话小的都带到了。”
陆焉生眼眸并未挪开,仍旧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处瞧,只是点了点头。
宁去探了探脑袋道:“公子,不若您亲自去见见?您这一走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陆焉生敛了敛眼皮,一言未发,直到白府门口那几道身影离去,他仍旧站在那处一动不动,宁去无法,回身看了眼马车,车厢里正是陆衷。
陆衷掀开车帘喊了一声:“焉生,该走了,时候也不早了。”
陆焉生闻声这才有了动静,又深深的看了一眼,才抬步离开,攥进了马车里,宁去见状这才轻松了口气,而后扬鞭,车马又飞驰在街道上。
见他情绪低落,陆衷喝了口茶才道:“为何非要避开她?见她一面你也能了了心事,不好吗?”
陆焉生轻轻笑了一声,眼里暗淡无光,意有所指道:“见了,我怕我舍不得走。”
陆衷一时间语塞,又顿感无奈,走到这一步,虽是他们他所期望的,却又总觉得残忍,毕竟自始至终焉生都是被他推着上了台,但既生为陆家人呢,有些责任自打出生便要背在身上,正要劝慰,又见陆焉生交代道:“兄长,那几桩事劳你费费心,若是人不够,你便去寻太子殿下相助。”
说着便将一份略厚实的信递给了陆衷:“详尽都在上头。”
陆衷接过那信件,厚度却让陆衷咋舌,他将其展开,只粗粗看了一眼,上头又不少墨色发糊,还有笔迹并未干透,一眼便知是短时间写完,以至于还没来得及晾干。
他相托的几桩事,无非就是与盛婳有关的,不过陆衷确实惊讶,没想到陆焉生竟能在短短几日便将所有都安排的细致入微,事无巨细皆落于纸上,陆衷抬眸看向陆焉生,见眼底发青,陆衷不禁蹙了蹙眉头问道:“你几日未歇下了?”
陆焉生迷惘一瞬,这反应是连他自己都并未想过,见陆衷脸色不大好,才囫囵道:“我的身子我心里有数,也眯了会觉,就是这些事我可能未写全,旁的我若想起来,再书信与你”
陆衷额头都青筋直跳,想发怒,但见他一副颓唐虚弱模样,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语塞半晌才道:“焉生,远足在外,刀枪无言,多疼疼你自己,若是受了伤也莫硬抗着,多少写信与我说一声。”顿了顿又道:“你所托之事,我都会尽心盯着,我只要求你一点,战场上乱尽你全力,莫要分心。”
陆焉生闻声莞尔笑了笑点头应了声:“是,焉生都明白,至多半年,我必凯旋归来,这些日子就劳兄长多费些心思。”
陆衷闻声叹了口气道:“我虽知道你的本事,但也莫逞强,毕竟祁年也战了三年,莫要贪功冒进。”
陆焉生只垂下眼眸,半年,他必须半年前回来,她及笄算是大劫,前世便没能熬过去,这回他定要守在她身边。
见陆焉生没言语,陆衷只当他听进去了,真到了这个时候,陆衷看向陆焉生又颇多感慨,只拍了拍他肩头,车厢里一时间两厢无言,陆衷没有腰牌,并未出城,只送到城门口便目送陆焉生离去。
陆焉生下车时顿了顿,忽而回身对着陆衷道:“兄长,我不怪你,这条路是焉生自己选的,你莫自责。”
陆衷叫这话砸的头晕目眩,瞳孔骤缩,眼底都是触动,再看向陆焉生时,人已经下了马车。
彼时齐诵已等在门口,瞧见陆焉生来,便将牵马的缰绳扔给他道:“能叫殿下等的,这普天之下也就你一人了!”
