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 天雷 ◇
◎“她不会喜欢你的身体的。”◎
离开明月台时, 秦绝给明月台下了个结界,除了他自己能解,任何人都进不去这结界。他不想让任何人打扰她。
待结界落下, 秦绝看着积雪再次聚集的明月台,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他的确是不同了, 任何一个人倘若看见鹤微仙尊这副模样都会觉得惊诧不已。清冷孤绝的鹤微仙尊竟然会露出这样眷念痴缠的眼神, 并且是对着一座早就空无一人的凄清院子露出这样的眼神,便更可怕了。
但此刻大雨倾盆, 乌云罩顶,松阳宗弟子们早已经躲进了室内, 没有人会注意到明月台上发生什么事。
明若与藏星结为道侣后,自然搬去与藏星同住。藏星是松阳宗大弟子, 原本与藏月的住处相邻, 藏月不想看见他们俩, 自请将住处搬到了仰止峰的另一处,距离他们远远的, 眼不见心不烦。
搬家当日,明若与藏月正撞上,藏月没好气请她让让。明若乖巧退让,转头却与藏星小声说,问大师姐是不是不大喜欢她?
藏星没想太多,安慰她说, 大抵是因为她与明月关系亲近,因此有些迁怒,让明若别放在心上, 藏月也不会针对她。明若唔了声, 笑着抱住藏星, 说,我能体谅大师姐的,只是我总觉得,大师姐不喜欢我似乎不止这一件事。
她故意支支吾吾,惹藏星追问,待藏星追问之后,明若扭扭捏捏不肯说,装作很难启齿,最后才表露出自己的意思。她说,大师姐是不是喜欢你?
这话把藏星问得愣住,他当即否认,说不可能的。尽管如此,但独自一人的时候,却忽地忆起与藏月一起修炼的八^九百年岁月。那一瞬间,仿佛有无数个画面从脑海中闪过,藏星皱着眉,不敢再想下去,默念清心诀。
不可能的。藏月对他,不会是那种心思。
这日下大雨时,藏星给明若挡雨,小心翼翼护着她进门,生怕她淋湿一点。那视若珍宝的态度,惹得大家起哄,说大师兄与小师妹感情真好。明若吐了吐舌头,害羞地藏进藏星怀里,好一对壁人。
藏月在他们闹哄哄的暧昧态度里,默默转身,独自撑伞回了住处。不知为何,她心里不大舒服,不禁怀念起从前的日子。从前明月在时,他们其乐融融的日子。
似乎一切就是从明若出现开始变的,明若很讨大家喜欢,若说做错事,似乎也没有。可藏月就是对她喜欢不起来。
可是一切终究回不去了。藏月想起明月的音容笑貌,蓦地心中难过,她记得明月胆子也不大,也不知怎么敢跳轮回镜的。
藏月时常想念明月,尽管那时候她亲眼看见明月刺中了明若,可是她还是想相信明月。
回忆起那天发生的事,藏月皱眉,忽然有个念头冒出来:明若真的那么无辜吗?
她被自己的念头震惊到,她在想什么?待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藏月深呼吸,一转头,便看见了一道身影从雨中闪过。那身影,似乎是鹤微仙尊?
藏月探头,往鹤微仙尊出现的方向看去,那是明月台?她一时心情复杂,鹤微仙尊想必也在想念明月吧,所以去了明月台。
从前那样好的日子,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很快众人都发现了,鹤微仙尊越来越不爱出门,深居简出,只是每日都要去一趟明月台,且给明月台上下了结界,不许任何人窥探。谁也不知道仙尊去明月台上做什么,大家只能联想到,明月台是明月从前的住处,明月死后,明月台便空置下来,如今仙尊又让明月台上下着雪,自然只能是因为想念明月。
无论如何,明月与仙尊三百年师徒,想念之情无可厚非。
这时候,便会有人说起可是明月杀了人,可仔细说起来,明月终究只是疑凶,而非证据确凿。再思及人已经死了,大家便不再说了。
听见这样的话时,明若心中很不高兴。
她想,所以鹤微仙尊与她解除师徒关系,又每日去明月台怀念,是因为,他更喜欢明月吗?尽管明月已经死了,再也不可能回来与她抢了。可一想到鹤微仙尊竟然喜欢明月,这件事就让明若很不痛快。
她得不到鹤微仙尊的喜欢,凭什么明月可以?
明若心里怨念着,却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她只是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因此,这一日,看见鹤微仙尊再往明月台去时,明若悄悄跟了上去。
明月台上下了结界,明若进不去,只能在外面看着。她看见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的明月台,就想起明月还活着的时候。鹤微仙尊对她可真好啊,还为她特意弄一个明月台用来修炼,如今她死了,他也要浪费灵力给这里维持着原来的样子。
真讨厌啊。明若想。
结界之内,秦绝又一次取出自己的心头血,滋养玉瓶中的残魄。已经八十日了,只差明天。玉瓶中的残魄也从一魄慢慢养成了三魂六魄,只是魂魄还处在混沌之中,并未见灵智。
没关系,再等等。秦绝如此想着,伸手温柔地抚摸着玉瓶,而后将它放回阵法之内。
他收回手,终于支撑不住,猛地吐出一口血。
秦绝根骨纯粹,又已经飞升,他的心头血自然很珍贵。只是取心头血本就对人耗损极大,哪怕是秦绝,经历了这么多天,也已经有些吃不消。若仔细看,便能看出他如今的疲态,纠缠着些许病态。
他的一头白发似乎白得更过分,且他的眼睛,隐约地泛着些蓝,嘴唇苍白,脸色也有些苍白。这些日子以来,他的灵力耗损太大,但还是强行用经历维持着明月台上的雪。
秦绝擦去嘴角的血渍,对着玉瓶笑了笑:“为师没事。”
他说着,自乾坤袋中取出一把剑,正是明月从前的佩剑照夜清。
照夜清当时卷入凶案,被严律收进了惩戒宫中,按理说是不许再拿出来的。但前些日子秦绝开口向严律讨要,严律并不松口,秦绝与人打了一架,闹到沧海真人那里,沧海真人出面让严律把剑还给秦绝。
秦绝缓缓抚摸过照夜清,明月当时很喜欢照夜清,爱护有加,他当时还只当是她喜欢一把趁手的本命剑。后来才明白,她哪里是喜欢一把趁手的本命剑,她喜欢的是赠她本命剑的人。因为喜欢他,所以才会对他亲手做的剑珍而重之,一点损伤都舍不得有。
而她这样爱他赠的剑,又怎会让照夜清有一丝一毫的污名?
他明白得太晚了。倘若能重来,他会毫不犹豫,义正辞严地反驳,护在她身前,告诉他们,这种事绝无可能是她所为,一丝一毫都不可能。
不是她所为,可为何照夜清会被留在现场呢?秦绝蹙眉,有些想不明白。
正当此时,秦绝忽然察觉到门外有陌生的气息。
他脸色一变,转瞬间已经出现在那道陌生气息附近。他手中拿着照夜清,当即抵在了那人脖子上,没想到是明若。
明若原本在外面偷看,不知为何结界忽然松动,她便趁机进来了。不知道鹤微仙尊每日在这空荡的明月台上做什么?她如此想着,从窗户偷看房间里的情况。
再然后……明若想起自己所看见的,仍旧面露震惊。
她看见了鹤微仙尊在自言自语,对着空气说话,听语气似乎是在跟明月说话。可房间里明明就只有他一个人,更何况……更何况明月早就死了,他在跟谁说话?
明若后背冒冷汗,转过身来看着秦绝:“仙尊……是我。”
秦绝看着明若的脸,她怎么会在这儿?她听见了什么又看见了什么?
在这一瞬间,秦绝手中剑弥漫杀意。
明若自然也感觉到了,求生的本能让她吞咽口水,“我……我只是听说仙尊近些日子常来明月台怀念明月师姐,我……也很想念师姐,所以才来看看……”她有些慌张地为自己辩解,目光触到照夜清的时候,却陡然一震。照夜清怎么会在这儿?
她这害怕的眼神被秦绝尽收眼底,秦绝喃喃:“她不会喜欢你的身体的。”他在说夺舍之事。
魂魄虽已经养好,可身体却始终没有着落。没有合适的。
明若没懂:“仙尊在说什么?”
秦绝自然不会回答她的话,只是看着她,那眼神令人毛骨悚然。他此刻不像一个慈悲苍生的仙君,更像是一个虎视眈眈的恶魔。这种感觉令明若一惊,她总觉得脖子上那把剑的杀意越来越重,而她也离死亡越来越近。
仙尊想杀她……这种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就在明若害怕得不得了的时候,原本的晴空忽然间再次乌云密布。这已经不是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出现这样反常的天气,但这一次不止乌云,还有电闪雷鸣,雷鸣声轰隆,令人心生畏惧。明若想起雷劫,可近些日子并未听说有谁渡劫,她正想着,一道雷正劈下来,落在他们身后的房顶上。
明若捂着头,惊声尖叫,还以为这雷要劈中自己。
秦绝脸色骤变,顾不上明若,飞身回到房间里,将那玉瓶护住。明若抬头正看见这一幕,她有个大胆的想法滋生,莫非……
不,可是起死回生之术乃是禁术,鹤微仙尊不应当不清楚的……难道他竟愿意……
明若还沉浸在震惊之中,明月台上空的雷电越来越多,劈下来的频率也渐高,明若赶紧往旁边躲。这样的异常自然惊动了沧海真人与几位长老,他们纷纷往明月台赶来,可明月台上下了结界,众人看不清情况。
迷岳长老担忧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的雷?倒像是有人在渡劫?”
折云看了眼那漩涡一般的乌云与电闪雷鸣,喃喃道:“不像是渡劫,更像是……天罚。”
他后一句只有自己听见,被雷声盖住。
藏星跟在一侧,脸色忽然很难看,他感应到了明若的气息,“明若在里面。”
“明若怎么会在里面?”青柳疑惑。
藏星摇头,看了眼那天,以这种程度的雷,以明若的修为,恐怕要重伤。他抱拳向沧海真人道:“还请宗主救救明若,否则她可能有性命之忧。”
沧海真人沉吟片刻,终是出手破结界。秦绝如今分心护那玉瓶,顾不上结界,因此结界并不稳固。
结界被破后,众人终于看清,天雷一道接着一道劈下来,在层层黑云里站着的,正是鹤微仙尊。
他一头白发披肩,似乎怀中护着什么东西,转过脸来,一双眼瞳竟已经是深邃的蓝色。
连沧海真人在内,所有人都惊诧不已,这副模样……鹤微仙尊竟是走火入魔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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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 朝阳 ◇
◎世上早没有明月了。◎
这样的结论让大家都难以接受, 怎么会如此?
那可是鹤微仙尊,放眼整个修仙界,鹤微仙尊定是最最冷静自持的那位, 任谁都有可能走火入魔,也不可能是他。他怎么可能走火入魔呢?
众人面面相觑, 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都觉得难以置信。可事实摆在面前, 由不得他们不信。
眼前这个白发蓝瞳,有些痴狂的人, 就是那个一向冷静自持的鹤微仙尊。天雷盘旋在明月台上空,时不时劈向下方, 鹤微仙尊被天雷包围着, 仍旧费力护着什么, 但众人看不清那是什么。
沧海真人最先出声:“鹤微!”
被他这一声惊醒,藏星看向周围, 寻找明若踪影:“若儿!”
明若听见动静,从角落里出来,跌跌撞撞跑向藏星,她大声吼道:“鹤微仙尊他疯了!他要杀我,他要复活明月,夺舍我的身体!”
明若这话一出, 众人原本的惊诧更甚,有人窃窃私语:“怎么可能?她在说什么?”
“这怎么可能呢?她在胡说八道吧……”
“对啊,就是。”
……
可是这突然出现的天雷又无可解释, 似乎正应了明若所说。逆天而为, 以禁术复活一个已死之人, 因此引来天雷。但鹤微仙尊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呢?
就在众人还在惊诧时,激烈的天雷猛地劈在明若身侧,明若吓得一哆嗦,腿软在地。与此同时,另一道巨大的天雷正好劈在秦绝怀中。尽管秦绝已经尽力去护住那个玉瓶,可还是被那道天雷击中,玉瓶从他怀中跌落在地,被紧跟着的天雷劈中,霎时间四五分裂,玉瓶中飘出一个小小光团,没了玉瓶的庇护,显得十分无助。
秦绝闪身至那光团面前,将光团抓在手心,牢牢护住,为此承受了一道天雷。从前天雷对他而言并没有太大伤害,因为他已经飞升成仙,从前他替明月挡雷劫时,也并不感觉有多难挨。但今日这天雷劈在身上,却很难挨,或许是因为他生出了心魔,不再是纯粹的仙君,所以天雷的威力也更大。
纵然如此,秦绝也没有松开手。
这一幕落在旁观者眼中,更映证了明若所说并非虚言。鹤微仙尊宁愿自己承受天雷也要护着的东西,那个小小的光团,是明月的魂魄。鹤微仙尊果真要冒天下之大不韪,逆天而为,复活一个已死之人。
沧海真人眼神复杂,看了眼越来越浓烈的天雷,唤了声:“鹤微!你糊涂,趁你还未铸成大错,停手吧。”
秦绝听见了他的话,但是他已经无法回头了,也不想回头。他已经走到这一步,只差这最后一步,只差这最后一步了。
他抓在手心里的光团,却还是慢慢地从他手心里流逝。秦绝脸色骤变,拼命将手中的拳握得更紧,试图抓住这些流逝的气息,但怎么也抓不住。
他只能眼睁睁地感觉到它的流逝。
楼弃说过,这个办法本来也只有五成把握。秦绝还以为五成足够了,他虽没表现出过自负,但骨子里也是个傲气的人。
偏偏他遇上了剩下的五成么?
这便是命么?明月的命运。可……他偏偏不想信这命。
手心里的光团一点点暗淡下去,直到完全失去光亮,失去温度,什么也没有。秦绝摊开手心,看着空空荡荡的手心,那里还残留着一些余温,仿佛是明月的温度。
他忽然想起那天,明月抱着他的手掌,埋在他手心里,哭得不能自已。她说,师尊,我很想你。
现在,他也很想念她。
秦绝失神地看着自己手心,视线一转,余光瞥见明若的身影。在手心里的光团消失的那一刻,他已经近乎疯狂,明若自然看得出来。她想起不久之前,秦绝拿剑抵在她脖子上的时候,那种恐惧感,毛骨悚然。她不愿再经历一遍,因此在注意到秦绝的视线之后,当即站起身,想要跑到人群中去。
但是明若失败了,秦绝比她快得多,顷刻之间,秦绝已经到了她身侧。他手中拿着照夜清,抵在明若颈侧,冰冷的剑身,冰冷的剑意,以及秦绝冰冷的眼神。
明若害怕极了,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仙……仙尊……您要做什么?您可是仙尊啊,您不能这么做……您……”她语无伦次,感受到颈侧的剑越来越近。
其余人也皆大惊失色,看向秦绝。
“仙尊!”
“仙尊!”
“明若!”
……
秦绝没管他们的呼声,看着她的脸,声音冷若冰霜:“我问你,当日你说明月对你动手,是真的吗?”
明若点头,结结巴巴说:“自……自然,明月师姐当日不知为何有些发狂,似乎不认识我是谁,所以才……”
秦绝声音更冷厉几分:“我再问你一遍,是吗?”
照夜清霎时间已经贴在她颈侧肌肤上,并将她肌肤划开一道口子,渗出微微的血丝。轻微的痛感加剧了明若的恐惧,她更害怕了。
“宗主,大师兄,各位长老,救我!”明若求救。
众人听见了她的呼救声,都很担心,也想出手,可是鹤微仙尊离她这么近,没人能有这样的把握救下明若。即便是沧海真人,也没这样的把握。因为鹤微仙尊的实力太强了。
沧海真人脸色非常难看,他曾最相信的人,却偏偏做出了这样胆大妄为之事。他对着秦绝的方向开口:“鹤微!不可以!”
秦绝仿若未闻,逼问明若:“是吗?”
明若怕死,她还想活着,比起近在咫尺的死亡,她还是选择了说出真相:“不……不是。”
她声音颤抖起来,已经哭了起来,“不……那天,师姐没有想杀我,是我自己撞上去的。是我自己……仙尊,求你饶了我一命吧,我只是想让大家看见师姐对我动手,从而让大家不喜欢师姐,可我也没想到,师姐会……选择跳轮回镜的,我也没想到。”她还在试图为自己狡辩。
秦绝没有理会她的求饶与哭喊,只是垂下眼,心里想,原来是这样,原来她真的什么也没做。
他再次抬起眼眸,眼神更冷了:“那先前那只兔子,你说是她做的,是真的吗?是吗?”
明若摇头:“不是,也是我。我故意陷害师姐……但我只是想让大家不那么喜欢师姐,我……师姐拥有的一切,本该是我的。所以我一时鬼迷心窍,才这么做的。师姐她从来没做过什么对我不好的事,全是我……自己鬼迷心窍,抹黑师姐的形象。还请仙尊饶命。”
秦绝看着手中的照夜清,又问:“那个死去的弟子,和你有什么关系?”
明若愣了愣,先前那些事她承认无伤大雅,影响不会太大,可是若是她承认自己杀了人……她胆怯地往回看了眼,他们的眼神此刻就像当时看着明月的眼神。如果她承认是自己失手杀人,哪怕是失手,也定然没有好下场。
想到这里,明若咬牙摇头:“此事我真不知道,仙尊饶命啊。”
秦绝再问:“你当真不知道吗?”
明若咬死了不知道:“就算仙尊杀了我,我也不知道。仙尊总不能因为明月师姐死了,就把一切都推给我……”
她这话一出,全场静默。
谁也没想到,原来明月真的什么也没做,原来一切都是明若胡说的。
明月还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师妹,一尘不染。
可那个小师妹已经死了,她死了,才有今日鹤微仙尊试图复活她一事。
所有人心情都很复杂。
明若扑通一声跪下来,求饶:“鹤微仙尊,您是仙君,我……我本该是你的命定之人,就算看在这情面上,你也不能杀了我。”
在说到命定之人四个字时,秦绝的眼神动了动,但再抬眸时,仍然是冷漠的,似乎并未打算放过明若。
原本救人心切的藏星在听完一番话后,也是惊住了。他想起明月,那个善良可爱的小师妹,她的脸仿佛浮现在眼前。他又想起明若,他也曾以为她是一个善良天真的人,可是……
他感觉到一种欺骗。
尽管如此,在看见明若有危险的那一刻,藏星还是眼皮一跳,他不能对明若置之不理。无论如何,明若还是他的道侣。
在他焦急的时候,余光瞥见了一旁的藏月。藏月看着他,神色复杂,而后忽然朝他笑了。在那一刻,藏星忽然想起明若曾经揣测过的,藏月喜欢他。或许,是吧。但那也已经不重要了。
藏月看着藏星不自量力地冲了过去,然后像一片落叶一般被鹤微仙尊拂落在地。
秦绝终是握紧了手中的剑……-
“然后呢?”
小果儿兴致勃勃地追问后续,那说书的正欲说下文,却被人打断:“你这老头,净胡说八道!”
是两位修士,看装扮,似乎正是松阳宗弟子。应当是年轻一辈的松阳宗弟子,她看着面生,他们的修为也并不高。
“不许诋毁我们仙尊!”那两弟子如是说着,说书人悻悻闭了嘴,不敢再说下去,今日的热闹也到此为止。
那些看客们纷纷散去,小果儿肉眼可见的失望,但也只能撇撇嘴,“真没意思,怎么不让人家把话说完。”
朝阳放下杯子:“走吧。”
二人走出茶馆,小果儿还在怨念:“哎,朝朝,你说要不然我们去把那说书的老头找来,问问他后面的结局?”
朝阳瞥她一眼:“你我身份特殊,还是别多生事端为好。何况此等八卦逸闻,多是编的,你也当真?”
小果儿瞪大眼,大失所望:“编的么?我听着挺真的呀。”
朝阳扯动唇角:“可那明若如今是松阳宗宗主夫人,她活得好好的,你便该知道,方才那故事全然是假的。更何况,鹤微仙尊一向最清冷自持,怎会做出那些事?”
小果儿曾听说过一些关于这位鹤微仙尊的传言,的确是清冷自持,冷静端方,与方才那说书人口中形象截然相反。
“也是,唉,那咱们快些回去吧。”
朝阳点头,与她一起走进人潮。街上热闹非凡,人声嘈杂,小果儿东看看西看看,很快便将那故事忘得干净。
朝阳却垂下眼,记起些事。
九百年前,她的名字叫明月,曾是鹤微仙尊的徒弟,还做过他三百年的命定之人,与他相处颇多。她可从没见过他做出过什么失态之举,更何况,他对她如此冷漠,毫无信任,又怎会在她死后为她痴狂?做出如此叛逆之事?
不知那说书人是为何会有如此奇怪的想法,竟能将秦绝编造成如此性格,只能说胆子很大,毕竟鹤微仙尊的追随者在整个修仙界中可不少。不过,或许人就喜欢看清冷自持的人痴狂,所以方才那茶馆里人满为患。
只是,那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世上早没有明月了,如今,她的名字叫朝阳。
在说到死字时,她的心跳加速了一瞬,朝阳将手放在心口,感受到鲜活的心跳。她从没想过,自己还会有再睁开眼的一日,记忆停留在轮回镜带来的疼痛,那种撕裂感,她隐约地感知到自己怕是要魂飞魄散。所以睁开眼的时候,她是惊讶的。
更惊讶的是,睁开眼时,时间已经过去九百年,她在一具全然陌生的身体里。
在她走神恍惚之际,小果儿忽然激动地拍了拍她肩膀:“朝朝,你瞧,你快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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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重逢 ◇
◎认不出来她是谁。◎
她方才正沉浸在回忆中, 听见小果儿咋咋呼呼地叫她瞧,不免想到一些人,心猛地提起来。抬起头, 朝小果儿所说的方向看去。
而后,霎时愣住。
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 人间有句俗语叫, 不想要什么偏来什么。不想见的人,也偏偏总是猝不及防地见到。
耳边传来小果儿的喃喃:“白发……蓝瞳……”
与方才那说书人所说全对得上, 那说书人说,鹤微仙尊是因走火入魔才会有白发蓝瞳。不止小果儿愣住, 朝阳亦愣住了。
她看着秦绝,恍惚间周遭一切都变慢了, 时间回溯一般, 回忆闪现在眼前。甚至于, 她在心里下意识要脱口而出,唤一句师尊。
好在如今的身体并不是她的, 这颗心自然也不是她的,不懂她这个陌生灵魂所感触的东西。心跳得很平静,在这样的平静里,朝阳找回自己的思绪。
她低下头,下一瞬又觉得自己多虑。如今样貌身材全不相同,皮囊之下的灵魂, 秦绝应当也认不出来她是谁。
如此想着,朝阳再次抬起头来。
察觉到她们的目光,秦绝也朝她们看过来。目光深邃而悠远, 再加上他身上那股强者的压迫感, 小果儿已经有些承受不住, 抓着朝阳袖子往她身后躲。
“他……干嘛这么看着咱们?”小果儿缩在朝阳身后,觑了眼鹤微仙尊,“难不成是发现咱们说他坏话了……?不对,我也没说他坏话呀,我就……感慨了一下,心想他不会真是走火入魔吧?”她越说声音越小,因为那道凛然的视线还未收回。
朝阳比她坦然,拉着她转身离开:“不知道,走吧。”
小果儿哦了声,与朝阳一起步履匆匆隐没在人群之中,很快连背影都不见。
折云看了眼秦绝注视的方向,问:“怎么了?”
秦绝收回视线,摇头:“没什么,走吧。”
折云嗯了声,继续先前的话题:“此番真是热闹,听闻连一直不怎么问世事的合欢宗也来了。”
修仙界确实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盛况了,这一回是各大门派切磋比试。修仙界中一直有这样的传统,五百年一回,各门派弟子切磋比试。因为这样的活动耗费人力物力财力,小宗门自然承受不起,因此一直由几个大一些的宗门轮着承办,这一次刚好轮到天元派。
帖子早两个月就已经发出来了,再有十日,就是比试正式开始的日子。这些日子陆陆续续有各个宗门的人抵达,因此天元派附近十分热闹。松阳宗前两日便到了,不过秦绝和折云二人稍微慢了一步,今日才到。
折云似乎对这热闹很感兴趣,说起来时语气有些兴奋。不过身边的人一点面子不给,他说完了,也只是淡淡地应一句哦。
折云一时语塞:“师兄……”
秦绝嗯了声,表情似乎在说:怎么?
折云叹气:“合欢宗一向不参与这些的,起码几千年没有来参加过,不知怎么今次也来了。”
合欢宗算是修仙界中一个奇怪的存在,因为他们的修炼方式比较不同,是依靠与旁人双修来提升自己的修为。这种修炼方式比起他们稳扎稳打的吸收天地灵气修炼来说,实在为人不齿,因此在修仙界中,大家一向不大看得起合欢宗的人。除去他们的修炼方式走捷径,他们找的双修对象也一言难尽,不管是魔修妖修,来者不拒,便更被人唾弃。也正因此,大家看不惯合欢宗的还有一条,□□。
他们修道之人即便双修,讲究的也是忠诚,与一人结为道侣,向天地结契约起誓,不会背叛道侣。哪怕双方过不下去了,也是正儿八经地解契、分手,总之一切都是有规矩的。不像合欢宗的人,双修找谁都可以,左右只是为了提升修为,今夜与这个人双修,明夜与另一个人双修,双修过的人可能千千万。
合欢宗的人也知道自己不受待见,因此先前有什么大活动,虽然请帖照发,但他们一般不会参与。这一次倒是例外。
折云摇了摇头,没再说话,与秦绝一道回天元派给他们安排的住处-
朝阳与小果儿也回了天元派给他们安排的住处,天元派财大气粗,给各个门派都单独安排了住处,互不打扰,这一点朝阳觉得极好。
回来之后,朝阳打发小果儿自己去玩,而后在房间里发了许久的呆。
她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在一具陌生的身体里,身体的主人名叫朝阳,是……合欢宗的现任宗主。
她来到这具身体的时候还很茫然,根本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身边的侍从告知,合欢宗宗主马上要身陨,召集她们商量事情。她迷瞪瞪地跟着一众师兄弟师姐妹们到了宗主跟前,合欢宗的宗主生得很美,即便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也风姿绰约。
那时候合欢宗宗中突逢巨变,死了不少人,前任宗主也因此快要身陨,临死前,要在他们之间定一个继承人继承宗主之位。
而朝阳,就是这个幸运儿。
朝阳的这具身体其实不过五百岁,逍遥境一重修为,怎么看都不像能担大任的人,明月正想推辞,便被老宗主一把抓住手,她语重心长地嘱咐:“好孩子,你是好孩子,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将合欢宗发扬光大,替我们报仇。”
明月不知前因后果,更不知他们合欢宗有什么仇,正想问时,老宗主便身陨了。之后便是全宗上下为老宗主办丧礼,明月作为新任宗主,又被迫处理了一些事宜。好不容易可以缓口气,才从另外的合欢宗弟子口中得知,原来不久之前,有一个男人来合欢宗拜访,这才导致了合欢宗中的变故。
那男人与老宗主说,他有个法子,可以大幅度提升修为,只是需要老宗主与宗中修为高些的人帮助。合欢宗本来就是靠双修实现双赢,老宗主并未怀疑,答应了他。谁知那男人竟是骗他们的,按着那男人所说的法子,进行到一半时,他们的修为却被那男人全吸走了。那之后,男人也不知所踪。
一夜之间,合欢宗便只剩下一些不成器的小辈。这的确是大仇,明月听罢颇为感慨,既然上天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她占据了这位合欢宗女修的身体,作为报答,她便替他们合欢宗找到真相,报这个仇。
那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
那时关于那个男人的线索,只有修为已至羽化境一重,除此之外,便再没别的。那男人的长相是假的,所说的身份恐怕也是假的,根本无处找寻。
恰逢天元派的请帖送到,合欢宗中的弟子们提议:“宗主,不如咱们去参加这比试大会吧。这种场面,想必那人也极大可能会来,再不行,咱们可以找个机会,请几个大宗门帮忙主持公道。”
这提议在当时的确是最好的办法,以他们的力量,想找出这个男人并且报仇实在太难了,所以他们便来了比试大会。
明月,不,现在是朝阳,朝阳回神,将自己发散的思绪拉回。她们昨日夜里抵达天元派,今日便各自行动,决定去观察一番已经到达的那些门派。
没一会儿,弟子们陆续回来,都耷拉着个脸。
“宗主,我们什么也没看出来。他们个个都看起来像正人君子,不像坏蛋。”人总是伪装得很好,光靠看能看出什么来?
朝阳心里冒出这话的时候,不由想起些往事,人心总是复杂,哪怕朝夕相处都摸不准,更何况看一眼。
“没事。”她说,“都去歇着吧。”
“是。”他们应下,各自退了下去。
让他们去歇着,她自己却心不再静,因为方才想起一些旧事,不免有些心绪不平。她站起身,推门出去,住处依山靠水,风景不错,她往外走,很随意地散心。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重新活一次,但既然能够重新活,她便要活得精彩,不再委屈自己。还有以前所受的委屈……倘若能够,最后也能讨回来。
朝阳想起明若。这九百年里,发生了不少事,沧海真人陨落,藏星成为松阳宗新一任宗主。这不算意外,藏星根骨不错,修炼也努力,处事也圆滑,担得起宗主之位。让朝阳惊讶的是,藏星竟然会与明若结为道侣。
她明明记得,她死的那天,是秦绝与明若结为道侣……到底出了什么岔子?不过藏星一向喜欢明若,从这层面来说不算意外。
朝阳勾唇,笑容是冷的,明若这人擅长伪装,分明做了那么多坏事,如今却嫁给了藏星,成了松阳宗宗主夫人。倘若那说书人说的是真的,她怎么可能还过得这样好?可见是假的。
正想着,忽地听见不远处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朝阳回神,原来她方才走神,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住处太远。她愣了愣,看着身侧的竹林山石,分不清这是哪里。她对天元派可不熟悉。九百年过去,哪怕是现在的松阳宗,她恐怕也不熟悉。
那说话之人绕过小径,很快出现在朝阳视线里。不止一个,一共七八个人。朝阳眸色渐冷,还是她不太想见的。
为首正是藏星与明若二人,身后跟着几个人。
明若声音有些激动:“藏星!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故意找你……你看不出来吗?”
