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傲娇
【用不着谢我, 欠着我就行】
辛月看着这行字,心头失笑。
门口传来脚步声,教室里来了第三个人, 然后是第四个, 第五个……套着蓝白校服的男生女生陆陆续续走进教室。
辛月把纸飞机放进桌屉里,拿出书来开始看,等到听到旁边有人喊“何晴来了何晴来了”时, 她又放下书, 起身朝办公室走。
去告状。
“何老师。”
她推开办公室的门进去。
“诶,怎么了?”
何晴还在收拾桌面。
辛月向来说话都是开门见山∶“想麻烦您跟宿管阿姨通融一下,让我搬去空的那个值班室睡,我跟我那三个室友闹翻了。”
何晴一惊,忙问∶“怎么回事儿?”
辛月条理清楚地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说给了何晴听∶
“昨天我回去发现床上被人拿水全泼湿了,平时我回去的时候,我那三个室友基本都还在食堂吃东西,但昨天她们却都在, 还偷偷拿手机拍我, 我问他们床上谁泼的, 她们说是十二班的人,却不敢跟我去看监控, 很明显,我床上的水就是她们泼的, 所以我也朝她们的床泼了水。”
听完, 何晴震惊得愣了会儿, 然后被气得咬紧牙关, 抬手猛一拍桌子∶“这群人简直想造反!”
“等会儿看我怎么收拾她们!”
何晴火冒三丈, 不敢相信这是她带的学生能干出来的事。
辛月站在一旁, 没再继续说什么。
忽然,何晴像是想到什么,表情一变∶“你们都闹成这样了,宿管阿姨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宿管阿姨是刘灵亲戚。”
何晴直接被气笑了∶“还有这层关系在呢!”
这时,她又想到一点∶“你们床都湿了,那你们昨晚怎么睡的?”
“宿管阿姨让我们去找别的同学挤一晚,然后今天请假出去买床褥跟被子,或者让家长送。”
辛月顺便跟何晴请假,“所以,我下午得跟您请个假,出去买床褥跟被子。”
何晴看着辛月,眼底掠过一丝沉痛,她的关注点并不在请假这件事上,她皱着眉问辛月∶“那你……去找别人挤挤睡了吗?”
辛月微微一愣,而后轻摇了摇头。
何晴眼底顷刻被漫上雾气,她快速眨了眨眼,把头偏到一边,过了会儿才转头重新望向辛月。
“我给你开半天的假。”
她深吸一口气,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请假条,一边写一边说,“这会儿农贸市场那边卖床单被子的店应该已经开了,你坐个三轮去买,我会给宿管那边沟通,你回来直接搬,然后好好睡一觉。”
她把请假条写完,递给辛月∶“这个重要关头拼的就是身体和心理素质,你要好好注意自己身体,你昨天才发了烧。”
说到发烧,她顺便问∶“烧退了吗?”
“退了。”
辛月接过请假条,朝何晴微微鞠了一躬,“谢谢何老师。”
“去吧。”
辛月拿着请假条回教室,收拾东西准备出去。
徐俊杰看她在拿书往书包里塞,就问∶“你收拾东西干嘛?”
“我要回去。”
“回寝室?”
“嗯。”
“你不舒服啊?”
辛月不想多做解释,“嗯”了声。
徐俊杰没再继续问,给她挪了凳子让她好出去。
大概是徐俊杰挪凳子的声音吵到了陈江野,他皱了下眉,然后睁开眼,恰好看到辛月出去。
他看着辛月走出教室,又闭上眼继续睡。
辛月走后,何晴进了教室。
她挨着走到刘灵、郑淼淼和胡思雨面前,敲敲他们桌子,叫她们去办公室等着。
三个人当时知道何晴是因为什么找她们,个个表情发怵,战战兢兢地起身走去办公室。
等她们三个都进了办公室,何晴环视一圈教室,沉着脸跟过去。
进了办公室,何晴压着怒的目光在三个人脸上一一扫过去。
接着,她走回自己工位,拿起一本书。
“嘭——!”
何晴用力把拿起来的书砸下去。
三个人吓得浑身一颤。
何晴用恨铁不成钢地表情看着她们,咬牙切齿地开口∶“我是说你们三个成绩下滑那么严重,原来心思早不在学习上了是吧。”
“这么道德败坏的事都做得出来!”
她声调陡然拔高,拿起书又重重一砸。
“老师。”
刘灵突然喊了她一声,声音虽然低,但听得出来不服。
何晴也没让她闭嘴,用一脸“我看你要怎么狡辩”的表情看着她。
刘灵暗暗吸一口气,壮着胆子说∶“昨晚我们只是不小心打湿了辛月的床,不知道辛月跟您说了什么,你要这么说我们。”
“不小心?”
何晴冷笑一声,“来,你告诉我,怎么个不小心法她需要出去买床褥跟被子全换了?”
“就……我洗完脚起来端水去倒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跤。”
何晴看着刘灵的眼神越来越冷∶“昨天我一下课就送她回去了,你洗脚洗那么快?之前我送她回去的时候可是一次都没看见过你们,怎么就刚刚好昨天你们动作那么快?”
刘灵在何晴的逼视下眼神开始变得躲闪,声音也结巴起来∶“是……是下午。”
“那你们不告诉她,让她早点去买床褥被子来换了,还在早早跑回寝室等着她跟你发火?撒谎都不打打草稿是吧!”
何晴瞪着刘灵的双眼几乎快要喷火。
被当面戳穿谎言的刘灵吓得不敢再说话,何晴也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火冒三丈地继续说∶“我真不敢相信你们这三个当着我面都敢耍这些下三滥手段的蠢货是我一班的!”
“多少人托关系想进我们班进不来,你们要不想读了,趁早给我收拾东西走人!别给我占着茅坑不拉屎!”
何晴抬手指着她们,“你们还记得你们刚进来的成绩吗?还记得来这儿是干嘛的吗?!”
整个办公室都充斥着何晴怒极的吼声,连教室那边都隐约能听见。
“我不是第一次说你们三个了,我以为你们只是不思进取,没想到你们是连根都烂透了!”
“我何晴能教出你们这种东西,说出去都丢人!”
何晴越来越激动,情绪已经完全失控,也不管说的话有多难听。
刘灵他们三个虽然因为成绩下滑太严重没少挨她的骂,但还是第一次被骂成这样,个个眼泪直往下砸。
看她们眼泪哗啦啦地掉,何晴没有一点可怜她们,反而愈发暴怒∶“你们还有脸哭?我等会儿就给你们家长打电话,让他们好好看看自己养出来的是个什么东西!”
“给我滚回去!”
过了会儿,三个人红着眼回了教室。
“她们三个怎么回事儿?把何晴惹得发这么大火。”
“我估计跟辛月有关。”
“肯定啊,不然辛月怎么一大早就走了。”
“卧槽,我太他妈想知道发生啥了。”
……
教室里绝大多数人都无心看书了,个个假装在读书,实际都在说这件事,直到何晴走进来发了一通火。
为防止这些人继续交头接耳,她阴沉这一张脸在教室里巡视。走到教室后排,自然而然地,她就看到了正在睡觉的陈江野。
何晴火气还没消,看到人光明正大的在早自习睡觉,顿时又是勃然大怒,抬手就用力砸在陈江野桌子上。
陈江野慢悠悠地掀起眼皮。
“早自习是让你拿来睡的?!”
陈江野用一脸没睡醒的表情说∶“不太舒服。”
何晴看他脸色确实有点憔悴,眉头一皱∶“怎么回事儿?”
“家里出了事儿,一晚上没闭眼。”
他这么说,何晴不免会想到一些很严重的事情上去,表情渐渐缓和下来,语气也轻了许多∶“要睡回宿舍去睡。”
“好。”
陈江野起身。
“下午回来上课。”
“行。”
陈江野什么都没带就开始往外走。
离开教室,他没有立马回宿舍,而是去了天台。
他微狭着那双满是疲惫的眼靠在天台上,冷风吹得他衣袂呼呼作响,透骨的冷。他迎着凛凛的风,目光始终落在校门口,像是在等什么人出现在那里。
十几分钟在呼啸的风中也随之呼啸而过,一抹蓝白的身影出现在校门口,他这才转身,下楼。
校门口。
辛月从三轮车上下来,手里提着两个大袋子,一个装的床褥,一个装的被子。
挺重,但辛月力气大,提着这两个大袋子,背上还背着十来斤重的书包,依旧走得很快,只是这条路实在太长,她走了半天还没到。
她没戴手套,手一直拎着袋子暴露在冷空气中,冻得都紫了。她不觉得累但觉得冷,所以在走过第三栋教学楼的时候,她停下来搓了搓手。
朝掌心呼去的热气在空气中凝结成白雾,缭绕升起,微微模糊视线,余光透过这雾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辛月一怔。
现在还是上课时间,他怎么会在这里?
“拎不动了?”
那人走到她面前。
辛月眨眨眼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何晴让我回去睡。”
“她以为你病了啊?”
陈江野“嗯”了声,目光落在她被冻紫的手上。
他微弯腰,单手提过她放在地上的两个大袋子,乜她一眼说∶“手冷就买手套,哈气有屁用,你以为你哈的是仙气?”
听他这话,辛月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个人说话是真的难听,但行动却永远在那儿。
好矛盾好矛盾的一个人。
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死傲娇吧。
辛月深吸一口气,然后又呼出来,抬脚朝前走,继续一边朝手心哈气一边搓手。
陈江野嘴里呵了一声,却没再说什么,拎着东西跟上。
“你今天有跟何晴说换寝室吗?你跟她们闹成那样,又告状,还怎么住一间屋?”
“说了,我去住值班室。”
“值班室?”
“就是自习室,你们男生寝室应该也有,但现在不提倡设自习室了,就改成了值班室,说是值班室其实根本没人值班,就空着,也不让人住,因为那个房间的灯是不会自动熄的,想开就开。”
听辛月说完,陈江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挑了下眉。
“你们值班室在哪儿?”
“就楼梯上来看到的第一间房间。”
闻言,陈江野眼底忽的泄出一点笑,表情颇有些意味深长。
辛月注意到了他的表情,但没细想,继续朝前走着。
几分钟后,两人在女寝室前停下,陈江野把手里的袋子还给辛月。
辛月伸手接的时候,他突然说∶“下午我想出去吃。”
辛月抬眸看向他,眼底是疑惑。
他想出去吃关她什么事?
她还没把这话说出来,接着就听他又说∶
“你请我。”
辛月∶“……”
是关她事。
“行。”
她答应,也没法不答应,人家整夜没睡一直守着她,她不请才说不过去。
“我先进去了,下午教室见。”
“嗯。”
回到宿舍,辛月问宿管阿姨要了值班室钥匙后就开始搬东西。
她东西不多,收拾得也规整,很快就搬完了。把床铺好后,她下床端起放在地上的盆和洗漱用具,准备放去外面的洗漱台上。
门一拉开,她看到阳台外的香樟树、对面的男生寝室、以及,对面阳台上的那个人。
那个人倚在阳台上抽烟,烟雾缭绕,像初见那天一样,他靠着二楼的阳台,透过白色烟雾看向她,朝她吐了个烟圈。
辛月怔住。
她怎么也想不到竟然能有一天——
在学校,推开门就能看到自己喜欢的人。
作者有话说:
再发一章的糖就是周末赴约了
ps∶关于“克制”这一点,我之前说的可能让大家误会了,这里解释一下∶
我想写的一直是双方都拼命想要克制但又无法完全克制的感情,情浓难自抑,会找借口成全自己待在对方身边的私心,两个人都是这样,但他们也依然是克制的。
辛月会始终清醒,陈江野也不会打扰辛月学习。
他会守着他的玫瑰变成永悬不落的月亮。
62、手机
一切尽在不言中。
辛月突然明白了刚刚她说出值班室的位置时, 他眼底为何会有笑意。
他知道她会在他对面。
知道她推开门就能看见他。
所以在这里等她。
这个人啊……
辛月深吸一口气,把盆子放下,对着他做了几个口型。
陈江野视力极好, 能看清她的口型, 也能从她口型分辨出她说的话,她说的是∶
“快点回去睡觉。”
男女生宿舍之间还是有那么一段距离的,辛月要眯起眼睛才看得陈江野的表情, 他似乎是笑了, 把只抽到一半的烟摁进了放在阳台上的烟灰缸,然后转身进了屋。
看他进去了,辛月也回了房间。
本来还有东西要收拾,她却回去坐在床边发了会儿愣,愣着愣着还一个人笑了出来,笑得傻傻的。
等意识到自己一个人在傻笑,她摇了摇头,这才开始继续收拾。
她东西真的少, 把在池子里弄湿的鞋子洗了, 又把床单和脏衣服那些拿去洗衣房洗了, 第一节课也还没下课。
昨晚不知道是药物和身体的原因,还是网吧包间里太暖和, 她昨天睡得很好,这会儿一点也不困, 不过她没打算回教室, 她觉得老师们的复习进度太慢, 在进入第一轮复习后她就很少听课了, 基本都是按自己的节奏复习。
而且, 不管是第一轮复习还是第二轮第三轮, 老师们都是挑重点复习,但要想以满分为目标,那任何一个知识点都不能遗漏。
在寝室里复习到最后一节课,辛月看了眼时间,又复习十分钟后开始把桌上的书本收起来放书包里。今天她不在教室,那就不能跟老师们一起去老师食堂了,她一个人也不太好去老师食堂吃饭。为了避免遇到夏梦妍那群人,她只好早点去食堂了。
收拾完后,她起来准备去外面阳台洗个手。
推开门,像早上那样,她又猝不及防看到了站在对面阳台上的陈江野。
陈江野似乎在等她,看到她后给她比了个手势,食指向下指着她们宿舍门口点了点。
辛月反应了两秒,猜他是让她在下面等他。
她抬手给她比了个“ok”。
下去后,她果然看到陈江野也下来了。
等他走过来,辛月率先开口∶“中午我也请你吧。”
陈江野没跟她客气∶“走。”
两人并肩朝着食堂走去。
到了食堂,辛月问他∶“你是不是只吃特色菜?”