而后翻了个白眼便加马离去,陆焉生只笑了笑,忽远远便瞧见有一大波人赶来,车马声引来众人侧目,陆焉生眼睛尖利,待瞧清来人眼神忽冷了许多,冲着陆衷点了点头,便头也不回驾马离去,陆衷也侧身看去,直到瞧见陆远的身影,他方才知道陆焉生为何一句话都不交代便匆匆离去。
兄弟两人都缄默不语,陆衷再回头,城门已关上,陆焉生的身影则被隔壁在外,只余耳畔马蹄声渐远。
陆远匆匆赶来,下马时还踉跄了一下,险些摔着,见城门关着弓着腰拍着膝盖抱怨道:“这孽障怎也不知道等等我!”
陆衷闻声抿了抿唇,而后混当没瞧见他,转身要上马车,只是两人擦身而过时,陆远被这样明晃晃的忽视,心头怒火蹭的就长了起来,尤其城门口瞧热闹的人还不少,眼见着这面子放不下怒气道:“怎么,你也不将为父瞧在眼里了?你们如今倒是出息了,可你们的出息哪处没有为父的功劳!”
陆衷顿下脚步,只是冷冷瞧着他道:“你方才口中的孽障,如今正深受重伤亲赴战场,莫说担忧问询一句,只你方才所言可担的上“父亲”二字?”
这话犹如一道响亮的耳光打在陆远脸上,脸募的便白了,然陆衷却甩开衣袖再不看他一眼,上了马车:“回府!”
陆远目送着陆衷离去,又看了看已关闭的城门,陆衷与陆焉生的疏离与厌恶,他从未如此刻这般清晰,他忽生出几分恍惚来,竟觉得一夜之间,好似痛失了两个儿子,那股惆怅感,将陆衷击的颓唐,脱力的瘫倒在地。
天色渐黑透,娉婷阁灯火通明,点珠端着药进屋,便瞧见盛婳手捏着那封信靠在床头上出神,看了眼杏枝,杏枝停下手中的活摇了摇头,点珠搁下药盏道:“姑娘喝”
“嘭”得一声,忽听见西边传来一声震耳发聩的轰鸣声,而后只见天空闪过一道亮星,盛婳这才好似回过神来,赤脚下了奔到了窗牖边。
杏枝口无遮拦道:“这是大队出发的信号吗?”
见无人理她,她又垂首喃喃自语道:“奴婢瞧着陆二公子好可怜,今年也才十五吧?这么小便上战场拼杀,也不知陆大人如何舍得的。”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在码了,不出意外有你们期待的情节,废了三千字,还是过渡一下比较好。
第100章 前奏
杏枝这话, 虽是窃窃私语小声嘀咕,但在场的人几乎都听进去了,就连点珠都颇有感触, 想起这些时日陆焉生被磋磨瘦了许多,不禁低低叹了口气,虽想应和但抬头瞧见盛婳的脸色, 回身便以眼神示意训斥杏枝。
杏枝却是毫无察觉, 眨了眨水灵灵的眼睛,反倒昂了昂头道:“点珠姐姐不觉得吗?他不是一直重伤未愈吗?上回还在门口咯血晕厥过去, 这回便遣上战场,总觉得九死一生欸!”
“杏枝!”点珠抚了抚额头, 看了眼盛婳上前便捂住了杏枝的嘴道:“你话怎这样多, 你去取些果脯来, 姑娘好用药!”
杏枝这才瞥见点珠的眼神,瞧见自家姑娘兴致不大高, 虽不明所以但没敢在说话, 点了点头转身出去。
点珠这才轻松了口气, 回身看向盛婳道:“姑娘, 喝药吧。”
说着便将药盏递上,而后好似无意道:“奴婢听讲这回圣上派遣了好几万精兵去远疆, 又选拔了不少少年将才, 听讲齐家大公子也在,这么多人辅佐祁年将军,祁年将军在战场多年, 经验颇丰, 此番一站大厦必赢, 前去应战的将士们定能凯旋而归。”
要说点珠最灵透, 虽没什么学识,话说的也不大通顺,但总能只言片语抚慰人心。
盛婳闻声眼睫颤了颤,忽而看向点珠,眼底晕黑一片,瞧不透情绪:‘是吗?’
点珠将药盏递上,勾唇安抚道:“自然,姑娘放心,您眼下最要保重的便是自己的身子。”她顿了顿意有所指道:“总要叫人放心不是?”