藏星说:“你别无理取闹。”语气有些不耐烦。
两个人听起来像在吵架,朝阳有些惊讶,他们看起来感情不太好。
她看见他们的时候,他们也看见了她。明若脸色变了变,对自己和藏星吵架被人看见这事有些慌张。她定睛打量那人,问:“你是哪个宗门的弟子?不知道偷听别人说话很不礼貌吗?”
明若看她修为不高,以为是哪门哪派的小辈弟子,并没放在眼里。
朝阳定定看着她,明若似乎变了很多,以前她总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如今倒是有些趾高气扬,或许是懒得装。
朝阳垂眸,答她的话:“你又是哪门哪派的弟子,不知道在别人面前吵架很不礼貌吗?”
“你!”明若瞪大眼,胸口剧烈起伏着,被她的话气到。她如今是松阳宗宗主夫人,走到哪里都受人尊敬,她竟然不认识?定是故意的。
“你到底是哪个门派的?你们宗主是谁?”明若咬牙切齿。
“合欢宗,我便是宗主。”朝阳轻飘飘回她。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末尾修了一下身份。
34 ? 轻薄 ◇
◎在和秦绝擦肩而过的瞬间,朝阳心猛地跳了跳。◎
明若一听合欢宗三个字, 原本紧张的脸色霎时变得舒缓,并且带了几分不屑。自然,整个修仙界的人都对合欢宗的人不耻, 不止明若一个。
“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合欢宗的人,那没礼貌也是寻常了。毕竟你们合欢宗向来……”她故意停顿, 做出一副不可说的姿态, 惹人恶心,“听闻你们合欢宗向来不参与比试大会, 怎么这次也来了?难不成是来找男人的?”
朝阳皱眉,明若这话说得难听, 毫不掩饰的鄙夷,仿佛他们合欢宗的人十分下贱。她如今怎么说也是合欢宗的宗主, 被人当众打脸, 这委屈可忍不了。
朝阳不算很会说话的人, 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反驳她,索性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是啊, 此番我们来,正是为了找男人。听闻松阳宗的剑修个个英俊,且修为高深,我正预备认识认识。松阳宗的宗主,年轻有为,我早听说过他的名号。”
有时候与人吵架, 你顺着她的话承认,她反倒感觉被气到了。明若便是如此,原本是用这话嘲讽眼前这人, 结果这人脸皮可真厚, 不仅没有觉得羞愧, 反倒还很骄傲似的。她还说起觊觎藏星,明若更被气得不行。
自从当年那事后,她与藏星感情便貌合神离,时常争吵。而藏星身边又总是出现一些漂亮又厉害的女修,让明若很没有安全感。今日他们争吵,也正因为此事。
此次比试大会,来了不少门派。其中烟霞派的宗主便是位漂亮的女剑修,今日明若去找藏星时,正好遇上烟霞派宗主与藏星相谈甚欢。
明若心里一肚子气,此刻铁青着脸,有些绷不住,低声骂了句:“你不要脸!你休想勾引我夫君!”
朝阳勾唇,没想到过去九百年,明若不如从前沉得住气。或许是因为如今她已经应有尽有,不必再靠楚楚可怜来博取。
朝阳道:“其实松阳宗除了宗主,其他人我也觉得不错。譬如说贵宗的鹤微仙尊,声名远扬,倘若能与他双修,那定然于修炼大有裨益。”
明若当即反驳:“你做梦吧!”
她还欲再说,被藏星拉住。这是在大庭广众,谁都有可能经过,在这里争吵成何体统?
“好了,你快回去吧。”藏星与这位合欢宗宗主不熟,自然不可能拉她,只能拉明若,劝明若回住处。可这劝架的举动落在明若眼里,只觉得藏星偏心对面,她不由想,藏星为什么偏心她?难道是因为对她有什么想法么?
明若仔细打量这人,发现她生了一副明艳的皮囊,的确能一眼惊艳。“你拉我做什么?难不成……”
“够了!”藏星失去耐心,低声冲明若吼道,……别再闹了,回去,我不想说第二遍。”
朝阳在一旁冷眼旁观,看着明若委屈吃瘪的表情,有一点点解气。她记忆中温顺好脾气的大师兄,在成为宗主之后,似乎更有魄力了。
藏星拽着明若匆匆离去,朝阳抱着胳膊在身后看着,待人走远才勾唇笑。只是恐怕比试大会这段时间,再遇上明若,她定不会善罢甘休。不过这有什么呢?她们之间的梁子何惧多添这一点?
她这么想着,转过身,还未散去的笑容僵在脸上。
秦绝不知何时来的,竟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眸光冷冷地看着她。
朝阳下意识避开他视线,有些心虚,但下一瞬想,他又不认识如今的自己,这副模样无非是因为她方才说了一些轻薄他的话。她便又放下心来。
她冲鹤微仙尊妩媚地挑了挑眉,维持着自己合欢宗的人设,以一种不正经的眼神打量他一番,而后便打算施施然而去。恰巧秦绝站的那地方是这条小径最窄的地方,两侧是高耸的青竹,朝阳本以为秦绝会在她过来的时候让开,远离她。但没想到,秦绝一步没退,就这么静默地站着,直到她走过去。
在和秦绝擦肩而过的瞬间,朝阳心猛地跳了跳。
这样近的距离,近到能嗅到他身上的气息,一种很好闻的气息,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但让人很安心,很有安全感。曾经她很喜欢这个气息,这让她有片刻失神。但只有片刻,她已经收拾好心绪,很快离开。
她可不想再和秦绝扯上什么关系,曾经那剜心之痛已经够她记忆深刻,不至于重蹈覆辙。
回到住处后,朝阳有些心烦,为了不让自己心烦下去,她静下心来修炼。这具身体虽是合欢宗女修,但显然并未与人双修过,一直进行的都是那些普通的修炼方式,也因此,修炼的进度并不快,还有些慢。
再睁开眼时,天已经黑了。朝阳站起身,一打开门便被小果儿扑了个满怀。
“朝朝朝朝!我太开心了!”小果儿拽着她进门坐下,眉飞色舞的。
朝阳问:“怎么了?”
小果儿捧住脸:“我今日认识了一个很好的剑修!嘿嘿嘿。”
朝朝有些哭笑不得。小果儿与她们身份略有些不同,她是魅妖与人结合生下的孩子,灵根不纯粹,勉强能修炼,但无法结出金丹。也因此,她虽是合欢宗弟子,却并不与人双修来进行修炼,因为修炼也修不出什么结果。她母亲当年与合欢宗有些交情,临死前将她送来,唯一的心愿便是她可以快乐生活,别的无所求。
也不知道为什么,小果儿特别喜欢剑修。用她的话说,剑修风流意气英俊倜傥……总而言之,剑修和别的修士不同,她就是喜欢剑修,对剑修怀着无比的喜欢。
刚得知此事的时候,朝阳心中有些感慨。她曾经也是个剑修,松阳宗最不缺的就是剑修,秦绝也是剑修……因此,她并不觉得剑修有多好,反而有些排斥。
“修仙界都说,剑修的心里只有自己的剑,哪里好?”朝朝在她身边坐下,这话从前没听说过,大抵是她死后这九百年里流行起来的。她觉得挺有道理,譬如说秦绝,比起情爱,他对不问天更感兴趣。
小果儿傻笑:“反正就是好啊,你瞧他们使剑,就很帅啊。”
朝阳撇嘴,不置可否。
小果儿继续说下去:“哎对了,那剑修说他是松阳宗的弟子,松阳宗……不就是我们白日从茶馆里听见的那个故事吗?啊,说起来,其实鹤微仙尊也很帅诶。”
他们短暂地打了一个照面,虽然当时鹤微仙尊的神情冷若冰霜,令人望而生畏。可是撇开这一点不说,他的英姿令人敬仰。
这倒是无可否认。毕竟她也曾这样以为。但后来,只有被伤透的心。
“比起这些,你倒不如想想咱们该怎么着手调查真相。”
小果儿耷拉着头,“是哦,怎么调查呢?也太难了吧。咱们又没什么线索,要不去找天元派掌门?与他直言来意?”
朝阳摇头,合欢宗一向不与他们交好,贸然去找他们,恐怕也不会得到他们真心的帮助。只是的确太难,朝阳叹气,“算了,从长计议吧。”-
明若被藏星拉着回来,一进门便甩开了他的手,红着眼质问道:“你拉我做什么?藏星,你是不是瞧上那个合欢宗宗主了?”
又来了。她动不动就是说,他瞧上了别人,这话他都已经听腻了。尽管藏星知道,这是因为明若没有安全感,她在害怕。
藏星永远都记得那天,她哭着求饶,承认是她故意陷害明月。那天,鹤微仙尊陷入疯狂,差一点要杀了明若,是沧海真人出手,救下了明若。
沧海真人受了伤,鹤微仙尊也因此恢复理智,之后,沧海真人命鹤微仙尊闭关思过,因此之后数百年,鹤微仙尊甚少出现在大众面前。而沧海真人年纪本就大了,一直没有飞升的契机,因为这次受伤,身体大不如前,一百年后便陨落了。
对外,此事被瞒了下来,没有任何人知晓。沧海真人命当日所有在场的松阳宗门人起誓,不许将此事泄露出去。
说起这事,藏星眉头皱得更深,今日在街上的茶馆里,竟有说书人在说此事,虽说有些事情与真相有所出入,但总体上大差不差。
藏星看向明若:“是不是你传出去的?”那件事之后,明若在宗门中的身份便很微妙。她与大家的感情本也不深,因为她,大家想到自己误解了明月,而明月却早已经死去,甚至沧海真人也为了救她而受伤,没人再能喜欢明若。虽然维持着表面的和谐,但到底再也回不到从前。在这样的情况下,明若只剩下藏星,她不能接受再失去藏星。
而藏星的情感也很复杂,一方面,他无法完全讨厌明若,另一方面,他也无法接受自己喜欢明若。
所以两个人貌合神离。
明若一听他怀疑自己,更加生气:“我?你怀疑我?这事传出去,对我有什么好处?”
藏星冷哼了声,别过头。
明若不依不饶:“你还说我,那你呢,你为什么偏心她?她是生得妖媚……”
藏星打断她的话:“鹤微仙尊在后面,你若说下去,没人保得了你。”
明若哑了声,不再说话。她对鹤微仙尊感到害怕。那天她差点死在他手上,从那天之后,每一次见到鹤微仙尊时,他看自己的眼神,也充满了杀气。她一向是能躲则躲。
尽管明若很害怕,可是心里又会想,幸好明月死了,倘若明月还活着,看见鹤微仙尊为她变成这副模样,定然很得意。
还好她已经死了,魂飞魂散,再也看不见她如今的失意。无论如何,她明若还活着,就是赢家。
如此想着,明若那口气慢慢泄下来,率先示弱:“算了,不跟你吵架了。我有些累了,去休息了。”
明若站起身,往里间去,不知为何,她脑子里忽然冒出个念头:倘若她没死呢?
35 ? 留步 ◇
◎“怎么?鹤微仙尊也想与我……?”◎
下一瞬, 又否决。
不可能,当时鹤微仙尊试图逆天而为,可最终并未成功。连鹤微仙尊都没办法, 她定然已经死了。
明若把自己的心按下,不再继续想明月, 倒是脑子里一闪而过今天遇见的那个女修。不知为何, 明若总感觉那个女修让自己有些不安。
或许只是自己多虑了。明若想。她修为并不高,即便生得好看, 但藏星应当不会被她引诱。倒是奇怪,她那修为, 也做到了宗主的位置?
不止明若如此想,其余人也在议论此事。
这一次比试大会来的人多, 八卦是非自然也多, 各门各派之间虽说表面维持着和谐, 但争高低的事并不少。因此,随着比试大会的临近, 各个宗门暗地里打听别的宗门也越频繁。
什么某某宗门新收了不少弟子,某某宗门这五百年没落了,弟子数量骤减之类的……这些话不止那些来参加比试大会的人在意,此次比试大会的承办者天元派也很在意。
天元派的掌门慕光之正在房中饮着茶,听着下属汇报情况:“松阳宗和从前差不多,只怕是这次比试大会的强劲对手。”
松阳宗和天元派一向有些竞争, 同是大宗门,威望颇高,也难免被人拿来比较。天元派广收门徒, 弟子数量众多, 因此佼佼者也多, 而松阳宗,则是弟子数量少而精。此前几次比试大会,都是松阳宗险胜。这一次,他们天元派当然很想赢。但无论如何,退一万步说,输给松阳宗不丢人,但若是输给别人,那可就丢人了。
天元派掌门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说。他挑了一些大的宗门汇报,那些小的宗门他们根本不在意,反正也赢不了。
“其他的,没什么了。哦对了,掌门,还有那个合欢宗的人,他们一向不参加这些,也不怎么与咱们交流,因此没什么消息。只是属下最近观察到,合欢宗的宗主是个年轻丫头,修为也不出彩,这倒有些奇怪。”
他们虽然和合欢宗的人交流不多,但多少听说过一些风闻,从前合欢宗的宗主修为已至羽化境二重,也正因如此,才能护住整个合欢宗。否则的话,以合欢宗修炼的方式,很容易被心怀不轨之人抓去做炉鼎。
即便前宗主出了什么事,新宗主的修为也不应当如此低才对。那下属皱眉,甚是不解,猜测道:“且他们此次来,登记在册的弟子们修为也都不高,感觉完全没有什么赢的可能,可比试大会如果不是冲着赢,难不成是为了来看一看?总而言之,属下觉得有些奇怪。”
天元派掌门捋了捋胡子,听罢点了点头:“的确有些奇怪,你叫人多注意着些。毕竟是合欢宗,万一闹出些什么事可就不好了。”他说着话时笑了笑,笑容有些不怀好意。
下属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掌门的意思,合欢宗弟子□□,万一到时候发生些什么事闹起来,那确实不太好。
“弟子明白了,会派人注意着些的。”-
距离他们抵达天元派已经好几日,一大早天元派就派人来传话,说是让他们去提前熟悉一下比试的场地,以及抽签决定到时候比试的顺序。
朝阳打算亲自去,顺便观察一下那些个宗门的情况。小果儿一听说这么热闹,便也吵着要同去:“既然是各个宗门的长老或是掌门,那岂不是能看见那位鹤微仙尊?”
提起鹤微仙尊的时候,小果儿既有些害怕,又有些兴奋。
朝阳无奈:“不会。”她很笃定,因为秦绝从前便不喜欢这种事,能躲则躲。而这种事,一般大宗门也不会让宗主或者掌门亲自去,她猜,大概率是折云来。
小果儿一听是否定的答案,当即有些失望,耷拉着脸,不那么想去了,“那……还是去瞧瞧吧,毕竟难得来一趟。”
“那便快些出发吧,不然要耽误时辰。”朝阳催促小果儿,小果儿应了句,跟着朝阳出门。
二人腾云前往天元派所说的地方。天元派气派,光是主宫殿就有几十座,今日要去的是其中一座乾坤殿。她们二人到时,乾坤殿中已经来了不少人。
门口的侍从通传:“合欢宗宗主到。”
朝阳带着小果儿跨进大门,小果儿觑了眼雕梁画栋的宫殿,和朝阳小声耳语:“这天元派可真有钱。”
尽管已经来了几天,早就知晓这个道理,但还是会被一些事再次刷新他们到底有多有钱的认知。朝阳没答,二人跟着指引的侍从一路穿过亭台水榭,到达议事厅。
议事厅中坐着不少人,天元派给每个宗门的人都安排了座位。合欢宗的位置在角落,紧挨着另一个不大的宗门,朝阳没听说过他们的名号,她来时旁边的位置还空着,也没多想。
她打量今日来的这些人,那人是个男人,可以排除掉那些女修。但男修太多,一眼扫去,各个正气凛然。果然光靠看根本看不出来什么,人心隔肚皮,谁知道皮囊之下的心在想什么呢?
朝阳不禁有些沮丧。她到底年轻,这身体还五百岁,而她不过活了三百岁,那三百岁里,多数时候都被秦绝保护着,她根本不曾面对太多。现在面对这样棘手的局面,她压根没什么头绪。
到底该怎么办呢?她已经在前宗主面前答应过,要找出那个男人,替合欢宗报仇的。
正当朝阳愣神之际,身边那个门派的人来了,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他在朝阳身侧坐下,摸着胡子看了眼她们二人,嘴里喃喃:“合欢宗……就是那个离不开男人的宗门么?”
小果儿听见他的话,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他们合欢宗虽然多是女修,可也有男修的,而女修也不拘泥于和男修双修,也能和女修双修的,而男修自然也不拘泥于和女修双修,也能和男修双修的。
小果儿用密音与朝阳说,朝阳道:“理他作甚。”
朝阳原本不打算和他一般计较,没想到这人竟还不依不饶,转头与朝阳搭话:“哎,我听说你们合欢宗有秘法,能让人在双修时欲仙^欲死,马上就要比试大会了,不如咱们趁着这两日,先双修一下?”
小果儿没忍住,骂道:“你说什么呢?”
男人被骂了也恼怒,反而色眯眯看着朝阳说:“依我说,也不必假惺惺装吧?你们合欢宗不就是这样的么?你的男人恐怕数不过来吧,多也不多我这一个,是吧?”
朝阳脸色沉下来,小果儿替她先骂了:“你放你妈的屁呢,我们朝朝也是你配得上的!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先前的话声音还小,没引来别人注意,这一句小果儿骂得掷地有声,声音响彻整个议事厅。整个议事厅的人都朝他们这角落看来,那男人脸上挂不住,呸了声:“□□还要立牌坊?真稀奇。”
他这话一出,议事厅里有些人发笑,显然是在嘲笑朝阳她们。小果儿有些委屈,瞪了眼他们,还欲说话,被外头的通传声打断:“松阳宗鹤微仙尊到。”
众人听见鹤微仙尊名头,皆都安静下来,议事厅内霎时寂静不已。
秦绝?朝阳皱眉,他怎么会来?
一股强大的气场仿佛带风,跨进门来,连带着整个议事厅的气温都低了几度似的。
秦绝停在门口,不知是不是错觉,余光像扫了眼朝阳的方向。朝阳眼皮突突跳,他为什么会看自己?难不成是听见了方才的话,又想起前几日她随意的轻薄之语?因而对她不满?
好在他只站了会儿,便入了座。没一会儿,天元派掌门也来了。
天元派掌门笑道:“今日邀大家前来呢,一是要说下这次比试大会的规则,距离比试大会开始还有两日,大家如果对规则有任何异议,可以提出来。二来呢,是待会儿会让大家去瞧瞧此次大会的场地,另外也让大家抽签决定一下比试的顺序。”
因为讨论的是正事,接下来的时间里,没有人再打岔。规则很全面,没人有异议,而后便是抽签环节。比试大会的规则是第一轮大家随意对决,以门派为单位,两个门派各自派出弟子,赢的多的门派便能晋级下一轮。因此第一轮什么情况都有可能,譬如说,一个极小的门派抽签抽中与松阳宗对决,那必输无疑,只能自认倒霉。
好在朝阳抽中的,是与另一个很小的门派比试。
而方才出言不逊那男人阴沉着脸,正是抽中了与松阳宗对决的倒霉鬼。
小果儿掩嘴笑:“恭喜你哦,比试大会一天就可以回家啦。”
男人脸色不好看,看了看大家,厚着脸皮说:“松阳宗实力强劲,与我乘月阁比,未免太欺负人。”
天元派掌门笑说:“非也,李掌门,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比试大会一向公平公正,这是李掌门自己抽到的。更何况,比试大会最重要的是切磋交流,而非输赢。与松阳宗切磋,定然能让乘月阁弟子受益匪浅。”
男人还想说什么,只是被大家看着,只好悻悻收了声。
小果儿笑得不行,但心底那口恶气还没出,便故意恶心他说:“我们合欢宗也挑人,瞧不上癞皮狗,略略略。”
男人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众人没有理会他的离开,抽完签后,便去瞧了比试的场地,而后各自回住处。临走时,秦绝却忽然叫住她:“朝阳宗主留步。”
朝阳心猛地一跳,他要说什么,不会认出她了吧?她媚眼如丝回头,故意道:“怎么?鹤微仙尊也想与我双修?”
他最讨厌这种轻浮的态度,朝阳等着他露出厌恶的神色。可那张清冷脸上并没有出现厌恶,秦绝看着她,说:“倘若我说是呢。
36 ? 嘲讽 ◇
◎“仙尊先拿个号码牌,排在他们后头吧。”◎
原本的那些人已经走得差不多, 只剩下朝阳小果儿与秦绝三人在殿前空地上站着。小果儿完全愣住了,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话,小果儿瞪大眼睛, 拉了拉朝阳袖子,眨着眼, 惊魂未定。
但她不敢说话, 只敢看一眼秦绝,又迅速转过视线。
朝阳也被秦绝的这句话整懵了, 她眉头拧着,不可置信地看着秦绝,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这一瞬间,她脑子里冒出很多念头。她认识的秦绝绝对不可能说出这种话, 除非他疯了, 或者是, 被人夺舍了。
可无论如何,朝阳都不想再跟他有任何联系, 她冷着脸,拉着小果儿转身就走。小果儿一步三回头,看见秦绝没有追上来,才跟朝阳小声说:“他……他……他怎么竟也是这种人?!”
世人对合欢宗有偏见,小果儿一向知道,可是鹤微仙尊怎么也能有如此偏见呢?“算了, 我不喜欢他了。”小果儿闷闷说。
朝阳冷哼了声:“他本来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好,除了修为高,剑术厉害, 人长得好看些……”
小果儿眨了眨眼。
朝阳继续说:“其实性格差得要死, 不近人情, 冷漠,并且……”她深吸了口气,骤然收声。她不应该为他如此情绪波动。不,她只是因为感觉到被侮辱,秦绝和那个乘月阁的掌门一样,在侮辱她,所以她愤怒。
她刚才就应该羞辱回去,譬如说,问问他,他哪点觉得自己一定就能看得上他?
可惜现在已经走远了,倘若再回去找他吵一架,也不值当。
小果儿看着她表情几经变换,弱弱开口:“朝朝,怎么感觉你跟鹤微仙尊很熟悉似的?”
朝阳面无表情:“听说的。修仙界中关于他的传闻这么多,到处都能听见。”
小果儿哦了声,义愤填膺道:“哼!这鹤微仙尊原来也是小人行径!且是好色之徒!众人都说他清冷自持,不近女色,结果他的真面目竟是如此!!!”
朝阳与小果儿回了住处,朝阳让小果儿自己去休息,而后预备回自己房间,她有些心绪不宁,耳边回响起秦绝那一句话。正打算关门,忽地瞥见一道白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
光凭一道衣角,朝阳都能认出他是谁。尽管她不想如此。
朝阳关门的手一顿,抬起头,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方才没发挥好的话,现在可以有机会发挥了。
来人果然是秦绝。
他们这些住处没设置什么特殊的屏障,或许有些门派会给自己的住处弄个屏障,但朝阳显然没想到这一点,因此以秦绝的修为,可以悄无声息进出,来去自如,不被任何人发觉。
九百年过去了,秦绝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变得更强了。不,也不是,他有变化,从前的秦绝怎么可能会跟她说那种话?
朝阳松开关门的手,斜倚着门框,看向秦绝,轻启唇蔑笑道:“听闻鹤微仙尊一向清冷自持,不近女色,怎么我瞧着这传言不大真实呢。难不成,是鹤微仙尊禁欲太久,也想试试情^欲是什么滋味?”
秦绝看着她,似乎有些走神。
她在嘲讽他,而他却在走神,连嘲讽的话都没听,这本身已经是另一种嘲讽与蔑视。
这让朝阳更恼怒。她脸冷下来,继续说:“鹤微仙尊是不是这里出了什么问题?”她指了指脑袋,明示他脑子有问题。
秦绝终于回神,听见她的话,沉了沉眸。他不是脑子出了问题,是心,心出了问题。
他的心,早已经不属于他。所以不受控制,无法自拔。
即便她改头换面,身体与长相都全不相同,甚至气息也变了。可秦绝仍然能一眼认出她,她是明月。
从那天在街上惊鸿一瞥,他就认出来了。没有缘由,没有根据,只是一种笃定的直觉。
她似乎已经不记得他,但不记得也好。忘掉那些不高兴的事,从头开始。
不过,秦绝没想到,她再出现,会是合欢宗女修,并且还是合欢宗的宗主。他不知道这当中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她当年是魂飞魄散,倘若重新投胎,不可能再投生在修仙界。因此这些年,他始终在人间找她踪迹,总是一无所获,没想到……
他又想起今日在议事厅中那位掌门对她的羞辱,当时他就应该为她出头的。秦绝有些后悔,他眸光流转在朝阳身上,甚至想在此刻去将那位李掌门打一顿,替她出气。
那人说,她有许多男人。合欢宗女修,或许的确如此。秦绝垂眸,却觉得有些难受。
“宗主当真有过……”他艰涩开口。
朝阳没想到他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话,她没好气笑着说:“是啊,本宗主有过许多男人。并且他们中,有人会哄人,有人长得好看,有人修为高,有人善解人意……不知鹤微仙尊认为,自己哪点比得上他们?不仅如此,本宗主在宗中还养着十数个男宠,他们除了修为低些,个个都比鹤微仙尊招人喜欢。仙尊想与我双修,先拿个号码牌,排在他们后头吧,等哪日,本宗主与他们都玩腻了,说不定会想起仙尊您的好来,愿意给您一个机会。本宗主此刻有些乏了,仙尊慢走,便不送了。”
秦绝听罢她的话,心如坠冰窟。他自幼受的正二八经的教导,自然也认为双修是只能与道侣才可以进行的。
他愣愣看着朝阳,随后在心里说服自己,她如今是合欢宗弟子,靠与人双修来进行修炼,这也无可厚非,无可指责。是他找到她太晚,倘若他能早些发现她,怎会如此?
没关系,左右那已经是从前的事,重要的不是从前,而是以后。他既然已经找到她,绝不可能再放开她的手。秦绝如此想着,喉结滚了滚,伸手抓住朝阳的手腕。
手腕处陡然传来温度,朝阳心猛地一颤。秦绝竟然如此纠缠一个合欢宗女修?她不知道自己是自己当年瞎了眼,还是秦绝这九百年果真变了太多?
她扭头,盯着二人相碰的手腕处:“怎么?鹤微仙尊是不服气?想要证明一番?”
朝阳挑眉,用眼神示意房间里的方向,道:“倘若鹤微仙尊愿意自荐枕席,本宗主也不是不可以勉强答应。”
这话说得刺耳,堂堂鹤微仙尊,一向清冷性子,怎么可能做出自荐枕席这种事?
秦绝果真脸色变了变,有些艰难地开口:“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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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7 ? 打脸 ◇
◎我们鹤微仙尊不可能是这种人!◎
他出口这一个音节, 叫朝阳听得心惊。
月?月儿?亦或者,是同音字?yue,yue什么呢?越界?
还未及细想, 忽地门外传来不小的动静,好几道脚步声, 紧跟着好几道女声, 听来像趾高气扬的质问:“小果儿呢?快出来。”
朝阳皱眉,她听见了小果儿的名字, 怕她出什么事。小果儿连金丹都结不出,修为自然也不高, 她也不是会惹事的性格,这些人找她做什么?
她虽才来这身体两个月, 可这两个月里, 小果儿一直待她很好, 有一回她身体不舒服,小果儿彻夜不眠在床边照顾她, 然后把自己累倒了。朝阳一向记得人家的好,不可能放任小果儿被人欺负。
她拂开秦绝的手,冷声说:“抱歉,本宗主有些正事处理,倘若仙尊很急的话,可以先自己进去, 脱光了躺下等我。只是不知这事要处理多久。”她有些嘲弄地笑,转身迈步往前院去。
秦绝看着她的背影,为她刺耳的话愣在原地, 再回神时, 她背影已然消失。
朝阳跨过院门出来, 远远在门口看见了一帮年纪很小的女修,看装束还是松阳宗的人,估摸着是松阳宗新收的弟子。
小果儿听见她们的声音,也已经出来,皱眉打量她们:“你们是谁呀?找我做什么?”
她们语气听着来者不善,小果儿也警惕着,顺便在脑子里回忆了一番,但这几张脸都很陌生,她没印象,应该不认识。既然不认识,应当也谈不上得罪才是。
那群女修见小果儿出来,眼神不屑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而后轻嗤笑一声,评价说:“你就是小果儿啊?也不怎么样嘛。”
为首的那个女修抱着胳膊,绕着小果儿转了一圈,继续说道:“修为如此低,竟连结丹境都未曾达到。这脸嘛,长得还算清秀,可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就这?也配肖想殷师兄。”
小果儿听见她们对自己评头论足地贬低,已经很不高兴,眉头拧成一团,直到听见最后那句,才有些明白什么。
小果儿看着为首的那个女修:“殷南?”
那女修听见殷南的名字,当即变了脸色,斥道:“大胆!殷师兄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小果儿瞪眼:“为什么不能叫?他跟我自我介绍的时候就说自己叫殷南啊,他都让我叫殷南,我凭什么不能叫他殷南?你是她的谁啊?听你叫他师兄,那便是他师妹咯,师妹而已,又不是他阿娘,还不许我叫他的名字。”
小果儿一番回怼,怼得那女修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非常难看。女修身后的几人也都脸色难看,唤道:“秋晴师姐,你瞧她这样子,分明是不知廉耻嘛。”
“不愧是合欢宗的人。”
“就是,就是。”
赵秋晴咬了咬牙,冷哼一声,骂道:“呸!你们合欢宗的人真是下贱,不论大的小的,都上赶着贴人家,修仙界谁看得上你们合欢宗?你也就这张嘴伶牙俐齿了,你以为殷师兄真能瞧上你?他只是被你蒙骗了,不知道你是合欢宗的人罢了。倘若他知道你是合欢宗的人,他定然会离你三尺远。”
小果儿歪头笑说:“可是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一定就会介意呢?有本事你把他叫过来,如果他真这么说,我立刻跟他绝交!”小果儿也有些生气,她确实知道那些人对他们合欢宗的偏见,所以认识殷南的时候她确实隐瞒了这一点,没说自己是合欢宗的弟子。但现在毕竟是人家上门挑衅,她怎么也不能先输了气势,丢了面子。
听她这么嘴硬,赵秋晴脸色又是一变。她们今日来就是背着殷南来的,殷南是她们这一辈弟子之中最有天赋的那个,根骨极佳,在修炼上也肯下功夫,最重要的是,人长得也很英俊,平日里在宗中便有不少女修喜欢。这些女修之中,赵秋晴是最明显的那个,她与殷南在拜入松阳宗之前便认识,算是父母世交,因此她总觉得自己和殷南的关系是旁人比不上的。好在殷南这么些年一直醉心修炼,并不曾多看过别的女修一眼,赵秋晴也没什么危机感。
直到这一次比试大会,比试大会殷南是一定会参加的,他这么优秀一定能给松阳宗争光。只是比试大会不同于在宗中,比试大会上来的可是整个修仙界的大小宗门,这么多人中,总会有那么一些优秀的漂亮的女修。赵秋晴自从来了比试大会,便一直在担心此事。
的确,如她所想,不少女修向殷南示好,但是殷南并没有对她们有所表示,依旧冷冷淡淡的。赵秋晴那颗心又放了回去,只是还没放回去几天,便杀出了一个小果儿。
不知道她们是怎么认识的,那个小果儿这几日每天都来找殷南,好多人都看见了,在议论此事。赵秋晴气得不得了,便托人打听了一番这小果儿的底细,没想到竟然是合欢宗的。难怪这么狐媚子!