陈江野“嗯”了声。
食堂有好几个窗口,其中一个是特色菜,又贵分量又少,但味道确实要好很多。
这会儿食堂只有第四节课是体育课的人在,而且他们还要集合没法现在就打饭,窗口都不需要排队。
辛月和陈江野走到特色菜窗口。
“你要吃什么?”辛月问。
“你看着点。”
辛月瞟他一眼,指了几个菜,小炒黄牛肉,黄焖鸡,青椒炒肉,萝卜老鸭汤,都是不怎么辣的。
“四个菜七十二块。”
辛月点点头,正要拿饭卡去刷,一只大手却在她之前拿卡刷了。
听到“哔”的一声提示音,辛月愕然抬头看向陈江野∶“你干嘛?不是说了我请?”
陈江野反问∶“我说了让你请?”
辛月回忆了下,他没说,只说了“走”,是她以为他答应了。
“你那点钱留着下午请我。”
他两只手端起三盘菜,朝辛月扬了下眉,“愣着干嘛,端饭。”
辛月叹口气,端上饭跟上他。
两个人找了个角落坐下,食堂里没有高三的人,但学校里估计没人不认识他俩,就算不认识陈江野也认识辛月,而就算他们谁都不认识,就凭这两张脸凑在一块儿,就没人会不去注意他们。
早都习惯了被人注视的两个人视若无睹的吃着饭,全程没说过话,也都没什么表情,但就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好嗑得要命。
“啊啊啊啊啊啊他们两个配一脸!”
“超配!绝配!天仙配!”
“我们学校是被哪位大师开过光,能同时出现两个这样颜值逆天的!”
“他俩在谈了吧在谈了吧!”
“绝对!这看起来都到老夫老妻模式了!”
“我听说陈江野就是为辛月转过来了,说不定两个人老早就谈了。”
“啊啊啊啊这是为爱转学吗!救命!”
在那些女生说出“为爱转学”这四个字时,辛月和陈江野咀嚼的动作同时停了下来,然再后同时抬眸看向了对方。
陈江野似乎在笑,而辛月在看到他眼底笑意时却笑不出来,整张脸瞬间发烫。
她知道他听到了,他也知道她有听到。
只一秒的对视,她就赶紧埋下了头。
听到这种话,谁扛得住。
心里清楚是一回事,被人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辛月是真不想自己像个害羞的小姑娘似的动不动就脸红,在遇到他之前也从未想过自己会这样,她觉得不是她脸皮太薄,定力不足,实在是关于他陈江野的桩桩件件,都过于让人动心。
陈江野没有拿这件事揶揄她,就当没听到,继续吃饭,胃口相当好。
他去添了三回饭,等吃完和辛月上去,刚好下课。
别人都往外跑,就他和辛月往里走。
很快,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安静的教室里传来只有写字的沙沙声。
辛月在看书,那正在写字的就只会是陈江野。
辛月偷偷回头看了眼,陈江野在刷题,他眉头蹙着,像是在思考。
他是真的有在努力学习。
那天他说了,他是两个月前开始学的,这让辛月忍不住想∶
为她转学的陈江野,会也是为了她而学习的吗?
滨海不仅有很好的医科大学,也有名列前茅的高校。
最好的一所,离滨海医科大学并不远。
答案已经很明显。
辛月垂眸,淡淡一笑。
她的陈江野真的很好。
*
下午。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一响起,老师还没说下课,已经有人准备好往外冲了。
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而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辛月和陈江野才一前一后往外走。
两个人都找何晴又开了假条,一个说还需要买点东西,一个说出去买点药。何晴也没怀疑他俩是一起的。
陈江野来丹湖中学才几天,已经出了不少次校门,但这还是第一次光明正大的从校门口出去。
两人下楼后就没怎么避讳了,一起出的校门。
“你想去哪儿吃?”
“蒲县你熟,你说。”
辛月睨他一眼∶“你看我像经常下馆子的吗?”
陈江野啧了声∶“那就以前那家。”
“以前哪家?”
“干锅。”
那家干锅店就在育才路的一条巷子里,离学校不远,两人就走着去了。
这次辛月没给陈江野抢着付钱的机会,刚点完菜就去把钱付了,去收银台时,她看陈江野的眼神还跟防贼似的,引得陈江野笑了声。
今天不是周末,店里人不多,菜上得很快,两人吃完都还早,所以也还是慢慢走回去的。
干锅店出去就是一家营业厅,路过时,陈江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侧头对辛月说∶“在这儿等我会儿。”
说完,他就进去了。
辛月以为他是要买手机配件或者手机出了问题要修,乖乖在外面等他。
可陈江野进去了挺久都没出来,外头挺冷的,站着不动更冷。
辛月平时都窝在教室里不出去,所以只有在回去时才会戴围巾,这会儿修长而纤细的天鹅颈完全暴.露在外,冻得她一阵阵打冷颤。
她朝里头往了眼,看陈江野趴在柜台上,估计他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出来,就把两只手都揣到了袖子里头,脖子也缩起来,在营业厅门前来回跺着脚走。
陈江野在里面呆了十分钟都还没出来。
辛月在外边儿一边踱步一边往里望,总觉得他是在干什么坏事一样,不然他怎么会大冷天的把她晾在外头。如果只是修手机什么的,她会让她跟他一起进去吧。
难道是他看小黄片把手机看中病毒了?
辛月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到最后甚至是肯定,除了这个理由,她怎么都想不出第二个他会把她晾在冷风里头的理由。
于是,等陈江野出来的时候,辛月看他的眼神很是鄙夷。
而陈江野在她鄙夷的目光里掏出来一个手机丢给她。
“接着。”
辛月下意识接住手机,脸上打满问号。
陈江野∶“给你买的。”
“??!”
辛月脸上现在是问号加叹号。
陈江野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没什么情绪地对她说∶“别多想,也别自作多情,我只是懒得再跟你打哑谜,以后有事发微信。”
“不是,陈江野……”
辛月正要说什么,陈江野打断她∶“给你买了就拿着,激活了退不了。”
辛月被他噎住,没说话,只看着他,足足看了一分钟,这一分钟的时间她像是在消化这个事实,眼底的惊讶缓缓降下去,怒意涌出来。
最后,她恼怒地咬牙说∶“多少钱?我给你。”
“我说了,我只是懒得再跟你打哑谜,我是花钱买我自己方便,用不着你给我钱,你要这么介意,那以后这个手机你就只用来跟我联系,其他功能都别用不就行了。”
辛月发现他嘴巴是真的厉害,她竟然没办法反驳。
“还有,记住了。”
他补充道,“对我来说,钱能买到的,都不是事儿。”
他挑眉∶“懂?”
63、赴约
辛月还是接受了陈江野给她买手机这件事。
不管他刚刚的那一番说辞是事实还是为了说服她收下手机, 反正买都买了,也退不了,那她除了收下还能怎么样?
虽廉者不食嗟来之食, 她知廉耻, 但这不是陈江野对她的施舍,她也没那么清高,她从来不喜欢为难自己, 尤其是在情绪这方面, 只要她没伸手朝人要,给的人她也不排斥,那塞到她怀里的东西,她也还是可以接受。
“行了,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陈江野微眯起眼,扯了下唇说∶“你知不知道现在你的人情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辛月先是一愣,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接着就是火冒三丈。
“陈江野!”
她压低声音朝他吼, “你脑子里除了上……”
她顿了顿, 跳过那个字∶“还有没有别的东西了?”
“有, 怎么没有,但不妨碍我想跟你上床。”
辛月没有把“上床”这两个字说出口, 陈江野却说得直白又露.骨。
辛月气得直咬牙,然后冷笑一声∶“你不说你是性冷淡?”
“那是以前。”
陈江野理直气壮, “人哪有不变的?”
“你!”
“你这么激动干嘛?”
陈江野走过来, 伸手捏住她脸, 一抬。
“你总要给我, 早晚而已。”
他俯身, 捏着她的脸晃了晃, 笑得十足恶劣,“拿这个当还人情,是便宜你。”
“便宜你妹!”
辛月第二次朝他爆了粗口,然后一把推开他,转身就走。
走得飞快是女生生气时的通性,没一会儿就走出了十几米。
陈江野站在原地看着她,眼底泄出些笑,迈开步子慢悠悠跟上。
他虽走得慢,但腿长,一步当辛月两步,距离倒也没有拉得太远。
辛月的背影都是气腾腾的,两只手都攒成了拳头,像是想给谁两拳似的。
不过,大概是天实在太冷,她都气成这样了,没一会儿还是没忘把手揣进袖子里,脖子也缩起来,配上那气冲冲的步伐,像只揣着手的企鹅,有几分滑稽,也怪可爱。
她把手揣起来的时候,恰好路过的就是一家饰品店,里头就挂着手套和围巾。
陈江野跟着路过的时候将瞳孔移到眼尾,朝里面瞄了眼,脚步也跟着放慢,但没停。
到了学校,辛月依旧一路疾走,没回头看过陈江野一眼,等回到教室,晚上那么多节课,陈江野就在她后桌,她一句话没跟他说过。
陈江野看着她使性子,也没哄。
连徐洋他们都看出了他俩的不对劲,出去抽烟的时候就问∶“哥,你跟辛月吵架啦?”
陈江野只说∶“不算吵。”
徐洋∶“你管是吵没吵,这女生不高兴就得哄啊。”
陈江野睨他一眼∶“这用你教?”
徐洋撇嘴∶“那怎么也不见你有行动。”
陈江野抽了口烟,徐徐呼出来,不紧不慢地说∶“教室是读书的地方。”
徐洋∶“……”
这理由,他无力反驳,但觉得很扯。
他们当然不懂,读书对于他和辛月的意义。
为了好好读书,她放弃过他,而他也为了不打扰她读书,忍受暂时失去她。
所以,他不想让她在学习的时候感受到任何一丝一毫的打扰。
她气他,不想跟他说话,或许还能更专注的投入学习,那他就不说,也不打扰,不会像很多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一样,都已经把女生惹生气了,还非要搞些小动作,是示弱也好,还是哄人也罢,在这个人家不想理你时候还打断人学习,挺烦人的,更别说是一个把学习看得很重要的人。
有什么事放学再说,等到放学,等她打开手机。
这天放学,老师依旧将辛月送回了宿舍。
回到这个安静、不会受到任何人打扰、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空间,辛月一下就放松了。她头一次觉得,下晚自习回宿舍是件让人开心的事。
人一旦因为某件事开心,对另一些人另一些事的负面情绪也会随之而改变,比如,现在想到那个讨人厌的陈江野,也并不那么让人讨厌。
他也不是第一次说这种混账话了,而且他说的……也的确是事实。
辛月扶额。
想到这个人,她顺带才想起来这个人今天送她的手机。
她把手机拿出来。
手机的牌子、型号、性能什么的她不了解,只觉得这个手机质感很好,估计不便宜。
辛月叹口气,解开屏幕锁,看到首页界面上常用的app已经基本安装上,陈江野甚至还把卡给她办好了,连微信都给她注册了。
点开微信,里面就只有一个联系人,头像就是一张黑底图,什么也没有,微信名∶
【L】
没有任何备注,但辛月知道这除了陈江野不会是其他人,但看着他的微信名,辛月却有些茫然,他为什么要用“L”这个字母作为微信名,他名字拼音的首字母也没有“L”。
出于好奇,她点进他的头像,微信不像□□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除了微信名就是微信号和地区。
他的微信号是几个标点符号加一串英文“lunarnaut”,地区是空白。
【lunarnaut】
辛月认识这个单词,登月宇航员。
倏地,她心头一紧。
鬼使神差地,她又看了他给自己注册的微信名∶
【M】
再点进个人主页,上面显示的微信号也是几个标点符号加一串英文∶
【moon】
心头又是一紧,接着,心跳加速、加重。
心跳剧烈得隔着冬天厚厚的棉衣都能看到起伏。
而就在这时,下面突然显示出一个红点,是有人给她发了消息。
辛月回神,点过去。
她微信里只有陈江野一个人,消息自然只会是陈江野发给她的。
陈江野给她发了一张图片。
她点开图片。
那是一张画,像日式漫画又有着彩色水墨的质感,画的一个带小院的矮平房,屋檐下,扎着马尾的少女正垂眸写着一张试卷,整个画面清新又治愈。
看着这张画,辛月愣住,手指在怔愣中不自觉轻触了下屏幕,图片缩小,下面弹出一条新消息∶
【送你当壁纸,不客气】
这个人真是……
辛月失笑,又把图片点开。
她猜到了陈江野当时是在画她,但没想到他画得这么好。
她盯着这张画看了好久好久。
最后点击保存,再设为锁屏背景和壁纸。
这一晚,她似乎忘了还生着某人的气这回事,连睡着了嘴角都是挂着笑的。
今晚有月亮,是半弯的形状,像少女笑时的模样。
月亮也很开心吧。
*
第二天早上,辛月还是六点多睁开的眼,昨天大概是她上高中以来睡得最好的一个晚上了,十一点半就躺下,没有嘈杂的谈话声,没有其他人起夜弄出的声响,并且一夜无梦。
她伸了个懒腰,赖了会儿床后,不舍地从暖和的被窝里起来。
推开门,冬日清晨的薄雾与冷空气扑面而来,辛月透过稀薄的雾看到对面阳台大清早就在抽烟的人。
她叹口气,收回视线去洗漱,等洗完脸,对面已经没了人影。
回房间,辛月把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没消息。她放回去,背上书包下楼。
宿舍大门外有颗很高的香樟树,树下,一个人颀长的身影站在那里,手随意的背在身后。
辛月脚下顿了顿,然后走出宿舍大门。
“过来。”那人开口。
“干嘛?”