盛婳目光看向那药盏,药盏里倒映出她的神情,耳珰摇晃,她瞧清自己个儿眉头隆起淡淡柳烟儿似的愁绪,有了么一瞬好似有些惊诧,好似有些不认识自己。
点珠见她看的出神,小心喊了一声:“姑娘?”
盛婳回过神来,莞尔笑了笑,似有几分释然的接过药盏,道了声:“没事。”便仰头喝下。
点珠见状不禁轻松了口气,这时候才听门外嗒嗒的脚步声,是杏枝取了果脯回来了。
城门外,陆焉生一身铠甲披肩,目光坚毅又冷然,身侧则是齐诵,两人这回都是副都尉一职,本齐诵官职比陆焉生要高些,徐顾白思索再三为恐齐诵心结太重,在战场上使绊子压制陆焉生,便朝皇帝开了口,两人官职算是相挟,总要相互压制,太子站在大营最前头,吉时已到,大部队该启程了。
太子看了眼一旁的松那,松那了然点了点头,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陆焉生身侧,从怀里取出一锦囊递上,而后小声嘱咐道:“殿下的意思,非紧要关头莫要打开。”
陆焉生看了一眼,而后接过,却见他忽喊了一声:“齐诵!”
而后便将锦囊扔给了齐诵,齐诵还没反应过来,锦囊便接在了手中,众人皆是惊诧,陆焉生却是不以为然对着齐诵道:“你收着。”
齐诵捏紧那锦缎,神色不禁有些复杂,不知陆焉生此举何意。
陆焉生却浑当没瞧见,转而对着太子道:“陆焉生谢过太子殿下。”
松那眉头都颤了颤,回头看了眼徐顾白,却见徐顾白只扯了扯嘴角,并未动怒,只是默认的眯了眯眼睛,松那才轻松了口,又交代道:“沈少将岭南的事已结,会在硕北之地与大军汇合,殿下已写信交代沈少将”话顿了顿而后看向一眼旁边的齐诵道:“若是有甚事,他会尽力相协协助陆副都尉。”
这话说的隐晦,但意思却实在清楚。
松那口中的沈少将便是沈芜渊。
陆焉生眯了眯眼睛,嘴角有些勉强的扯了扯道:“是,陆焉生都知晓,让殿下放心。”
松那点了点头,而后才又走回太子身侧,太子这才对着副总兵李沉道:“启程吧。”
李沉闻声应是,朝着太子点了点头,而后高呼一声,帆旗高举,号角吹响,大部队驾马徐徐前进,万人兵将的身影都没入黑夜之中,脚步声震耳发聩。
约莫一刻钟,人彻底消失在眼前,松那见徐顾白仍旧站在站台上,不禁道:“殿下如今算是了却一桩心事了。”
徐顾白轻松了口道:“望他莫辜孤的器重。”
陆焉生远赴战场一事,并未在京城中掀起多少风浪,交谈议论者都甚少,茶余饭后的反倒是齐家那位,毕竟齐家势大,皇帝此举更显器重,齐甫又有心传扬势必力压陆远一头,此举一行,一时间齐家风头颇甚。
不过楚家却是恰恰相反,许未知晓消息后忙不迭便将消息送去后院,楚斟知晓时,眉眼间皆是喜悦之色。
许未在一旁还添话道:“陆二公子到底是斗不过公子的,虽强撑着不肯上门传信,但这安排明摆着是认输了。”
楚斟嘴角微微勾起,长吁了一口气,好似是将这几日的恶气通通出掉,他忽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而看向许未道:“娉婷阁那边”
许未答道:“小的趁着取书的由头,特地向阿肆打听了,娉婷阁一切照常,二姑娘这两日都歇的很好,听讲气色都好了不少,想来并不在意。”
“当真?”楚斟想起那日凉亭里所见,心口有些刺疼,闻声似还有些不信问道。
许未道:“公子若是不信,等明日,明日您不是要去交功课,眼下没了陆二公子挡在跟前,您想见二姑娘当再无阻碍了。”他顿了顿又道:“盛大公子就是再想拦着,也需得考虑考虑不是?为保二姑娘身体安康,您与陆二公子总要捞一个留下不是?”