赵秋晴当即带了几个追随者过来找她的麻烦,这事儿确实瞒着殷南,所以赵秋晴不可能把殷南找来。
赵秋晴噎了噎,说:“我就是知道,殷师兄为人正直,绝对瞧不上你们合欢宗的人。你也不想想你们合欢宗做的都是什么事?修仙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们合欢宗女修生性□□,不知道有过多少男人?你们专门靠与男人双修修炼,你莫不是瞧上了殷师兄的修为,想与他双修?我告诉你,别想了!绝无可能!殷师兄才不是那种心思不正的人!”
小果儿听她侮辱人,不甘示弱:“合欢宗怎么了?你怎么就如此瞧不起我们合欢宗?”
小果儿想起不久前鹤微仙尊那番话,道:“我问你,你们鹤微仙尊可算正直?”
赵秋晴点头:“那是自然!我们鹤微仙尊可是最最正直的。”
小果儿笑起来:“是吗?可是你们鹤微仙尊还上赶着求着要与我们朝朝双修诶,找你这个逻辑,那岂不是连你们鹤微仙尊一起骂了?”
赵秋晴皱眉:“你胡说八道!我们鹤微仙尊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你这是侮辱人!”赵秋晴有些愤怒,听她越说越离谱,当即唤出自己的本命剑,朝小果儿出了招。
小果儿没想到她说不过竟然动手,她修为不够,惊声后退躲避,就在这时,朝阳赶到。
朝阳出手拦住赵秋晴的招式,面色铁青,将小果儿护在身后。
“我竟不知,松阳宗收弟子的门槛是越来越低了。”朝阳冷着脸看向她们几个,想起明若那日的行为,“当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宗主夫人如此没规矩,所以新招的弟子也这么没规矩。”
赵秋晴被她的阵势吓住,待看清她修为并没多高后便有些不放在眼里,不屑道:“你们合欢宗的人都很喜欢造谣污蔑人么?先是说我们鹤微仙尊,然后又说我们宗主夫人,真是可笑。以及,你又是谁啊?”
朝阳眸色更沉,盯着赵秋晴:“合欢宗宗主。”
赵秋晴轻蔑一笑:“你是宗主?你们合欢宗不是能找人双修么?怎么你这宗主的修为如此低?难不成,是找不到男人双修?”她打量起朝阳。
那边殷南得知了消息,也匆匆赶来,见赵秋晴还动起手来,有些不悦。“秋晴师妹!不得无礼!”
赵秋晴见殷南过来,当即变作一副乖顺模样,试图将脏水泼给小果儿:“师兄你来了,都是小果儿出言不逊,我这才想教训她。”
殷南看了眼小果儿,和她道歉:“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殷南待她的态度显然冷了些,此前他确实不知道她竟是合欢宗弟子。小果儿不迟钝,察觉得到,低下眼说:“不必了。”她以后也不打算找殷南玩了。
小果儿又抬头:“不过有一点,我可没有冤枉你们鹤微仙尊。我亲耳听见的。”
赵秋晴从殷南身后探出头来:“不可能!鹤微仙尊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你撒谎。他不可能瞧得上你们合欢宗。”
殷南眉头皱着,显然也不太相信小果儿说的话,毕竟鹤微仙尊一直死殷南的榜样。
“小果儿……”
殷南话音未落,被人打断。清冷嗓音从院门里传来:“藏星就是这么教你们规矩的么?在他人门派大吵大闹,大放厥词。”
这嗓音……
霎时间,几个松阳宗的人都瞪大了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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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 承认 ◇
◎“可以开始了,仙尊。”◎
秦绝高大的身影从院门缓缓走来, 来自强者的威压,以及无比的惊诧,让空气仿佛都凝滞住, 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此刻若是掉下一根针来, 动静也能听见。
秦绝走到朝阳身后,站定, 几人才如梦初醒,看向秦绝, 他们睁大的双眼昭示着他们的震惊未能平静。
“仙……仙尊,您怎么会在这儿。”赵秋晴率先开口, 声音略微颤抖, 她有些害怕鹤微仙尊。平时在松阳宗, 鹤微仙尊多数时候都待在自己的莫忘峰上,不问宗中事务, 因此众人只知道他很厉害,并且不怎么好相处,总是冷着一张脸,他们这些新生代弟子对鹤微仙尊都是又敬又怕。
秦绝睨她一眼,视线扫过,又落回朝阳身上。他的眼神算不上蔑视, 只是单纯未曾将她放在眼里,那是强者对于弱者的无视。
“按照门规,蓄意挑衅旁人, 嚣张跋扈, 该当何罪?”
赵秋晴咬着下唇, 有些不满,不满的是,鹤微仙尊作为他们松阳宗的长老,此刻却竟向着一个外人。可她不能说什么,只好老老实实回答鹤微仙尊的话。
“抄写门规一百遍。”
秦绝又看了眼小果儿,问:“欺凌弱小,按照门规,该当何罪?”
赵秋晴瞪大眼,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仙尊,我没有欺凌弱小,我是因为她出言不逊,抹黑我们松阳宗的名誉……”
没想到秦绝道:“她如何抹黑松阳宗名誉?”
赵秋晴大脑有些宕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还是复述小果儿说的话:“她……她说,她说仙尊心思不正,想与她们宗主双修……这不是在诋毁仙尊的名誉么?仙尊的名誉,也是咱们松阳宗的名誉,所以我这才……对她出手的。”
赵秋晴低下头去,有些害怕。她不知道鹤微仙尊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并且还是从人家合欢宗的院子里出来的,难不成那个小果儿说的竟然是真的……?
不,不可能……
她心里话音未落,便听见了朝阳嘲弄的声音:“可是小果儿这话如何叫抹黑你们松阳宗呢?你瞧,你们鹤微仙尊不就是刚从我房间里出来么?至于他在我房间里都做了些什么,你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吧?”
朝阳轻声嗤笑,觉得此刻的秦绝实在狼狈。尊贵孤绝的鹤微仙尊,在自己的小辈面前丢了面子,叫他们看了笑话。她也不知秦绝为何要在此刻站出来,大抵是看不下去他们松阳宗的人太不懂规矩。
她抱住胳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然而秦绝却一点没觉得羞愧,他那张冷冰冰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盯着朝阳看。
殷南也看着秦绝,不愿意相信自己所听见的一切:“鹤微仙尊……您找合欢宗宗主是有事相商吧……”他给秦绝找台阶下。
然而秦绝并不想顺着他的台阶下来,秦绝说:“她没说错,谈不上抹黑。”
“抄写门规一百遍,外加禁足三日,你们自己去找惩戒宫宫主领受。”这话是对赵秋晴说的。
赵秋晴纵然有百般不满,也不敢发泄,只好点头应下:“弟子知错了。”
秦绝又道:“速速离开这儿。”
“是。”松阳宗弟子们异口同声,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和吃惊以及畏惧匆匆离开。
朝阳看着他们背影,若有所思。收回目光,发现秦绝还在原地屹立不动。她说:“怎么?仙尊不打算走?”
她顿了顿,故意说:“那回房间?本宗主现在有些兴趣看鹤微仙尊如何自荐枕席了。”她故意这么说,其实心里以为秦绝不会跟她回去。因为这话□□裸在羞辱秦绝。
但是朝阳想错了。秦绝当真跟着她转身,往回走。
朝阳皱眉,有些疑惑这九百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秦绝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她想起出来之前他那个戛然而止的短促音节,心突突跳起来,又很快否决,不可能。如果他真认出了她来,怎么会不说?
她带着一肚子疑惑往前走,连路都顾不上看,差一些撞上那根柱子。只是在撞上柱子之前,被人一把拉住:“小心。”他说。
朝阳被他的力气往后带了一步,正撞在他胸口上,他的心跳与气息霎时间入侵朝阳的嗅觉与听觉,她不自觉呼吸有些乱。他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和一句话,朝阳却感觉出了一种小心翼翼的重视,与压抑的温柔。
而这些,都曾经是她求不得的东西。现在,他却轻而易举地给了一个陌生的合欢宗女修。
朝阳挣开他的手,往前大步流星地走。小果儿本来在后面跟着,想了想,回了自己房间。
秦绝看着她背影,很快跟上。
朝阳将门猛地一甩,在床榻边坐下,噙着一抹玩味的笑:“可以开始了,仙尊。”
秦绝在她身前站着,没动,时间在他们沉默的对峙里流逝。
朝阳与他四目相对,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到让人感觉时间变得缓慢,因此思绪仿佛也多起来。她看着秦绝的脸,恍惚回到很久以前,那时候他还是一头乌发,清清冷冷的……
她扼住这些回忆,回过神来,对上秦绝的视线。又从他的视线里读出了方才在廊上的那种感觉,小心翼翼的重视与压抑的温柔。她有些不耐烦,转过头下逐客令:“既然仙尊不愿意,本宗主也不喜欢强求,太没意思,仙尊还是走吧。”
她一甩手,门便打开,示意他好走不送。
然而下一刻,秦绝又将那门合上,而后慢慢抬手,解开了自己长袍的系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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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 羞辱 ◇
◎“月儿,是你,对吗?”◎
宽衣解带这动作, 旁人做来或许有几分旖旎意味,但在秦绝做来,却是十分正义凛然。或许是因为他冷着的脸, 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致。明明是他自己上赶着,反倒像朝阳逼迫他似的。
朝阳脸色也冷下来, 叫停他:“仙尊大人, 你这副死样子,是要给谁看啊?不知道的, 还以为我在强迫你呢。”
秦绝脸色变了变,身上的外袍褪落在地, 只剩下单薄的里衣。他视线始终落在朝阳身上,眼看着手又去解开里衣的系带, 朝阳心突突地跳, 没想到秦绝真能做到这一步。秦绝一面脱衣服, 一面朝她走近,朝阳避开他的视线, 略微有些慌乱,预备他再走近一些便推开他,再说两句嘲讽的话便将人赶走。
手刚伸出去,便被秦绝抓住,秦绝顺势将她拥入怀中,双臂如铁桶一般将她禁锢住, 小心翼翼却又热切。
“月儿,是你,对吗?”秦绝的怀疑在刚才朝阳教训赵秋晴时生根, 她说, 你们松阳宗收弟子的门槛越来越低。可是她若是合欢宗的人, 生在合欢宗,怎么会知道松阳宗收的弟子是什么样。何况她的语气也有些怒其不争的意味……
其实秦绝也说不清楚,他只有一种直觉,没有确切的证据。那一刻,心里有种直觉告诉他:她其实记得。正如那一眼看见她时,他知道,她是明月,失而复得的明月。
朝阳愣住,但极快地否认:“原来鹤微仙尊是将我当成了另一个人,所以才如此穷追不舍啊。只可惜,我不是你所叫的月儿。我叫朝阳。”她一把推开秦绝,做出一副倒胃口的厌恶模样。
“原本还有一些兴趣,现在一点兴趣也没了。您还是走吧。”朝阳背过身,身体力行逐客。
这回秦绝真走了,或许是觉得认错了人,受的羞辱太多,终于不堪将骄傲折落。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开着,风呼呼地往里刮,朝阳走神,连小果儿是何时来的都无知无觉。
他怎么会认出她来呢?
明明身体样貌都变了,他靠什么认出来的?他不是一点都不在乎她的么?又怎能就这样认出她来,并且做出一副失而复得的欣喜姿态。
朝阳五味杂陈,站在那儿发着呆。
小果儿在门口探头,声音轻微:“朝朝。”
朝阳愣了一秒才回神,问:“怎么了?”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无论如何,和秦绝有关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不是么?她已经失望过太多次了,不要再重蹈覆辙了。她深吸一口气,抬头挤出一个笑,看向小果儿。
小果儿扶着门框跨过门槛,坐到朝阳身边,将头靠在她肩上,声音闷闷的:“我刚看见鹤微仙尊走了。”
她感觉得到,那位鹤微仙尊让朝阳很不喜欢,所以她也不喜欢鹤微仙尊了。当然,也不喜欢殷南了。殷南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她,那眼神,小果儿很不喜欢。
“鹤微仙尊何等高贵,被我羞辱了他几句,他大抵觉得太屈辱,便走了吧。”朝阳摸了摸小果儿的头。
小果儿哦了声,没问他们到底发生什么,转移话题说:“我有些馋了,不如我们去街上逛逛吧。”
“好。”朝阳应下小果儿,此刻她的思绪也很纷乱,需要转移转移注意力。
两人出了门,找了家酒楼坐下。天元派附近的街上,酒楼茶馆,应有尽有,这些店铺里卖的东西自然不是人间那些普通的吃食,而都是用吸收了天地灵气的食材做的,吃下去也有助于修炼。做这些生意的,都是些散修。修仙界除了那些拜入宗门的弟子,也不乏散修。
这些食材不烦,因此价格也贵。小果儿看了眼菜单,眨了眨眼,扯朝阳袖子:“好贵啊,要不还是算了。”
她们这次出来,可没带太多灵石。朝阳抿了抿唇,这里的菜虽然有些贵,但还不至于吃不起。
正犹豫之际,忽有小二送来一盘蘑菇炖鸡。朝阳和小果儿对视一眼,皆是疑惑:“这不是我们点的。”
小二笑呵呵地:“我知道,这是隔壁有位公子送二位的。”
她们顺着小二的方向看去,正对上一张俊美的脸,笑容邪魅,“二位姑娘,慢用,不必客气。”
今日经过这么多事,两人都对男人没好印象,彼此都没说话,看着桌上那盘蘑菇炖鸡。小果儿撇嘴,小声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男人不会也没安什么好心吧?还是还给他吧。”
她说的是悄悄话,可还是一字不落落进那男人耳朵,男人不知何时已经到她们面前,把小果儿吓了一跳。
“在下只是觉得与这位姑娘投缘,所以想与姑娘交个朋友。”他笑着,自得在朝阳对面坐下,他口中的这位姑娘,自然指的也是朝阳。
小果儿护犊子一般,拦在朝阳身前:“你哪个门派的?”
他笑意不减,摇着手中的扇子:“忘了自我介绍了,在下蓬莱少掌门,白虞朝。”白虞朝伸出手。
小果儿拦住朝阳,皱眉说:“你真是来交朋友的,别又是来找我们朝朝双修的?”
白虞朝愣了愣,挑眉:“进展这么快么?就要双修了?可在下是正经人,觉得如此不太妥当。”
朝阳淡淡开口:“她开个玩笑。只因我们是合欢宗弟子,总是有些人一开口便是双修之类的话。”她故意说出自己身份,想让眼前这个自来熟的打退堂鼓。
白虞朝笑了笑:“原来如此,幸会,朝朝姑娘。”他似乎并未被劝退。
“不过一向如此,修为高低并不能代表人的素质高低。”
白虞朝这话深得小果儿赞同:“没错!”
白虞朝又说:“合欢宗又如何,我阿娘当年便是合欢宗女修,与我阿爹也是神仙眷侣,被人艳羡。”
朝阳开口:“你阿娘当年曾是合欢宗女修?你阿娘叫什么?可曾认识我们老宗主,安流云?能否带我去见见她?”
朝阳没想到,还有这意外收获。白虞朝的母亲修为定然不低,又与合欢宗有些交情,倘若能将这事告诉她,寻求帮助,肯定比她们像无头苍蝇一般要好。
白虞朝道:“抱歉,此番我爹娘都没来。不过,我可以用玉牌联系我娘,让朝朝姑娘见她。不过,既然都要见我阿娘了,我与朝朝姑娘算朋友了吧。”
他笑吟吟的。
“自然,多谢白少掌门。”朝阳道。
白虞朝挑眉,比了比桌上的蘑菇炖鸡,示意她们慢用。待吃过饭,白虞朝又要和朝阳一道回天元派。才刚走出酒楼大门,好巧不巧,正撞上了明若。
明若不久之前刚好遇上赵秋晴他们,得知了与朝阳的一番纠缠。鹤微仙尊怎么会去找朝阳呢?明若心里很乱,便出来散心,没想到又遇上了朝阳。真是冤家路窄。
明若看了眼她身侧的白虞朝,嘲讽道:“朝阳宗主还真是手段厉害,不愧是合欢宗宗主,不久前才与我们鹤微仙尊勾搭在一起,这会儿又已经骗到新的男人了。”
朝阳心情本就不好,听着她的嘲讽,只冷冷地瞪她一眼,不想多费口舌。
白虞朝却笑起来:“朝朝,瞧见了吧,素质低的人这不就出现了。”
他说罢,摇着扇子走了,“走吧,朝朝,我们不要和素质低的人说话,容易影响到自己。”
朝阳被白虞朝的话逗笑,越过明若离去,擦肩而过的时候,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对明若说了句话。
明若原本想回怼,被朝阳一句话说得到嘴的话都忘了,瞪大眼睛捂住胸口。
40 ? 四十 ◇
◎“我喜欢她,想求娶她做道侣。”◎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方才擦肩而过的时候,她清楚的听见朝阳说:“杀人凶手。”
她不可能听错,就是这四个字。
明若看着朝阳的背影慢慢走远, 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这件事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她没告诉过任何人, 除了……那个死了九百年的明月。
想到这里,明若猛地瞪大了眼睛。她是明月?所以……她才故意接近鹤微仙尊……她要报复自己?!想到这种可能, 明若几乎要跌倒在地,她扶着一旁的墙稳住身体, 不可能的……明月早就死了,即便能转世轮回, 也绝无可能再回到修仙界中。
她不是明月。明若这样告诉自己, 可如果她不是明月, 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呢?
明若的心乱如麻,根本无法静下来, 她本是为了散心才出来,现在更是没了逛的心思,失魂落魄地回了松阳宗下榻的地方。藏星也在房中休息,一看见明若便皱眉,打算起身出去,怕明若又要无理取闹。
但明若没心思与他吵架, 浑浑噩噩跌坐在榻上,扶着自己额角,喃喃念叨着:“不是她……不可能……”
可如果不是她的话, 鹤微仙尊又怎么会主动找上门去呢?
明若心起伏着, 没个着落。藏星见她失魂落魄整个人不对劲的样子, 脚步一顿,问:“怎么了?”
明若当然不可能告诉他,只好摇头,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没什么,只是有些不舒服。”
藏星别过脸:“不舒服就好好歇着,别整天出去晃荡。”
他说完,转过身,正要出门,忽地听见身后的明若叫他:“大师兄。”
藏星愣住,已经有很久,他没听见过有人叫他大师兄,自从沧海真人陨落后,他接任宗主之位,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他转过身,看向明若,明若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都没说。
-
这几日,关于各门派的是是非非都很喧嚣,其中最喧嚣的,还是当属松阳宗鹤微仙尊与合欢宗宗主的事。此事实在是太令人大跌眼镜了,谁也没想到,一向最不近女色的鹤微仙尊竟然会和合欢宗的女修扯上关系。
“那位合欢宗宗主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竟然连鹤微仙尊都能迷得神魂颠倒。”
“我也很好奇啊,到底是怎么样的美人……”
……
有人好奇朝阳到底是怎样的人,也有人趁机踩鹤微仙尊。
“这位鹤微仙尊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了吧。我早觉得他没传闻说的那么好了,果然,竟然会与合欢宗纠缠。”
“可鹤微仙尊都已经飞升,不需要与合欢宗双修来提升修为吧?”
“那谁说得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咱们修仙界又不是只有一位飞升成仙的。”
“你是说……蓬莱那位少掌门?他一百年前飞升成仙,年纪的确是比鹤微仙尊还要轻一些。”
“可不是嘛,兴许就是因为这样,鹤微仙尊也有压力,怕人家比过自己。”
……
他们的话还在继续,折云听得发笑,站在秦绝身侧,打趣说:“师兄可是孤寂太久了,因此弄了个这么大的阵仗。如今整个比试大会的人,都在议论师兄与那位合欢宗宗主的事。他们所说的理由我是一句话也不信,只是师兄,我也很好奇,你与那位合欢宗宗主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绝看了眼折云,没有立刻回答,余光中闯入一个熟悉的身影。秦绝看着那道背影,不知该不该告诉折云内情。还未犹豫出结果,又听见先前那些人说:“哎,可是蓬莱那位少掌门,也与合欢宗宗主有些关系。”
听到这里,折云脸色已经变了,回头看秦绝,哪晓得原本在身侧的人,已经往前走去。留下一句:“我并非对她有什么旁的想法。”
折云追上来:“那是为何?”
秦绝声音不大不小,不止折云能听见,连那几个嚼舌根的也能听见,“我喜欢她,想求娶她做道侣。”
这话一出,折云愣在当场,那几个说闲话的人也愣住了。唯有当事人一脸泰然自若,继续往前,直到在那道熟悉的身影面前停下。
朝阳显然也听见了秦绝这句话,眉头拧成一团,面色有些不悦,看向面前的秦绝。白虞朝站在朝阳身侧,拱手和秦绝打招呼:“鹤微仙尊。”
秦绝面无表情,眼神始终注视着朝阳:“慎容仙君。”
可真是傲慢,白虞朝收回手,与朝阳说话:“朝朝,我阿娘方才特意嘱咐我,问问你可有什么爱吃的,我们蓬莱有许多特产,倘若你爱吃,她可以让信使捎一些给你。”
“多谢夫人。”不久前,朝阳借白虞朝的面子,用玉牌联系上了他娘虞眉,他娘人很好,还认这份宗门情谊。朝阳便在玉牌里将合欢宗发生的事告诉了虞眉,虞眉听罢,很是唏嘘,又安慰朝阳,让她先别急。
秦绝听着他们的对话,呼吸一滞,见他阿娘?他们何时如此熟稔?
白虞朝也听见了刚才秦绝的话,这会子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见他情绪有异,微不可闻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娘很喜欢你,还问我,等比试大会结束。你愿不愿意跟我回蓬莱做客?”
朝阳觉得白虞朝这话说得太刻意,他们似乎还没这样熟,但见秦绝在,便顺着他话说下去:“我也很喜欢夫人,倘若等比试大会后,此间事能了,我自是愿意去蓬莱做客。”
他们三人你来我往地说着,那边折云终于从吃惊中回神,赶来。
“慎容仙君,朝阳宗主。”
“折云长老。”白虞朝和朝阳先后与折云打招呼。
折云意味深长看了眼朝阳,用密音与秦绝交流:“她……是明月?”
秦绝微怔,没有否认:“你怎么猜到的?”
折云说:“因为能让师兄如此失态的,只有这一种可能。”
秦绝沉默不语,他二人是用的密音交谈,朝阳和白虞朝都听不见,但白虞朝猜得到。白虞朝看他们二人神神秘秘的,心中有些狐疑,按耐住没说。
折云笑了笑,看着朝阳问:“既然如此有缘,不如一起去我那儿喝杯酒?有朝阳宗主喜欢的桃花酿。”
朝阳皱眉,听出了折云的试探,冷声拒绝:“抱歉,我不喜欢喝桃花酿,也没空与几位小酌怡情。明日便是比试大会,宗中还有些事物要处理,便先告辞了。”
说罢,转身离开。
折云看着她背影,用密音与秦绝说:“师兄,她似乎……对你我很有敌意。”
秦绝没说话,凝视着她的背影,她越有敌意,越证明……她记得。
41 ? 出头 ◇
◎“他要为我出头,我却不愿意领情。”◎
朝阳一路回了住处, 刚预备关门,便瞧见角落里一截熟悉的衣角。她没好气道:“鹤微仙尊真是百折不挠啊。本宗主已然说过,并非仙尊所认识的故人, 本宗主从未见过仙尊,不知道仙尊为何会这样认为?”
秦绝走上前一步:“直觉。”
朝阳好笑:“直觉?这可是滑稽至极了。亦或者, 所谓故人不过是仙尊编造的借口?”她垂下眼, 从不知道秦绝也如此缠人。
“不是,自然是真有此人。”
“是吗?本宗主忽然有些好奇, 仙尊所说的这位故人,曾是仙尊的什么人?道侣么?可是似乎不曾听说过仙尊有过道侣。”她玩味地开口。
秦绝一愣, 明月是他的道侣吗?不是。
“是……我的徒弟。”
“哦,徒弟?可仙尊这表现的, 似乎不只是你的徒弟呢, 倒像是情深似海呢。”明明从前对她那么冷淡, 如今这样,真是莫大的讽刺啊。但……为什么呢?为什么秦绝会忽然变成这样?她想起那个说书人所说的, 难道在她死后,真的发生了很多事……
她欲言又止,有一瞬很想问秦绝,但转念又将喉头的话咽了下去,那重要吗?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她早就在跳轮回镜的那一刻,就做好了再也不与秦绝有纠缠的决定。
如今居然让她重新活过来, 以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的身份,她便该好好抓住这机会。至于秦绝,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朝阳如此想着, 勾唇轻笑:“不管仙尊与故人如何, 总而言之, 我要告诉仙尊,我不是你的故人,我与仙尊没有任何关系,也不想与你有任何瓜葛。我们合欢宗名声是不太好,但也不意味着,随随便便一个男人都能入我们的眼。话说到这份上,仙尊应该能明白了吧?”
她说罢,合上门,将秦绝关在门外。
门外一下没了动静,不知秦绝走了没有。朝阳摇头,思绪回笼,想起今日她与虞眉的交谈。虞眉听她说完合欢宗的遭遇后,陷入沉思,“这倒是十分令人意外,据我所知,合欢宗除了在修仙界名声不太好,并未与人结过大冤仇,那人为何要害合欢宗呢?”
这也是朝阳疑惑之处,虞眉又道:“又或者,那人并不是冲着合欢宗来的?老宗主临死前不是与你说,那人一开始说的是要合欢宗帮忙,与他修习功法,那么他的目的定然是要提升自己的修为。或许你可以从这方面入手调查一番。我如今人在蓬莱,也不知道具体情况,还得靠你们去调查。不过你放心,我会尽力帮助你的。”
朝阳想起虞眉说的,提升修为……那个男人原本说好要合欢宗的修士们与他一起修行,虞眉告诉朝阳,合欢宗有一秘法,可以使双方的修为融会贯通,更上一层楼。但这功法也有弊端,倘若有不慎,则容易吸走对方的修为。那人恐怕就是利用了这一点,特意吸走了那些合欢宗修士的修为。但这既然是弊端,便是对两方都有坏处。被吸走修为的那一方,会很快死去,而吸走了修为的那一方呢,则会经脉逆转,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难以将二者融合,甚至会走火入魔。
合欢宗那么多修士的修为在,这个人肯定在短时间内修为大幅提升。只要按着这标准去找,定然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明日便是比试大会,她会让弟子们去多多留意。
-
比试大会这 一日,所有人都兴致高涨,十分期待。
初试共有三日,合欢宗的比试在第一日。比试场一共有三处,观众席围绕在比试场周围,可以自由入座。第一日都是些没什么名气的小门派,唯一一个大宗门便是松阳宗,因此松阳宗的比试场外围满了人。
“哎,让让,给我腾个位置。”
“挤什么呀?也没什么好看的。毫无悬念嘛。”
……
说话之人看向比试场上,的确毫无悬念,又是松阳宗的人赢了,乘月阁简直就是被碾压。
“哎,没意思。还是等第二轮再看吧。这乘月阁的人也太倒霉了,竟然抽到与松阳总比试。”
“确实……第一日没什么好看的。咱们走吧,倒不如回去休息。”
“哎!等等,其实还是有些意思的。”
“嗯?”那人都要走了,又被拉了回来。
原来是他们说话之际,鹤微仙尊忽然站上场去。
“鹤微仙尊这是要做什么?”观众席上议论纷纷。
“他也要上比试场?这会不会太欺负人了?”
“就是啊,这不是明显欺负人么。”
……
不止外人茫然惊诧,松阳宗自己人也都面面相觑,该不清楚局面,甚至开始窃窃私语。秦绝仿若未闻,站在比试场上,看向对面的掌门,正是那日对朝阳语出不敬之人。
藏星皱眉,小声唤了声:“师叔这是要做什么?”
秦绝没理他,只是看着那位李掌门道:“现下胜负已分。本尊看得有些手痒,想与贵派掌门切磋一二,不计入成绩,只是切磋,如何?”
那李掌门内心叫苦,什么切磋啊,这实力如此悬殊,也能叫切磋么?能切磋出什么来啊?
秦绝面不改色:“本尊乃松阳宗长老,李掌门是掌门,如何有悬殊一说?”
这话说得,未免有些太不要脸,场下有人不解:“这鹤微仙尊是怎么了?”
有人小声说:“听闻……这位李掌门曾冒犯过那位合欢宗宗主,鹤微仙尊不会是在为那位宗主出头吧?”