“让你过来就过来。”
辛月不太情愿地走过去,在他面前停下∶“到底干嘛?”
陈江野没回答,只是抬起手。
辛月只觉眼前划过一道白色的虚影,接着,脖子上就被挂上了什么东西,她低头去看,一个什么柔软的东西又围了过来,圈住她的脖子和半张脸。
辛月像受惊的小鹿般眨了下眼,才看清——
那是一条雪白的围巾,带着触感柔和而软糯的细绒,而另一个挂在她脖子上的是双同样雪白的手套,外面也镶着一圈细细的绒毛,很漂亮。
辛月愕然抬头。
跟前的人正敛眸看着她,没什么表情地开口∶“别再让我看到你缩脖子又缩手的,碍眼。”
辛月眼底的愕然立马变为了郁闷,她白他一眼∶“既然这样,那我就不谢你了。”
陈江野勾唇,没说话。
辛月又看他一眼,然后转身朝食堂走。
和每次一样,陈江野先站在原地看了她会儿,然后跟上。
从这天起,每天早上,陈江野都会来女生宿舍门口等辛月,然后跟她一起去食堂,再一起到教室。
中午和晚上,辛月和老师一起,但只要一回头,她也总是能看到他。
时间好像倒退回了那个盛夏的尾巴,他们形影不离,他永远在她回头就能看到地方。
日子也如那时在山林中般恬淡安然,每天是平静的、充实而开心的,她仿佛忽然间从人间炼狱去到了童话里,梦幻却又真实。
大概就是因为日子太过安宁了,让她都忘了陈江野周末还要去赴一场鸿门宴。
这事儿她是在周六晚上突然想起来的,虽然陈江野跟她说了这事儿用不着她操心,但临到这关头,她还是辗转难安。
最近几天她都是十一点半就睡了,这晚上她也是十一点半就躺下,但一直到十二点半都没睡着。
又过十分钟,她实在受不了,爬起来摸出手机给陈江野发微信。
【陈江野,你睡了吗?】
L∶【干嘛?】
M∶【明天你真要去那个钢管厂?】
L∶【去】
M∶【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别跟我卖关子!】
L∶【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啊啊啊啊!
辛月简直快要抓狂。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打字∶
【你是花钱请了一堆保镖吗?】
L∶【你想象力挺丰富】
M∶【陈江野你是成心想让我今晚都睡不着是吧?】
那头不知在干什么,过了会儿才回
【你就这么担心我?】
辛月一愣。
透过这几个字,她仿佛看到陈江野斜斜勾着唇在笑,笑得意味深长又痞里痞气。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就在她苦恼着怎么回时,对话框里又弹出来一条消息∶
【既然你这么担心,那明天跟我一起去】
高悬的心是在这一刻忽然落地的。
因为,她知道,陈江野不会让她有事。
【现在能睡着了吗?】
对话框再次弹出一条消息。
看着这句话,辛月不自觉咬了咬唇,然后赌气似的按下了锁屏键把手机丢回去。
让他非要卖关子,那她不回了。
那头像是知道她不会回,也没有再发。
夜很深了。
明月升起,预示着这个周日不会是阴天或雨天。
只有一上午的课过得很快,每到周天这时候,大家也都没什么心情上课了,个个都翘首以盼着下课。
等到下课铃终于响起,彼时才把一道讲到一半的数学老师也直接不讲了,知道没人听得进去。
“下课下课。”
早就收拾好了东西的几伙人立马一脸激动地奔出去了教室。
平时,徐洋他们也是一秒都不等,直接奔去网吧,今天个个却一脸沉重地呆在教室没走。
他们一个挨一个地走到陈江野身边,表情像是陈江野家里死了人正在参加举办的葬礼一样。
“野哥,保重!”
“兄弟们等你回来。”
“哥,咱真别去了,或者你给个话,我多久给你报警合适?”
陈江野都懒得搭理他们,侧目看向辛月∶
“走了。”
徐洋他们几个惊呆了。
“哥你还带辛月去啊?”
“不是吧!哥你怎么想的?!”
“你想当乌江自刎的项羽,也别拉着辛月当虞姬啊!”
这句还算有点文化的话换来了陈江野的淡淡一瞥,但又很快移开,还是没搭理他们。
见劝不动陈江野,几个人又去劝辛月。
“辛月,野哥想不开,你别想不开啊!”
辛月看向他们,问∶“你们还不走是想跟我们一起去?”
一句话,直接让这群人把嘴闭成了河蚌。
见状,陈江野看向辛月,唇边浮出一丝笑。
他们尴尬的对视了几眼,然后,作为代表的徐洋才干笑着说∶“我我我我们就算了,我们几个不禁打,顶不了多久,就就就不去送人头了。”
说完,几人齐齐朝教室门口后退着走。
“野哥,我们等你回来。”
“野哥,晚上我要还能看见你,你就是我这辈子最佩服的男人!”
“Salute!”
几个人朝陈江野敬了个礼后火速开溜。
辛月摇摇头,收回视线看向陈江野,表情没有一丝畏惧与担忧∶“现在就过去?”
“不急,先吃饭。”
陈江野带着辛月去吃完饭后才慢悠悠朝钢管厂那边晃过去。
他们到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一大波人在废弃的厂子外头站着,有男有女,怕是有好几十号人。
看着乌泱泱这么多一群人,说不紧张是假的,辛月暗暗深吸了一口气。
似是看出了她的紧张,陈江野伸手拉住她手腕。
忽然的触碰让辛月浑身一颤,愕然抬头看向身旁的他。
他正侧目看着她,神情是淡的。
姿态也松弛。
在他平静的注视下,辛月的心也很快平静下来。
那双漆黑的眼底着实没什么情绪,甚至还透着漫不经心的懒意,但就是这样才更让人有安全感。
他总是这样松弛而从容,像从来不将任何事放眼里,永远胜券在握。
这么说也不对,他也有失控的时候,在她面前。
但他只为她失控。
“怕?”
他的嗓音落下来。
辛月摇头∶“不怕。”
他扬唇,没再说什么,转头过去,拉着她朝前走。
看着他唇角的弧度,辛月也轻笑起来,迈开脚步跟上他。
前面几十号人都看着他们。
这些人当然不全是来打架的,估计看热闹的占绝大多数,毕竟陈江野放了狠话,要让他们一个都跑不了。那谁不想来看看这位拽哥到底要怎么让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就因为他这句话,夏梦妍她们那几天才没去搞辛月,比起辛月,她们现在对他更感兴趣。
帅哥被打脸,还是很狂的帅哥被打脸,那场面想想都有意思。
那天,陈江野还让夏梦妍早点来等着,夏梦妍就真的早早来等着了,中午饭都没吃。
结果她空着肚子跟一伙人等了半天都不见陈江野来,气得她骂了好几句,还以为他耍她们,自己当缩头乌龟跑了。
然而,她没料到的是,陈江野不仅没跑,还把辛月给带来了。
看到辛月从出租车里下来,夏梦妍顿时“卧槽”一声。
“他还把辛月给带来了!”
夏梦妍眼底闪着如同野兽嗅到血一般极度兴奋的光,有种癫狂的疯劲儿,“他俩给我演偶像剧呢,真他妈有意思。”
她拍了拍旁边坐着的一个男人∶“凯哥,人来了。”
被叫做“凯哥”的男人抬起头,微眯眼看向不远处的一男一女,然后又看向旁边一脸激动的夏梦妍,笑着拍了拍她脑袋,表情说不出是宠溺还是觉得有趣。
别人都站着,只有他一个人坐着,显然他就是这群混混的头子了,然而这凯哥长得并不像个混混,模样看着竟然还挺温和的。
不过,混混头子长成这样倒也不奇怪,现在早就没什么□□了,能混到看起来像个“大哥”,那只能说明这个人很会做人,不然是绝对没办法做到认识这么多人,又混得这么开的。而这样一个人,绝对不会是一个拽得像个二百五,让人看着就想上去给他一拳的人。
夏梦妍像是早就习惯了被他摸头,没什么反应,眼睛一直盯着慢慢走过来的那两个人,还抬手放到嘴里冲他们吹了个口哨。
“我说帅哥,你把辛月带过来是几个意思?我不太懂啊。”
夏梦妍把手放到嘴边作喇叭状朝他们喊,笑容猖狂。
矜贵的大少爷是不可能像她那样大喊大叫的,陈江野拉着辛月的手腕走到她面前才冷声开口∶
“让你给她下跪道歉的意思。”
64、小钱
“让你给她下跪道歉的意思。”
“艹!”
夏梦妍指着陈江野看向旁边的男人, “凯哥你听见了吧?”
男人看着陈江野,站起来“嗯”了声。
“这人他妈是真的拽,就因为他拽成这样, 我以为他多有势力, 搞得我还把哥你叫来了。”
男人瞄她一眼∶“你不叫我,我也会来。”
“啊?为啥。”
“因为……”
男人转身看向她,微微俯身, 抬起一只手放在她头顶, 姿势和刚刚摸她头时就是坐着和站着的区别,表情却大相径庭,语气也急转直下。
“野哥你他妈也敢惹。”
他声音森冷无比。
夏梦妍愣住,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整个人是完全懵圈的状态。
而下一秒,她忽然惊声尖叫起来——
男人毫不怜香惜玉地扯住了她的头发,把她朝陈江野跟前拽。
“凯哥!凯哥!”
震惊、不解与疼痛混杂爆发的情绪让眼泪顷刻夺眶而出,夏梦妍一边哭一边喊着男人的名字, 双手抓着他的胳膊却又不敢用力拍打, 只能祈求地望着他。
男人无动于衷, 一路拽着她到陈江野面前,然后把她往地上一扔。
夏梦妍摔到满是灰尘的地面, 一身纯白的仿貂毛外套顷刻沾满了黑灰,她及胸的长发也粘了灰, 原本漂亮的卷发此刻凌乱无比, 整个人狼狈不堪。
她还未从震惊与不解中回过神来, 无心去注意自己的狼狈, 抬起满是泪痕与黑灰的脸看向身前的男人, 哭着问他∶“凯哥, 你干嘛啊……”
她没了平时的傲气,声音是发抖的。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既然你当我是哥,那我今天就替你爸妈好好管教管教你。”
他蹲下来,用力一把捏起她下巴,盯着她冷笑道∶“老子认你当妹妹不是让你顶着老子的名声胡作非为,喜欢欺负人就该想到今天这个下场。”
说完,男人甩开她的脸站起来。
“刚刚你也听到了,野哥让你跪着跟这位道歉。”
夏梦妍的表情仍旧是不解的,不光是她,在场除了跟着男人一起过来的,其他人全都是懵的。
他们没一个人知道,陈江野跟他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他又为什么会叫陈江野是哥,明明陈江野就是个刚转来这儿不到一周的转学生,而且还是从上海,跟他们应该八竿子都打不着才对。
辛月也是其中一员。
她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陈江野,压低声音问他∶“怎么回事?”
“回去跟你说。”
这事儿不好在这儿说,跟她更是不太好说。
就在上周的这个时候,陈江野跟面前的这个混混还不认识,他们是在晚上九点才第一次见面。
在打听到夏梦妍除了仗着家里在哪儿都有关系外,主要就是拿着南凯妹妹这名号横行霸道之后,陈江野就托人把这个叫南凯的男人约了出来。
他们是在一家茶馆的包间见的面。
陈江野先到,在里面等着。
南凯进来看到他,先是有些惊讶地挑眉,然后随意地在他对面坐下。
“陈江野是吧?”
这是他开口的第一句。
陈江野也开口∶“南凯是吧?”
南凯笑了声∶“挺久没听人这么叫我了。”
这里的人要么叫他凯子,要么叫他凯哥,几乎没人会叫他名字,哪怕是第一次见面,因为那些人即使没见过他,肯定也听说过他。
不过,他也只是说说,并未介怀。
“介意抽烟吗?”
陈江野∶“你随意。”
南凯拿出一支烟点上,抽了口,缓缓呼出来,舒缓地半眯上眼往后靠。
“说吧,找我什么事。”
陈江野开门见山∶“夏梦妍是你认的妹妹是吧?”
南凯“嗯”了声。
“你知道她仗着是你名号到处欺负人吗?”
南凯表情一顿,眉头皱起。
“我没那闲功夫去关心她一个学生妹在干嘛。”
他抽口烟继续说,“而且她不是网红吗?公众人物怎么也不至于太猖狂吧。”
陈江野嗤笑一声∶“几万粉算个屁的网红。”
南凯也笑了声∶“真才几万啊,我还以为是她谦虚。”
听他这么说,陈江野才算有那么一两分相信他说的没工夫关心夏梦妍在干嘛,连这都不清楚,想来是真不关心。
“所以她真欺负人了是吧?”南凯抖了抖烟灰问他。
陈江野挑眉∶“不然?”
南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欺负你?”
陈江野:“我女人。”
南凯大概是猜到了,唇畔浮起一抹笑∶“那你是来找我算账?”
“找你谈生意。”
说着,陈江野把身上把一个黑色挎包扔到桌面上。
挎包是敞开的,这一扔,里面几沓红色的纸质物掉出来。
南凯看着里头那一捆一捆的钞票,表情骤然一顿。
“这里是五十万。”
陈江野微仰头,神情淡漠,“只要你愿意,以后每个月我都可以给你五十万。”
他再补充一句∶“我会在这儿呆十个月。”
十个月就是五百五。
五百万在上海,连个像样的房子都买不起,但在这种小县城,绝大多数人一辈子也挣不了五百万。
这其中可能不会包括南凯,但也可能包括。
南凯开了家酒吧,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小酒馆。
在这种小县城是不可能会有酒吧的。
这种地方的小酒馆,一年能赚个几十万就算相当不错了。南凯如果会经营,十来年倒也能赚到五百万,但以后的事,谁说得清楚。
南凯是个会做生意的,当即直起身,把手里烟摁灭,正襟危坐。
“野哥,你说,要我做什么?”