许未话说完,却见楚斟神色难堪了许多,许未才自觉失言,方才话里无不将楚斟摆在被挑拣的地位,咬了咬舌尖痛骂自己一时不查竟说了心里话,忙又添补道:“是小的说错话了,陆二公子怎能与您相比,你是姑娘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婿,关心二姑娘也是分内该办的,盛大公子定不敢拦你。”
楚斟闻声面色才好了许多,面上显出些许柔和来,想起明日,嘴角不禁浮出几分期许来,此刻他迫切的想要明日到来,终于毫无障碍了。
翌日,楚斟起了个大早,许未嘴角微微勾起,也不敢耽搁,主仆两人收拾好,便拿着功课正要出门去。
却也不想人刚到府门前,却瞧见一熟稔的身影,楚斟愣了一瞬,直到瞥见停靠在府门前白家的马车,才确定没敲错人,正惊讶间,一旁许未上前一步小声道:“公子,您瞧瞧,方管事果然能瞧透事,这一大早便接您去。”
楚斟挑了挑眉头,看了眼许未,许未才抿了抿唇没再言语。
楚斟上前喊了一声:“方管事。”
方管事回过身来,见是楚斟,忙上前道:“楚三公子。”
微微勾了勾唇问道:“方管事是来寻我的?”
方管事闻声点了点头。
果然,楚斟眼底笑意已掩藏不住,想当然开口道:“你不必特地来接我。”
这话说的猝不及防,方管事脸色肉眼可见的尴尬了一瞬,楚斟一瞬便了然,他会错了意。
方管事极为圆滑,打圆场道:“老大人体虚楚三公子会考在即,时间紧张,特地让老奴来取公子的功课,他亲自批阅后再由老奴送还给您,这样倒能节省不少时间,也不妨公子课业上的安排。”
楚斟闻声面色一僵,方管事本以为楚斟会如以往谦然接受,却不想他忽然开口道:“功课不是先生当面讲解更好些吗?楚斟愚笨,怕瞧不懂先生批阅,这样一来一回反倒耽误工夫,还是亲自跑一趟才好。”
方管事有些惊讶,这样的楚斟他还是头一回见,忽想起来临来前大公子的嘱咐,不禁有些佩服盛柏与陆衷料事如神,方管事从容往后推却一步站到了马车旁。
楚斟正不明所以,便瞧见车帘忽然掀开,出乎意料竟露出陆衷的脸来,他朝着楚斟点了点头道:“先生思量周全,恰与你考虑到了一处,本也如是想的,只是他近来精神不大好,恐不能详尽讲课,本想着不叫你操心担忧,才未与你说明。”
见楚斟要插话,陆衷又道:“你不必担心课业,往后我会替先生尽事,每三日一次,我会来你府上批阅功课,若有困难之处也可讲解,你也不必与我客气,你我师出同门,也是我应当所为,只是你莫要嫌弃我才好,毕竟我学识与先生相较还是浅薄”
陆衷是科举魁首,如今又入朝廷中枢,是圣上最为器重的朝臣,外头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开金口点拨,若是叫旁人知道楚斟有此机会,不知该如何羡慕,他说这话,未免太谦卑了些,且话说的也滴水不漏,毫无空子可钻,只言片语便将楚斟禁锢住,叫他说不出一个不字。
只见楚斟躬了躬身,垂下的脑袋瞧不见他面上的情绪,只听他瓮声道:“那有劳陆大哥了。”
陆衷挑了挑眉头应道:“你客气了。”
作者有话说:
实时提醒我还没更新的都是小妖精吧!太磨人了!
我下午被拉去送人去医院了,回来天都黑了,本来预期写到五千字的,但是吧,我低声叹口气,下章,我觉得能甜,这回真不是饼,下章在不成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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