“我昨日也听说了。鹤微仙尊当众说,他喜欢合欢宗那位朝阳宗主,意欲求娶。”
……
比试场上的李掌门听见这话,冷笑嘲弄道:“原来如此,鹤微仙尊竟是为了个女人出头,连脸都不要了。”
秦绝面色未改:“是,我是为她出头。李掌门赐教。”说罢便打算出招。
朝阳来时,正看见这一幕,她喝道:“等等。”
合欢宗那边刚下比试场,便听见有人在说秦绝的事,朝阳冷着脸赶来。她昨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想与他有任何瓜葛,可秦绝显然听不进去。
“他要为我出头,我却不愿意领这份情。鹤微仙尊他是说意欲求娶本宗主为道侣,那是他的事,本宗主并未答应。至于我与鹤微仙尊之间的关系,这便要问鹤微仙尊了。仙尊莫名其妙,要上赶自荐枕席,我几次拒绝未果,又能如何?”朝阳故意当着众说出这些秦绝多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忍受?“至于这位李掌门,我与你切磋,总不算欺负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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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 维护 ◇
◎这一回,他会坚定地相信她。◎
朝阳这话一出, 大家都噤若寒蝉。一则,是为她话里话外对鹤微仙尊的贬低与瞧不上,好似和鹤微仙尊有牵扯是避之不及的丢人现眼的事。要知道, 鹤微仙尊课可是多少女修们的梦中情人。听罢朝阳这话,自然有人为鹤微仙尊鸣不平。
“这朝阳宗主未免太过狂妄, 鹤微仙尊能喜欢她可是她的福气……”有人在比试场下窃窃私语, 得到不少附和,其中不乏修为颇高的。
这些话一字不落地落进朝阳耳朵, 朝阳无声冷笑,是么?她们修为虽高, 这心境却腐朽,一个男人罢了, 再怎么样他也只是个男人, 何况还是个不怎样的男人, 也配叫福气?这福气她可不需要。
但这话却不能公之于众,因为她此刻是合欢宗宗主, 在她们眼中,合欢宗就是靠男人修炼,说出来毫无信服力,她们也不会相信。
二则,他们沉默,是为朝阳说要亲自与李掌门切磋。那位乘月阁的李掌门, 修为显然在朝阳之上,他们认为,朝阳这是自不量力。
而那位李掌门, 一听说朝阳要自己与他切磋, 已经忍不住笑意。他自然答应, 尽管他前者才说鹤微仙尊与他切磋是在欺负人,但这会儿又不觉得自己在欺负人了,毕竟这是那个小丫头自己提出的,又不是他逼迫,怪不得他。
李掌门忍着笑意说:“那好,倘若朝阳宗主能赢我,我便给宗主为先前饿言论道歉。”
朝阳冷哼一声,出了招。她性子其实一向如此,执拗得很,不愿意让自己受委屈。从前若非为了秦绝,她也不会让自己忍下,后来她终于看开,秦绝并不值得,也便做得决绝,重伤之下跳轮回镜。
李掌门修为虽然在她之上,可是这场切磋,她却是非赢不可。因为今天有不少人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她偏偏不会让那些人如意。
朝阳如此想着,与那位李掌门身影纠缠在一处。那位李掌门是个刀修,有自己的本命法器,朝阳从一开始便占了下风。眼看她且战且退,那位李掌门有些得意忘形,区区小儿,也敢口出狂言,还让他受了这么大的屈辱,哼,看他不打得她满地找牙。
众人早台下看着,心思各异。
以小果儿为首的一众女修,自然是向着朝阳,希望她能打过。眼看她没什么优势,都为她焦急不已。而那些看热闹的,自然是唏嘘,说这朝阳也就嘴硬,实力却不怎么样,恐怕要输得惨咯。而秦绝,他目光始终盯着朝阳的招式。她说那些话,他如果换做从前的他,定然很在意,可现在的他丝毫不放在心上,随便他们怎么看他,他全不在乎。
比起闲言碎语别人的态度,朝阳在比试台上的身影更让他在意。似有若无的熟悉感,让秦绝有些激动。
就在他们说话之间,比试场上的局势忽然逆转。朝阳抓住了李掌门的轻敌,从他的破绽之中给了他一击,紧跟着一番压制,让李掌门都没反应过来。
结束了。
朝阳收手,居高临下看向被她打趴在地的男人,皮笑肉不笑说了句:“承让。李掌门刚才说,倘若输了,便同我道歉。李掌门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李掌门慢慢撑起身,扫了眼台下的无数观众,哪里还笑得出来:“自然不会。抱歉,朝阳宗主,先前是我说话没有分寸,冒犯了朝阳宗主,还望宗主大人有大量,别放在心上。”
朝阳点头:“很好,李掌门说话如此没有分寸,日后还是注意些为好,这次也就是遇上我,倘若下次遇上些脾气不好的,恐怕就不止道歉这么简单了。”
她说罢,潇洒转身下了比试场。下来后,看见一旁的明若正在看她,在她看过去的时候,明若却迅速地转移视线。
朝阳若有所思,轻轻扯动唇角,她似乎……是在害怕?这可真是有趣了。
小果儿兴奋地抱住朝阳:“朝朝,你太厉害了!你太棒了!太帅了!”
一旁的殷南看见小果儿时,眸色微动,正犹豫要不要和她打招呼,小果儿已经转过身,拉着朝阳离开,对他视若无睹。经过上次的事后,殷南也猜到小果儿不会再理他,可她当真如此,殷南又有些难受。
罢了,不过是一个朋友,殷南想。他不应该分心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他只需要专心修炼,争取早日飞升。
朝阳领着合欢宗众人从人群中离开,不再理会他们的闲言碎语。
秦绝看着她的背影,心仍在颤抖着。他无声呢喃:“我就知道是你。”
折云看他一眼,道:“这位朝阳宗主方才那一招,似乎有些眼熟。”
秦绝没答,是,或许她自己都没察觉,方才她有一招,是秦绝教的。秦绝没教过别人,所以无可抵赖,朝阳就是明月。
折云叹气:“只是……师兄,小明月她似乎不愿意与你相认。”
秦绝低头:“是我的错。”
-
回到住处之后没多久,白虞朝到访。今日蓬莱亦有比试,白虞朝作为蓬莱少掌门,脱不开身,还是从旁人那儿听来的关于朝阳的辉煌事迹。
“我只恨当时没能亲眼看看。”白虞朝笑说。
朝阳礼貌地笑了笑:“也没什么好看的,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白虞朝:“这还不光彩吗?多么令人扬眉吐气啊。那些讨厌东西,合该打一顿。不过,朝朝可出气了?倘若没出气,我找个机会再悄悄把那个讨厌鬼打一顿。”
朝阳说:“这倒也不必了。”
哪里知道,就在这天夜里,那个讨人厌的李掌门,他死了。
那位李掌门已经是逍遥境二重修为,要杀他并非易事,更何况,比试大会这么多人在,要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杀他,更是难上加难。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出了这么大的事,天元派掌门焦头烂额,当即召开了大会,将各个宗门的掌门人或是长老都邀请了过来,商议此事。
“此事影响极其恶劣,不知诸位道友有什么想法?”
“哼,昨日他才与人结仇,今日便死了,这不是显而易见么?”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都看向朝阳。昨日她才和那李掌门打过一架,先前他们又有矛盾,实在很难不让人怀疑。
这一刻,面对着他们的目光,朝阳仿佛回到那时候,所有人都认为她是杀人凶手,真是……
她一时恍惚,下意识抬眸望向秦绝。那时候,他总是不信她。
秦绝也在看她,他也想到了相似性。
朝阳别过眼,道:“不可能是我。”
“不可能是她。”与朝阳异口同声的一句话,来自两个人。
白虞朝,以及秦绝。
大家的目光在三人之间徘徊。
白虞朝道:“朝阳宗主虽说昨日险胜,但显然还不至于能这么轻易杀了李掌门。听闻那位李掌门也没什么挣扎痕迹,不是么?”
他说着,觑了一眼秦绝,似笑非笑说:“倒是鹤微仙尊,他若要杀李掌门,定然不费吹灰之力。说不定,鹤微仙尊为爱痴狂,痛下杀手呢?”白虞朝看向秦绝。
秦绝冷声道:“慎容仙君的猜测不无道理,只是我若为爱痴狂,不该是痛快杀了他,而该慢慢折磨他。死得这么痛快,并不够让我爱的人出气。”
这一回,他会坚定地相信她。
他面无表情说出这一番话,实在太过骇人。鹤微仙尊,几时如此……众人面面相觑,都没说话。这番话和正直那可是一点都不沾边。
还是天元派的掌门开口,打破这寂静:“诸位莫急,我倒是觉得,咱们修仙界之人都做不出这事来,我猜测,是不是有魔修混进了咱们之中。”
43 ? 还牙 ◇
◎不要了,就是不要了。◎
这倒也是, 哪有出了事先怀疑自己人的道理?众人听完天元派掌门的话,都不再做声。毕竟人家都这么说了,倘若还坚持说朝阳有嫌疑, 岂非别有用心?
“慕掌门说得是,咱们修仙界的人向来一条心, 哪有怀疑自家人的道理?我相信凶手定然不是朝阳宗主, 只是此事事出突然,大家心里都不安, 所以乱了分寸,还望朝阳宗主莫要放在心上。”这人正是方才怀疑朝阳的人, 此刻又假惺惺向朝阳道歉。
真是墙头草,虚伪至极。小果儿撇嘴。
朝阳比小果儿沉得住气, 礼貌地笑道:“自然不会。”
她心里想到些别的。先是合欢宗出了事, 如今又在比试大会上出了事, 这二者之间会不会有别的关联?朝阳凝眸,看了眼那天元派的掌门人, 思索着要不要将此事告诉慕光之。
她想着,视线忽地瞥到藏星身边坐着的明若。明若与她四目相对,不知想起什么,竟一脸慌张。
朝阳拿过手边的茶盏,勾唇笑,看来在调查出真相之前, 还有些别的事似乎应该先做。
她看向天元派掌门人道:“慕掌门,那位李掌门的尸体我们都还没见过,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 说不定能发现一些线索呢?”
她这话一出, 白虞朝当即应和:“是啊, 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么,死人也会开口说话。不如慕掌门带我们一道去看看?”
慕光之颔首:“朝阳宗主所言有理,李掌门的尸首如今还在乘月阁所居之处。今日一早,慕某收到乘月阁弟子的消息后,便命人将尸首好生保护,并派了弟子看守,不许闲杂人等接近。既如此,咱们便一起去看看吧。”
藏星道:“那便去看看吧。”
另外几位大宗门的掌门或宗主也都应和,这样的情况之下,谁敢说一个不字?谁又敢不跟着去看看?
一行人站起身,人一多,离开议事厅时难免有些碰撞。白虞朝冲朝阳笑了笑,往她身边靠,朝阳看准明若方向,朝她撞上。又迅速往后退了一步,向明若说抱歉,似乎是非故意为之。
“明夫人,实在抱歉,您应当不会介意吧。”朝阳嘴角含笑,礼貌十足。
明若总觉得她不怀好意,却又不知她不怀好意在哪,只好按捺住心思,摇了摇头,而后迅速挽着藏星的胳膊跟上人群。
走出议事厅,秦绝还未走远,在等朝阳。见她与白虞朝并肩而行,垂眸,眼神里闪过一些情绪,但很快,恢复如常。
朝阳只当没看见他,自顾自和白虞朝说话。
他今日为她出头,或许在他自己眼里她应当感动,但朝阳只会想起从前,他冷酷无情的模样,两相对比,今日这副样子更可笑。
她做过的决定,不会再回头了。
她说过,借明若命格得来的修为根骨全还给她,连同秦绝,她也不要了。
不要了,就是不要了。
他今日为她出头,弥补不了从前的失望。
“慎容仙君……”
秦绝听着她的声音渐渐走远,抬腿跟上,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她身后-
乘月阁的住处在西川苑。
今日一早,是李虚茂的侍从发现的他的死讯。
侍从一早去叫李虚茂起床,结果发现李虚茂竟然不在房中,侍从觉得奇怪,便去找了找,结果在他们住处附近的树林中发现了李虚茂的尸首。
他当时就已经没了气,侍从吓得不轻,六神无主,便去找了乘月阁的几位长老禀报此事。可乘月阁门派虽小,内斗却不少,几位长老都觊觎这掌门之位,对这李虚茂很不服气。
听说了李虚茂的死讯,几位长老第一时间并不是想着谁是凶手,而是想着谁能继任掌门。也是可笑。
最后还是李虚茂的徒弟,差人前去禀报了慕光之,慕光之便叫人将李虚茂的尸首保护起来。不过,在慕光之知晓消息之前,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他们一行人到时,乘月阁的几位长老还在舌战不止,甚至大有出手之势。
慕光之威严斥责道:“几位长老,现下最重要的是替李掌门找到杀害他的凶手,你们如此吵闹,实在不成体统啊。”
几位长老悻悻收了手,乘月阁的大弟子站出来恭敬对慕光之行了大礼:“慕掌门说得是,还望慕掌门能为我们掌门主持公道,找出凶手。”
“这是自然。”
一行人进了停放李掌门尸体的房间里,这房间慕光之下了结界,没人能进得来,李掌门的尸首就停放在正中间的冰棺上。昨日还是活生生的人,今日已经面色灰青,一片枯败之气,实在令人唏嘘。
慕光之率先查看了李虚茂的尸首,竟是惊讶吸了口气,说道:“也是奇怪,这李掌门身上竟毫无伤处,那他是怎么死的呢?”
众人疑惑,皆上前查看,果真如慕光之所说。这李虚茂身上一点伤处都没有,但他就是这么死了,稀奇。
“这……怎么会如此?竟然没有什么伤口?那他是怎么死的?”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朝阳听在耳中,默不作声跟在他们身后,悄悄从衣袖里拿出个玉坠,趁人不注意时,搁在了李虚茂的衣袖之下。那是方才她与明若撞上时,从她腰间取下来的,神不知鬼不觉,恐怕明若此刻还未发现自己的玉坠已经丢了。
朝阳收回手,只等他们有人发现。
这被人栽赃的滋味,叫她自己也尝尝。
她正想着,便听见秦绝开口:“那是什么?”
众人循着他的目光看去,都看见了那个玉坠,“这是什么?一个玉坠?怎么会有玉坠呢?难不成是凶手落下的东西?”
他们发现了线索,都有些激动。唯有朝阳沉默不语,只是看向明若。明若脸色已经铁青,在看见那玉坠的第一眼,就认出了是自己的东西。
不止明若认出,藏星也认了出来。藏星脸色难看,瞪向明若。
明若心提起,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
“这东西有些眼熟,似乎是你的?”还是秦绝说的,他看向明若。
明若脸色苍白如纸,摆手:“……不是。”
众人面面相觑,都愣住了。鹤微仙尊这话里话外怎么都像在针对明夫人似的?可这明夫人不是他自己人吗?
“东西是我的,但……李掌门之死,与我无关。”明若为自己解释。
她不知道自己的玉坠怎么会在这儿,电光石火之间,她抬头,看向朝阳。
一定是刚才,她撞到自己的时候拿走的!
用她的东西栽赃她……明若皱着眉,心中大骇,此情此景,与从前……
朝阳看见她的反应,很是满意,她开了口:“想来是方才不小心掉了吧,毕竟明夫人这修为还不如我,又怎么可能杀得了李掌门呢?更何况,明夫人与李掌门无冤无仇,又为何要对李掌门痛下杀手呢?”
朝阳话说得慢,听到无冤无仇四个字时,明若脸上血色尽褪!
她话里有话,她想说的是,当年那位师兄与明若也无冤无仇,她仅仅为了一己私欲,便痛下杀手……
明若几乎要站不住,她越发确定,这个朝阳就是明月。明月没有死,她回来找她报仇了。
“朝阳宗主这话说得有些道理,只不过么,这明夫人虽然杀不了人,可她的东西掉在尸首旁边,说不定是知道一些别的内情呢?譬如说,她看见了凶手,或者是……”白虞朝支着下巴,似乎真在为明若考虑,但字字句句都是在把明若拉下水。
朝阳便道:“怎么会呢?听闻明夫人一向单纯天真,善良可爱,连兔子都舍不得杀,倘若知道内情,怎么可能不告诉我们,慎容仙君想多了。”
他二人一唱一和,明若忍不住地发抖。她咬着下唇,强迫自己冷静,大脑飞快地运转,为自己辩解道:“我都不认识这位李掌门,何来杀他的理由?也不知道什么内情。玉坠想来是方才不小心掉落的……在议事厅中时,这玉坠都还在我腰间。”
这倒是真的,方才有几个人都有印象。
朝阳看着她焦急辩驳的形象,好整以暇道:“不过明夫人东西可得收收好,要不然,被人误当成是杀人凶手,那可就不好了。”
她将杀人凶手几个字咬得很重。
明若看着她,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事。九百年了,她还以为这件事能永远地过去。
现在看来,朝阳,不,应该是明月,明月要将这件事重新提起。
明若心里乱得很,她已经没什么再失去了。倘若,这件事被翻出来,藏星肯定会和她解除道侣,再也不管她。
她不能允许。
44 ? 计划 ◇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与我何干?”◎
明若将所有思绪都压下去, 讪笑:“朝阳宗主说得是,此事是我不小心呢,不会再有下次了。”
慕光之打圆场:“好了好了, 不过是一场误会。明夫人还是将东西收好。”慕光之身边的侍从将东西递给明若。明若收下,没再戴上, 只是攥在手心里, 玉坠硌在手心里,疼痛感刺激着明若的脑子, 她深深看了眼朝阳。
朝阳早已经不看她,加入他们讨论的范畴。
除了李虚茂身上没有任何伤处之外, 还有一个奇怪的点,他身上的修为也都没了。这与合欢宗的事相同, 朝阳清了清嗓子, 正色道:“诸位道友, 请听我说。其实此次比试大会前两个月,我们合欢宗中亦发生了一件事……”
朝阳将此事娓娓道来, “因此我们才会来参加比试大会,希望找到些蛛丝马迹。”
听她说罢,众人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难怪你们合欢宗来的弟子修为都不高,就连朝阳宗主也……我先前便觉得奇怪……”有人开口。
慕光之捋了捋胡须,脸色凝重道:“慕某对合欢宗的遭遇深感同情, 朝阳宗主还请节哀,咱们修仙界都是一家人,出了事自然会施以援手, 倘若朝阳宗主呦呵需要帮助之处, 可尽管对慕某开口, 天元派一定会尽力帮助。”
听到慕光之这么说,有几个宗门的人应和。
白虞朝说:“蓬莱自然不必说,朝朝,若是你需要,我愿为你两肋插刀。”
他这话说得情意绵绵,忽然便将房间里的气氛转向浪漫爱情故事,朝阳咳嗽了声,笑说:“多谢慎容仙君。”
秦绝看着白虞朝,有些不悦。可话白虞朝已经先说了,倘若他再说,没什么意思,反而像跟风之举,毫无诚意。秦绝垂眸,手指微曲,攥成拳头。
这一趟不算毫无收获,虽然没有发现新线索,但可以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临走之前,慕光之交代大家,莫要声张此事,恐怕引起恐慌,明日的比试大会照常举行,但各个宗门的人都要小心些,注意安全。
临走之时,大家脸色都有些凝重。
这些明若都没听进心里,她满脑子只有明月,趁大家稀稀拉拉往外走时,明若快步走到朝阳身边,小声质问:“你方才是故意陷害我!你是明月,是不是?”
朝阳看着她的眼睛,挑眉勾唇:“陷害?我只是用你从前的招数小小地对你自己用了一下。”
明若瞪大眼,抓住朝阳的手腕:“我就知道是你!你想干什么?”
朝阳视线越过明若,看见了后面走来的藏星他们,她们正站在台阶上,朝阳顺势往后趔趄两步,口中到:“明夫人这是做什么?我已经说了,刚才并非故意针对你。”
她故意提高了些音量,不少人都听见了,朝她们的方向看过来。秦绝尤其,脸色一变,飞身到朝阳身侧,灵力将明若推出去好远。明若踉跄跌坐在台阶上,看着所有人的眼光充满了审视,她回头,看见藏星的脸。她辩解:“我没推她,我只是有些事问问她……”
显然藏星并不相信,他不耐烦地皱眉,嫌她坐在那儿丢人现眼,叫身边的弟子把人扶起来。“你有什么事要问她?你与她又不熟。”甚至先前便已经主动挑衅过人家,现下还能是为了什么?
这么多人看着,也不怕丢人现眼。藏星别过脸,没看明若,在如此大事关头,她心里只有那点小肚鸡肠,藏星对她很失望。
藏星松开手,没管明若,径直走了。
明若看着他的背影,差点要脱口而出:她是明月!
但忍住了。不,不能说,她不能再失去藏星。她看向朝阳,朝阳被鹤微仙尊挡在身后,看不见表情,但想必是在笑吧,她一定在嘲讽自己的失败。风水轮流转,现在灰溜溜的人变成了她。
明若握紧拳头,但明月早该是个死人了,她既然已经死过一次,也可以再死第二次。
-
朝阳将手从秦绝手中挣脱,疏离开口:“不劳烦仙尊关心,我没什么事。”
秦绝眸色渐深,手心里仿佛还留着她的温度,“她跟你说什么?”
朝阳笑:“怎么?仙尊这是关心她,还是关心我?”
“自然是你。”秦绝回头看向明若,眼神满是戾气,他答应过沧海真人,不能杀了明若。
“我差一点就可以杀了她。”秦绝忽然呢喃。
朝阳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她感到不可置信,这竟然会是秦绝说出口的话?杀了……明若?
“她不是仙尊的徒弟么?”朝阳嘲讽。
秦绝却抓错重点:“你怎么知道她曾经是我徒弟?”这件事如今可没几个人知道,更何况是朝阳,除非……她是明月。
朝阳哑口无言:“听说咯,修仙界中关于仙尊的八卦可不少。”
秦绝直勾勾盯着她眼睛,咄咄逼人:“既然朝阳宗主不喜我,又为何会探听我的八卦?”
朝阳:“小果儿喜欢剑修,被迫听的。”秦绝几时变得如此话多?
她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绝沉默,终于说:“她承认了那些事都是她做的。她故意陷害你。我……”他当时脑子里什么也没有,像个疯子,想杀了明若,但是沧海真人出了手……
朝阳冷哼一声,也懒得再否认,索性问:“哪些事?她故意给我下药,把小可爱杀了,栽赃给我?她偷走了照夜清,杀了那位师兄,而后栽赃给我?她故意讲这些事告诉我,激怒我,然后故意撞上我的剑?这些事么?”
秦绝压低眉头:“什么?她杀的人?”
朝阳轻笑了声:“看来她也没全承认啊。也是,承认那些不重要的,便不会如何。”
她说着,忽然一顿,话锋一转,“当然了,仙尊也不见得听信我的一面之词。”语气嘲弄。
秦绝脸色一变,有些难看:“我信。”
朝阳仍旧是淡淡地笑:“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与我何干?”
“月儿……”秦绝有些艰难地开口。
朝阳道:“没有月儿,你口中的人早就死了,如今在这里的,是朝阳。一个仙尊没有任何关系的人。”
她往后退开一步,而后决绝而去。
秦绝看着她背影渐行渐远,闭了闭眼,摊开右手掌心,金色的“月”字浮现。
-
在回住处的途中,遇上了白虞朝。
白虞朝自暗处走出来,似乎已经在这等了她许久。“方才见你与鹤微仙尊有话要说,所以我特意在此处等你。”
朝阳看着他,方才白虞朝在房中说的那些话,已经太近了……朝阳叹气,“慎容仙君……”
被白虞朝打断:“慎容仙君?也太生分了些。”
“白少掌门。”朝阳改口,从白虞朝的表情里已经知道他猜到了自己要说什么,她忽然又有些开不了口。这些日子,白虞朝帮了她不少,现在这样,颇有些过河拆桥的嫌疑。
在她开口之前,白虞朝却先笑出声:“我们是朋友,不是么?”
“是。”朝阳也跟着笑。
-
赵秋晴还在禁足,因此没能去看第一日的比试大会。只是听她们说,殷南为了那个小果儿脸色难看。赵秋晴气得不行,她不能让别人把殷南抢走。
因此解除了禁足之后,赵秋晴来找殷南,试探他对那小果儿的反应。殷南自然是蹙眉,说他与人不过是朋友。赵秋晴听完,咬了咬唇,问殷南:“殷师兄,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
殷南眉头皱得更深:“赵师妹,我只拿你当师妹。”
赵秋晴却无理取闹起来:“殷师兄,你就是喜欢上了那个合欢宗的小果儿是不是?”
殷南自然否认,“不是,我一心向道,对男女之事并无兴趣。”
赵秋晴却怎么也不信他的解释,嘴一咧,哭着跑走了。赵秋晴心高气傲,越想越气,回去之后大哭了一场,她那些姐妹围着安慰她。知道前因后果之后,其中一人道:“秋晴师姐,依我看,这一切都是那小果儿的错,不如咱们教训教训她?”
赵秋晴抬头:“怎么教训,倘若殷师兄知道……他定然会生气的。”
“那咱们可以将她骗出来,不让殷师兄知道。要不咱们就这样,用殷师兄的名义骗她出来,倘若她来,那便说明她对殷师兄有不轨意图……”
……
她们计划得群情激奋,全然不知门外站了个人。明若听着她们的话,捂着心口,心里产生了一个计划。
45 ? 出事 ◇
◎今日,她就要把这儿掀了。◎
比试大会推迟了一日, 第二日一切行程照常举行。今日没有合欢宗的比赛,朝阳不打算出门,专心在房中修炼, 小果儿和她道了声早后,便也在院子里闲逛。她有些坐不住, 撑着下巴想了想, 还是出门去比试大会看比赛了,临行前, 没忘告诉朝阳一声。
“朝朝,我有些无聊, 去看他们比赛了。”
“好。”朝阳知道小果儿的性子,一向闲不住。
抵达比试场时, 已经很热闹, 每个比试场外都坐着不少人, 小果儿在心里回忆了一番今日的赛程,今日这些比试的宗门里, 有个玉衡宗也是以剑修扬名。她有些欣喜,径直去了这玉衡宗所在的比试场。玉衡宗的比试场外,观众比旁的略多一些。
修仙界中虽然一直流转着关于剑修的种种吐槽,但剑修的名气也一直比别人大些。小果儿挤进去,找了个靠前的位置,津津有味地打量起场上的人。她忽地想起殷南, 世界这么大,有的是比殷南更厉害更帅气的剑修存在,他殷南根本不算什么, 小果儿气鼓鼓在心里这么说。其实她还是有些想去找殷南, 只不过……
正想着, 忽然有人拍她肩膀。小果儿回头,对上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女修的脸。
“你好,请问你叫小果儿吗?”那女修问,“有个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小果儿接过她递来的东西,是一张纸条:小果儿,上次的事我很抱歉,如果可以,请来日升馆后面一叙。殷南。”
小果儿捏着纸条,心情有些复杂,殷南居然约她见面?还跟她道歉……这个殷南,其实也还行吧。小果儿唇角微勾,向那送信的女修道了谢,而后便循着纸条上的地址去找人。
她的行动都被赵秋晴一行人看在眼里,“秋晴师姐,她去了她去了……还说得自己多么高贵,切。咱们就照原计划行事。”
赵秋晴她们的原计划是将小果儿骗过去,而后小小给她一个教训。天元派的日升馆平日是存放一些不常用的东西,因此没什么人出入。她们已经给日升馆里下了法术,到时候她推开门,便会被关住,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出一口恶气。
“好了好了,秋晴师姐,咱们走吧,别管她了。”
赵秋晴迟疑了下,心想不过叫她被关会儿,料想也出不了什么大事,便与她们一起走了,没再管这些事。
瞧着她们的背影走后,明若从阴影处走出,眼神闪过一丝狠厉。正好,到时倘若东窗事发,也有人替她背锅。
明若收回视线,又令人给朝阳送了封信,说是小果儿出了些事,请她尽快过来一趟。待做完这一切,明若便起身赶往日升馆去。
日升馆内,小果儿站在门口,面对着如此寂静的氛围,有些狐疑。
“殷南……”她朝里喊了句,这看着也不像有人啊,难不成他是骗自己的……
她迟疑着,正要推门,忽然感觉后脑勺一痛,而后便失去了知觉。
明若深呼吸,将赵秋晴她们设置的法术解除掉,而后将小果儿搬进日升馆内一间幽静房间,见到小果儿晕倒,她定然会慌乱,到时候,她再找机会出手,除掉她。正好此时有李虚茂之事做掩护,即便赵秋晴她们不能背锅,还能推到李虚茂之事上去。毕竟朝阳也是宗主,又说出了合欢宗出事之事,被杀人灭口也不是没有可能。
明若最好一切,推门出去,查看朝阳来了没有。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后,房间里又多出一道黑影。黑影看了看角落里的小果儿,无声地笑了笑,而后走向她。
明若等了等,果真等到了朝阳的身影,只不过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白虞朝。明若咬唇,她不可能打得过白虞朝,犹豫片刻,明若还是决定先走一步。
朝阳一收到信,,看见信上说小果儿出事,立刻赶了过来。在路上正好遇见白虞朝,白虞朝见她行色匆匆,便问她发生何事,朝阳将事情告诉白虞朝。白虞朝听罢,安慰她:“别着急,我陪你一起去。”
朝阳心中焦急,她已经将小果儿看做朋友,不能允许她出事。“也是奇怪,好端端的,小果儿怎么会出事?这送信之人神神秘秘,又是谁?”
二人说着话,抵达日升馆门口。
“小果儿……”朝阳着急地喊道,声音飘荡在空荡的房间里,只有微弱的回声回答她的话。
朝阳心始终提起,在凝滞的空气中,依稀嗅到些血腥味。她停下脚步,猛地一惊,心里已经有很不好的念头。白虞朝比她修为高,自然比她更敏锐,面色凝重,循着那血腥味传来的方向走去,没忘把朝阳护在身后。
朝阳推开他的手,猛地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滩血,从门口位置一路到角落里。而角落里,躺着一个少女,正是奄奄一息的小果儿。
“小果儿!”朝阳朝她奔去,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也不敢抱她,朝阳急得快哭了,小果儿胸口有个窟窿,血正是从这儿流出来的。
“小果儿,你怎么了?”朝阳声音都在颤抖。
白虞朝比她冷静得多,“你先别急,朝朝,她还有救。你先稳住情绪,给她止血,带她回我那儿,我那儿有最好的医修。”
朝阳讷讷点头,手却在颤抖,白虞朝轻声叹息,让她在一旁休息,他替小果儿止血。朝阳半蹲在一侧,余光瞥见一张散落在地上的纸,正是先前小果儿收到的那张纸。
朝阳颤抖着手捡起,待看完纸上内容,怒从心头起:“殷南……好一个人面兽心的东西。”
她将染血的纸条收起,紧紧咬住下唇,看向毫无血色的小果儿,如果小果儿出了什么事,她不会放过始作俑者的!