南凯嘴里那声“野哥”就是这么来的。
其他人并不知道这其中缘由,只知道他都叫哥了,那陈江野就是他们惹不起的人。
和夏梦妍一起的几个女生已经害怕到眼球都在发颤,之前那个嚣张的黄毛男也紧张得直吞唾沫。
有个女生大概是实在太害怕了,她趁站着的地方比较靠后,开始小心翼翼地往后挪,想要跑。
只是,人在过度紧张时,大脑很容易会丧失思考能力,她原本可以悄悄逃走,却偏偏在几米后开始跑了起来。
南凯听到动静掀起眼皮,嘴里啧一声,给旁边的人递过去一个眼神∶“把她给我抓回来。”
那女生跑得本来就不快,还跑两步自己摔了,很快就被过去的男人拎小鸡似的拽回来,然后跟夏梦妍一样,被扔到陈江野面前。
陈江野睨了她们两人一眼,抬头,再看向这几十号人里的某一些人。
“都到齐了是吧。”
他眼底迸溅出冷色,锐利目光一个挨一个扫过去,“我说了,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闻声,那个几个人都打了个冷颤,无一例外。
接着很快,但凡是参与过欺负辛月的人,全都被踹到了地上,没一个人还能站着。
“还愣着干嘛?”
南凯踢了地上一男的一脚,朝地上的人吼道,“道歉!”
胆子小的立马跪向辛月开始说“对不起”,有人甚至一边磕头一边说。剩下一些像夏梦妍这样自尊心强的,自然有人收拾。
南凯还带了几个女的过来,其中一个红发女人一把扯起夏梦妍头发就给了她一耳光∶“他妈听不懂人话是吧?”
夏梦妍没说话,只睁着一双还往外掉着眼泪的眼睛把那红发女人瞪着。
“还敢瞪我?”
“啪”的一声,又是一个耳光扇下来,力道比刚刚还大得多,夏梦妍半边脸直接红了,脸还被女人美甲上的钻给划了条口子,她被痛得面部肌肉抽搐了下,然而她还是继续瞪着那女人。
她已经够狼狈了,现在回过神来认清事实的她也知道,自己作为始作俑者无论如何今天都不可能全须全尾的回去,反正都要被打,她不允许自己再跟旁边跪地求饶的怂货一样被人那样践踏自尊。
“骨头挺硬啊。”红发女人轻笑。
“你们带剪刀了是吧?”
红发女人抬头问其他人。
“接着。”
有人给她丢过来一把剪刀。
看着她手里的剪刀,刚刚还打死不服输的夏梦妍眼底透出惊恐,她瞳孔震颤着试图后退。
红发女人蔑然笑了声∶“怕了?你不是挺牛逼吗?”
女人俯身,用一根手指缠起她一缕头发,啧声道∶“这么漂亮的头发,可惜了。”
夏梦妍瞳孔骤然一缩。
她可以被打,但谁都不能碰她头发,绝对不能!
她爬起来就跑。
“妈的,给我按住她!”
站在前面的一男的伸手就抓住了她头发,夏梦妍吃痛地尖叫。
红发女人拿着剪刀过来,一把捏住她的脸,警告道∶“劝你老实点,剪刀不长眼,小心划伤了你这张漂亮的脸。”
说完,女人不再多说,抓起她一把头发就咔嚓剪了下去。
“啊——!”
夏梦妍失声尖叫起来,她不管不顾地拿手去捂住自己的头,其他人把她手刚一扯开,她又疯狂挣脱去抓住自己头发不让他们剪。
见状,旁边过来两个人,直接把她按在了地上。
夏梦妍动弹不得,只能一边做着无用的挣扎一边疯了似的尖叫着。
一时间,尖叫声、呜咽声、咒骂声、以及拳打脚踢的声音混杂着充斥整个废弃钢管厂。
辛月看着这场面,不适地皱起眉。
这些人沦落到这种境地,她觉得活该,但她没那种喜欢看人下跪或被打的癖好,甚至是抵触。
这就是她和夏梦妍她们最根本的差别。
她永远不会以欺凌别人为乐。
陈江野表情也始终漠然。
在注意到辛月皱着眉后,陈江野抬头,问辛月∶“想走了?”
辛月∶“嗯。”
“好。”
这儿离城里蛮远,也打不到车,陈江野侧目,看到外面停着两辆车,其他就是些摩托和电瓶车。
“南凯。”
陈江野问他,“那辆奔驰是你的?”
“是我的。”
“借我开下,下午你找人来丹湖中学停车场开回去。”
“行。”
南凯摸出钥匙丢给他。
陈江野接住钥匙,扫了眼地上的十来个人,淡淡道∶“这儿你自己看着办,我走了。”
“慢走,野哥。”
“走。”
陈江野拉着辛月朝那辆奔驰走去。
在快走到车子前的时候,辛月眉头才渐渐松开,然后问陈江野∶“你还会开这个?”
陈江野∶“我十岁就会开了。”
辛月愕然∶“十岁你哪儿来的驾照?”
陈江野嗤一声∶“我在自家赛车场开,需要什么驾照?”
辛月∶……打扰了,是她不懂有钱人的生活。
“上车。”
陈江野拿钥匙打开车门。
辛月去拉后座的车门。
“坐前面。”
陈江野把副驾的门给她拉开。
辛月犹豫了会儿,还是坐到了副驾。
陈江野看她坐好后甩上门,绕到另一边上车。
车里有些闷,他上来先把窗开了些。
打量了下车内的装置后,他顺势漫不经心地瞟向辛月这边,然后视线就没挪开了,目光始终落在她胸前。
辛月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看着自己,还以为是自己身上有东西,遂低头去看。
忽的,就在这时,她感觉眼前忽然罩下一道阴影,伴随着凛冽、淡淡的烟草味。
她愕然抬眸,鼻尖撞上另一个鼻尖。
眼前的人偏着头,动作像是要吻上来。
辛月心头狠狠一颤,下意识抬手推开他。
“你干嘛?!”她大睁双眸看着陈江野。
“刺啦——”
只听一声什么被扯出来的声音,辛月偏头,看到陈江野把安全带拉了一节出来。
“给你系安全带。”
陈江野微眯起眼,唇边荡出一抹笑,“你以为干嘛?”
“……”
辛月暗暗咬了咬唇,尴尬地把抵在他胸口的手收回来,闷闷地说∶“我可以自己系。”
陈江野∶“那你不系?”
辛月∶“……”
陈江野笑一声,坐回去。
很快,车子启动,陈江野一脚油门下去,外面的风猛地灌进来,辛月被吹得缩起脖子,双眸却迎着风看向窗外。
陈江野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又瞟了她一眼,伸手把窗关上。
看着窗户缓缓上升,辛月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就这样对着窗开口∶“现在能说了吗?到底怎么回事?别和我说你跟那个男的早就认识,我不信。”
陈江野很干脆的回答∶“花了点小钱。”
辛月心头一震,犹豫半晌转过头来看向他∶“小钱?”
“嗯。”
他说是小钱,辛月却知道那一定会是个她目前无法企及的数目。
辛月喉咙发紧,语气有些咄咄地问∶“到底是多少?”
忽然,伴随着一道刺耳的刹车声,辛月因惯性而猛地前倾,整个上半身都压在了安全带上,然后又重重跌回座位。
“我说过了。”
陈江野不耐烦的声音在车内响起,“在我这里,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事儿。”
“你他妈别管花多少,老子有的是钱。”
他眼神是冷的,表情也又狠又凶。
可辛月知道他是故意做出这模样,许是想着态度恶劣一些,她会被激怒,然后不跟他说话,这事儿就算这么过去了。
然而,辛月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被他一激就怒,眼神反而沉下去。
“所以你要我怎么样?”
她声音也低而沉,“心安理得的接受你为我花钱吗?”
“我知道你有钱。”
她继续说,“可那是你的。”
“辛月。”
陈江野喊她的名字,定定看着她。
“我的,总有一天,也是你的。”
作者有话说:
野哥作为高中生为什么这么有钱,后面会说
65、港湾
“我的, 总有一天,也是你的。”
辛月猛地一怔。
此刻车是停着的,耳边却都是呼啸的风声, 那到底是不是风的声音, 还是别的什么,辛月不知道。
她的血液仿佛静止流动,心跳也有那么一瞬间静止, 然后又狂跳。
看着她这表情, 陈江野冷笑∶
“满意了吗?”
辛月纤长的睫毛颤了一下。
陈江野单手撑着方向盘,目光像钉在了她身上,泛着寒光。
他继续问她∶“要我说得再清楚点吗?”
辛月攒紧双手,嘴微张着,却说不出话。
她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也没想过他话里几乎是明示的那件事,她不敢想。
他的世界离她太过太过遥远,能和他一起, 走过一段路, 在天空下拥抱, 于雨中热吻……这些,已经是她做过最大胆的梦。
可他就那样明明白白告诉她——
他已经确定了他们的未来。
她的心脏因这一句话而为他疯狂跳动, 手心出汗,浑身的细胞也都是紧张蜷缩的。
他说的已经够清楚了, 但他却还继续问。
再清楚一点, 这意味着什么, 她不会不知道。
要现在就确定关系吗?
在高三。
一切都好像失控了。
明明两个人都是清醒的、克制的, 事情都到了这样的地步, 那要是真的越过了这条线, 会更加一发不可收拾的吧。
关系一旦确认,就会想要牵手,牵了手又会想要亲吻,而亲吻过后,会想要更多更多……
那些难以克制的,也极易上瘾的事。
作为女生,也许没那么容易上瘾,可难抵对方索取。
尤其对方还是陈江野,她根本拒绝不了他。
他就是轻轻扬一下嘴角,于她而言都是致命的勾引。
她承认她想得有点多,但作为一个成年人,很难不往这些人地方想。
更何况,陈江野还总是提起这件事。
一想到这些,辛月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也必须冷静。
“嘁。”
一声嗤笑在这时响起。
陈江野神色泛着阴戾,咬牙开口∶
“你既然玩儿不起,就别他妈跟我玩儿火。”
听着他仿佛盛怒的语气,辛月再次怔住。
陈江野无视她的表情,冷着脸转过头去,一脚油门踩到底。
刹那,周遭场景如潮水倒退,路旁的树木被拉成模糊的虚影,风声隔着窗都似乎要撕裂耳膜。
辛月因惯性而被迫回神,用力抓住扶手,颈侧两边的线条绷起。
她还是看着陈江野。
他这个样子蛮吓人,浑身都像是冷的,可辛月知道他不是在生她的气。
一个人在忍耐力到达极点的时候,难免会感到无比烦闷暴躁。
辛月深吸一口气,将目光缓缓移向窗外。
因为速度太快,此时坐在车里看着窗外不停倒退的场景,会有种进入了时空隧道的感觉。
辛月是真的希望他们进入了时空隧道。
即便是在最难熬的那一段日子里,她也没有像此刻一样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一点,再快点一点。
等高考完,她不会再让他忍了,也不会再让自己这般克制。
再过六个月,就六个月,她就能任心动至上。
黑色的汽车在无人的马路上疾驰,寒风呼啸着,将路旁的树木枝叶吹得狂颤,似要吹过整个漫长冬日。
陈江野把车开进了学校。
“你回寝室还是教室?”陈江野冷声问。
辛月∶“教室。”
陈江野朝左打方向盘,把车开到第一栋教学楼前的停车场。
两人下车,一起朝第二栋教学楼走。
现在学校里人很少,只听得见远处篮球场隐隐传来的拍球声。
从停车场到第二栋教学楼的四楼,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快到教室的时候,辛月听到里面传来徐洋他们的声音∶
“艹,要不我打听下他们约在哪儿吧,我们悄悄摸过去。”
“这都几点了,他们要打怕是都打完了。”
“谁让你们那么怂?没一个敢跟着去的。”
“你敢去?你敢去?”
“哎,等着吧,野哥要是没把握肯定不会把辛月带过去。”
“他既然能在这儿认识辛月,那肯定在这儿也是有认识的人的嘛,说不定咱野哥后面也是有人的。”
听到这些,辛月瞄了旁边的陈江野的一眼,看他眉头皱着。
这时,只听一声“卧槽”,接着教室里的几个人就冲了出来。
“野哥!”
“你没事儿吧?!”
“你这是去还是没去啊?”
“急死我们了!”
几个人的声音同时在耳边炸开,吵得人耳膜都发疼。
陈江野烦躁地啧丽嘉了声∶“你们不是去网吧了?”
“害。”
徐洋说,“你这生死不明的,我们哪儿还有心思打游戏,一局都没打完就回来等着你了。”
陈江野没接话,半搭着眼皮朝里走。
几个人又赶紧跟着他进去,陈江野在座位上坐下,他们就过来围着他。
“野哥,说说呗,你们是打还是没打?”
“打了。”
闻言,几个人把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
“你这不像打过架的啊。”
陈江野∶“我没动手。”
“那谁动的手。”
“南凯。 ”
“南凯谁啊?”徐洋回头问另外几个。
胡宇航∶“有点耳熟,但想不起来。”
其他人∶“不知道。”
徐洋又转过头来问∶“南凯谁啊?”
“南凯就南凯,还能是他妈谁?”
陈江野耐心已经完全耗尽,“你们再他妈在这挡着,作业你们给我做?”
“我们不问了不问了,哥你好好做作业。”
徐洋朝另外几个人挤了挤眼,“我们也去做作业。”
他拉着其他人朝前面走,半道上跟其他人小声说∶
“你们赶紧去问问。”
其他人掩着嘴说∶
“不会是道上的吧?”
“这年头没这说法了吧,顶多是个混社会的,有点势力而已。”
“野哥牛啊,都用不着自己动手。”
南凯在蒲县名气的确很大,普通学生可能没听说过,但只要是喜欢混的,一定知道这个人,所以徐洋他们很快就打听到了,而且还从今天去了钢管厂的人里知道了今天的情况。
“卧槽卧槽卧槽!!!”
几个人掩饰不住的激动。
他们不敢叫得太大声打扰陈江野,但又实在激动,只能把声音压低。
“野哥这他妈也太顶了!”
“怪不得那么有大哥气质,这是真大哥啊!”
“野哥他妈是什么爽文男主!”
几个人激动了一阵,转头看向后面正压着眉在写作业的陈江野,眼底都是崇拜。
“还是学霸。”
“还有钱。”
“还帅。”
“艹!”
几个人同时喊出声。
陈江野掀起眼皮扫了他们一眼。
胡宇航∶“我都快爱上他了。”
徐洋∶“所以辛月是怎么做到这都不爱的?”
听到这句话的辛月写字动作倏地一顿。
半晌,她失笑。
她做不到。
大概,没人能做到不爱他。
*
晚上的自习课照旧被老师占来考试。
三节课在考试中很快过去。
最后一节住校生的晚自习也上完后,何晴一如既往地准备送辛月回宿舍。
何晴过来的时候,辛月瞄了还在座位上的陈江野,对何晴说∶“何老师,以后不用麻烦您再送我了。”
“诶?”何晴有些惊讶。
“十二班那群女生不会再找我麻烦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再找你麻烦了?”何晴问。
辛月不打算编一个什么谎来圆,只说∶“不太好跟您解释,总之她们真的不会来找我麻烦了。”
她这么说,何晴也不好追问,思忖半会儿说∶“行吧,但你自己回去还是要注意安全。”
辛月点头。
何晴看着她,想说什么又没说,最后只拍了拍她肩膀。
“那我走了。”她像是还有些不习惯。
“老师再见。”
目送她离开教室后,辛月才背起书包离开座位。
另一个人也在这时起了身。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教室,再经过食堂外的小道,到宿舍,也始终一前一后,不远不近。
在即将迈入宿舍大门的时候,辛月停下来,转身。
视线里,陈江野站在路灯旁的香樟树下,正看着她。
这一路,辛月没有回过头,但她知道他就在她身后,也正是因为知道,她才独自一个人回来。
其实,她并不确定那群人还会不会来找她麻烦,她只是确信——
他会在她身后保护她。
曾经她以为,她自己才是自己的依仗,这个念头到现在其实也并没有变,今后依旧,她会继续依仗自己朝前走,只是不管她走到哪儿,走多远,她相信,陈江野会一直在她身后。
他会是她永远的后盾,也是她停歇的港湾。
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哪怕再强大,再独立的人也一定希望会有个独属于自己的避风港。如果不是没有可以依靠的人,没有人愿意所有事都一个人抗。
一个人的路总是漫长,可倘若你和我一起,我会希望这条路能长一些,再长一些。
是直或曲折都没关系,只要你在我身边。
爱意皆可抵。
即便在这个时常挑起性别对立纷争的时代,大家互相讽刺,却也无人讽刺爱情。
爱是这世界最浪漫的存在。
就像此刻。
那个树下的少年静静站在那里,透过夜色与她对视,只是对视,她还未来得及做的梦里,便已花开遍地。
作者有话说:
希望大家都能拥有自己的港湾
66、保护
清晨。
冬雾弥漫, 叶子上结了白霜,像昨夜下了一场雪。
天是真的越来越冷了。
辛月洗漱完后走向房间里挂围巾的地方。
那里挂着两条围巾,一条大红色, 她自己买的, 一条雪白色,陈江野给她买的。
她看了一会儿这两条围巾,最后取下了陈江野为她买的那一条, 也把他给她买的手套戴上。
她还是乖乖套着蓝色色的校服, 现在她身上戴着围巾和手套也只有蓝白二色,蓝色和白色的确很搭,像十八岁的天空,天是蓝的,云是白的。
习惯性戴上帽子,辛月背上书包出门。
今天的雾很浓,视野里的近景都像打上了一层柔和的滤镜,这让门口的那一幕比以往还要有氛围感——
冬日的树、白雾与少年。
看着眼前的场景, 辛月不由得呼吸一滞, 脚步也不自觉停下。
如果眼睛能化作相机就好了。
她这样想。
与他一起, 有太多美好的画面,她都想一一收藏。
“愣着干嘛?”
他声音不大, 但距离不远,辛月听到了, 于是回过神来, 朝他走去。
“不是说了?”
陈江野不悦地看着她还戴着的鸭舌帽, “这周不用再戴帽子。”
“以后没人敢再往你头发上粘口香糖, 也没人再敢动你。”
辛月一愣, 这才想起上周大扫除时, 他跟她说过这周不用戴帽子,当时她没去想为什么,原来是因为这个。
看她发愣,陈江野嘴里啧一声:“听到没有。”
辛月眨眨眼,低声说∶“听到了。”
陈江野敛眸,抬手勾起她一缕头发,在指尖绕了绕∶“还有这短头发,留长,丑死了。”
他语气霸道,说的话也讨厌,但辛月没法生他气,只象征性地睨了他一眼,然后转身朝前走。
陈江野看着手里的发丝从指间滑走,表情有那么一秒的失神,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在原地站了会儿才跟上去。
他说,以后没人再敢惹她。
然而何止是不敢,现在学校里甚至很多人看到她就会自觉避让。
只要是陈江野跟在身后的时候,辛月经常能听到一些人叫他野哥,而这些大多还都是生面孔,可能是这些古惑仔看多了的小男生是真把陈江野当大哥了。
从星期二开始,辛月没有戴过帽子,她知道夏梦妍那群人不会再来粘她口香糖,但令她意外的是,也没人再拍她了。之前哪怕是已经限流,她还戴着帽子口罩的时候,都会有人拍她,想来周末的事情怕是都已经传遍了整个学校。
挺好。
只是这事儿还传进了何晴耳朵里。
何晴刚听说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如果不是辛月没让他们送她回寝室了,她是怎么都不可能相信的。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大吧,也没出什么大乱子,没人被打得缺胳膊断腿,而且陈江野全程既没动过手,也没使唤别人动手,没有证据和理由可以去指责他。说小吧,这影响又实在不好,高中生怎么能跟外头的混社会的地痞无赖搅在一起。
何晴想了想,决定还是把陈江野叫到办公室跟他谈谈话,叫他以后把心思放学习上,可别跟那些人去鬼混。
等陈江野进了办公室,她还是先问他∶“上周末那件事外面传的是真的吗?”
陈江野∶“外面传的什么?”
“说一群混混替你教育了十二班那群人。”
“是。”陈江野没否认。
何晴叹口气说∶“十二班那群人是该被教育,但说什么你也不能因为她们跟群混混搅到一起去啊。”
“我没跟他们搅到一起。”
“那他们为啥帮你,听说还叫你是哥。”
陈江野用着一脸冷淡的表情却说出了十足装逼的话∶
“因为我有钱。”
何晴∶“……”
“所以,你是拿钱买通的他们?”何晴愣了两秒后问。
陈江野神色淡淡地说∶“只是做了笔生意。”
避免何晴胡思乱想,他补充道∶“甲方乙方的关系。”
一时间,何晴都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了。
半晌,她想到另一个问题。
“你是怎么也惹到十二班那群人的?听说你把辛月还带过去了,你是为辛月出头?”
“嗯。”
陈江野很干脆的承认。
何晴一惊,忙问∶“你俩在谈恋爱?”
“没谈。”
何晴半信半疑∶“真没谈?”
陈江野没再继续回答有还是没有,而是平静且认真地说∶“没人比我更希望她考上理想的大学,所以我不会去扰乱她,也不允许别人这样做。”
何晴愣住。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
这样的话从一个高三男生的口中说出来,令人匪夷所思,可看着那双像收敛了万千情绪的沉沉黑眸,你却无法去质疑这话的真实性,像是他在用灵魂最深处的声音在真挚地在跟你对话。
而此时,他继续开口∶
“这也是我来这里的理由。”
何晴的双瞳因震惊而倏地一缩,不敢置信地问他∶“你从上海转来这儿……是为了保护她?”
“嗯,所以,以后不用再麻烦各位。”
他扫了眼办公室里正竖着耳朵在听的其他老师,说∶
“保护她这件事,我来。”
彼时,辛月正在教室看书,浑然不知整个办公室都快炸了。
老师们可能也没想到,有一天会为学生的爱情而激动得快疯掉。
谁不想在十七八岁最好的年级里,有个人不远万里,专程为你而来,也只为保护你。
*
在他的保护下,辛月的日子终于彻底变得平静安宁。
她不再需要戴口罩戴帽子,也不再需要老师们送她回宿舍去车站,吃饭也可以就去学生食堂了。
老师们本来让她还是就和他们一起吃教师食堂,便宜,菜还好吃很多,但辛月觉得还是一个人吃饭更自在一些,而且她知道有她在,老师们都不好说八卦,所以她还是一个人去食堂吃比较好。
倒也不是一个人,陈江野跟她一起,虽然不是坐同一桌,但同进同出。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会太远,所以这天,在吃完饭回教室的路上撞到夏梦妍的时候,陈江野两步并一步,一秒内就走到了辛月身边。
辛月本来以为只是恰好遇到,不用陈江野那么大反应,直到发现夏梦妍就是盯着她走过来的。
最开始,辛月都没认出前面的人是夏梦妍,夏梦妍戴着鸭舌帽,原来那头漂亮的卷发完全消失不见,只剩下几乎和男生一样短的头发,比她的还要短上很多。
夏梦妍看她的眼神也变了,曾经是嘲弄中带着厌恶,现在则是完完全全的憎恨。
夏梦妍当然恨她了,不止是因为这一头被剪掉的头发和被打的过节。
曾经,她夏梦妍在学校里多风光,每天打扮得光鲜亮丽,想横着走就横着走,谁敢挡路就是找死,现在却只能戴着帽子,天天被人拿鄙夷的眼神看着,活得像阴沟里的老鼠。
每一个人看她的眼神都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她受不了了,所以就算是以死相逼她也要让家里人给她办退学。
她本不想就这样认输,成为更令人看不起的笑柄,但她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她必须逃离这里,不然她会疯。
但在走之前,她要做一件事。
比起旁人的取笑,她更受不了的是让她沦为这般境地的那两个人却风光无限,还你侬我侬地每天形影不离。
她做不到让他们也变得像她一样,但至少她知道一件事,这件事就算不能让他们两个分开,也一定能让他们两个人心里都不好过。
她径直走到辛月面前停下。
陈江野向前迈一步,挡住她,也把辛月挡在身后,然后用饱含警告的冰冷声线问她∶“你想干嘛?”
“我能干嘛?跟辛大美女说句话而已。”
夏梦妍冷笑一声,“拜你们所赐,我要退学了,来跟你们道个别。”
陈江野眼底泛起戾气,说∶“那是你自找的。”
夏梦妍暗自翻了个白眼,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辛月,没管他,冲着辛月大声开口,语气嘲讽∶“辛大美女,你是真没良心啊,盛航为你杀人去了监狱,你却在外头跟别的男的搞到一起。”
闻言,辛月和陈江野表情同时骤然一惊。
辛月从陈江野身后绕出来,眼神犀利地盯着夏梦妍∶“你乱说什么?”
盛航因为杀人去坐牢都这么久了,她完全没有听过这个说法,都说他是跟人打架,一时冲动就把人杀了。
“这话我要是乱说,我他妈全家死绝!”
夏梦妍斩钉截铁。
她朝辛月迈过来一步,盯着她厉声说∶“他本来可以混得比南凯还好的,却因为你杀人去了监狱,他爸妈赔不起钱,一个在被人追债的时候掉下楼梯摔死了,一个跑了,还不知道他出来之后能不能联系上,如果不能,那就是你害得他家破人亡!”
夏梦妍情绪激动,整张脸涨得通红,瞪着眼珠子继续说∶“如果不是他,你早被人给强了!”
听完这些,辛月如受雷亟,怔立原地,瞳孔不停震颤。
夏梦妍很满意她的表情,脸上露出一抹狞笑,想接着说一些能继续刺激她的话,只是她才刚张嘴,耳边就传来一声男人咬牙切齿地低吼∶
“闭嘴。”
夏梦妍看他一眼,但已经完全上头的她根本没注意到他眼底骇人的冷意,又把头转了回去。
“你要继续跟别人……啊!”
她话没完突然尖叫了一声。
陈江野拽着她领子把她用力掼在了一旁的柱子上,毫不留情地用力掐住她脖子,恶狠狠地开口∶“你再他妈说一个字试试?
他双目猩红,眼球极度充血,手骨全显,额头两旁也爆出青筋,整个人散发着无边的狠戾。
“盛航可以为她杀人,老子也可以。”
他语气冰冷得没有一点温度,几乎到了恐怖的地步,一字一句都像是在齿缝中狠狠碾过。
“你要试试吗?”
作者有话说:
呜呜大家不要催啦,进度条一直在推,我不认为有哪一章是多余的,时间大法会用,但直接从现在跳到毕业,大家想想这是合理的吗,而且在我看来,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啊,他们现在不是小情侣的相处模式吗,只是比较纯情而已嘛,下章更会是小情侣相处模式,阿月也在用心的爱陈江野,他们一直是双向。
下章的阿月我不信你们不爱!!!
再补一句∶高中没有任何阻碍了,该交代完的交代完就毕业
67、作诗
“盛航能为她杀人, 老子也能,你要试试吗?”
他这样说着,不止是被掐着脖子的夏梦妍收到了惊吓, 辛月也是。
“陈江野!”