待止住血,白虞朝抱着人,与朝阳一道腾云回蓬莱的住处。白虞朝名仁去找医修,医修来得很快,但小果儿本就底子弱,失血过多,医修也愁眉不展。看着医修都这么棘手,朝阳就更着急,拳头攥着,快把自己手心掐出血。
焦急等待了快一个时辰,医修终于出来说,情况已经稳定住了,小果儿暂时没有大碍。
朝阳松了口气,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但很快,她眯起眼,对白虞朝说:“帮我好好照顾小果儿。”而后便径直出了门,看她杀气腾腾的样子,白虞朝皱眉,总有些不放心。
朝阳去了松阳宗所住的地方,她站在门口,抿唇抬头,慢慢朝前走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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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 坐实 ◇
◎“当年你说我意欲杀你,今日新仇旧恨,我便将此罪名坐实了。”◎
门口有负责值守的弟子, 平日里见到生人都会礼貌性问明身份,再行通传。朝阳在这几日算个风云人物,那几个值守的弟子也认识她, 远远看见时便在窃窃私语。
“哎,你看, 那不是合欢宗宗主么?她来做什么?”
“不知道。”
待人慢慢走近后, 值守的弟子终于看见了朝阳满身的杀气,显然是来者不善。二人愣了愣, 才伸手拦下她。
“止步,敢问有何事?”
朝阳斜睨了眼他们俩, 没有心思与他们废话,“找人。”
“找谁?我们可以为你通传一声。”值守弟子看她如此模样, 心中隐约觉得事态不妙, 不能随便放她进去。
“我找殷南, 叫他出来见我。”朝阳冷着脸,声音更冷厉。
那两位值守弟子对视一眼, 道:“朝阳宗主,殷南师兄今日不在,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这话是真的,今日下午他们亲眼看见殷南出了门,到现在还没回来。但这话落在朝阳耳朵里,只是完全的敷衍, 她如今正在气头上,心里满是小果儿受伤九死一生的画面。
她也懒得废话,这两个值守的弟子修为尚且在她之下, 拦不住她。她便直接出了手, 将二人打得趴倒在地, 而后大摇大摆进了门。
她的脸,这一次来参加比试大会的松阳宗弟子多少见过些,即便没见过,也知道她不是松阳宗弟子,面孔很生。更何况她一脸凌厉杀气,实在很难不惹人注意。
有人拦住她,问她是谁,来松阳宗所为何事。朝阳一句话也懒得说,一路打过来。她修为是不算太高,但今日实在在气头上,连带着武力值也增强不少,竟是一路大败松阳宗弟子,走进了内院。
“殷南呢?叫他出来,我要问问他,小果儿做错了什么?他要这样对待小果儿!你们松阳宗弟子又是怎么教弟子的?这样的人也能要吗?你们不是一向自诩遵守正道么?难不成便是因为小果儿是妖与人所生,他殷南自诩正义,因此容不下她?”朝阳嘲讽地开口,她想不通殷南这么做的理由,思来想去,只能想到这个理由。
他们松阳宗确实如此,眼睛里容不下沙子。当年她身上带着一丝魔气,便得所有人白眼。九百年过去,想必这宗旨也是一脉相承,因此见不得一个半妖血统。
有人回答:“朝阳宗主在说什么?我们是在听不懂,殷南师兄做错什么,惹得朝阳宗主不快?”
朝阳厉声道:“无需狡辩了,殷南人呢,叫他出来跟我说话。”
他们道:“可殷南师兄的确不在……”
有人找茬的消息很快传遍松阳宗上下,赵秋晴她们原本还在房中说笑:“也不知那小果儿这会儿是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定然狼狈至极,说不定还在等着殷师兄呢……”
忽地便听说有人上门找事,打伤了好多弟子。赵秋晴皱眉,“怎么还有人找事找到松阳宗来了?实在是不自量力,走,咱们去看看。”
赵秋晴领着几个跟班出来,远远地只看见一个背影,没认出这是朝阳。
赵秋晴现在心情还郁闷着,见有这种事意欲借机发泄,便冲了上去,骂道:“竟然撒野撒到我们松阳宗的头上来了,也不知是谁给你的胆子?”
话音未落,见到了朝阳的正脸,话音戛然而止。
赵秋晴有些心虚,嘴硬道:“朝阳宗主未免太过放肆。”
朝阳瞥她一眼,对她没有好印象,“我放不放肆,与你何干?你叫殷南出来。”
赵秋晴见到朝阳,已经猜到她来是为何,但此事与殷南本无关,赵秋晴自然不愿意把殷南牵扯进来。更何况,她心中还在想,不过是让小果儿被关了会儿,也值得如此大动干戈吗?
“此事与殷南师兄有何关系?”赵秋晴没敢看朝阳的眼睛。
朝阳看她一脸心虚的模样,冷哼道:“怎么?与殷南无关,那便是与你有关了?”
赵秋晴立刻反驳:“与我有什么关系?听不懂朝阳宗主在说什么?”
朝阳心念一动,这赵秋晴上一次便和小果儿结下梁子,趁机借殷南的名义骗小果儿去,伺机报复,也不是没有可能。朝阳眸色一凛,对赵秋晴出了手,赵秋晴修为不如朝阳,又惊慌失措,完全无法应对,三两招之间便被朝阳拿住。朝阳抓着她肩膀,逼问道:“你老实回答我,此事是不是你所为?”
赵秋晴还想嘴硬:“不是。”
朝阳冷笑:“我还没说什么事呢,你如此激动做什么?”
此刻众目睽睽之下,赵秋晴又觉得丢人现眼,又害怕事情被发现,有些语无伦次道:“我不过是小小教训她一下……她又不会掉块肉,朝阳宗主未免欺人太甚!”
朝阳听她说小小教训一下,语气轻蔑,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做错什么,朝阳火气更甚,手掐上赵秋晴脖子,声音冷若冰霜:“小小教训一下?你便是如此不拿人命当回事?”
什么人命?赵秋晴有些茫然,“我没有……我只是给她写纸条,叫她去日升馆,让她在那儿被关上一会儿罢了……怎么会扯上人命关天?”
朝阳不信她的话,“小果儿差点死了,你不知道吗?”
赵秋晴脸色苍白,摇头,有些慌张:“我……我不知道。我本来只是骗她去那儿,让她被关一下……我没有怎么她……”赵秋晴急得哭出来。她也知道,倘若小果儿出了什么大事,那她就不止被罚禁足抄书这么简单了。
“我们当真没对她做什么,日升馆内我们下了法术,因此只给她送了纸条,而后便没管了。有人可以作证的,当时……当时我们一路上遇见了好几个人,都可以为我们作证的。”赵秋晴着急道。
朝阳冷哼一声,又想起明若,明若当时不是也用的这办法么?只承认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最最重要的罪名,咬死不认,如此一来,便可以免去最重的责罚。因此她所说的话不可信。
朝阳道:“小果儿受了什么伤,我便要你也受同样的。”她说着,便要对赵秋晴动手。
赵秋晴闭上眼,惊声尖叫,忽地听见一声且慢。
朝阳循声看去,看见明若与藏星过来。
旁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大打出手,藏星脸色很不好看,明若跟在他身后,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心中一惊。小果儿她只是打晕了,可没对她做什么,怎么会受重伤?
明若看了一眼藏星,无论如何,她都要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干净,不能让人发现任何破绽。朝阳此刻正在气头上,明若想了想,决定将此事推到赵秋晴头上。
藏星道:“朝阳宗主这是做什么?赵秋晴是我松阳宗弟子,不知做错何事?即便她做错什么事,也有我们松阳宗的戒律惩治。”
朝阳看着藏星,当年她与藏星一道修炼,藏星处处护着她,那时候的藏星……一去不复返了。朝阳将小果儿受伤一事道来,“贵派弟子的戒律如何,我管不着。我只知道,她心思歹毒,伤害了我的人,我便要她血债血偿。”
赵秋晴看见藏星,就像看见救命稻草,不停喊冤,说自己只是骗小果儿去了日升馆,别的什么也没做过。
藏星道:“朝阳宗主可有证据?”
朝阳将那张染血的纸条甩向藏星,藏星接住纸条,递给身边赵秋晴所属宫的宫主,认出这的确是赵秋晴的字迹。
藏星沉吟道:“这纸条也只能证实她确实骗了小果儿,证实不了她动了手。”
朝阳别过眼,手上的力道收紧,“那我可管不了,我只知道我宗小果儿九死一生,差一点死了。藏星宗主护短,我亦然。”
明若见朝阳认准此事是赵秋晴所为,松了口气,正欲再添一把火:“我记得,上一次这赵秋晴与那小果儿也起了冲突,莫非……真是她心生怨怼,痛下杀手?”
朝阳看向明若,皱了皱眉。明若这话显然是不打算维护赵秋晴,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她是松阳宗宗主夫人,赵秋晴是松阳宗弟子,在她这个外人面前,明若竟然不维护赵秋晴?
片刻后,朝阳明白了因果。
白虞朝见朝阳如此气势汹汹而走,心里实在不放心,小果儿没多久醒来,白虞朝便来找朝阳。
“朝朝,小果儿醒了。”白虞朝悠然穿过人潮,在朝阳身侧站定。
白虞朝视线定在明若身上,明若心中一跳。
朝阳听他说小果儿醒了,面色稍霁:“多谢,给你添麻烦了。”
白虞朝摇头,只笑了笑。
朝阳又道:“你可别劝我,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白虞朝还是摇头,说:“我不是来劝你的,我是来告诉你,小果儿醒来后说,她的确是被人骗去了日升馆,而后被人打晕了。失去意识之前,她看见了那个人的脸。”
朝阳皱眉,有些着急:“是谁?”
白虞朝说:“明夫人。”
他顿了顿,“这倒是奇了怪了,小果儿与明夫人有何深仇大恨?竟让明夫人费尽周折,要置人于死地?”
明若脸色煞白。
朝阳眼眶发红,咬住自己的嘴巴内壁,甚至咬出血来,淡淡的血腥味在嘴巴里弥漫开来。她笑起来,在这场景里,实在很不合时宜。
“明若,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是啊,明夫人和小果儿无冤无仇,的确不至于对她痛下杀手,但是明夫人与我,却有深仇大恨。恐怕便是如此,才会痛下杀手吧?”
朝阳将手中的赵秋晴推出去,恶狠狠看向明若。
藏星听得摸不着头脑,明若与朝阳宗主有何深仇大恨?
马上,藏星知道了。
他听见朝阳笑着说:“当年你杀了人,用我的剑污蔑我,此事你未曾对旁人承认过吧?杀人凶手。”
藏星眉头拧成一团,她在说什么?什么杀人?杀人她的剑?
藏星还未反应过来,朝阳又道:“当年你几次说谎,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甚至不惜杀人陷害,又自己撞上我的剑,赌上了这么多,可惜,也没能得到你想要的啊。鹤微仙尊没有与你结为道侣,甚至还想杀了你。大师兄虽娶了你,可你们二人感情也不佳,至于松阳宗众人,提起您这位宗主夫人,也并没有喜欢。”
大师兄?藏星愣住。她是……
“明月?”藏星喃喃,叫出她的名字。
“没有明月,明月早就死了,临死之前,将她所有一切都还了。”朝阳寒声驳斥。
她缓缓看向明若,“当年你说我意欲杀你,今日新仇旧恨,我便将此罪名坐实了。”
47 ? 护短 ◇
◎“小师妹……大师兄对不住你。”◎
说罢, 朝阳便朝明若冲了过去。明若脸色苍白,下意识往藏星身后躲,藏星还愣着, 没有理清这其中的曲折。
朝阳宗主……其实是死去九百年的明月?当年那个弟子,其实是明若杀的?而明若偷了明月的剑, 以此栽赃陷害……明若又伤了小果儿?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的, 但在朝阳冲过来的时候,还是下意识替明若挡下。朝阳被藏星震出去几步, 朝阳站定,嘲弄地笑了笑。
果然, 即便藏星知道真相,也依然会选择护着明若, 而不是选择护着她。
朝阳眸色更凛, 道:“无论如何, 我今日一定要杀了她!”
不惜任何代价。
藏星看着朝阳,面露痛苦:“小师妹……你所言, 可有证据?”
朝阳笑说:“没有。是明若当年亲口与我说的。也没有证据。信或者不信,依然只在你一念之间。当然,我知道你不会信。你更愿意相信你的道侣,不是么?”她话语里满是嘲弄。
嘲弄归嘲弄,却早已经不会再为此伤怀。
因为她早已经放下了对他们的期许。
藏星转头,抓住明若的手腕, 力气之大,让明若喊疼,“我问你, 她说的是真的吗……”
明若慌乱着, 否认:“不是的, 当然不是……”
但藏星与她已经一起生活九百多年,她什么说话是真的,什么时候说的是假的,藏星还是能分辨的。她现在的语气神态,反而更证明了朝阳说的是真的。
“那小果儿一事,你可有参与其中……”藏星继续问。
明若听他的语气,知道他已经选择相信明月所说的话,明若有些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大师兄……我没有伤她……我只是将她打晕而已。”她越说声音越小。
藏星慢慢松开手,似乎在下什么决心。明若更慌乱了,急道:“大师兄,对不起……”
他们你侬我侬,朝阳没兴趣听,她扫了眼周遭的松阳宗弟子,倘若他们硬要保明若,以她的修为,自然打不过。
但她管不了这么多,她偏要,一定要,杀了明若。否认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
当年是因为她以为对明若有亏欠,又因为对秦绝总是心存希冀,但如今她不欠明若的了,也不对秦绝抱有任何情感。
她不能平白无故受这委屈。
她看向明若和藏星,藏星缓缓转过身,看着明月痛苦道:“小师妹……大师兄对不住你。”
朝阳沉默不语,与藏星对视。
对不起她,然后呢?倘若要劝她放明若一马,那绝无可能。
藏星闭上眼,“对不起。”尽管这对不起来得很迟,或许于事无补。因为明月已经受过这么多的伤害,她已经跳过轮回镜,经历过万般痛苦。
朝阳冷漠道:“但你还是要说,因为你只是在宽慰你自己。更何况你说这么多,打算如何处置明若?”
藏星愣住,“明若毕竟是松阳宗的人,她……”
“够了!”朝阳打断他的话,“那便不用说了。”
藏月与另几位长老赶来时,正好听见他们的对话,彼此都愣了。藏月看向那道身影,喊了声:“月儿!”
朝阳转头,视线从他们身上扫过,没有停留:“无论如何,今日我一定要明若性命。你们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
她自然知道松阳宗护短,即便明若做出这么多错事,他们恐怕还是要保她一命。因为,如今的她,于松阳宗而言是外人。外人和自己人,肯定不能给外人面子。
朝阳眼神坚定。
秦绝是跟藏月他们一起来的,他看着朝阳身影,慢慢地朝她走近。
众人的目光落在他们二人身上,那些小辈们脸上露出些欣喜的神色,彼此的眼神都在说:鹤微仙尊来了,看她还怎么猖狂?
知道内情的人却在担忧,折云看着秦绝的身影,小声说:“鹤微师兄他……”他没说完,只留下一声叹息。
众人看着秦绝,秦绝走到朝阳面前,朝阳与他四目相对,嘲讽道:“怎么?鹤微仙尊护短,要拦我?”
秦绝剑眉微拧,却是转过身,面向松阳宗那些人,“你才是我的短。”
他道:“你要杀她,尽管放手去吧。其他人,我替你拦着。”
朝阳微怔,眸色一动,看了眼秦绝。秦绝决然站在那儿,衣袂翩飞,让她想起很多年前,她度雷劫时,秦绝总是帮她挡下,那时候,朝阳曾觉得秦绝像是她头顶的天……
她将思绪收回,看向明若。
明若慌得不行,向藏星求助。藏星想帮她,还未出手,已经被秦绝拦住。
朝阳睨他一眼,没想到他真会如此。白虞朝也上前一步,道:“今日这事似乎有些大,不过,朝朝,我也可以替你拦着,你去吧。”
朝阳道了声谢,朝明若飞身而去。
有白虞朝和秦绝二人在,满院子的松阳宗弟子没人腾得出手帮明若,明若不想死,出手抵挡。
朝阳招招狠厉,将明若逼得退无可退。
小果儿胸口的伤,浮现在朝阳面前,朝阳看着她的胸口,眸光一厉。
48 ? 旧恨 ◇
◎她把明若杀了。(微修末尾)◎
朝阳冲明若出手, 明若看这形势,又惊又急。秦绝与白虞朝二人说到做到,果真将那些意图朝她们这边而来的人拦住, 分毫不得靠近。没人能救她,她只能勉强拿出自己的本命剑抵挡朝阳攻势。
自从与藏星结为道侣后, 明若身体越来越好, 又得朝阳将命格换回,渐渐能与常人无异地修炼。只是她自己懒惰, 没什么勤于修炼的心思,即便过了九百年, 修为也只比五百岁的朝阳高出一些。何况现下她心神慌乱,更是无法使出全力, 被朝阳节节逼退, 喘着大气余光扫视全场。
满院子松阳宗的人, 眼巴巴看着明若与朝阳二人缠斗,白虞朝和秦绝一人站在一侧, 将她们二人护在其中,任谁来都不许靠近。
藏星看得眉头不敢松,一个是他有愧的小师妹,另一个却是他结发九百年的妻子。他露出痛苦的神色,意图向秦绝求情,“师叔……”
秦绝冷冷扫他一眼, 将上前几步的藏星推了回去。藏星也好,严律几人也罢,无论说什么, 秦绝都不给面子。他衣袂微飘, 立在空中, 面若冰霜,叫他们想起九百年前他入魔的那场景,实在可怖。
或许只有沧海真人才能让秦绝听进几句,可沧海真人早已身陨,如今这些人,辈分威望高,说话还能叫秦绝听一听,如今剩下的这些,秦绝与他们关系并不算亲近,他们亦打不过秦绝。或许奋力可以一战,可为了一个明若大打出手,未免又……明若并不值得他们如此。
藏星看向折云,这些人中,唯有折云与鹤微最亲近。藏星开口:“折云师叔,您……”
还未说话,折云反问他道:“宗主是信小明月所说呢?还是信明若呢?”
折云看着他的眼睛,让藏星一愣,他已经不信明若,但是……也无法安然让她赴死。
藏星委婉道:“可明若是我们松阳宗的人,她做错事该由我们松阳宗来惩处。”
折云微笑:“那小明月不也是我们松阳宗的人么?”
藏星怔住,曾经的明月是,可如今的……却已经不是了。或者说,是他不把明月当做自己人。
折云看向那四人,似乎是感慨般:“你要护着明若,鹤微师兄要护着小明月,皆是为私心,既然如此,我为着私心,也不想劝他。更何况,他也不会听我的。”
他们说话之际,明若与朝阳二人已经打得渐渐近尾声。明若无力抵抗,费力地咬着牙,朝阳面色凌厉,一掌正中明若胸口,顺势夺过明若手中的剑,明若被击退好几步,捂着心口,恐惧地看向朝阳。
她知道,向朝阳求救没什么用。她定然不会放过自己。倘若她与朝阳换而处之,她也不会放过朝阳。
这九百多年的时间,好像一场美梦,倒不如一开始便不应该告诉她,她是谁……
明若如此想着,还未想罢,朝阳用她的剑,刺进了她的心口,准确无误。
朝阳胸口起伏着,看着明若面色痛苦,而后拔出剑,将剑插在面前的地上。她环顾一圈,整个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她,以一种恐惧的或是怨恨的或是惊讶的目光,很多年前,她面对的他们的目光,是宠爱的,那时候,她还天真以为,可以一直如此。
朝阳忽然大笑出声,在那些复杂的目光里扬长而去。
秦绝和白虞朝对视一眼,都收了手,目光追随着朝阳的背影,二人双双追去。
他们都走了,松阳宗众人如梦初醒,纷纷赶去查看明若情况-
朝阳往外走,走到门口时,脚步一顿。门外站着的,是合欢宗的弟子们。出了这么大的事,合欢宗弟子们怎么可能不来,他们原是听说小果儿出了事,先去看小果儿,后来从那儿得知,宗主竟然来松阳宗了,便又都赶了过来。
松阳宗的院子他们进不去,只能在外面焦急地等待,以及从墙上可以看见里头的情况。他们目睹了朝阳做的一切,此刻见她出来,心情都有些复杂。
朝阳看着他们,理智慢慢回归。今日她大闹松阳宗,还杀了明若,如今在比试大会期间,恐怕不久后消息传出去,他们合欢宗的处境会更艰难。
“抱歉。”她启唇。
被他们打断:“这有什么?左右我们合欢宗一直也不被他们待见,无所谓处境艰难与否。可宗主这是重情重义,无需道歉。何况此事是他们有错在先。”
朝阳还以为他们会抱怨自己这般行事,此刻听着他们的话,一时有些感动。
“宗主,咱们回去吧。”
“好。”朝阳正欲走,忽听得身后传来秦绝与白虞朝的声音。
“朝朝。”
“月儿。”
异口同声。
朝阳停住脚步,转过身,与他们二人面对面。
“多谢。”朝阳道。方才多谢有他们,除此之外,她也不知说些什么。她现在心里还未平复,也没什么多余的心思和他们说些什么。“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秦绝和白虞朝对视一眼。
白虞朝道:“鹤微仙尊倒是令我刮目相看。”语气实在听来不算夸奖。
“毕竟……鹤微仙尊便是松阳宗长老,竟也能帮着朝朝……我还以为仙尊会拦着朝朝呢。”他悠哉哉甩开手中的扇子,笑着说话。
秦绝淡淡道:“是么?慎容仙君也很让我意外。毕竟慎容仙君也是蓬莱少掌门,帮着朝阳来松阳宗,只恐怕会令人以为这是蓬莱的立场,到时若是让蓬莱掌门知晓,慎容仙君会不会还要解释一番?”
白虞朝挑眉,不甘示弱道:“无妨,我阿爹不在意这些,何况他们向来以我为先,不止不会说什么,恐怕若是听说了此事,还要火急火燎来问我,是否出了什么事,是否需要他上门来踢场子,哈哈。”
白虞朝说罢,叹了口气,又道:“我虽不知朝朝与你们松阳宗有何往事,不过从方才的情势判断,想必朝朝曾在松阳宗受过不少委屈吧?唉,可惜我没能早些认识她,否则定叫她来我蓬莱,一丁点委屈不叫她受。”
秦绝脸色不大好看。她的确曾受过不少委屈,其中的一半,或许还是因为自己而受。
白虞朝看他脸色不好看,心满意足收声:“好了,既然朝朝走了,我也回去了,仙尊再会。哦对了,小果儿还在我蓬莱,朝朝此时心情不佳,我会好好替她照顾好小果儿的。若是仙尊想来探望,我也随时欢迎。”
说罢,白虞朝转身离去。
秦绝看着他背影,眯了眯眼。他自然听得出来白虞朝话里话外的炫耀。因为他帮朝阳救了小果儿,所以朝阳无论如何都会常去他那儿看小果儿,而又因为这份恩情,他们的关系定会更进一步,至于他秦绝,只能做个探望的客人-
朝阳想静一静,她没回合欢宗住处,也让他们都别担心,自己去休息,不必管她。她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着,发了许久的呆。
她把明若杀了。
现在回忆起来,还觉得不大真实。但朝阳不后悔,因为明若做的事情让她无法容忍。
但是……这之后或许还有更多的牵扯。
譬如说,松阳宗之后会如何?其余那些宗门又会如何?
明日这消息便会传得沸沸扬扬,这比试大会恐怕又要喧嚣起来,也不知还能不能进行下去。倘若不会再让合欢宗参加,其实倒也没什么,可合欢宗被害一事的真相还未查出。
……
脑子里好像有无数的念头在跳,头都有些疼了。
小果儿醒了,去看看她吧。朝阳站起身,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决定去蓬莱。
小果儿的确已经醒了,醒来之后因为身体太过虚弱,还躺在床上,被医修叮嘱不许乱动。她听说朝阳气冲冲去了松阳宗,心里一直放心不下,焦急得不行。
看见朝阳完好无损地出现在面前时,小果儿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被医修按住,她身体虚弱,情绪一激动,便有些喘不过气。
朝阳赶紧扶住她:“别急,快躺下。”
小果儿抓着她小臂,担忧地问:“朝朝,你没事吧?”
朝阳摇头:“没事。”
小果儿松了口气:“那就好,其实你不必这么冲动,咱们打不过人家,可以先忍一忍的。或者,我们可以找别人告状,搞臭他们的名声。”
朝阳被她的话逗笑,揉了揉她头,“我已经替你报仇了。”
小果儿瞪大眼,小心翼翼问:“朝朝,你把她……”
朝阳冷声道:“我将她杀了。”
小果儿眼睛瞪得老大,一时吃惊到说不出话,“呜呜呜,朝朝,都是我不好,若非是我被骗,你也不用如此。”
朝阳摇头:“也并不都是因为你,我与她之间,还有一些旧恨。”
小果儿似懂非懂:“你与她?有何旧恨?”
朝阳便将从前那些事一一告诉小果儿,也告诉她,自己并非真的朝阳,“我也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更不知原来的朝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既然能让我重新活过,我便打算好好地活一遭,不让自己受委屈了。”
小果儿听完之后,久久沉默,“难怪……那个鹤微仙尊莫名其妙的,原来他真这么坏!”小果儿义愤填膺,又拉住朝阳的手,“没关系的,虽然你不是原来的朝阳,但想必上天让你来到这儿,一定自有机缘。”
朝阳嗯了句,又催促小果儿休息:“你已经说了这么多话了,得注意休息了。快躺下,睡会儿吧。”
小果儿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朝朝,你晚上在这儿陪着我好不好?”这里的人虽然对她很好,但毕竟都不熟悉,小果儿有些不习惯。
“好。”朝阳应下。
一天之内发生这么多事,朝阳也有些疲惫,一入夜,便趴在小果儿身边睡了过去。她以为自己这般累,应当会睡得很沉,可不知为何,却在不停地做梦,那些梦光怪陆离,又千变万幻,抓不住也摸不着,更是因此焦躁不安。
……
朝阳猛地睁开眼,额头一层冷汗,后背也发着凉,呼吸有些急。她慢慢直起身,看见小果儿还在熟睡,门口有蓬莱弟子守着,医修也在另一侧休息。
回忆起那些梦境,朝阳皱眉,忽然觉得头有些疼,断断续续的,像是灵府有些震动。
莫不是她今日打架时用力太狠,所以才导致如此?朝阳摇了摇头,没太放在心上,一低头,视线忽然定住,她的手腕上不知为何竟多出了一只玉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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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 玉镯 ◇
◎永远都回不去了。◎
那玉镯质地通透, 品质上乘,看起来便价值不菲。在这修仙界,看东西的价值自然不以它是否稀奇珍贵为标准, 而是看它于修炼是否有益处。如今朝阳手上这玉镯便是于修炼大有裨益。她皱眉,不过睡了一觉, 手上怎会多出这么个东西呢?
外头有守卫, 闲杂人等轻易进不来……当然,这其实也不然, 譬如说,秦绝曾经几次悄无声息地进到她住处。所以, 这玩意儿不会是秦绝给的吧?可秦绝给她这东西做什么?
正想着,身边的小果儿也醒了。
小果儿睁开眼, 见朝阳在, 立刻咧开嘴角, 拉住她手笑道:“朝朝。”
朝阳点头,“醒啦?我去请医修来给你看看。”
小果儿点头, 朝阳出门去请医修,医修醒得比她们更早,正在隔壁房间里准备小果儿待会儿要喝的药,见朝阳来,便随她进来。医修给小果儿看了看,说情况一切稳定, 只需要慢慢休养些日子,便能恢复如初。
朝阳听见这话,松了口气。小果儿也跟着笑, 但片刻后, 笑容缓缓变淡, 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太过明显。朝阳道:“怎么了?”
小果儿道:“医修姐姐,我是想问问,我还有没有可能结丹?”
倘若不能结丹,她便只能一直弱小。可如今合欢宗本来便逢此巨变,朝阳又因为她得罪了松阳宗,恐怕松阳宗不会与她们善罢甘休。所以,小果儿忽然想好好修炼,至少……不要成为一种拖累。
医修愣了愣,看了眼朝阳,委婉地说:“……这事也不好说,没有绝对的。说不定你认真修炼,还是有机会的。”
小果儿撇嘴,听懂了医修话里的意思。医修摸了摸她头,便出去了。
医修走后,白虞朝便过来了。
白虞朝是这儿的主人,畅通无阻,他推门进来,人还未至,声已经先到:“可好些了?”
“嗯,多谢你。”朝阳道。
白虞朝轻笑一声,摇头:“不必。”他视线一瞥,扫过朝阳手上的镯子。
朝阳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镯子,听见白虞朝问:“这镯子不错。”
朝阳正欲答话,又听得外头通传,说是松阳宗的人前来拜访。
松阳宗?
朝阳和白虞朝对视一眼,松阳宗的人来做什么?无非是一种可能,毕竟明若是他们宗主夫人,她被朝阳杀了,需要一个说法。
白虞朝道:“请他们进来吧。”
说罢,扭头对朝阳道:“在这儿说话恐怕打搅小果儿休息,咱们去前厅吧。”
朝阳点头,随白虞朝到了前厅。松阳宗的人也正好到,两方人在前厅门口相遇,众多视线相对。
藏星亲自来了,想来也是,毕竟明若是他道侣。他又舍不得明若,恐怕今日不会愿意善罢甘休。只是他身后跟着的,是折云与秦绝二人。这便有些奇怪了,毕竟昨日之事,秦绝可也算参与了。而折云与秦绝交好,一向不怎么管宗中事务。
朝阳有些摸不准他们来意,她抬头,看向藏星。这事毕竟她是主因,没道理让白虞朝站在最前面。
藏星低头,避开她的视线,小声道:“今日我等前来,是想告诉朝阳宗主,昨日之事,松阳宗不会再行追究,亦不会与合欢宗为敌。”
朝阳微睁大眼,有些诧异。不会再行追究?
藏星轻咳嗽了声,这事昨夜在宗中闹得不可开交,不知内情的,吵着嚷着要一个说法一个公道,还说要把合欢宗给灭了。可知道内情的,却都沉默不语,只偶有几个,感慨两句,说起虽然是明若对不住明月在先,可明月如此行事歹毒,未免太过。
他们商讨之时,并未邀请秦绝前来,但秦绝半道闯进来,冷声说,明若杀人在先,又故意诬陷,此番更是恶意伤人,罪有应得。
总之经过一晚上的激烈讨论,他们还是决定不再追究了。藏星心中有愧于明月,他也同意了。
今日一早,他们原打算去合欢宗住处寻人,临出门前,秦绝道,去蓬莱那儿吧。藏星虽觉奇怪,但转念一想,小果儿在蓬莱休养,倒也合理。
藏星说完,才抬头看明月的眼睛:“小师妹……”
被朝阳打断:“藏星宗主失言,此处何曾有你的小师妹?”