辛月跑过去, 用力去拉他胳膊,可他力气大得惊人,辛月双手拽都拽不动, 而夏梦妍已经被他掐得额头上青筋都爆出来了, 她嘴也大张着,却因声带被压迫无法言语,只能发出嚇嚇怪声,样子像是濒临窒息。
“陈江野!”辛月又大喊他一声,用吼的。
陈江野瞳孔颤了一下,这才松开。
夏梦妍从柱子上滑下去,蹲在地上捂着脖子疯狂咳嗽,咳了好久才站起来。
她愤愤地看着陈江野, 然后又看向辛月, 捂着脖子用像是声带被撕裂的声音说∶“你真他妈行啊, 让两个男的都为你发疯。”
陈江野盯着她的目光蓦地又冷了一分。
夏梦妍被他眼底寒光所慑,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回想刚刚的窒息感,她还是有一些后怕, 不敢再多说什么。
这儿就在人来人往的天桥下, 去食堂吃饭和吃完饭回来的人都会途径这里, 来往的人不少, 多数人脚步虽然没停, 但目光一直暗暗投向这边。
夏梦妍受不了被作为弱势的那一方围观, 咬咬牙,表情愤然地扭头走了,只是走出一段距离后还回头瞪了他们几眼,表情仿佛写着“你们给我等着”的字眼。
辛月并未在意她的表情,将目光收了回来,看向身旁的陈江野,深吸一口气对他说∶“我希望你刚刚的话只是吓唬她。”
陈江野没说话,眼神很沉。
“说话。”辛月让他说话。
“不然?”
陈江野冷声开口。
他并没有正面回答,但辛月没有心思跟他扯来扯去,现在她心很乱很乱,需要冷静,冷静下来去消化这件事。
如果夏梦妍说的真的不是假话,那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因为她没了。
夏梦妍说,如果不是盛航,她就被人强了,可此前她并没有收到过这方面实质性的伤害,所以,说不定那个人就只是在盛航面前口嗨了而已,却就这样葬送了性命。
想到这儿,辛月感觉心里像被人猛地塞进了一把湿而冷的泥,冻得她浑身发冷、发痛、也堵得要命。
那是一条人命啊。
是她无法承受的重量。
像得知再次走红时的那种无力感又忽然泛上来,且比那一次更为汹涌,让她一瞬间都有些无法站立。
陈江野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在她倒下的第一时间接住了她。
“怎么了?”陈江野眉头瞬间蹙起。
辛月重重闭了闭眼,撑着他胳膊重新站稳,然后摇摇头说∶“没什么。”
她虽然这样说,但陈江野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
“你这么在意这件事?”他压着眉问。
辛月无力地抬头看向他,语气沉重∶“那是一条人命。”
陈江野眉头又下压一分。
他不在乎别人的命。
并且,如果死掉的那个人真的对她动过那种心思,那在他这儿,那个人是该死。
“人命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盯着她沉声说,“只要没有经过你的同意,那其他人做的所有事情都与你无关,懂吗?”
辛月心头微微一颤。
她向来不会难为自己,明明知道陈江野说的这个道理,但可能因为事关人命,她还是难以释怀。
她虽然不是始作俑者,却是因果循环的中的“因”,没有她,也就没有这个“果”。
“会杀人的人迟早会杀人,不是因为你,他也会因为其他人去杀人。”
带着金属质地般冷感的声音落下。
辛月愕然。
陈江野像是会读心一般,他说的,正是她在想的因果。
“还有那谁什么家破人亡。”
陈江野压着眉继续说,声线沉冷,“那是他自作自受,任何问题都不止一种解决办法,他非选了后果最严重的一种,那是他蠢。”
辛月望着他,瞳孔在颤,心底也跟着颤。
这世上怎么会有他这样的人,明明看起来是个不近人情的傲慢大少爷,心思却比任何人都细腻,也通透无比。
就在刚刚,她还怕他会是和盛航一样莽撞的人,而此刻她笃定,这完全是她多虑。
他一定不会用杀人这种最愚蠢的事去解决问题,而至于为什么他没有正面回答他,大概是因为——
为她杀人。
他虽然不会去做,但可以为她这样做。
“陈江野。”
辛月轻声喊他的名字。
“干嘛?”
“谢谢你。”
低而轻柔的嗓音传入耳膜,陈江野忽的一愣,压着的眉在片刻后逐渐松开。
“想明白了?”他问。
辛月点头。
“笨。”
辛月表情微怔。
这个“笨”字,怎么听都不像责备。
“走了。”
他松开刚刚一直扶着她胳膊的手。
“嗯。”
辛月迈开步子,与他并肩,然后一起朝回走。
想开后,辛月心底的负罪感少了许多,但要完全做到不在意,怕也还是需要一点时间消化,不过她面上已经看不出来什么。
可奇怪的是,开导她的人,这一会儿的时间,眉头又压了下来。
辛月以为他也是还需要时间消化这件事,便没管。
然而,下午上完两节课后,陈江野眉头似乎还是没有松动。
辛月遂决定等上课后写纸条问问他在想什么。
“野哥,走。”
徐洋和胡宇航走过来,对他做了个抽烟的动作。
陈江野没应声,径自站起来,跟他们一起出去了。
他们出去没一会儿,辛月也走出了教室,是去上厕所,但这会儿厕所里人很多,因为是大课间,还有不少上大号的,辛月进去看了眼情况就出来了,准备去办公楼那边的厕所。
在快要到那边的厕所时,她听见楼梯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问你们。”
辛月脚下一顿,不由得放缓了脚步。
陈江野他们之前都在天台上抽,但现在天越来越冷,天台风又大,他们就来楼梯间了。
楼梯间的门关着,但并不隔音,陈江野的声音清晰从里面传出来∶
“如果你们是个女的,有个男的你本来很讨厌,但他为了保护你杀了人,还搞得家破人亡,你心里会惦记他吗?会不再讨厌他吗?”
此时一同在楼梯间的徐洋和胡宇航表情都有点惊讶,他们还是第一次听陈江野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下意识暗暗对视了一眼。
他们觉得这个问题会和辛月有关,毕竟陈江野不会关心辛月之外的其他女生,但他们初中没在这儿读,不知道盛航这号人物,再考虑到为爱杀人和家破人亡什么的像是只有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剧情,倒也没往辛月身上去想,就当是他突发奇想,于是正儿八经的代入自己去想了想。
徐洋说∶“会的吧,这搁哪个女生身上不感动啊,如果那男的还长得不丑,那怕是直接爱上吧。”
“对。”
胡宇航接着说,“要是电视剧里这种剧情,女方肯定都终身不嫁,一辈子惦记那男的了。”
“电视剧肯定这么演!如果那男的没被枪毙,那肯定就是等他出狱。”
“对对对,别说当事人,看的那些女生都感动得哭死。”
“我记得好像小时候跟我妈真看过两部这样的。”
“我也记得!叫什么来着?”
两人聊得正欢,没注意到陈江野表情越来越阴沉。
就在两人还在想剧名的时候,陈江野一言不发地把徒手掐灭的烟随手扔进垃圾桶,转身推门就走。
“诶?野哥你去哪儿?”
徐洋和胡宇航想跟过去,但手里夹着烟不好出去,看他是往厕所方向走就没跟过去,“应该是去撒尿吧。”
陈江野的确是去厕所,但不是去解手,是想洗把冷水脸,可他刚出楼梯间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
刚刚出来的时候,他余光瞄到一抹人影。
他回头,看向站在几米外的少女。
本就阴云密布的一双眼在这瞬间变得愈发阴郁。
辛月冷静地走过去,拉着他就朝天台走∶“你跟我过来。”
陈江野脸色不好,但并没有挣开她。
到了天台。
辛月松开他,然后抬头看向他。
风很大,但她眼睛都没眨,定定盯着他眼睛说∶“陈江野你听好了。”
“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我对盛航有改观。”
她的声音在呼啸的风里也清晰,掷地有声。
“我不需要他为我杀人,就算他杀的那个人真的想对我做什么,我也不需要,我可以自己来,正当防卫,而不是让他去犯法。”
“他沦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你也说了,这跟我无关,是他自己做的选择,我甚至都不知情,所以我不会可怜他,一个霸凌者,有什么好共情的。 ”
“我这辈子是忘不了他,但是因为我恨他,恨他用暴力逼迫我,恨他让我间接背上一条人命,他如果不为我杀人,我也许还不会那么恨他。”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最后问他∶“你听清楚了吗?”
陈江野盯着她,有那么好几秒都没说话,就盯着她,瞳孔深处像是有什么在疯长。
“陈江野!”
辛月有些生气了,她说这么多,他到底有没有在听?
“辛月。”
忽然,他开口,声音很哑,很沉,“你知不道,我他妈……”
剩下的几个字是——
有多想亲你。
他没说出口,理智不允许。
“什么?”辛月却追问。
陈江野喉结滚了滚,压到最低,过了会儿才说∶“我他妈只是随口一问,你那么紧张干嘛?”
辛月愣了愣,表情一下慌张起来∶“谁……谁紧张了?”
他朝她迈一步,嘴角携笑∶“不紧张你给我解释那么多?就这么怕我误会你心里有其他男人?”
“我……”
辛月向来巧舌如簧,现在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只能眼神躲闪地后退。
然而她后退一步,他就跟上来一步,一步一步逼近,再伸手扣住了她后脑,不允许她继续后退,定定看着他的眼睛。
“辛月,我说过,我有洁癖,你心里也得给我腾干净,不准人进去。”
说着,他低颈,将薄唇递至她耳畔∶
“除了我。”
最后三个字入耳,辛月只觉脑子里像是倏地有烟花炸开,落满地,让每一根神经都被烫得颤栗。
这感觉很不妙,让她想赶紧逃离这炙热之地。
“我……我要去上厕所了。”
说完,她飞快从旁边跑开。
陈江野站在原地,过了会儿才缓缓直起身。
等他回头,那抹身影已经溜得不见踪影。
他站在天桥上,耳畔是呼啸的风声。
那双狭长的双眼风吹而不动,但能清晰看到他瞳孔在一点一点变暗。
奇怪,明明他该开心才对,就在刚刚他也的确很开心很开心,他心爱的女孩在用尽全身力气告诉他,她心里没有其他人,让他想冲动地去狠狠吻她。
可现在,他一点都开心不起来了,突然的。
他无法想象,在没有他的日子里,他的月亮经历了怎样黑暗的长夜。
他才来到她身旁两个多月,就已经见到了好几次她快要熬不下去,也看到她的脆弱与无力,还有那么多次的险境……
那他不在的时候呢?
她到底受了多少煎熬,有多无助,又遇到了多少次危险?
就连那个为她杀人的男生,留给她的也只有恨。
在这样一个贫穷、混乱又充满贪欲的偏远地,她那不知令多少人羡慕的美丽没有令她得到一点雨霖,给她带来的除了苦难还是苦难,不知有多少双污浊的眼睛在暗处窥视着她,多少双污秽的手想把她拉进黑暗里,而这一切,她只能独自去抵挡,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与深渊地狱。
她的人生甚至禁不起任何一次如果,如果那场车祸不止是暂时夺走她的光明,如果那个人真的想对她做那些事而盛航没有杀他,如果碰见强.奸.犯那一天她不是拿着刀去割甘蔗,如果她没有把刀藏在枕头底……
每想到一个可能,他心里都是刀绞一般的痛,像真的有一把刀捅 .进去,翻搅得血淋淋。
他多希望,他们能早一点相遇。
他一定好好保护她,陪着她。
这样的情绪一旦翻涌起,就像慢性病,漫长的隐痛,病症难以痊愈,痛感也难以平息,然后再在剧烈发作时,疼得要人性命。
怎么掩饰都掩饰不了。
所以,辛月察觉到了他的情绪。
她不明白他是为什么不开心,明明她都那样说了,她也传纸条问了,结果没问出个所以然。
可她希望他开心。
于是,在这天夜里,她在朋友圈里发了一首诗。
她的朋友圈只有他一个人。
这是为他写一个人的诗——
夜很静
月亮缓缓升起
途经一片燃烧的旷野
乌云遮住月亮眼睛
好在火烧得烈
她看得清
黑夜还在无尽的吞噬
乌云四溢
旷野沉默地灼烧
滚烫
驱散夜的寒意
月亮停下了
她说她不想升起
不是堕落
是她在火光里
看到了一处港湾
旷野无际
比起荒芜的夜
那里明亮、温暖
月亮说
她想去到那里
在你怀里
也在辽阔里
——
她不像他,会画画。
只好写诗哄他啦。
作者有话说:
《炙野》原来叫《月亮湾》,现在《月亮湾》就用来作这首诗的名字吧~
68、雪天
冬日深夜的校园是寂静又吵闹的, 风很吵,冷风呼啸着从窗外刮过,吹得门窗哐哐响。
男生宿舍的灯已经熄了, 只剩一个房间灯还亮着, 这个时候只有值班室的灯不会自动熄。
陈江野完全没有要去关灯的意思,他睁眼躺在床上,像看着上铺的空床, 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双目黯淡无光。
已经很晚了,他还没从下午的情绪里出来,像陷进了一片无尽的沼泽,越陷越深……
沼泽地的湿泥似乎是漫到了他胸口,将他五脏六腑都挤压着,疼,也闷,难受无比。
他自认从来不是一个容易感伤的人, 这样的情绪是自从知道辛月在学校里受欺凌那天才开始, 第一次就差点要了他半条命, 像心被生生撕开,难受得让他发了疯, 失了控,险些把那几个人打死, 因此被拘留了十几天, 不然他还能早一些回来。
在拘留所的那十几天, 他一直溺在这样的情绪里, 快要窒息, 直到出来后, 他在那家奶茶店里,等到载着她的那辆车驶出来,透过车窗看到她的半张侧影,才稍微得到一点缓解。
再之后,就是在网吧守着她的那天夜里。
只是熬一晚的夜不至于让他看起来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憔悴,那一整夜他都心痛如绞。
如果她再受一次委屈或苦难,或许他比她更难受。
“嗡嗡——”
身旁的手机震动两声。
陈江野黑沉沉的双眸缓缓有了焦点,他把手机拿过来,屏幕通知栏上是一条微信消息,辛月发过来的。
他眸光一颤,解锁点进去。
对话框里没有白色气泡的消息,只有中间一栏小字写着∶
“M”拍了拍你。
陈江野眼底浮出几分茫然,手伸到她头像上准备也拍一拍她,结果因为手长时间露在被子外面已经冻僵了,屏幕感温困难,把他点的两下识别成了一下,直接点进了头像栏。
这让他惊讶地看到她朋友圈那一栏竟然有内容。
于是,他点进去。
一首现代诗顷刻映入眼底——
夜很静
月亮缓缓升起
途经一片燃烧的旷野
……
月亮说
她想去到那里
在你怀里
也在辽阔里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下来,眼底发热,到最后几乎是灼烧感。
他的月亮为他写了一首诗。
用月亮的口吻。
眼前文字里的月亮似乎也如真的月亮一般发着光,轻柔的光透过眼睛,照进心底。
有什么仿佛忽的散开了。
像夜里月亮升起,驱散一切漆黑夜色与阴翳。
不大的房间响起一声轻笑。
此刻他心里,除了这一首诗什么也没留下。
遗憾、内疚、入骨的心痛……
都通通消失不见。
她是他的病症,也是解药。
*
寒冷的冬夜里。
陈江野始终暴.露在冷空气里的双手逐渐回暖。
他学着辛月曾经的口吻,在她发的这首诗下评论∶
辛大学霸,原来还是辛大诗人。
看到这条评论的时候,辛月心里“咚”的一声,这个口吻的话她只在两个月前说过一次,他竟然就记下了。
她缓缓眨了眨眼,回到聊天页面,点开对话栏里唯一一个人的头像,也是联系人里的唯一一个人,敲了几个字给他发过去∶
【你还不睡?】
很快,那边回了,也是这四个字∶
【你还不睡?】
M:【马上就睡了。】
L∶【我也马上睡】
他俩都不是会腻腻歪歪给对方说什么早晚安的人,对话到这儿应该就结束了,但辛月拿着手机想了会儿,又给他发了一条∶
【祝你好梦。】
收到这四个字,陈江野唇畔荡出一抹笑意,然后关上手机,带着唇畔上扬的弧度闭上眼睛。
大概是得到她的祝愿,他真的做了一个很好的梦。
梦里他带她去了远方旅行,看山,看海,看沙漠与雨林,风景很美,他们在日暮的晚风里接吻。
画面真实得不像是梦,而是另一个时空,在未来的他们。
于是这一晚,他唇畔始终带笑。
*
第二天是周五。
这周是要放双休的。
第一节课下课的时候,辛月听到前面有人在哭嚎怎么还要上那么多节课才放学,好煎熬什么的。
她像是想到一些东西,手里写字的动作停下。
过了会儿,她转过头去问陈江野∶“你这周是住酒店还是跟以前一样住王婶家?”