藏星眸色闪了闪,苦笑一声:“我们还带了一些上好的灵药过来。”
他将东西递给朝阳,朝阳沉默片刻,才伸手接过:“多谢。”
藏星欲言又止,想再多说些什么,又感觉他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朝阳如今疏离的姿态,把他们之间的距离划得一清二楚,正如许多年前,他不相信她时,他们之间的那道鸿沟一般。
永远都回不去了。
藏星垂下眼,道:“赵秋晴等几人,也已经按照宗中戒律给了惩治。那我们便先告辞了。”
“慢走,不送。”朝阳侧身让开路,亦没有多说叙旧之意。
藏星叹气,转过身。秦绝却没立刻走,朝阳想起那镯子,也懒得拐弯抹角,问:“这是你送的么?”
秦绝嗯了声,没有否认。昨日夜里,他去看了朝阳,见她睡着,没有吵醒,只在她身边静默站了许久。后来忽然察觉到她神魂不稳,便将这镯子给了她。
朝阳得到答案,正打算摘下来,秦绝道:“你神魂不稳,灵府震动,这镯子可以帮你稳固神魂与灵府,你总不想还没撑到查清楚真相,便自己先出事。”
朝阳动作一顿,神色犹豫。这话秦绝说得不错,她是不能自己先出什么事。
朝阳放下手,硬梆梆说了句谢谢。秦绝见她肯手下,眸中闪过一丝欣喜,“不必客气。”
待他们走后,朝阳看着那镯子,忽然有些后悔:“我是不是不该收下?”
白虞朝笑了笑说:“他既然愿意送,朝朝便收下吧。左右他欠你的良多,不是么?”
朝阳低下头,可她心中不愿与秦绝再有过多牵扯,罢了,一个镯子而已,明日她送份回礼给他,也算扯平-
此事虽说松阳宗不打算再追究,对外宣称明若忽然身体不舒服,已经回了松阳宗休息。可当日闹得太大,仍然不时有传闻,沸沸扬扬。
不过终究没掀起太大的波澜,倒是比试大会第一轮结束,很快便要迎来第二轮。第二轮可比第一轮要精彩得多,毕竟已经筛掉了一半门派,这比试大会只会越来越精彩。
这些日子,也没再出什么意外,众人渐渐放松了警惕。
比试大会第二轮亦是抽签决定,抽完签后的当日,却又出了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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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 秘密 ◇
◎她脑子里第一个想起秦绝,随后又否决。◎
令人意外的是, 这回死的,不是哪门哪派的宗主或是大能,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弟子。那小弟子还是天元派门下的, 死状惨烈,令人咋舌。此事一出, 原本松懈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人心惶惶,原来这人不止杀厉害的人, 竟连小弟子也不放过,那就不止那些修为高的人有危险, 就连他们这些修为低的,也有危险。
天元派掌门慕光之当即召集了大家对此事进行商讨。
“诸位道友, 此事实在太恶劣了, 此人行事歹毒, 实在令人心惊。此番竟已经欺辱到我天元派头上了,慕某必定会彻查……”
听着慕光之的话, 朝阳走神,先前她以为那人是为了修为,可如今……可倘若不是修为,又能是为了什么呢?
慕光之说了很多话,内容大概是说,这件事影响很大, 所有人都得打起精神,不能掉以轻心,天元派对此深恶痛绝……诸如此类的官腔。
待结束之后, 众人都忧心忡忡, 朝阳跟着他们的步伐, 却被慕光之叫住。慕光之道:“朝阳宗主,且慢,慕某有些话想与宗主说。”
朝阳停住脚步,看向慕光之。
慕光之笑道:“朝阳宗主不必紧张,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问问朝阳宗主,关于合欢宗巨变的一些细节,还请朝阳宗主仔细与我说说,慕某想试试能不能从中找到些线索。”
朝阳笑道:“原来如此,那便请吧。”
朝阳随慕光之一道转去慕光之所住之殿,天元派不愧是财大气粗,宗主殿自然也气派非凡,富丽堂皇。朝阳跟随慕光之进到殿内,殿中的侍从无数,即便是侍从所穿的衣物,也十分华丽。那些侍从并非天元派弟子,只能算做杂役。
朝阳对修仙界的认知只来自于松阳宗和合欢宗,松阳宗名气虽与天元派不相上下,但趋向于简朴自然的风格,至于合欢宗,更是没有这样的财力物力。她一路穿过回廊,感慨道:“天元派当真是气派。”
慕光之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有些自豪地说:“想当年,我天元派也没有这样气派,自从我接受掌门之位后,尽心尽力,这才让天元派走上正轨,有如今之威望。”
他语气里不免有些骄傲,朝阳顺着夸道:“慕掌门雄才伟略,令人佩服。”
慕光之摇头,叹了声:“不过我终究也是老了,日后只怕后人能力不够,不能让天元派继续发扬光大。”
他话题一转,又道:“还是你们年轻人好,日后有无限可能。相信日后在朝阳宗主的带领下,合欢宗定然也能蒸蒸日上。”
朝阳没有这些打算,只是微笑,就此揭过话题。
慕光之道:“哎哟,瞧我这记性,都忘了给朝阳宗主上茶。来人,上茶。”
很快有侍从送来茶水,茶香清甜,入口回甘,实乃上品。
慕光之看她喝下这茶,问道:“朝阳宗主,这茶如何?”
“好茶。”茶水中弥漫着灵气,的确是好茶。朝阳放下茶杯,看向慕光之。
慕光之叹了声,终于说起正事,“出了这样的事,慕某心中痛惜,也担心那恶人会再次出手,让更多的人受害,为了防止这样的事出现,还请朝阳宗主与我仔细说说当时的情况,以及朝阳宗主对此事的看法,如何?”
朝阳点头,不过她其实知道的也并不多,毕竟她来到朝阳这具身体的时候,合欢宗中已经出了事。她所知晓的,都是从他们口中拼凑而来的。但这事不必告诉慕光之。
她便又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一遍,慕光之也听得十分认真,还追问了一些细节。那些细节朝阳也不知道,只能摇头。慕光之听罢,摸了摸胡须,似乎陷入深思。
正说着,外头忽然有侍从过来,似乎是天元派出了什么事,需要慕光之去处理。慕光之听完侍从的话后,脸色变了变,而后回头冲朝阳说:“抱歉,门派中出了一些事,慕某得赶去处理一下,朝阳宗主先坐会儿,或者自行在这里逛逛也是可以的。慕某先失陪一下。”
朝阳摇头:“慕掌门去吧。”
慕光之转身离开,脚步匆匆。朝阳在原地坐着,原以为只需要等一会儿,没想到一等便是小半个时辰,她有些无聊,四处打量起来。
他们二人在一处庭院之中,庭院中应有尽有,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灵气缭绕。朝阳想起慕光之说她可以四处逛逛,便起身走动,沿着回廊往前,原本打算走出一段便折返。可不知为何,折返时,竟迷了路。
朝阳有些懊恼,在人家的地盘上乱走,实在很不礼貌。她只得试图回忆来时的路径,原路返回,只是七拐八拐的,记忆难免出现偏差,走着走着,便不知走到了何处。
面前是一座独立的小院子,门开着,朝阳好奇地走进去,发现这座小院子里的灵气十分充沛,非常有助于修炼。除此之外,还有些隐隐的压抑之感。
她瞥了眼,正欲转身离开,忽然听得外面有脚步声靠近。也不知为何,朝阳有些心虚,往回退了几步,打算等这人走远了再出去。
她退到院子正中的树后,等着外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才松了口气。忽地一转头,看见树下的桌子上放着一卷玉简。
那玉简有些眼熟,像是合欢宗的东西。合欢宗有个特殊的标志,是一朵芙蓉,合欢宗内大小事物上多印着。那玉简的左下角上,也印着一朵芙蓉。
朝阳皱眉,合欢宗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她伸手,打开玉简,顿时惊住。
这玉简不止是合欢宗的东西,还是合欢宗的秘法。
朝阳不用合欢宗秘法修炼,因此并不知合欢宗秘法全貌,只依稀听他们说起过。可这玉简之上,明白写着这是合欢宗的秘法。
这秘法,正是当时合欢宗出事时所提及的,怎么会在这儿?
此事竟与慕光之有关系?朝阳心中陡然惊惶起来,倘若这事是慕光之所为,那么这比试大会简直就是危险重重,这是天元派的地盘,所有人都在天元派掌控之下,慕光之是天元派掌门,想做什么不是都轻而易举?可是他为何要这样做?他之所以要毁灭合欢宗,便是为了这份秘法?那他要用这份秘法做什么?他杀那些人又是因为什么?
……
无数个念头在朝阳脑子里飞过,她心跳加速,乱如一团,不行,不行,得赶紧离开这儿。
她得去找人帮忙,找……她脑子里竟然第一个想起秦绝,很快又否决,不行,秦绝又不能调动松阳宗人力。
白虞朝,对,找白虞朝。白虞朝是蓬莱少掌门,他定然可以……
朝阳放下玉简,匆匆朝门口而去,她慌不择路,也不知自己走到哪儿。
忽地听见有人说话:“朝阳宗主?你怎么在这儿?”
是慕光之的声音。
朝阳心猛地一停,随后剧烈跳动起来,挤出一个微笑,“我……我原是想在附近走走,一不小心走岔了路,迷了路。抱歉,慕掌门。”
慕光之笑了笑,似乎没有放在心上:“无妨,是我去得太久,将朝阳宗主一个人晾在这儿,实在不礼貌。走吧,朝阳宗主,你再与我说说,你对此事可有什么看法?”
朝阳稳住心神,跟着慕光之回到先前喝茶的地方。慕光之有没有怀疑她?朝阳抬头,觑向慕光之。
慕光之笑道:“朝阳宗主这是怎么了?脸色这样差。”
朝阳说:“忽然有些身体不舒服,慕掌门,改日再与你说说我的看法,今日我恐怕得早些回去休息。”
慕光之道:“如此,那我差人送朝阳宗主回去休息吧。”
“不必了,我自己便可以。”朝阳拒绝,站起身,做出不舒服的模样。
看慕光之的样子,好像没有发现。朝阳松了口气,正要往前走。
忽然听见身后的慕光之说:“站住。”
51 ? 阴谋 ◇
◎他想,他们之间三百年的情谊,果然不是白虞朝能比的。◎
朝阳身形一僵, 手指微曲,紧张起来:“怎么了?慕掌门还有什么事吗?”
慕光之的脚步声从她身后响起,慢慢靠近, “朝阳宗主,不该去的地方, 可不能去。”
朝阳心陡然下坠, 他发现了?完了。她强撑着,装傻充愣:“慕掌门在说什么?什么不该去的地方?我怎么听不懂慕掌门在说什么?”
慕光之的脚步声停在她身后, 慕光之已经是羽化境三重,只待一个飞升的时机, 修为自然不低。他巨大的压迫感让朝阳感觉到难受,朝阳吞咽一声, 不知道眼下的情形到底该如何是好。
慕光之看着朝阳慌张的样子, 忽然笑了声, 他道:“我自幼时起便一直勤恳修炼,就为了有朝一日能飞升, 我那么努力地修炼,努力地打理好天元派的一切,可是为什么,就是没有这飞升的机缘呢?上天真是不公。”
他迟迟等不到飞升的契机,终于忍不住窥探了天机,得知了自己身陨的日子。直到身陨之前, 也不曾有飞升的契机。那么他这漫长的一生是为了什么呢?只是为了徒劳无功地走一趟吗?
他不愿意。
所以,他不能再等了。既然不能给他飞升的机会,那他便成为这修仙界中最强的人, 让整个修仙界都唯他是从。到那时, 飞升与否又如何?根本不值一提。
“上天不公没关系, 我命由我不由天。我苦心筹谋了这么久,可不能功亏一篑,朝阳宗主,得罪了。”慕光之轻笑着,将朝阳定住,朝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慕光之走近。
她问道:“合欢宗的事是你做的?”
慕光之没有否认,“是,我需要合欢宗的秘法,到时候才能融汇这么多的修为。”
朝阳咬牙,他为了一己私欲,害了这么多人,真是道貌岸然。
“那李虚茂也是你杀的?”
“是。因为我从秘法之中研究出了新东西,只会吸走对方的修为,而不会让自己受伤,所以就拿李虚茂试了试手。”
“那……你们天元派的小弟子,也是你杀的?”
“谁让他和你一样,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呢。不过朝阳宗主放心,我不会像杀他那样,直接杀了你的。你暂时会活得好好的。否则,那位鹤微仙尊与慎容仙君,恐怕要坏我的事。”
慕光之露出略显狰狞的表情,看得人恶心,他忽然又说:“哦对了,其实朝阳宗主身边那个小女修,也是我伤的。我还以为她必死无疑,没想到竟还活着,也是命大。”
朝阳猛地睁大眼,看向慕光之。
慕光之继续说:“当时,明夫人的确将她打晕,守株待兔,是想要杀了你。不过后来发现,你与慎容仙君一起来,便打消了主意。其实我也不想伤她,可惜那天她忽然看着我说,感觉我的身影有些眼熟,和当时害合欢宗的那个男人身影很像。我不敢保证她到底知道多少,只好动手了。”
朝阳咬着牙,恶狠狠看着慕光之。这个人看起来如此光明正大,背地里却做了这么多恶事。
慕光之似乎觉得她的表情很有趣,又说:“待我到时候吸收了所有人的修为,成为这六界最强,我定然会将魔界与妖界一并铲平。你别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好似我多么万恶不赦。”
虚伪至极,他所说的,将魔界与妖界铲平,根本也是为了自己的私欲,为了自己能主宰整个六界。到那时,他只手遮天,岂非说什么都行?
慕光之啧了声,从袖中拿出一个葫芦形状的法器,又使了个小法术,手边便出现了一个与朝阳一模一样的人。
“这两日,它会代替你回去。你放心吧,没人会发现你出了事的。”慕光之说罢,将朝阳丢进了葫芦法器之中。
朝阳重重跌落在地,周身痛感袭来,她抬头,看见法器的开口被合上,天光不见。她慢慢站起身,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混沌,在这里面,她不能运转灵力,也无法使用法术。如此一来,她便不能和外界取得联系。
这样不行,她得想办法告诉他们慕光之的恶毒和阴谋。从慕光之刚才的话来看,他一定很快就要有什么计划,并且这个计划是针对全部修仙界的人,这次比试大会恐怕就是个幌子,就是为了把他们所有人都骗过来,再将他们的修为都吸走,据为己有。
可根据李虚茂和合欢宗那些人的经验,被吸走修为的人就会死。不能这样下去,她得想想办法,朝阳试着冲了冲法器的内壁,她修为在这里面什么用也没有,约等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除了手疼,什么都没发生。
朝阳垂头丧气地跌坐在地,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慕光之的阴谋得逞,这么多人的性命。
朝阳急得冒烟,却完全想不到办法-
没有任何人发现朝阳有什么不对,她见过慕光之后回来,先去看了小果儿,然后回了合欢宗的住处。
小果儿感觉今日的朝阳有些安静,但除了过分安静以外,倒也没什么不同。
“你今日怎么感觉如此……是不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小果儿撑着下巴,看向朝阳。
朝阳笑着摇头:“没有啊。”
小果儿哦了声,像平常那样与她说起一些事,朝阳安静听着,偶尔给一两句回应,除此之外,并不多说什么。
一晃时间便过去,朝阳站起身要走,小果儿眨了眨眼:“你今日不在这儿陪着我啦?”
朝阳愣了愣,说:“你自己也可以的吧。”
小果儿撇嘴,她自己是也可以啦……可是,她看向朝阳,盯着她,但她不为所动。
今天的朝朝好绝情……
小果儿垂头丧气地目送朝阳离开。
从蓬莱回合欢宗的路上,遇上了秦绝。秦绝停下脚步,看着朝阳,没想到朝阳竟然会主动打招呼:“鹤微仙尊。”
她也只打了个招呼,便走了,好似他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一般。
折云吸了口气,诧异道:“今日小明月怎么破天荒地主动与你打起招呼来了?”
秦绝眉头压低,却觉得不对劲,她今日的确是主动与他打招呼,但疏离得太过平淡,不像她平日的样子。她平日里尽管冷淡,但不会这么平淡,平淡到……完全没有波澜起伏。
折云调侃:“兴许人家一夜之间便想通了呢?”
秦绝睨他一眼,不可能。
折云收声:“好好好,可小明月好端端的,怎么会不对劲呢?”
秦绝摇头,他亦不知。
折云忽然哎了声,道:“师兄,会不会……原本这身体的主人回来了?所以现在的朝阳并不是小明月?她看你,自然也就像看陌生人。你前几日不是还说,她神魂不稳么?”
秦绝眉头皱得更深,“不会,我……已经将她的神魂稳住,何况她身体原本的魂魄,已经不在世上,怎么会回来?”
但具体怎么回事,他们也不知道,只好暂时按下不提,观察了几日。
几日之后,比试大会第二轮结束。经过第一轮与第二轮的筛选,到第三轮时,已经没剩下多少宗门,剩下的比试自然也令人充满了期待。
旁人或许对如火如荼的比试兴致高涨,但秦绝毫无兴趣,比起那些,他的目光全程追随着朝阳。这几日,他仔细观察过朝阳,发现她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实在可疑。
不止秦绝发现了,白虞朝也发现了不对。
比试场上战斗激烈,场下,白虞朝不知何时来的,“鹤微仙尊,最近我总觉得朝朝有些不对劲。”
秦绝看他,有些微妙的骄傲感,白虞朝竟然才发现,他早就发现了。
他想,他们之间三百年的情谊,果然不是白虞朝能比的。
“是,我早已发觉。不知慎容仙君有何想法?”
白虞朝自然体会到了他的骄傲,有些好笑,“据我回忆,似乎是上一回天元派弟子出事,慕光之召集大家后,她便有些不对劲了。”
秦绝冷声道:“这个朝阳是假的。”
他语气笃定,令白虞朝不由挑眉。秦绝不理会白虞朝,他已经观察了几日,发现她性情大变,他试了试她手上的镯子,发现并无感应,由此断定,那镯子是假的,所以这个人自然也是假的。
白虞朝不知鹤微为何断定,但凭他的语气和态度,他愿意相信鹤微的话。
“朝朝会不会有什么危险?”白虞朝有些担忧,不知是何人如此处心积虑,要弄一个假人在这儿,又有何目的。
秦绝又冷冷笃定道:“暂时没有。”
白虞朝又瞥他一眼,意思是,他怎么知道?
秦绝盯着那个假的朝阳,没有回答白虞朝。他体内曾种过同心诀,在明月死后,再感知不到她,后来发现,朝阳便是明月,又再次能感知到她。
但这话他不会与白虞朝说。
白虞朝看他这样,也懒得再问,既然没有危险,他也能放心。至于这人的目的,总有蛛丝马迹可以查。
今日是比试大会第三轮的日子,慕光之特意在开始之前,进行了一番激动人心的演讲。
“此次比试大会精彩绝伦,各宗门新生代的弟子们都很优秀,日后咱们修仙界的未来可期啊。为了庆祝这样优秀的弟子们,慕某准备了一些灵酿招待大家,希望大家不要嫌弃。”
天元派的灵酿,那当然是好东西。那些修为低些的,巴不得能喝到,拿到便仰头饮尽了。至于修为高点的,毕竟人家是天元派掌门,不喝未免太不给面子,所以一时间,所有人都喝下了那灵酿。
慕光之站在上面,看着他们一个个喝下,连鹤微与慎容也喝了之后,眼神里露出迫切的光。
他的筹谋,终于要成功了。很快,他将能构建一个由他主宰的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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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 半心 ◇
◎镯子是秦绝的半颗心所化。◎
那灵酿之中添加了慕光之特意炼制的丹药, 无论是普通修士还是仙是魔是妖是鬼,但凡喝下去,一刻钟后起效, 慢慢地会失去灵力,药效时间两天, 两天之内, 无法运转灵力,与凡人无异, 并且会失去力气,只能任人宰割。
整个天元派慕光之都已经布下结界, 没有他的印,谁也不可能离开天元派半步。接下来, 他只需要静静等待, 等待他们都失去灵力, 惶恐不安的模样。到时候,他再出现, 揭露真相,便能欣赏他们害怕而又无能为力的模样。
慕光之光是想想那场面,便觉得已经心血澎湃。他马上,马上就可以……
慕光之收敛目光,命人撤下灵酿,宣布比试大会第三轮开始。
众人没有发觉有异, 和往常一样,准备比试大会。众人讨论的声音热闹非凡,秦绝站在其中, 忽地皱眉, 看向慕光之的背影。
他感觉到了, 在慕光之身上。
他面色冷下来,看了眼身旁的白虞朝,还是决定不告诉他。慕光之修为在他之下,他一个人也足够应付,告诉白虞朝,反而会让朝阳也记他的功。
秦绝不动声色,隐藏自己气息,跟上慕光之。他倒要看看慕光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慕光之沉浸在兴奋和喜悦之中,也没休息自己袖中装着朝阳的葫芦法器被秦绝用法术盗走。秦绝拿着葫芦法器,有些疑惑。这慕光之将人装在这里面,是要做什么?
他用了法术,想打开这法器,但没成功。这法器是慕光之所制,不是慕光之,谁也打不开。秦绝眸色微沉,既然软的不行,便只能来硬的了。
“不问天。”秦绝唤出剑,意图劈开这法器。
出乎意料,竟然没成功。
秦绝眉头更紧,怎么会如此?
朝阳在法器里挣扎了几日,已经累得不行,正躺着休息,忽地感觉周遭震荡,似乎是这法器遭受了巨大的冲击。
怎么回事?朝阳眉头紧锁,不知发生什么,这样的冲击……像是有人试图破坏这个法器。倘若是慕光之,他完全没有这种必要,他大可以直接将朝阳弄出来,所以,是别人?!
有人发现了她的秘密吗?太好了!
朝阳扶着身边的墙壁站稳,扯着嗓子朝外面喊道:“有人吗?有没有人能听见我说话?”
没有人回答她。
秦绝听不见她的呼救,他又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他觉得奇怪,但有些法器便是如此,除非是主人,别人无法打开。他沉默片刻,决定先将法器收起,再想旁的办法。
回到比试场时,比试场上气氛微妙,因为他们打得不尽如人意。
有人道:“这打得什么呀?他不是很厉害的吗?怎么两个人都打得这么一言难尽?”
不止比试场下的人抱怨,比试场上的人也觉得自己的身体出现了问题,他们似乎有些力不从心。不久之后,所有人都发现了这个问题,他们的灵力在流逝。
秦绝沉下眸子,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几乎是立刻便明白过来,这一切定然都和慕光之有关系。慕光之给他们喝的那什么灵酿里有鬼,恐怕加了什么东西,慕光之在计划一些阴谋,恐怕先前那些事,也与慕光之脱不了干系。朝阳说不定正是因为撞破了什么,所以才被他关进了法器里。
当大家都发现不对劲的时候,联系起之前发生的事,轻易便想到这是有人在使坏,恐怕大事不妙。可他们还没联想到,背后主使正是慕光之,还有人去找慕光之求助。
慕光之表面上惊讶不已,接住那些求助的人,“怎么会这样?现下情形如何了?”
慕光之装得很着急,实际上心里高兴不已,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他跟着人来到比试场,担忧地查看情况,又差人去各个宗门的住处查看情况。
今日来比试场的大概有一半多人,剩下一小半人,各自在住处。但慕光之也派人送了灵酿过去,且命他们必须亲自看着人喝下才行。因此,在住处的人也通通中招。
“怎会如此?”慕光之虚伪地皱着眉,眼底却在笑。
“不必假装了,一切都是你的阴谋。”秦绝忽然站出来,直白说道。
众人被他点醒,聪明些的终于反应过来,那个灵酿里有问题。也唯有那灵酿里有问题,才可能让这么多人都出事。
慕光之也懒得伪装了,反正离他的大计得成很快了。他道:“是啊,都是我的阴谋,可是如今,一切都晚了。鹤微仙尊倒是聪明,只可惜,你也喝了我的云光散,此刻灵力慢慢衰退,恐怕很不习惯吧?”
秦绝冷脸看他,问:“你想做什么?”
慕光之笑道:“我想做什么,你们很快就知道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仰天长笑,忽地抓过天元派的一位长老来,吸走他的修为,而后便将人像丢弃无用的杂物一般随手丢弃在一旁。这人从前处处与他作对,还对掌门之位有所觊觎,如今,只能成为一只低贱的蝼蚁。
得到了他的修为之后,慕光之打坐调息,感觉到自己的修为在增长,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兴奋。而其他人看着这一幕,又是恐惧,又是不安。
有些胆小怕事的,已经开始求饶:“慕掌门,求您饶了我吧,我愿意为您当牛做马,唯您马首是瞻。”
被人唾弃:“贪生怕死之徒,竟愿意认贼作父。”
慕光之颇有兴致地扫视他们,看着他们各不相同反应,有人在害怕,有人在求饶,有人在咒骂……但鹤微与慎容二人,不愧是飞升过的,根本不为所动,仿佛一切与他们无关,淡然处之。
慕光之看见他们的嘴脸,感到厌恶,他也想飞升,可总是没有机会。他明明已经很努力了,付出了比常人多得多的努力,但偏偏有另一些人,不废吹灰之力便能得到。此刻,他们明明是阶下囚,却还是那么高高在上。
他的笑容渐渐收敛,看向秦绝与白虞朝:“二人仙君倒是悠然自得,似乎一点都不害怕。”
秦绝冷脸相对,一句话都不想说。白虞朝叹了口气,说:“万事万物,皆有因果,生死亦然。更何况,此刻情况看起来虽然我们死定了,可却也未必。”
慕光之冷哼:“你以为还有谁能救你们吗?你们所有人,都已经中了我的云光散,不可能是我的对手。这天元派我已经下了结界,外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待我将你们的修为尽数吸收融汇,我便是这天地之间的最强者,便是天道,亦奈我不何。我怕什么?”
白虞朝仍旧笑,好似胸有成竹似的。而秦绝呢,只冷冷站着,衣袂微动,清冷孤绝。
慕光之恨恨移开视线,是对他们说,也是对自己说:“不会有人来救你们的,今日便是你们所有人都的死期。到时候,我会对外说,这一切是魔界做的,而我是消灭魔界的功臣。到时候,我再顺势将魔界铲平,一统六界,构建一个听从于我而非天道的世界。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猖狂,又命人将住处内的那些修士们也都赶来比试场。
朝阳在法器之中听得一清二楚,不知为何,这法器似乎能听见外面的声音,但里面的声音外面听不见。她听到了慕光之的伟大计划,咬牙着急。
她要怎么才能出去?!
正想着,忽然觉得手腕上的镯子有些异样。朝阳看向镯子,这镯子是秦绝送的,此刻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朝阳运用那点淡淡的灵力,从里面尝试了一遍,竟真的冲破了法器。
所有人,包括慕光之在内,只听见砰的一声,从秦绝身侧传来。秦绝自己也愣了愣,随后看见朝阳从法器内出来。
“月儿!”秦绝惊喜道。
“朝朝?!”白虞朝也同样惊喜。
小果儿同样惊喜:“朝朝!!!”
慕光之看着朝阳,有些意外,“你竟然能从我特制的法器里出来?不过你出来也无用,如今我的计划已然成功了,你已经阻止不了我。至于你,也马上要跟他们一起死了。”
朝阳看着慕光之,目光从整个比试场内扫视一圈,他们之中,有合欢宗的弟子,有鄙视过合欢宗的人,有对朝阳出言不逊的人……千千万万条性命。
她缓缓收回视线,做了决定,坚定地看向慕光之:“我可没有中你的劳什子云光散,可以运转灵力。”
慕光之轻蔑地笑:“就凭你,小朋友,别闹了,你打不过我。”
朝阳眸光坚毅,想起一些事情,小果儿是她的朋友,她要保护自己的朋友,合欢宗是她答应过老宗主的,要替他们报仇,而那些人,倘若被自己曾经看不起的人所救,定然很精彩吧。
她道:“打不打得过,打了才见分晓。”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这个年轻的女修,在这一刻,仿佛成为了他们的救世主。
慕光之根本不曾将她放在眼里,摇了摇头。朝阳朝他冲上去,自然败了。她被慕光之打得飞出去,坠落在地,吐出一口鲜血,再慢慢爬起来,眼神仍旧坚毅。
所有人又失望不已,他们真是异想天开,就这么一个五百岁的女修,凭什么打过已经逍遥境三重的慕光之呢?
倘若此刻在这里战斗的是鹤微仙尊,那才有可能。
朝阳大口喘着气,擦去自己唇角的血渍,看向慕光之。慕光之道:“别白费力气了,小丫头,乖乖受死吧。”
她看着慕光之,她本应该是死了一次的人,倘若再死一次,似乎也不怎么亏。打不过慕光之,也是死路一条,还不如奋力一搏。
她再次冲了上去,仍旧是重重坠落在地。
秦绝看着朝阳,白虞朝也看着她,藏星藏月以及松阳宗从前的那些旧人们都看着她。
“小师妹!”他们叫她,就像很多年以前,她还是松阳宗的明月时的样子。
藏月看她这样,竟有些想哭。
小果儿和合欢宗弟子更是急得不行:“朝朝!”
“宗主!”
朝阳慢慢撑起身,站起来。她的头发凌乱不堪,脸上有些细微的伤处,渗着血,那张倾城的容颜此刻实在狼狈不堪。
秦绝忽然叫她:“朝朝。”他学小果儿与白虞朝的称呼,叫她。
朝阳看向她。
秦绝走到她身侧,抬手替她擦去唇角的血渍,而后将自己的剑不问天交到她手上。朝阳皱眉,剑修的剑认主,又岂能谁都可以使用?