陈江野放下笔∶“王婶家。”
“那到镇上谁来接你?”
“我不需要人接。”
辛月一脸问号∶“下了客车你怎么去王婶家?”
陈江野笑了下∶“谁说我要做客车?”
辛月愕然∶“你骑摩托回去啊?你疯了吧,这天都冷成这样了,说不定山上还下雪了。”
“除了客车就只能是摩托?”
陈江野半挑眉,“我自己开车不行?”
辛月这会儿才想起来他会开车。
“那辆车你还没还回去?”
“嗯。”
“哦……”
辛月这下更加确定他给南凯的钱不是一般大的数目了,连车都能直接给他。
她心里对这事儿还是蛮介怀,没法心安理得接受他给自己花那么多钱,不自觉微微鼓起了腮帮子,然后走着神慢慢转过去。
转到一半,陈江野踢了脚她凳子。
辛月回神,又转头看向他∶“干嘛?”
“你跟我一起回去。”
辛月没拒绝∶“那我中午回去给我爸打个电话。”
“不用,我待会儿给他打。”
辛月一愣。
她知道他有她爸电话,不然他离开前的那天晚上,怎么会辛隆接了个电话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来了,没那么凑巧,而且还一夜不归,故意把时间就给他们。
但她没想到他会直接说出来。
所以,她说了句∶“你还有我爸电话?”
陈江野嗤一声,微仰头睨着她∶“你装什么傻?”
辛月∶“……”
他竟然知道她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知道?”她直接问他。
“你要这都猜不到,那你脑子真不像能考清华的。”
“……”
这个人总是能把夸人的话都说得像骂人。
辛月咬牙∶“我谢谢你。”
陈江野又嗤一声。
上课铃在这时候响了。
等这节课下课,其他人去跑操,只剩辛月、陈江野和两个说是不舒服请了假的女生在教室。
下面跑操的音乐响起时,陈江野朝教室外走去,去到第三栋办公楼的楼梯间,掏出手机拨通辛隆的号码。
“喂,小野?”
那头声音明显有些惊讶,“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陈江野沉声开口∶“叔,我回来了。”
那头有一秒的时间没说话,但陈江野知道不是信号有问题。
这一秒过后,那头重新响起声音∶“怎么就回来了?”
“叔,辛月没告诉您吧,她在学校受着什么样的欺负。”
“你说什么?!”
电话里的声音陡然拔高。
陈江野深吸一口气,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辛月不告诉您这些也是不想你担心,您别怪她,也别表现出来知道了这些,因为以后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他对着电话如立誓般沉声开口∶
“我会保护好她。”
*
临放学的周五总是过得很慢,但也总还是会到最后一节课下课的时候。
一下课,早就收拾好好东西的立马冲出了教室。
陈江野和辛月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出去,车就停在学校,被人看到太过张扬。
这一次,辛月还是想坐后座,但也还是没坐成,陈江野给她丢了句∶
“你他妈把我当司机?”
这人的嘴是真厉害。
呃……不止是嘴,这人什么都厉害,开车也是,山路都稳得一匹,而且速度还不慢。
车里开着暖气,不冷,烘得人昏昏欲睡,但辛月不想睡,陈江野就在她旁边,她要是睡着不小心流了口水,他肯定取笑他,所以一直扭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山路行到一半,辛月看到前面的路和树都变成了白色,像是下过雪。
而等车开进那一片白色里,辛月才发现,不是下过雪,是正在下雪。
一片一片雪花正从天空落下。
“陈江野。”
辛月睁大着眼,声音是掩不住的欣喜,“下雪了。”
这里虽说是南方,但只要是海拔高的地方都容易下雪,每年差不多十一月底的时候,这里就会下雪,但辛月却很少能看到下雪天。
黄崖村在这座山的后面的另一座海拔要低许多的山,她也只有坐车去蒲县时才会路过这里。
陈江野看出了她大概是很少遇见下雪天,如果是经常看到雪的,不会是这个反应,她瞳孔都仿佛微微放大了些,像是有花海在她眼底绽放开来。
于是,他问∶“要去看吗?”
“可以吗?”
辛月有些惊喜地望向他。
山路都窄,一般为防止对面有车来让不开,很多人开山路都是不会轻易停车逗留的。
“前面不是有块空地?”
他把车开过去。
刚停下车,辛月就迫不及待地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这里应该就是用来防止对面来车让不开所以开辟出来的一片空地。
辛月来到空地中央,仰头看着漫天纷飞的雪,伸手去接,那飞雪像是落进了她眼里,让她的眼睛像浸水一般泛着莹润的光,比夜里的星星都美丽。
陈江野站在车前,目光始终静静落在她身上,没看天,也没看雪。
她站在那里——
就是你为何不看风景的原因。
雪地里的她,像一首清冷绝艳的宋词。
很美,很美。
天上的雪似乎也为她的美而沦陷,空中飘来的雪越来越多,一片一片落在她发间,不多时便落了满头的白。
陈江野看着她被大雪染白的发,不知想到什么,眸色微沉。
接着,他偏头看向车窗里。
映出的倒影里,他的头发也沾满了雪。
眼底有笑意泄出,他回头,又看向雪地里的少女。
这是难得遇上的雪天。
那就一起淋一场雪。
一起到白头。
69、轻吻
少年的目光过分滚烫, 满天的雪也无法掩盖。
辛月感觉到了他灼灼的目光,哪怕是背对着他。
她愣了愣,转头看向他。
大雪在他们的视线之间飘落。
遮不住对方的眼。
陈江野似乎并没有要把目光收回的打算, 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告诉她∶
我在看你。
他很多时候都是克制的, 但很多时候他的爱意又热烈而张扬。
辛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全身逐渐被他目光熨热,雪天的冷意都盖不住。
像曾经无数次那样。
她在与他的对视中败下阵来,落荒而逃般垂下眼, 挂着雪的长睫轻轻扇了扇。
深吸了一口气后, 她才又抬起眸来看向他。
“陈江野。”她喊他的名字。
“嗯。”
“上海会下雪吗?”
“会。”
“经常会下吗?”
“算是。”
辛月缓缓眨了眨眼,轻叹∶“真好。”
陈江野微偏头∶“你很喜欢雪?”
辛月点头∶“嗯。”
“那以后带你去雾凇岛,那里雪景不错。”
他说,语气平静的。
辛月倏地一愣。
最动人的情话往往并没有什么煽情的字眼,而是他平铺直叙地说着你们的未来,没有半点夸张神态,仿佛那是他确信能与她去做的事情,不需要过分期盼, 静静等待就好。
心里像是也跟着下了一场大雪, 雪花轻柔的落到心底最深处, 再慢慢融化。
她怔怔地看着他,任心动肆意蔓延。
“看我干嘛?”
他双眸微狭, “还看不看雪了?”
“看……”
辛月极为缓慢地将目光挪开,转过头去。
她仰头看着天, 像是在看雪, 又像是什么也没看, 发着呆, 连睫毛上压满了雪也浑然不觉。
时间在无声中流逝。
不知是多久后,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转过来。”
辛月思绪还未回拢, 但身体已然下意识转了过去。
在有些失焦的视野中,她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忽的只觉颈上一暖,是极为柔软的触感——
他在给她围围巾。
将她脖子围住后,陈江野又轻轻拍掉她头上的雪,然后拿着围巾的一端在她头上缠了一圈,将她头顶盖住,也把她的脸围得只剩下精致的鼻和双眼。
辛月哪怕裹成这样也漂亮得不行,毛绒绒的白色围巾给她添了几分可爱,那双小鹿般的眼睛还眨啊眨的,更可爱了。
陈江野眼底泄出两分笑意,但很快垂眸遮住了,不是掩饰,是他还要给她戴手套。
车里开了暖气,所以上车后辛月就把围巾和手套取下来丢到了后座,陈江野看她脸和手都冻红了,就去拿了出来。
他像照顾小孩子一样,连手套都要亲手给她戴,而辛月因为还怔愣着,乖乖地任他给自己戴。
两只手都戴好手套后,他重新抬眸,也抬起手,隔着围巾捧住辛月的脸,像是检查有没有包裹好,又像是借着这理由满足自己某个私心。
“行了。”
陈江野隔着围巾捧住辛月的脸,看着她眼睛说,“继续看你的。”
他缓缓松手。
辛月表情还是怔怔的,过了好一会儿才迟缓地转过身去。刚刚被风吹得冰冷的脸和脖颈慢慢回温,变得很暖和,甚至有些发烫。
她压根儿没心思看雪了,心乱得一塌糊涂。
等心情平复一些,她转过头来,对还站在她身后的陈江野说∶“回去了吧,天快黑了。”
冬季的天总是黑得很快,这会儿才六点多,天就已经灰蒙蒙的了。
天黑后走山路总是不太安全。
以前不管是春夏还是秋冬,辛月周五回家天都已经黑了,今天因为是陈江野开的车,他们可能还能赶在完全天黑之前回到家。
“走吧。”
“嗯。”
辛月朝陈江野走过去,陈江野则等她走到身边后才转身和她并肩一起往车子走。
雪天路滑,陈江野看辛月像是有些走神,正要提醒她看路,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他眼看着辛月脚下一滑摔了下去。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赶忙转身去拉她,然而雪天的路是真的滑,他没能拉住她,反而被她给拽了下去,一起栽进雪地。
陈江野用半边胳膊撑住了地面,另一只手护着辛月的后脑,没压到辛月身上,是并不算亲密的接触。
但……
两人此刻双眼之间的距离极近,辛月都能清晰地在陈江野的黑眸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呼吸是在抬眼的一瞬间屏住的,她望着距离自己极近的那双眼,大脑一片空白。
像是风吹过来,又像是他的呼吸落下。
起初尚凉,须臾微灼,片刻后炙热、滚烫。
辛月心跳有些快。
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腔。
雪还在缓缓从天空落下,一片雪花在即将落在她耳边时打了个旋儿,挂在了她长长的睫毛上,然后又因融化跌进她眸光微微颤着的眼睛里。
冰冷的触感,让眼睛本能的眨了一下。
闭上眼的瞬间,她恍惚间看到上方的那双眼蓦地一沉。
接着,头顶的围巾被拉下,盖住了她的双眼。
本就剧烈跳动的心脏倏地狂跳。
有什么压了下来……
覆住她的眼。
耳边忽的响起无限拉长却并不尖锐的耳鸣,她浑身的毛孔都在这一刻蜷缩起来,肩膀不自觉耸起。
她什么看不见,但她就是知道——
他在吻她,隔着围巾克制地吻她。
不知道是时间变缓,还是这个吻太长。
他迟迟没有松开她。
辛月在雪天的寂静里听着自己一下又一下的心跳。
像是很久很久,压在围巾上的那双薄唇才离开了她的眼睛。
“起来。”
微哑的磁沉嗓音刚落,辛月只觉自己被托着后脑扶了起来,盖在眼睛上的围巾自然掉落,她看到陈江野半蹲在她面前,神情淡淡的,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辛月也尽量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眨眨眼压下眼底的慌乱。
陈江野拿开托着她后脑的手站起来,然后再朝她伸过来另一只手∶“手给我。”
辛月的目光下移,落到他伸出的那只手上,余光却扫到他垂在身侧的那只手。
倏地,她神情一变。
陈江野的那只手在流血,像是手背被石子或什么划伤了,他微微侧着手,本来她是看不到她受伤了的,但血已经顺着他指尖开始往下淌。
辛月原本坐在地上,看到他手在流血后一下半蹲起来,伸手去握住他那只手的手腕,把他手翻过来。
他手背上方靠近手腕的地方有个很大的创面,像是摔下去的时候砸在了什么尖锐的石头上。
辛月这时候才回忆起,他刚刚这只手一直护着她的头。
想到这儿,她猛地转头,果然看到有块带血的石头。
那石头在她头摔下去的地方旁边一点,如果陈江野不护着她的头,她不会砸到那块石头上,他的手也不会受伤,但他还是护着他,也始终没松手。
辛月皱起眉,抬头望向陈江野∶“不疼吗你?”