秦绝低眸,看向她手腕上的镯子:“不问天会听你的话。”
因为镯子是他的半颗心所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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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 输赢 ◇
◎靠旁人总是无用的,往事也早已证明了这道理。◎
朝阳瞪大眼, 看着秦绝,又是惊讶又是不解。心是一个人最重要的部分之一,自然珍贵无比, 剖下半颗心,自然鲜血淋漓, 痛楚万分。只是剜心之痛, 朝阳早已领受过。如此一向,她收起自己的惊讶, 看向慕光之,此刻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既然秦绝说不问天会听自己的话, 那便奋手一搏。
她眸光中的坚定更显,将手中不问天的剑柄握得更紧, 面向慕光之。慕光之虽被她的气势微微震撼到, 此刻的朝阳, 仿佛已经是位逍遥境的大能似的,但也只能是“似的”。慕光之不屑轻笑, 嘲弄道:“小丫头,即便你有这把剑,也依旧毫无胜算。更何况,你何苦为了他们让自己陷入危险呢?你瞧他们,从前对你只有百般嘲讽,看不起你, 你如今为了他们如此,难道值得吗?”
朝阳不和他废话,握着剑迎上去。秦绝的剑, 自然非凡品, 剑气从慕光之身侧扫过, 掀起一阵狂风。可他们天元派亦是剑宗,慕光之身为掌门,他的剑也不虚,慕光之唤出自己的剑,与朝阳的不问天对上。
刹那间,天地狂风骤起,在此刻,这里的人都与凡人无异,如何受得起这样的情况?狂风将他们的眼睛都吹得睁不开,甚至连人都像要被掀翻。白虞朝与秦绝情况略好些,还能颇为镇定地站着。
白虞朝道:“鹤微仙尊还真是舍得,只是不知,这迟来的舍得,有没有意义?”
秦绝睨他一眼,没接话。有没有意义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要这么做。
朝阳虽有不问天帮忙,但他们二人之间的修为差距实在太大,依然节节败退,毫无胜算。慕光之一道剑气劈来,朝阳躲闪虽快,还是被余波伤到脸颊,霎时间脸颊一道裂口,渗出血来。
众人原本有些曙光,见状这点曙光顿时黯淡下去,他们就知道,凭她,果然不可能救他们……
朝阳擦去脸上血迹,看着慕光之。慕光之居高临下站在那儿,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胜利。朝阳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不问天握得更紧,她脑子里疯狂运转着,思索着有没有什么办法……
没有,她不过三百多岁,经历的事也就那些,根本没有头绪。可是……她却不能放弃,不能放弃。
她再次迎上去。
既然用剑,自然该用剑术,才能最大可能发挥威力,朝阳所有的剑术,皆是在松阳宗所学,只有一些基础的剑招。但是……还有秦绝教过的,尽管她不想与秦绝有何瓜葛,可此刻情况紧急,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除了脸颊,方才她小臂上也有伤口,小臂上的伤口流出的血,顺着小臂往下流,滴在她手腕的镯子上。镯子似乎受到什么感应似的,突然迸发出巨大的光芒,光芒将朝阳包裹在其中,而后朝阳感受到巨大的灵力顷刻间注入自己的体内,她顿时灵力充盈。
那一刻,所有人的心再次重重提起,期盼着会不会有什么奇迹发生……
在光芒散去后,众人只看见朝阳与慕光之缠斗在一起,每次二人对上,都有灵力震颤,气氛之紧张,让人不敢大喘气。与他们的提心吊胆相对,白虞朝和秦绝都一脸淡然,仿佛如果这场战斗输了,可能死的不是自己似的。
他二人难得有默契的时候:“我相信朝朝。”
说罢,一道看向朝阳。
朝阳没有辜负他们的信任,在几次艰难的对抗之后,她忽然奋力一击,将慕光之逼退几步,而后唤出了数道剑影,剑影纷纷劈向慕光之。慕光之轻敌,本就觉得朝阳对自己构不成什么威胁,因此自然没想到会被朝阳打中。朝阳这一击,用了十成灵力,她激活了秦绝的半心镯中留存的秦绝心头血,加上有不问天在,这一下竟是让慕光之吐出一口血来。
慕光之擦掉血,忽然间狞笑:“没想到你还有些水平,只是……”
他转过头,看向那些人,他笑道:“你看见他们了吗?我可以随时抓一个人吸食修为,从而立刻变强,而你只会越来越弱。所以你是绝无可能赢过我的,没有人可以胜过我。我才是这六界之中最强的那一个!哈哈哈哈哈。”
朝阳面色凝重,的确如此……慕光之可以吸食他们的修为,他只会越来越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慕光之胸有成竹,这是合欢宗的秘法,经过他改良之后,只需要稍作调息,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吸食旁人的修为,将其占为己有。朝阳自然也想到了这是合欢宗的秘法,毕竟那日她已经在慕光之寝殿之中看见过合欢宗秘法玉简。
慕光之伸手,从那些人中挑了一个修为高些的,将他抓至身前,便要吸食他的修为。
就是这时!
朝阳趁机出招,一道剑气逼至慕光之身前。
那玉简的最后一页,用极小极难辨认的字迹写着,秘法进行之时,不能被惊扰,否则便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慕光之心中一惊,没想到朝阳会此时出手,他正吸食那人修为至一半,倘若不躲朝阳的剑气,势必要受伤。慕光之咬咬牙,只好停下动作,闪身避开。
朝阳要的就是他躲避,她趁机劈下几剑,慕光之一一避开,他正欲抽身,暂时将那人放下,可忽然发现,当他有这意图的时候,自己的修为竟被反吸食过去。
慕光之愣了愣,眸中闪过一丝阴狠,索性将那人杀了。那个人的尸体霎时间四分五裂,爆散在各处。
“想赢我,没那么容易。”慕光之没了耐心,他本来还想跟朝阳玩玩,现在觉得还是早早把她也一并解决了为好。
二人又再次缠斗在一起,慕光之全神贯注,不再有任何轻视,他的十成灵力,朝阳自然无力招架。慕光之手中凝聚出一团灵光,猛地击中朝阳心口,朝阳被那道灵光击飞出去,重重跌落在地上。
不问天也随之哐当一声,掉落在她身侧。她胸口重重一痛,吐出一大口鲜红的血。
她忽然想起从前,她连突破的雷劫都渡不过,要秦绝替她挡着。后来有一次,她终于自己渡过了雷劫,她高兴得不得了。
但是,自己的雷劫本就应当要自己来渡,靠旁人总是无用的。往事也早已证明了这个道理。
现在,她只能靠自己。她要打过慕光之,要救她的朋友,要日后都靠自己活得堂堂正正,精彩纷呈。
比试场上乌泱泱坐着的人们都寂静着,没人说一句话,他们看着朝阳,或是悲戚,亦有敬佩。猎猎长风自比试场上空呼啸而过,仿佛是上天的悲悯。
朝阳再一次擦去血迹,站起身来,冲向慕光之。
“不问天!”朝阳唤它,它感知到召唤,周身迸发出强烈的灵气金光,汇聚成一道巨大的剑气,劈向慕光之。
慕光之抬手召出一道透明结界抵挡,但没想到,竟没挡住。这一次,她的灵力比先前更充沛,那剑影自他头顶一寸寸落下,像是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压得他无法动弹。
最终,不问天从慕光之头顶劈落。
慕光之的身体炸出巨大的光芒,轰然爆裂开,垂天高风飒飒而来,将不远处的宫殿掀倒,砖石瓦砾四散,笼罩在他们头顶的结界骤然消失,巨大的声响让每个人都下意识躲避。
唯有秦绝,在漫天的飞沙走石里,一步步走近朝阳。
朝阳将不问天插在地上,支撑着自己脱力的身体。眼皮似乎有千斤重,终于再支撑不住,身体坠落之际,却被一双熟悉的手掌托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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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 不愿 ◇
◎倘若能重来,她不愿意再跟秦绝走了。◎
朝阳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境动荡变幻,光怪陆离,似乎有无数的记忆片段闪过, 但一伸出手,最终什么也没抓住。
她已经昏迷了三日, 眉头始终紧皱着, 偶尔嘴上还会念叨着一些话,但听不清到底是什么。小果儿和合欢宗弟子轮流照顾她左右, 秦绝和白虞朝也在,其他宗门的人也时时过来看望。
这三日里, 一切都已经恢复如常,各个宗门都通知了自己留守宗门的人。这消息太过震撼, 谁也没想到, 平平无奇的一次比试大会, 竟然会出现这样的事。
经过这次的事,众人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心中五味杂陈。一方面,是因为天元派掌门慕光之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从前慕光之在修仙界的名声一直不错,可就是这样一个名声甚好的人,竟然心思如此歹毒,还害死了这么多人。另一方面, 则是因为,在那样生死攸关的时候,救了他们的人, 是一个从前他们一贯看不起的人。
无论如何, 朝阳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这无可否认。
并且为了救他们,朝阳至今还昏迷不醒。当时能赢过慕光之,除了秦绝的半颗心与不问天,还有……朝阳自爆了金丹。
自爆金丹是何等的代价,他们身为修士,自然明白。没有金丹,这一辈子的修炼之路,几乎也走到头了,不可能再有突破。
扪心自问,倘若当时是他们在,他们能做到这样无私吗?他们能做出和朝阳一样的选择吗?
不是每个人的答案都是能。所以,朝阳显得如此难能可贵。也正因设身处地换位思考,没人会对朝阳多说一句不好的。他们开始放下成见,开始自我反省,他们比得上朝阳吗?
也因此,他们对合欢宗开始改观。
合欢宗修炼之道或许不被他们接受,因为太过走捷径,但他们又何尝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呢?他们以双修为捷径,那也是建立在双方自愿的基础上,并不曾伤害过任何人。合欢宗也是修仙界的人,也遵守着修仙界的道义,甚至于,比他们做得更好。
实在令人惭愧。
“不知朝阳宗主今日可醒了?”门外又是来看望朝阳的修士。
门口是合欢宗弟子值守,摇头道:“我家宗主还没醒,诸位请进吧。”
他们听得这话,叹气,推门进来。秦绝守在朝阳床边,眼神紧紧盯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朝阳。听闻鹤微仙尊连自己的半颗心都可以剖下给朝阳宗主,他们二人的情谊……
前来看望的修士们收回视线,将带来的灵丹妙药放下,道:“我等来看望朝阳宗主,此乃回转丹,或许朝阳宗主可以用得上。”
秦绝嗯了声,道了声谢,俨然已经是朝阳的自己人。他们也不敢妄加评判,只听说这些日子,鹤微仙尊寸步不离守着朝阳宗主,想尽了一切办法,全修仙界中最厉害的医修们都来看过,全都束手无策。按理说,她自爆金丹,并不会让她昏迷不醒,面对这样的情况,医修们只好猜测,因为那□□阳耗费了太多灵力,所以才会醒不过来,或许休养一番就能醒来了。于是每天都有很多人送许多滋养灵力的丹药来,可仍然不见人醒。
就这么,又过了两天,朝阳已经昏迷五天。
这一日晨起,白虞朝来探望朝阳,只有小果儿在。小果儿身体也还没恢复完全,大家拦着不让她没日没夜照顾朝阳,因此小果儿今日一早便过来,昨日夜里是秦绝在朝阳床边照顾。
白虞朝看了眼床上躺着的朝阳,她还是老样子,气色不算好,但也不算太差,还是没醒。
他道:“鹤微仙尊竟然不在?”
小果儿道:“我来时他在的,只是他表情不大好看,说要离开一趟。”
小果儿还以为他说的离开是指回一趟松阳宗那儿,并未放在心上。
白虞朝皱眉,也没多想。
秦绝的确回了松阳宗,他去找了折云。折云见他来,问起朝阳情况:“小朝阳还没醒么?”
秦绝嗯了声,“还未醒。我在想,是否因为没有金丹的缘故。倘若……”他一顿,没说下去。
世人都知晓金丹于修士而言极其重要,即便他已经飞升,也不例外。
片刻之后,秦绝道:“我预备出门一趟,或许要三五日,或许要七八日。若是途中朝朝醒来,你传信给我。”
折云有些意外,问他要去哪儿,“倘若她醒来时,你不在,或许……”
秦绝道:“我在或者不在,她大抵都不在意了。”
那日他扶住朝阳,可朝阳见是他,竟然伸手要拂开他的手,只是她没有力气,还未能拂开便摇摇坠落。
就连扶一扶她,她都不想要。他觉得起初没告诉她那镯子的事也是对的,否则她不会接受。即便她接受了他的半心,也是因为当时不得不需要这半心。
她真真切切地不再需要他。
不再需要他挡雷劫,不再会从早到晚期待与他说两句话,不再期待他会给予夸赞……什么都不需要他了。
即便如此,他仍想给。只恨自己从前竟如此吝啬给她一些她所期待的,没有与她多说几句话,没有在她有所进步时给予夸赞,没有告诉她,其实他也很喜欢她。
现在察觉到了,却为时已晚,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秦绝垂眸片刻,复抬眼,道:“折云,原来爱是这样的情感。”他声音不大,没头没尾,原以为折云会诧异,但折云却点头,同样感慨。
“是啊,爱,原来是这样的情感。”
秦绝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天空。
来参加比试大会的宗门们大多仍待在天元派,因为朝阳没醒,他们心有不安,想等朝阳醒来之后再离开。松阳宗的人也都还在,毕竟再怎么说,朝阳与他们松阳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松阳宗如今是藏星做宗主,藏星虽年轻,有些事上处事不够周到,但已经做得很好,相信假以时日,也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宗主。几位长老也都和从前一般,即便出什么事,他们也都能护松阳宗周全。
秦绝缓缓收回视线,看向前方,日后即便没有他在松阳宗,松阳宗也不会如何-
朝阳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终于结束,她茫茫然站在一片虚无之间,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似乎是人间。
眼前的景象有些眼熟,似乎曾在哪儿见过,但不记得在哪儿见过了。她试图回忆,这时候头疼了起来,她只好停下回忆。
转过身,想在附近看看,忽然间,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认得,因为过去太熟悉,所以一眼认出,那是秦绝的身影。
朝阳看着秦绝的身影,终于记起来了,难怪她觉得眼熟,因为这是从前秦绝找到她时的地方。那时她父母双亡,孤零零一个人,不知该何去何从时,遇到了秦绝。秦绝说,他是修仙界的人,而她是他的命定之人,问她愿不愿意跟他走。
她当时无处可去,在人间又受人欺负,听闻他是仙人,自然愿意。
这是梦吗?她怎么会梦见这个?
正在她皱眉纠结之际,梦中的秦绝再次向她走近,一切和从前一模一样。他停在朝阳面前,还是那副清冷模样,问她:“你愿意跟我走吗?”
朝阳看着他,却是摇了摇头。
倘若能重来一遍,她不愿意再跟秦绝走了。她情愿做一个普通的凡人,受生老病死之苦,入轮回转世,遭人间冷暖,也不愿意再跟秦绝走了。
55 ? 别走 ◇
◎“小师妹,你可愿意与我们回松阳宗?”◎
当她说完这一句后, 周遭的画面陡然消失,朝阳还未反应过来,便倏地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 是在天元派中的住处,她记得这里。
已经是深夜, 周遭的灯都灭了, 只有淡淡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秦绝说要离开一趟,竟不是回松阳宗住处, 而是离开了天元派。因此,白虞朝接手秦绝的班, 夜里陪着朝阳。
白虞朝睡眠浅,被这细微的动静吵醒, 他睁开眼, 心中一惊, 见朝阳醒来,又惊又喜。
“朝朝, 你醒了?可有哪儿不舒服吗?我去叫医修来。”白虞朝抬手,霎时将房中的灯点亮,出门去找医修过来。
如今各个宗门中最好的医修都在朝阳这里待命,听见动静通通赶来,一时间挤满了这间屋子。朝阳皱眉,看着他们有些意外, 怎么这么多人在?
医修们过来替她诊脉,一个接一个,最后都惊喜道:“宗主身体没什么大碍, 只需要好好将养一番。”
朝阳不明所以, 抽回手, 和他们道谢:“谢谢你们,只是……”
白虞朝给她解释:“你可是大家的救命恩人,自然该有这待遇。”
朝阳哦了声,她倒是设想过,一个不被看得起的人救了他们,他们不得不感念这救命之恩,这感觉应当不错。
听闻朝阳醒来,尽管是深夜,那些等待消息的修士们也都赶来,将这小小的屋子团团围住。无奈,他们只得排队进来探望朝阳。
首先进来的,自然是天元派与松阳宗。
天元派与松阳宗的弟子人数不少,这房间里也装不下,因此也分了两批。第一批自然是天元派与松阳宗的掌门和长老们,以及一些辈分高的弟子。
慕光之死后,天元派暂时推举出了一位代理掌门。一堆人现在床侧围成一圈,看着朝阳,这架势……朝阳有些不习惯。
藏星率先开口:“朝阳宗主,你能醒来,真是太好了。”
天元派代掌门附和:“是啊,朝阳宗主,此番真是多谢你了,此乃大功德一件啊,想必日后朝阳宗主必有福报。”
其余人也跟着附和:“多谢朝阳宗主相救,日后倘若朝阳宗主有需要,尽管开口。”
“我等若能帮得上,自然都会帮衬。”
“从前是我等太过愚昧,对宗主心存偏见,我等向宗主道歉,还望宗主原谅。”
“还请宗主原谅。”
……
因为后面还有人排队来道谢,因此他们说话的时间不多,匆匆换了下一批人。殷南也在第一批人之中,小果儿送他们出去时,殷南与她说了句对不住。小果儿哦了声,已经没什么所谓了。
她忽然觉得,殷南也不是那么帅气。毕竟,那日朝朝使起剑来,比他们那些人帅气潇洒多了。
小果儿道:“没关系,我原谅你了。”说罢转身进去。
殷南看着她背影,也没多说,跟着他们离开。
一批接一批的人进来与朝阳道谢,以及道歉,重复他们的自我反省。想起他们当时的轻视,与此刻的反应,实在好笑。
朝阳听着他们的话,心想,这感觉果然很不错。
不论他们是否真心接受她的身份,不论他们是否真心道谢,哪怕是不得不虚情假意,也极为令人畅快。
只是前来探望的人太多,好不容易等他们都说完,朝阳都觉得又困倦起来。她掩嘴打哈欠,瞧着外头的晨光,天都快亮了。
她没了金丹,自然容易疲惫。白虞朝垂眸,看出了这一点,他在朝阳身侧坐下,道:“要不要再睡会儿?”
朝阳自然也知道这是为何,只笑了笑。她对修炼之事,似乎本也没那么执迷,从前是为秦绝。因为秦绝太优秀了,她想努力修炼,成为一个能和秦绝比肩的人。但现在,她似乎没什么理由。
害合欢宗的人她已经杀了,即便做一个不再能修炼的废人,她也无所谓。或许,她可以去人间游山玩水,快快乐乐地活着。
她靠着枕头躺下,笑道:“还真有些困了。”
白虞朝看着她,半真半假道:“朝朝,你如今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人间不都流传那些话本子么?倘若不知道怎么报恩,便以身相许。不如,我也以身相许,如何?你做我的道侣。”她虽没有金丹,可若是结为道侣,多少能靠双修维持修炼,不至于完全成为废人。
朝阳知道他的好意,感激地笑了笑:“可我救了这么多人的命,总不能个个都以身相许,那我可吃不消。”
白虞朝笑意微收:“朝朝……”
朝阳摇头,打断他的话:“其实我于修炼之事没什么执念,并没觉得很难受。”
她原本的想法,便是打算等合欢宗的事情了结,便将宗主之位交托,离开合欢宗,做一个逍遥自在的散修。
只是这想法还未对合欢宗的人说。
第二日,藏星与藏月以及从前和明月关系好些的师兄师姐们又来了。
藏月道:“小师妹,你可愿意与我们回松阳宗?即便你没有金丹,回松阳宗也不会有任何人亏待你,你可以自在地过日子,和从前一样。”
和从前一样。
朝阳抿唇失笑,抬头从他们面前扫视一圈。面对她的打量,他们都低下头去,显然都是想起了从前的事,觉得心虚。
朝阳叹气,笑道:“瞧,你们都知道,从前是从前,回不去了。世上没有明月了,没有诸位的小师妹,我如今是朝阳,是合欢宗宗主。倘若我入你们松阳宗门下,我合欢宗又该如何自处?”
藏月黯然,但还是不死心,“小师妹……”
朝阳打断她的话:“从前我也以为,我可以在松阳宗逍遥自在地过一辈子,直到身陨。可是,你们也都瞧见了。我实在不愿再经历一遍了,诸位还是请回吧。就算是,感念我救命之恩。”
她将救命之恩几个字咬得很重,他们脸色变了变,都没脸面再开口。
他们当年所作所为,的确对不住她。
朝阳看着他们的背影,叹了口气,说痛快,自然有痛快,可除了痛快之外,竟然还有一些感慨。
她想起人间的一句诗,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那些美好的时光真切存在过,可那些伤害也无法磨灭。人只能往前看,往前走,回不了头。
小果儿在门外听见了他们的话,待他们走后,推门进来,有些难过又有些庆幸:“朝朝,你真的不打算跟他们回去吗?”
朝阳摇头,让小果儿去叫合欢宗的人过来。待他们都来齐之后,她正色道:“我如今没了金丹,自然也不适合做这宗主,你们重新推举一位宗主出来,日后想必能带领你们合欢宗走向盛大光明。”
他们都愣住了,面面相觑,片刻之后,小果儿道:“为什么?朝朝,你要走吗?是合欢宗不好吗?你虽没了金丹,但那有什么关系呢?你依然可以做合欢宗的宗主。”
朝阳垂眸,她虽对合欢宗没有偏见,但也并不推崇以双修之法进行修炼。她做这合欢宗的宗主,不大合适。
小果儿道:“可是……我们也可以不以双修之法修炼,不是么?我们可以做剑修,那日你使剑的英姿可真是帅呆了。”
他们点头,附和小果儿的话:“是啊是啊,宗主,我们也可以做剑修医修丹修。”
“如今我们合欢宗中剩下的弟子不多,修为都不怎么高,还来得及转换修炼之道的。”
“宗主,你别走,求你了。”
朝阳看着他们,一时心头发烫。
56 ? 金丹 ◇
◎他竟要将自己的金丹换给她。◎
他们极力挽留, 朝阳也只好答应,留下来,继续做合欢宗的宗主。但合欢宗不再是从前的合欢宗, 从朝阳上次提过一次之后,他们便纷纷表示要转成别的修。他们并非嘴上说说而已, 已经实际行动起来, 去测了测自己的根骨,看适合修炼什么。
小果儿也兴奋地跑去凑热闹, 不过小果儿结不出金丹,自然也测不出什么重要的根骨。她有些难受, 耷拉着头回来。
朝阳安慰她:“无妨,如今我也没有金丹, 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果儿将下巴摆在手背上, 支棱起来, “对,朝朝说得对。没有金丹罢了,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也要做剑修,朝朝教我剑术,如何?”
朝阳点头:“好。只是这修炼剑术,颇为辛苦,到时候你可别偷懒喊累。”
小果儿摇头:“才不会呢,我也要像朝朝一样帅气。”
她如今已经醒来, 身体也没有大碍,天元派这边的事情也多,朝阳预备过两日便启程回合欢宗去。听闻朝阳要走, 各个宗门的人都来送她, 与她道别。
“朝阳宗主日后若是有任何需要, 尽管开口。”
朝阳笑了笑,没说话。
小果儿陪着她收拾东西,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简直像一场梦,她感慨万千:“哎,对了,朝朝,你有没有发现这几日都未看见鹤微仙尊?”
朝阳没有说话,她自然发现了,但想着秦绝与她也没什么关系,他在或者不在,又有什么分别?所以并未在意此事。
小果儿继续说下去:“你刚昏迷那几日,他日夜不休地照顾你,后来忽然说要出趟远门,便走了,之后就再没见过了。你醒了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也不曾露面,实在奇怪,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那几日秦绝守在这儿时,他的一举一动小果儿都看在眼里,他看朝阳的眼神,很是深情。
朝阳淡淡道:“是么?可他如今已经恢复了修为与灵力,是高高在上的鹤微仙尊,能出什么事?兴许只是他突然想开了,不再决定纠缠于我。”
小果儿哦了声,是这样吗?
朝阳说:“这也是好事,倘若他再继续纠缠,我也只会拒绝,如今他自己想开了,甚好。”她说罢,继续将手边的东西装进乾坤袋中。
装着装着,忽地动作一顿。小果儿见她神色,问怎么了,朝阳摇头,说什么。小果儿没再继续问,回了自己房间收拾东西。朝阳看她离开后,才缓缓拿起眼前的东西,是秦绝的剑,不问天,以及她从前的剑,照夜清。
不问天与照夜清被放在一起,都规矩摆在她床头。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做的,他这是什么意思?朝阳不解。
罢了,左右与她无关。朝阳没把两把剑收进乾坤袋。
待收拾妥当,他们一行人便腾云出发,离开天元派。临走时,他们全都在天元派门口为朝阳送行。
秦绝回来时,朝阳已经走了。
折云在门口送走人后,回到住处,松阳宗这几日也要走了。推开门,便见秦绝在房中坐着。
“师兄?你怎么在这儿?你几时回来的?”
秦绝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气色不佳,“她走了?”
折云点头:“是,刚走没多久,倘若你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秦绝嗯了声,强撑着站起身,起身时还感觉有些踉跄,扶了扶身侧的茶几。折云将他动作看在眼里,皱眉问:“师兄,你去了哪儿?”
秦绝摇头:“我先走了,此番不与你们回松阳宗了,至于归期,未定。”
“哎……”折云还想说点什么,他已经走远了。收回看着他背影的视线,折云叹气,余光瞥见方才秦绝站过的地面上竟有几滴血迹。
他垂眸沉思,再抬头时,看向秦绝离开的方向,喃喃道:“师兄……”
秦绝本打算直接追赶,只是离开时,忽然感知到不问天。不问天还在天元派,她没带走。他垂下眼,还是去了一趟合欢宗先前的住所,果然见不问天与照夜清被留在了那儿。秦绝将两把剑收好,这才出发追赶他们。
他不近不远跟在他们身后,没有露面,也没让他们察觉到自己的气息。他们一行人中,没有修为特别高的,因此并没有察觉到身后跟了一个秦绝。
除了一个白虞朝。
白虞朝说,他想去合欢宗做客,因此跟着朝阳他们一道回合欢宗。只有他一人,其余蓬莱的修士们都已经启程回蓬莱。
朝阳靠着小果儿,坐在一旁休息。她现在精力不够,过一会儿便会觉得疲惫,需要休息。从天元派到合欢宗,若是快的话,需要十日左右,若是慢,或许要半个月。
朝阳如今的身体,他们都还担心,因此并没着急赶路。半日之后,他们便停下来休息,寻了一处安静的位置。
小果儿从乾坤袋中掏出一只烤灵鸡腿:“当当当当,给,朝朝。”
朝阳接过,道谢,小果儿笑着摇头,又从乾坤袋中拿出一瓶灵果汁,递给朝阳:“这是他们送的,不要白不要,毕竟朝朝可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小果儿从中拿出些吃的,分给大家,给白虞朝时,见他有些走神,“慎容仙君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我们合欢宗到底是什么样?”
白虞朝拿过东西,微笑接她的话:“是啊,我还真是很好奇。”
小果儿挨着朝阳坐下,兴致冲冲地给他介绍合欢宗:“虽然我们合欢宗必定比不上你们蓬莱富有,但我们合欢宗也不差的,很漂亮的,鸟语花香,也算一处人间仙境吧。”
毕竟合欢宗一向以享乐为主,怎么会苛待自己?合欢宗所在之处,名叫合欢谷,谷中气候宜人,应有尽有。
“慎容仙君若是到了,定然不会失望的。”小果儿有些兴奋,毕竟他们合欢宗一向不受人待见,很少有这样正儿八经来做客的客人,她很期待。
白虞朝嗯了声,“若有机会,也欢迎你们去蓬莱做客。我们蓬莱也很好,绝对不会叫你们失望的。”
“好呀好呀。”小果儿笑得眉眼弯弯,捧着灵鸡腿吃得开心。
秦绝隐藏气息,躲在不远处的树林中,将他们的对话听得完全。看着白虞朝与他们相谈甚欢,不知为何,秦绝有些嫉妒。
倘若是他,朝阳绝不会有如此好脸色。她只会冷冷淡淡地拒绝他,连那只镯子,她也一并留在了不问天旁边,拒绝的意味十足。
白虞朝似有若无地朝秦绝的方向看了眼,二人视线无声交汇,又彼此移开。
朝阳问:“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东西在那儿?”
白虞朝故意道:“也不是东西,没什么。”
秦绝眯了眯眼,看向白虞朝。
他们吃好喝好后,继续悠闲赶路,至入夜时,便从乾坤袋中拿出床铺被褥,就地休息。待人都休息之后,白虞朝隐藏气息,靠近秦绝。
他用密音道:“鹤微仙尊悄悄跟了我们一路?这是想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么?”
秦绝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抬手使了个令人沉睡的法术,让他们都睡过去,道:“我的确有事要做。”
他说完,摊开手心,手心里便出现了一颗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圆润珠子。
珠子散发出强大的灵力,白虞朝眼神一震,笑意收敛,正色起来:“你……”
这颗金黄色的珠子不是别的东西,正是秦绝的金丹。因他飞升得道,金丹颜色比旁人偏橙些。
白虞朝完全不知该说什么话好,金丹于修士而言,重要性不言而喻。他所能想到的,也不过是让朝阳与自己双修,而鹤微他竟然……要将自己的金丹剖出,换给朝阳。
57 ? 突破 ◇
◎十九道天罚。◎
扪心自问, 他白虞朝做不到这份上。所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表达此刻的惊讶之情。
他只好轻笑了笑, 说:“她不见得愿意要。”
秦绝看他一眼,他当然知道, 倘若他明说要将金丹换给她, 她必然不会要。所以他才一路尾随,不让他们发现, 这样她就不会知道是他的金丹。
“可倘若她不知,你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白虞朝问。
秦绝只说:“只是我想这么做, 不需要意义。”他将自己的金丹给她,日后她的身体里便会永远有他的一部分在, 光是如此, 便已经足够了。
他眸底露出些欣喜, 而后将金丹缓缓注入朝阳体内,再将她扶起, 替她将金丹与身体相融合。
白虞朝在身后看着这一切,心想,难怪他这几日不见踪影,想来是去了一趟归墟之境,取那幽兰。因为剖出金丹换给别人,金丹终究不是自己的, 因此会被身体排斥,倘若要想顺利将金丹与身体融合,便需要幽兰。将幽兰捣碎, 包裹在金丹周遭, 便能让身体和金丹不那么排斥, 慢慢融合。
这在一些古籍上有过记载,但……那也已经很久之前的事了。传闻说归墟之境中生长着幽兰,但归墟之境乃上古时开辟出的一片地方,其中虽没有妖兽作祟,可地势险峻陡峭,迷雾重重,传闻说,那迷雾能吞噬人,不论你是仙是魔,都没用……还有传闻说,归墟之境中的水具有腐蚀性……总而言之,种种传闻,都不可考据。因为近万年来,根本没有人活着从归墟之境出来的,自然也没人能知道,是否有幽兰,而归墟之境又是什么样子。
而秦绝,竟然真的去了,并且全身而返。难怪白虞朝看他脸色难看,想来在那归墟之境里,少说掉了层皮。
或者说,更离谱的是,他甚至都不确定传闻是不是真的,便去闯了那归墟之境。
白虞朝压低眉头,看着秦绝,秦绝已经将金丹注入朝阳体内,有幽兰在,金丹已经慢慢和她的身体融合。秦绝看着这一切,露出些欣慰之色。
待金丹完全与她身体融合,秦绝也支撑不住,脱力地垂下手,歪倒在一边。白虞朝将他扶起身,没了说笑的心思,只是说:“仙尊今日能做到这份上,当年又为何要负她如此?”
秦绝没答白虞朝的话。为何?因为他其实是一个情感残缺之人,不懂那些七情六欲,所以,他也从来不懂她的喜欢和爱。而后来,他忽然懂了。只是为时已晚。
可这些话,他没必要告诉白虞朝。
秦绝强撑着推开白虞朝,白虞朝皱了皱眉,余光从他露出的小臂上掠过,他一愣,那是……天罚的标志。
白虞朝抓住他手腕,秦绝此刻灵力虚耗,又刚强行剖出金丹,根本无力推开白虞朝。只能任由白虞朝将他衣袖一把掀起,露出手肘处与肩上的天罚标志。
他眸色冷了冷,和白虞朝对视。
从他手腕往上,一路到肩颈,再到身上,大大小小共有十九道天罚图标。在过去的九百年里,他试过十九种令人起死复生之禁术。
白虞朝完全惊住了。
每一道天罚标志,便代表着每日夜里,他便要忍受一遍雷击之痛。十九道,便是整整十九遍。就连此刻,他都在承受这雷击之痛。
秦绝闷声吐出一口鲜血,额头一层层的汗往外冒,他不想在白虞朝面前失态,所以始终在坚持着。他几乎要忍不下去,踉跄着抓住旁边的树干。
白虞朝看着他,听见他颤抖着的嗓音开口:“她金丹入体之后……再有几日……应当会突破,恐怕……是要一连突破几重,到时候……雷劫定然也更甚,以她的身体状况,定然受不住。若是……你能……替她挡一挡吧。”
白虞朝说:“好。”
秦绝听见他的这声好后,心下稍安,待缓了缓,慢慢站起身,离开。
白虞朝看着他的背影皱眉。
秦绝走出好远一段路,才闷哼一声,瘫倒在地。身上的每一寸,五脏六腑,都在疼痛。这是过往这九百年里,每日夜里他都要承受的。
本来已经慢慢习惯了,今日,却又不习惯起来。没了金丹,他自然也不再如从前一般强,那些痛楚仿佛被放大了几倍似的。
倘若此刻有人经过,便能看见一贯高高在上清冷疏离的鹤微仙尊,狼狈不堪地躺在肮脏的地面上,表情脆弱扭曲,毫无平日里的姿态。
好在没人看见,只有天上的明月照见他这副模样。
秦绝艰难地抬起手,放在自己心口位置,听着那残缺的半颗心脏在跳动。扑通扑通的,因为疼痛难忍而跳得十分剧烈。
秦绝合上眼,咬着自己下唇,很快,闻见淡淡的血腥味。
他却笑了,笑得满足-
朝阳一觉醒来,伸了个懒腰,而后感觉到一些不对劲。没了金丹之后,她的身体都笨重不少,但好在这些日子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笨重,不过此刻,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格外的轻盈。
不对劲。朝阳皱眉,不止这一点不对劲,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里仿佛有着充沛的灵力,那些灵力因为太过充沛,甚至于在她身体里游蹿。
她愣了愣,试着运转了一□□内的灵力,果真充盈非常。
她的金丹……竟然又回来了。
朝阳不可置信地瞪大眼,随即又皱眉,怎么会如此呢?她分明就自爆了金丹,借此来战胜慕光之,所有人也都看见了,可现在,那个空荡荡的地方的确有一颗金丹在。
她怀疑自己在做梦,于是伸手在脸颊上掐了一把,很痛,不是梦,是真实的。小果儿揉着眼睛,惺忪地看见朝阳的动作,笑她:“朝朝,你掐自己脸干嘛呀?”
朝阳张了张嘴:“我……我的金丹又回来了。”
小果儿眨了眨眼,也是不可置信,但她思想单纯,只觉得这是一件高兴的事,抓着朝阳蹦蹦跳跳,兴奋地大喊:“太好了太好了,一定是上天都看不下去了,它在奖励你的功德,所以才让你的金丹又回来了。”
朝阳被她抓着,有些哭笑不得,金丹自爆后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又回来呢?她可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
因为小果儿的大声喊叫,把大家都吵醒了,大家都围拢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小果儿便将这个喜讯告诉他们,他们也都跟着高兴,“真的吗?恭喜宗主!!”
“那太好了,宗主。”
……
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恭喜,朝阳还是觉得事情不大对劲,他们这些人都阅历不够,她只好去问白虞朝。没想到白虞朝也说恭喜她,并未有任何怀疑。
朝阳疑惑:“难不成世上真有这样的事么?”
白虞朝笑道:“是啊,你阅历尚浅,没听说过也寻常。这可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待回到合欢宗后,朝朝可得请我们吃顿大餐庆祝一下吧。”
朝阳见白虞朝都这么说,慢慢放下了心中的疑虑,“那是自然。既然如此,咱们便快些回合欢宗去吧。”
原定十日的行程,只花了五日便到了。
这五日里,朝阳试着运转了一下金丹,发现有些时候,这金丹似乎与她并不那么契合。白虞朝说,兴许是因为金丹重新凝聚,还未完全适应,过些日子便好了。朝阳点头,自然欢喜。
回到合欢宗后没多久,朝阳便突破了。这一突破,连着好几重,竟直接突破至羽化境三重。
58 ? 弟子 ◇
◎“我能跟着你吗?”◎
羽化境三重, 便是如今修仙界中除飞升成仙之外最高的修为。全修仙界抵达这个修为的,屈指可数。而像朝阳这么年轻的,更是少之又少。
这样的好消息, 自然令人振奋。这样轰动的消息,也自然而然很快传遍整个修仙界, 得知这人是朝阳之后, 大家的反应也多是祝福。当然,也有极少数人猜测, 她是因为上回救了他们,所以才有这样的好机缘。这话说起来酸溜溜的, 被人反驳:“你若是有这实力,也可以有这样的机缘。只是可惜倘若换成你, 恐怕你可做不到朝阳宗主这般吧。”
说酸话之人便也不好再说。
一连突破这么多重, 朝阳已经知晓这雷劫不可能轻松。她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渡劫, 没想到白虞朝会过来。
“你怎么来了?”马上要渡劫,合欢宗上空已经变了天, 乌黑乌黑的云笼罩着整个合欢宗,伴随着电闪雷鸣,盘旋在朝阳所住之处的顶上,远远瞧着便令人害怕。
小果儿他们都很担心,这样大的突破自然是好,可若是渡劫不成功, 那定然要受重伤。
白虞朝看着满天的电闪雷鸣,想起那日秦绝的嘱托,决定来看看朝阳。
“我……来瞧瞧有没有什么帮得上你的。你毕竟刚刚重新凝聚金丹, 恐怕还有诸多不适应, 倘若……我可以替你挡上一挡。”白虞朝说着, 竟在她身侧盘腿坐下。
朝阳有些意外,但拒绝得十分干脆:“不必了,我自己可以。你还是走吧,免得被误伤。”这样的事,她可以做到,不想再麻烦旁人,哪怕这人是白虞朝,不是秦绝。
白虞朝被拒绝也没意外,“真不需要么?我可是无私奉献的。”
“不用了。”二人说话之际,顶上的电闪雷鸣越发强烈,马上就要到渡劫之时,朝阳正色,“你快些离开吧。”
白虞朝应了声:“好。”转身离开。
朝阳见他离开,专心渡劫,她运转自身灵力,撑出一道结界,抵挡第一道劈下来的天雷。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合欢宗的大家都揪着心,等待着结果。小果儿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着急道:“慎容仙君,你说,应当不会有事吧?”
白虞朝摇头:“自然不会,咱们应该相信朝朝。”
经过一番焦急的等待,终于等到最后一道天雷落下。顷刻间,乌云散去,合欢宗中阳光明媚,屋檐上滴滴答答地落着雨珠。小果儿惊呼一声,推开门,奔向朝阳的房间。
“朝朝!”她有些担忧。
好在片刻后,房间里的人听见她的呼喊声,推开门应答:“我在。”
小果儿打量着朝阳,浑身上下,没少一根汗毛,她高兴地抱住了朝阳,“太好了,朝朝,你成功突破了,你以后就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人了!你太棒了!!!”
朝阳也抱住小果儿,笑起来,“嗯,我成功突破了,我太厉害了,我太棒了!”
其他合欢宗的弟子们跟着冲过来,将朝阳团团围住,高兴不已。白虞朝远远看着她们,笑了笑,再抬头时,却是望向屋檐上某一处。
那一处只有一道彩虹,雨过天晴之后,方见彩虹。
不知道是谁注意到那道彩虹,惊喜地让她们快看,大家便纷纷看向那彩虹,“雨过天晴,日后咱们合欢宗肯定也能越来越好的。”
“嗯嗯!”
如今她们早已都转换了修炼之道,没人再以双修之法提升修为,因此也提议过要不要改个名字,将合欢宗改成旁的,毕竟合欢宗三个字一听起来,便不大正经。朝阳觉得合欢宗毕竟有些历史,就这么擅自改名似乎也不好,便还是继续叫合欢宗。
合欢宗中的弟子不多,如今只剩下她们二三十个,小果儿提议:“朝朝,不如咱们去招收些新弟子吧。”
朝阳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好,便发了招收弟子的消息,广而告之修仙界。这消息还未发出去,便收到了第一个新弟子。
那人是朝阳渡劫那日夜里,在合欢谷门口被发现的,是个男子,瞧着修为并不高,还晕倒在地,被小果儿发现,便将人捡了回来。
小果儿把人拉进客房里,找来刚转成医修不久的慧珠过来替他查看伤势。慧珠才转成医修半个月,其实并不怎么懂这些,替那人把脉后,也拿不准他到底受了什么伤,为什么昏迷不醒。
小果儿道:“算了算了,咱们明日一早去问问慎容仙君吧。”
他们将人扔在客房,没想到第二日一早,那男子竟自己醒了。
小果儿和慧珠有些惊喜:“太好了,你没受伤吧?”
他只摇头,不说话。
小果儿挠了挠头,觉得这人闷闷的,又问:“你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的?怎么会晕倒在我们谷门?”
他终于开了口:“曦光。”
但也只有两个字。
三个问题,只答了两个字。小果儿和慧珠对视一眼,心道这应该是他的名字吧?
“曦光?好吧,你不愿意回答,那就不回答吧。你饿了吧?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早饭。”小果儿诚挚邀请,曦光也没有拒绝。
吃饭的时候,她们得知曦光没地方去,便问曦光:“那……你可入过哪个宗门?”
曦光摇头。
小果儿有些惊喜:“既然如此,那不如,你加入我们合欢宗怎么样?我们合欢宗最近正打算招收新弟子,你若是愿意加入我们合欢宗,便是第一个新弟子了。”
曦光看着她们,又沉默,他眼神冷冷的。小果儿讪笑说:“那个,你别听我们名字是合欢宗,便对我们有些不好的想法,虽然我们从前是多以媚修为主,但如今,我们已经不是以前的合欢宗了,我们如今是一个全新的合欢宗,没有媚修的那种。大家都是些医修啊剑修啊之类的。怎么样,你考虑一下?”
小果儿还要再说,没想到曦光开了口:“可以。”
小果儿愣了愣,然后高兴地跳起来,抓着曦光去找朝阳。“朝朝,我们有新弟子了。”
朝阳才刚起,也不知发生什么,看着曦光有些茫然,问:“他是谁?”
小果儿道:“曦光,我在谷口发现的,他说他无处可去,也没入过宗门,现下他已经答应加入我们合欢宗了。第一个新弟子!马上肯定就会有很多个新弟子了!”
朝阳哦了声,没说什么,算是答应了。
这一日,白虞朝要走了。
朝阳和众人一起送他到谷口,白虞朝问朝阳:“朝朝,你真不想去蓬莱做客吗?”
朝阳说:“想,不过现在不行。下回我有空,定然会去蓬莱拜访。”
白虞朝笑了笑,似乎有些失望:“好吧,那下次一定。”
朝阳点头,与他挥手告别,目送他腾云离开。
白虞朝走后,朝阳回到自己房间,没想到,会在院子里看见那个曦光。曦光也看着她,但不说话。
朝阳在心中回忆了一番松阳宗倘若招收新弟子应当走什么流程,但也想不起来,因为她和明若便是当时最新的两个弟子,可她们俩都走了后门,并未走完全部的流程。
所以,招收新弟子应当……她也不清楚。
她只好看着曦光说:“你去找小果儿吧,她会安排你的。”
说完,她就转身,打算进门。没想到,曦光仿佛听不懂似的,跟着她的脚步走。
朝阳皱眉,回头看他,有些不悦。
他将头低下去,避开朝阳视线,嗓音有些沙哑:“我能跟着你吗?”
59 ? 赏月 ◇
◎她最不喜欢看月亮。◎
朝阳微愣了愣, 跟着她?什么意思?片刻之后,她反应过来,曦光恐怕是在担心, 待日后合欢宗新收弟子,所以他想先行一步, 做她名下的弟子?
朝阳沉思, 道:“你不必担心,我觉得应该招不到什么新弟子。”
曦光看着她, 知道她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也没再解释, 胡乱点了点头,没再跟着朝阳。朝阳松了口气, 回了自己房间里。
曦光也没走, 只是在她房门外的走廊上打坐。
小果儿她们送走白虞朝后, 便去了别处玩耍,她们年纪轻, 贪玩。几个人回来的时候,正说起此番招收新弟子之事。
“日后咱们可就是师姐了,得树立起师姐的威严来。”小果儿清了清嗓子,挺直身子,意图拿出些架势来。可她长相可爱,即便板着脸, 也只让人觉得可爱,而非威严,甚至有些故作成熟, 她们几人看她如此, 不由得掩嘴失笑。
“什么威严啊?你瞧你, 一点也没有威严。”
小果儿听着她们的调侃,咳嗽了两声,正色道:“我可是认真的,你们别笑。”
她们还是止不住地笑,毕竟一向没什么人会特意加入他们合欢宗,即便如今改了修炼之道,就他们这样的小宗门,只怕也收不到什么新弟子。
慧珠笑说:“没事儿,咱们不是已经有一个小师弟了吗?那个……曦光!对,他叫曦光。”
向盼儿噗嗤笑出声来:“说不定啊,曦光就是我们能招收到的唯一一个新弟子呢。”
小果儿不服气,撇嘴道:“怎么会!肯定会有很多人来的,朝朝如今可是羽化境三重的大能了,很厉害的。”
她们说说笑笑,从外头走进来,一眼便瞧见在朝阳门外打坐的曦光,有些奇怪。
“曦光?你怎么在这儿坐着?”
曦光睁眼,站起身来,靠着一边的墙,微低着头,没说话。小果儿和慧珠已经见识过他的闷葫芦属性,不指望能从他嘴里听见几句话,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哦对了,我是不是还没告诉你你的住处?你随我来吧,我带你去你住的地方。”
曦光仍旧没说话,沉默跟着小果儿。小果儿领着他去了后山一处厢房,合欢宗一直规模不大,如今人更少,走在合欢谷中都觉得略显冷清。
小果儿比了比那厢房道:“这里日后便是你们的住处了,虽然现在只有你一个人,不过你放心,很快就会有很多人了,会热闹起来的。你要是有什么别的不明白,可以找我,我就住在朝朝旁边。哦不过你不要随便去打扰朝朝,她如今是宗主,有很多事要忙的。”
曦光点了点头,还是没说什么。小果儿也不在意,把他安顿好后便回去了。
朝阳的确有许多事要忙,因为当时合欢宗中突逢巨变,前任宗主只来得及让她接任宗主之位,至于别的那些长老啊之类的都没安排。后面她们前往比试大会,一门心思都在查找幕后黑手,也没空管这些。
可如今不同了,既然要将合欢宗发扬光大,便得将这些都安排好。朝阳不懂合欢宗的分支,她只知道从前松阳宗是六峰十四宫,她便去查了一下,发觉合欢宗一直以来,并没这些严格的派系之分。大抵是因为,合欢宗皆是媚修,又都放荡不羁,不怎么在乎这些规矩,所以也没严格安排过这些。
朝阳只好去查了查资料,看了看别的宗门一般是如何安排,而后又根据如今合欢宗的情况,给合欢宗做出安排。
一个宗门,规矩必须得有,因此惩戒院可以设置一个。惩戒院的院长必须得理智,按照规矩办事,并且得有威严,能镇得住场子,才不至于乱了套。虽说朝阳从前一直不大喜欢严律长老,可对严律长老一向敬畏。
除了惩戒院,如今她们有些是剑修,有些是医修……朝阳便根据这个,将她们简单做了一下区分,从中挑选出了一些适合做长老的人。
除此之外,既然要招收新弟子,那么新弟子的衣食住行也总要安排妥当。好在合欢宗虽然人不多,但地方不算小,场地应当是够住的。除了这以外,新弟子倘若入宗,总得能知晓其根骨,而后因材施教,为此朝阳去合欢宗的库房里扒拉了半天,终于找出了一件能测根骨的法器。
总之就是这些琐碎的小事,听起来不难,可一件件做起来还真不简单。朝阳列了张名单,打算明日给她们看,让她们照名单上的安排行事。待落下最后一个字,朝阳伸了个懒腰,一抬头,才发现时辰早不知不觉过去,天都黑了,不知天黑了,还已经深夜。
小果儿她们都已经睡了,合欢谷中寂静非常,天上一轮明月高悬,月光皎洁如水,洒在窗台与走廊上。合欢谷中一年四季气候如春,即便是深夜,也不会太冷。
朝阳忙碌了一天,这会儿忽然有些想活动筋骨,索性推门出来,到谷中散步。
她们的住处在合欢谷正中心位置,屋子四周还种了好些花,走在其中,仿佛还能嗅见淡淡的花香味,令人心情大好。
朝阳在一处花丛旁坐下,闭着眼享受这一切,忽地听见些动静,从自己身后不远处原来。她修为高了之后,对于外界的动静也更敏锐。这大半夜的,谁会跟踪她?
难不成是有贼人闯入了谷中?朝阳心中想着,右手掐了道法诀,迅速地击出。
“谁在那儿?”
风吹动时,也带来那人的一声闷哼,以及有什么倒地的声音。朝阳闪身至那处,警惕着走近,想看看到底是谁。拨开花丛,只看见一道瘦弱的身影躺倒在地。
“曦光?”朝阳蹲下,伸手拉他起来,“你怎么大半夜不休息,在这儿干嘛?”
虽说曦光如今算是合欢宗弟子,可他来历不明,也不能完全信任。他是在跟踪自己?还是巧合?
在月光下,曦光的脸色竟有些苍白。曦光修为不高,朝阳探过,他修为甚至连结丹境都未至。方才她那一招虽没用全力,但对曦光而言,恐怕也难以承受。
曦光拍了拍身上灰尘,低着头,解释道:“我睡不着,便想出来走走。没想到会遇上宗主,见宗主似乎认真赏月,不好出声打扰。”少年的声音总是低哑的,不知为何,听他说话总觉得他仿佛有无数的压抑的苦楚似的。
她脸色稍缓,道:“没事吧?”
曦光摇了摇头,嗓音也显然更低哑一分:“没事,多谢宗主关心。”
他说没事,朝阳却不怎么信,他脸色又这么苍白,声音也这么哑,显然情况不怎么好。朝阳趁他不注意,一把抓住他手腕,曦光仿佛被吓了一跳,竟抬起头来,怔怔看着朝阳。
朝阳探了探他的脉搏,倒没什么大事,但还是受了些伤。她松开手,道:“我并未在赏月,你方才便该出声,我还以为是谷中进了贼。”
曦光还呆愣着,修长的手指微微蜷曲,“是,多谢宗主关怀。”
朝阳转过身,看了眼头顶的月亮,她最不喜欢看月亮,尤其是这种亮堂的圆润的发散着皎洁的月光的月亮,太像一个人,一个她不愿再回想的人。
赏月?朝阳无声漠笑。
“如今你既是我合欢宗弟子,我对你关怀是应当的,不必道谢。时候不早,早些回去吧。”
曦光嗯了声,转身离开,一步一步走得极慢,似乎很不舒服。朝阳低眉,心道,不知合欢宗中有没有什么治疗的丹药?
60 ? 欺负 ◇
◎曦光被欺负。◎
第二日一早, 朝阳还记得这事儿,想着待会儿去合欢宗库房中找一找有没有丹药,给曦光送去。要说这曦光的性格还真是……不知怎么, 朝阳不那么喜欢他。可人毕竟是自己出手伤的,又是他们合欢宗如今唯一的新弟子, 是小辈, 得爱护。
她这么想着,伸了个懒腰, 觉得这感觉有些奇妙,她竟然开始照顾起小辈了。不止要照顾起小辈, 还要担起照顾一整个宗门的责任。
朝阳才刚打开门,就听见小果儿一惊一乍的声音, 她刚从外头跑进来, 气喘吁吁:“朝朝!!!外面……外面……”
朝阳拍着她的背, 叫她慢点说。
小果儿深吸了口气,终于一口气把话说完:“朝朝, 谷口来了好多人,说是看见了咱们招收新弟子的消息,特意来的。”
好多人?朝阳对此持怀疑态度,该不会,在小果儿的认知里,三就等于多吧?四就等于好多?
见她一脸不相信的表情, 小果儿哎呀了声,干脆拉着朝阳跑去谷口看。
合欢谷门口,乌泱泱一堆人, 一眼望去, 少说得有百来号人。慧珠和向盼儿正在门口不知所措, 见朝阳过来,赶紧跑来问她该怎么办。
她们都没见过这样的场合,又是惊讶,又是骄傲,竟然这么多人想加入他们合欢宗!
“宗主,现在该如何是好?”
谷口的那些人也看见了前来的朝阳,他们不认识朝阳,因而有些犹豫:“那是不是朝阳宗主?”
“朝阳宗主,我等听闻合欢宗正在招收新弟子,特来拜会。听闻朝阳宗主深明大义,无私奉献,我等皆是慕名而来。”
“是啊是啊,修仙界都传遍了,朝阳宗主实乃我辈之榜样,还请宗主收下我们吧。”
……
人声鼎沸,慧珠张大嘴,一脸喜色:“好多人,这下我们合欢宗要壮大啦!”
朝阳缓过神来,对此仍旧觉得不大真实,还是嘱咐她们道:“你们先让他们进来,带去……弟子居安置下,别的,稍后再说。”
她从袖中拿出昨日所列出的种种变革,给小果儿她们,“对了,咱们宗中也有些改变,全写在这纸上了,你们先看看。待安置好他们,你们过来找我,咱们再商量一下。”
“好。”
小果儿她们照朝阳所说的做,朝阳叹了声,看着那些人兴高采烈进了谷,又热情与她打招呼。她想了想,还是先行避开。
朝阳寻了个隐蔽的角落,既能看见他们的动静,又不会被他们看见。这么多人啊……朝阳摸了摸下巴,看来这起点还挺不错的。
她看了会儿,正打算转身离开,忽地瞥见一道身影,是曦光。
曦光所住的地方,朝阳将它安排成了弟子居。大概是听见这么大的动静,所以曦光出来查看。曦光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一个个走过,表情淡漠。他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那倒是挺奇怪的,连朝阳面对这么多人,都有些惊讶。曦光竟然这么冷静?难不成,他也是因为听说了自己的事,所以慕名而来?可他那样子,也不像是仰慕她……
朝阳抿了抿唇,忽地想起自己忘了给他找丹药之事。她垂眸,去了趟库房。合欢宗的库房东西不少,治疗用的丹药自然也有,朝阳找到丹药,而后去找曦光。
今日来了一百多个人,一下子便将弟子居填得满满当当,这合欢谷中倒是许久未曾这样热闹了。朝阳略有感慨,在弟子居前停下脚步,以他们方才进谷时的热情,如果她此刻大摇大摆出现在弟子居,影响不好,说不定会引发一些骚乱。思及此,朝阳使了个隐身的小法术,穿过弟子居的院子和走廊,停在曦光的房间前。
确认四下无人,她才现身,抬手叩门。
笃笃笃——
敲门声响过,无人应答。
不在?
那晚点再来?或者待会儿让小果儿给他送一趟好了,朝阳叹气,正欲离开,忽地听见有动静传来,她再次隐身。
是有人在说话,声音颇大。
“哎,跟你说话呢?你怎么跟个哑巴似的?你会不会说话啊?”语气很不礼貌,咄咄逼人。
朝阳蹙眉,循着声音找到那几个争吵的人。好几个人围着一个人,似乎是在欺负中间的那个人。中间的人背对着朝阳,朝阳一时没认出来这是曦光。
“哎算了算了,真晦气,你赶紧跪下给我磕头道歉,我就原谅你了。”
“就是,你赶紧给我们老大道歉。就你这资质平平的样子,不会也指望能拜入朝阳宗主门下吧?”
……
朝阳听着他们的话,从他们的话语里拼凑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为首的那个人被曦光不小心撞到,见曦光修为低,资质差,便自觉优越,仗势欺人。
说话真是难听,朝阳撇嘴,她倒是忘了,这么多人来,应当设置一些关卡才是,倘若人人都能轻而易举拜入合欢宗门下,难免容易混入一些心术不正的。
可应该设置一些什么考验呢?朝阳叹气,这问题或许问问白虞朝,向他请教请教。
她想着,那些人又说话了:“喂,跟你说话呢?你是聋子吗?还是哑巴?会不会说话啊?”
有人见曦光一直不说话,失去耐心,伸手推了他一把。朝阳气愤起来,这些人真是……怎么还动手呢?这个曦光也真是够呆的,被人欺负成都不知道还手。
朝阳啧了声,悄悄出手,弹了弹为首那人的后脑勺,略做惩戒。
那人啊了声,皱着眉疑惑发问:“谁?谁打我头了?是不是你?”他指着自己身边的跟班。
跟班连连摇头:“不是啊,老大,我怎么敢打你的头呢?”
“那是谁打我?”何福一脸的不高兴,环顾四周,可四周除了他们几个也没有别人在,真是奇了怪了。
跟班甲道:“老大,要不算了,别跟他一般计较了,把事情闹大了也不好。”
何福觉得这话说得有道理,毕竟这里人这么多,万一闹大了确实不好。他在人间时,是高官家的大少爷,从小锦衣玉食,生活优渥,可一心向往修道之事,因此特意找到了修仙界来,又在途中听闻了朝阳宗主的事迹,心中崇拜,特意来拜入合欢宗门下。倘若因为眼前这个毫不起眼的人误事,的确得不偿失。
“算了,今天就放他一马,我们走。”何福带着人走了,临走前还撞了曦光一下。
朝阳见事情解决,松了口气。只是她看向曦光,这曦光还真是……即便如此,他目光所望之处,似乎是自己这边?而非方才那些人。
说他是软柿子,他这脾气又硬得像块石头。
朝阳摇头叹息,转身离去-
她走了,走了很久很久之后,曦光才慢慢地转过身,回自己的房间里去。她帮了他,即便看不见,但他感觉得到。
回到门口时,曦光发现门口的地上放着一个瓷瓶。他一怔,随后想起什么,小心翼翼将丹药收起,露出一个笑容,笑容一闪而过,再抬头时,曦光的表情已经恢复平时那张臭脸。
瓷瓶中是治疗他身上伤的丹药,曦光握着瓷瓶,将冰冷的瓷瓶握得发热了,才缓缓倒出一颗,仰头吞下。
她竟然还记得他的伤。
也是,她一向是善良心软的人。只是这样一个善良心软的人,当时却没人相信她。
以及,如今,她也变得心硬起来了。
曦光无声地叹息,当然这心硬只是对他-
朝阳回到合欢宗的议事厅,小果儿她们已经都在。朝阳清了清嗓子,道:“我列的那些你们都看过了吧?可有什么意见吗?”
她们齐齐摇头:“没有意见。”
她们都难掩兴奋的神色,感慨着,竟然会有这么多的新人来,仿佛明天他们合欢宗就能修仙界数一数二的大宗门似的。
小果儿道:“说不定呀,明天还会有更多的人来呢。”
没想到还真叫小果儿说中了。
第二日,又来了好多人。昨日是百来号人,今天翻了两倍,快把合欢谷的谷门挤破。
好在昨晚朝阳紧急求助了白虞朝,已经有了经验。朝阳叫他们把这些人都带去弟子居那儿,两个人或者三个人先挤一挤一间房,又告诉他们,合欢宗并非人人都能进的,要想进合欢宗,必须得先通过考验。
朝阳向白虞朝借了个法器,可以控制人的梦境。她打算趁今夜,让这些想加入合欢宗的人都进入一个相同的梦境。梦境之中,她会设置好考验,只有通过这个考验的人,才能留下来。
事先不告诉他们,这样就不会有人能作弊,或者投机取巧,还能考考他们的应变能力。朝阳对这个计划很满意。
梦境之外,也是通过法器看见各人的经历的。小果儿她们觉得很新奇,摩拳擦掌准备好欣赏。这日夜里,朝阳驱动法器,将弟子居中的所有人拉入她所设置好的梦境之中。
这等考验,以她一己之力,难免不够周全,因此这个梦境考验也是从白虞朝那儿复制过来的。白虞朝说,这是他们蓬莱对新弟子的考验,一向会设置多个梦境,这一个便是上一次没用上的,因此不会有人看出来。
“安静些。”朝阳回头嘱咐小果儿她们,只见镜子状的法器之中,迷雾逐渐散去,画面变得清晰,浮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片草木繁盛茂密的森林。
那些新弟子们纷纷睁开眼,醒来,看着身处的地方,都有些懵。
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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