她语气略带责怪,手都这样了,还亲她。
还亲那么久。
陈江野把手抽出来,语气淡淡地开口∶“这点儿疼算什么。”
“你能不能拿一天不当逼王?”
“逼王?”陈江野看着她挑起半边眉。
糟糕。
暴露了给他贴的标签。
不过也没什么。
“你不是?”她甚至还这样说。
陈江野垂眸盯着她,嗓子里震出一声笑。
他俯下身来,用另一只手捏住辛月的脸,咬着牙开口∶“说我装逼是吧?”
“来,你他妈说说,老子哪样用装?”
辛月用仿佛写着“幼稚鬼”的眼神看着他,说∶“所以我不是没叫你装逼王?”
陈江野表情微顿,一时语塞。
“哪样都数一数二的陈大少爷现在可以让我起来了吗?”
陈江野表情又是一顿,接着,他似乎是暗咬了咬牙,然后才松手。
他也不拉她了,就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辛月皱了下鼻头,自己从地上起来。
起来后,她从兜里摸出一包卫生纸递给陈江野∶“擦擦,回去再给你消毒。”
陈江野没接,把手递过去∶“你给我擦。”
辛月抬眸瞟他一眼,在心里腹诽他∶
“幼稚鬼,臭屁幼稚鬼,还是爱使唤人的幼稚鬼。”
她一边在心里腹诽他,一边给他擦血。
他伤口在靠近手腕的地方,辛月得托着他的手心才好擦。
辛月先把流到手背和手指上的血给他擦了,然后才小心翼翼的去擦他伤口周围的血,他伤口还在不停往外流血,像是一时半会儿止不住,但辛月又不敢直接卫生纸去堵住伤口,一是卫生纸容易粘在伤口上扯不下来,而且怕他疼,只能把卫生纸放在他伤口边缘,等血慢慢流。
她想着这么冷的天,估计血也流不了多久。
她注意力一直在陈江野的伤口上,没注意到陈江野一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起初,他是看着她的脸,后来又慢慢转到她托着他手心的那只手上。
他只需要把四指收拢,那就会像牵手。
这么想着,他就这么做了。
感觉他手指突然贴上来,辛月浑身都不自觉颤了一下,然后睁大眼看向他。
“你干嘛?”她问。
陈江野轻牵唇角∶“疼。”
作者有话说:
辛月∶“谁才说了这点儿疼算什么的????”
ps∶别催在一起了!快了!
70、槐树
疼?
刚刚手直接砸石头上他都一声不吭, 这会儿挨都没挨到他伤口,他说疼?
辛月都懒得拆穿他。
她白他一眼,换张纸继续给他擦血, 没有要他松手的意思。
于是他们就这样保持着牵手的姿势, 好久,好久……
“行了。”
等血终于不留了,辛月把纸收起来, “没流血了。”
“嗯。”
陈江野松开贴着她的四根手指, 把手收回去。
“走吧。”
这儿离车已经很近,他伸手就能拉开车门。
两个人也是傻,明明车里有暖气,偏偏站在外面吹冷风。
大概,是两颗发烫的心都感觉不到冷。
原本,两人是可以赶在完全天黑之前到黄崖村的,这一耽搁,回去天还是全黑了。
半夜的山路上没什么人跟车, 陈江野开的远光灯, 在快到的时候远远就照到辛月家的小院门口蹲着个人, 是辛隆。
这还是第一次让别人送辛月回来,辛隆肯定是实在不放心, 所以才这么大冷的天还跑来门口蹲着等。
一看到照过来的远光灯,哪怕被灯光晃得看不到里面坐着的人, 辛隆也知道是陈江野跟辛月, 赶紧从地上起来拍了拍屁股。
陈江野把车停在了王婶的坝子里。
王婶他们听到动静也都从屋子里出来。
“回来了啊?”
王婶是笑着的, 她倒也没那么不待见陈江野, 虽然最开始是挺不待见, 但后面也是打心底觉得这孩子不错, 何况现在人还是他们的金主,那肯定是笑脸相迎。
下车后,辛月喊了她一声,陈江野则点点头就当打招呼了,没那么多客套。
“还没吃饭呢吧,老辛给你们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快回去吃。”
“嗯,那王婶我跟陈江野先回去了。”
“去吧去吧。”
辛隆从那边小跑着过来,接过辛月手里的东西,也催促道∶“快快,你们再不回来我锅里菜就要凉了。”
辛隆不搞寒暄那套,拉着两个人就朝家里走。
“陈江野等等。”
王婶突然喊了声。
陈江野回头。
“接着。”
王婶把钥匙丢过来,“等会儿回来自己开门。”
陈江野接住钥匙∶“行。”
“快走走走。”
辛隆拉着两人继续走。
很近的一段距离,走得也快,陈江野看着周遭记忆里的场景,却觉得时间忽然变得很缓慢,就像终日苦行的旅人回到了许久未归的家。
这里不是他的家,但两千多里外的那个家给不了他的归属感,他在这里找到了。
“你小子东想西想什么,走快点,我们进去喝两杯。”
“好。”
陈江野收回视线。
辛隆算着时间把菜都做好了,都放锅里保着温,拿出来就能吃。
锅盖子一揭开,整个厨房都肉香四溢。
辛隆做了好几个荤菜,鸡鸭鱼都有,还有盘小炒黄牛肉。
辛隆虽说从不在吃上面亏待自己,但也几乎没有一顿做过这么丰盛的,毕竟一年收入就那么点儿,还是没法经常大鱼大肉。
三个人每人两盘菜,一趟就把锅里的菜都端到了桌上。
端盘子的时候,辛隆注意到了陈江野手上的伤口∶“哎哟,你这手怎么搞的?”
“摔了一下。”
“走路多看着点儿嘛。”
陈江野嗯了声,目光扫向辛月。
辛月也恰好在这时看向了他,顿时脸上一热。
把菜放下,辛月抓着陈江野胳膊把他往一旁拉∶“我先给他包扎下。”
“搞快点儿,等会儿菜冷了。”
“知道。”
辛月拉着陈江野来到堂屋,让他先坐着。她把酒精拿过来,还拿了胶布跟纱布,他创面挺大的,睡觉什么的很容易碰到,所以想着给他包扎一下。
“忍着点。”
辛月把双氧水淋到他伤口上,然后拿纱布擦干净,再把周围擦干净,用纱布盖上去。
她动作很小心,但还是问他∶“疼吗?”
“不疼。”
辛月像是想到什么,轻笑了下,撩起眼皮瞄了他一眼∶“现在又不疼了?”
陈江野,表情一怔,半晌,也笑了下。
“行了。”
辛月把东西收起来先放在了桌上,“去吃饭。”
两人回到厨房。
“快快快,酒我都倒好了。”
辛隆把酒推到陈江野面前,“今天就喝这一杯,不喝多的。”
陈江野心中了然,端起杯子和他碰了碰,然后一饮而尽。
“来,动筷动筷。”
陈江野已经挺久没有来辛月家里吃饭,但气氛没有一点不洽,仿佛昨天三个人才一起吃了饭,不过这大概是归功于辛隆这个话痨吃两口就说几句,话就没落过地。
他从这两周谁家结了婚,谁家跟谁家打了架,一直讲到谁家狗生了十胎娃,虽然倒也没有显得刻意,但辛月还是忍不住说了句∶
“才喝一杯你就醉了?”
辛隆睇辛月一眼∶“才一杯怎么可能醉?”
“对了。”
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件事儿,“听说西岭那段儿都下雪了,你们看到没?”
辛月表情一顿。
“看到了。”陈江野回的。
不仅看到了,还下车赏了场雪,可能是雪景太美,所以才情不自禁。
辛月低着头,脸微微泛红。
辛隆没察觉到什么,继续说∶“那你们运气挺好啊,今年第一场雪就被你们赶上了。”
这话一出,换陈江野表情微顿。
第一场雪,那就是初雪。
据说,如果初雪时和心爱的人一在一起,那就会永远在一起。
陈江野垂眸,淡淡一笑。
*
这顿饭,辛隆是最后一个吃完的。
他摸着肚子打个饱嗝,然后把碗一放∶“辛月,洗碗。”
辛月剜他一眼,没说什么,端起碗去洗。
辛隆瞅她去了灶台,从裤兜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来叼嘴里,朝陈江野扬扬下巴∶“出去抽烟。”
“嗯。”
辛隆走在前面,陈江野跟着他出去。
按理说,抽根烟而已,到厨房外抽就行了,辛隆却走出院子都还在往外走,等离家里有段距离了才停下来。
他摸出打火机把烟点燃,然后把打火机放回去,又接着从兜里拿出一张卡。
“既然你回来了,这卡也还你。”
陈江野从辛隆说只喝一杯的时候就知道辛隆是想这卡还给他。
他把卡推回去,淡笑着说∶“您还是收着,就当是我提前给彩礼了。”
辛隆神色猛地一震,直接被他这话给干蒙圈了。
“你这小子!”
等回过神,他立马吹胡子瞪眼起来,“辛月可没说要嫁给你!她说她这辈子都不嫁人的!”
陈江野微愣了愣,问∶“她什么时候说的?”
“你走之后的第二天。”
辛隆如实回答,结果说完自己先愣了,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而他想到的东西,陈江野也想到了。
于是,一声轻笑在夜色里响起。
“你笑什么笑!”
辛隆又把眉毛吊起来,“你少自恋啊!”
陈江野还是笑。
辛隆快气死了∶“你他娘不会以为辛月是非你不嫁了吧?!”
陈江野微微仰起头,极少会笑得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辛隆。
“叔,要打个赌吗?”他说。
“赌什么?”
“赌辛月愿不愿意嫁给我。”
陈江野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说,“如果我赢了,您就安安心心地把辛月交给我,不许再要回去。”
辛隆撇撇嘴∶“如果你输了呢?”
“我不会输。”
*
辛月碗洗到一半的时候,外头抽烟的两个人回来了。
辛月也不知道他俩在外头除了抽烟还干了啥,出去的时候辛隆还一脸笑呵呵的,这一会儿的功夫,回来就成了苦瓜脸,时不时斜眼剜陈江野一眼,浑身上下透着股寡妇哭坟的怨气。
陈江野表情则与他完全相反,嘴角始终噙着抹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你还不回去?”
辛隆甚至直接下了逐客令。
更甚,到了第二天的午饭,陈江野一放碗,辛隆就立马又下逐客令∶“吃完赶紧回去。”
等陈江野走了,辛月不解且觉得有鬼地问辛隆∶“你俩昨晚上除了抽烟还干了啥?”
辛月不问还好,一问辛隆就来气,扯起喉咙大吼道∶“两个大男人能干啥?!”
辛月∶……不想说就算了,倒不用这么大情绪。
他不说,辛月猜也猜得到,估计是陈江野说了什么关于她的话把他给得罪了。
她叹口气,瞥着辛隆说∶“你要真那么不待见他,干嘛还老早就起来给他做这么一大桌子菜?”
辛隆眼睛一瞪,胡子一吹∶“谁给他做的?!你没吃?”
辛月也不惯着他∶“前两周我回来怎么不见你给我吃的这么好?”
辛隆被噎住,脸涨成了猪肝色。
辛月懒得再跟他掰扯,回屋做作业去了。
现在是大冬天,她没法再跟之前一样搬张桌子到屋檐下,以前在屋檐下看书写字的时候,她一抬头就能看见陈江野在做什么,这令她在屋里坐下来后也还是习惯性抬头,只是视线里只有透光却不透明的窗。
她忍不住想∶现在他在干嘛呢?
他在朝山上走。
陈江野想重新去走一走,每一个曾经与她走过的地方,再告诉他们∶
他回来了。
走出村,沿着路走一截就是那条熟悉的岔口,站在岔路口微一转头就能看到那颗系满了红绸的槐树。
他停下,然后朝槐树走去。
这里有他的愿望,那便作为他回忆的第一站。
他曾是无神论者,但如果事关于她,他也还是希望会有神明来实现她的愿望。
也实现,他那关于她的愿望。
他爬上树,准备去看看红绸上的字有没有被雨淋褪色。
过目不忘的他当然还记得自己把红绸系在了什么地方,但在那个记忆里的位置,他看到两条紧挨着的红绸,一条他的,另一条不是他的,却写着他的名字——
【陈江野要开心】
一瞬,世界忽然模糊不清,只那在风中飘摇的六个字映在他眼底。
那字迹像是会发烫,灼了他的眼。
心底也被灼烧。
就像,有人往他升满杂草的荒芜世界里丢了一把火,火光漫天,将冗长黑夜尽数照亮,也让一切燃尽,再万物生长。
在遇见她之前的漫长十八年岁月里,他从未有一刻如此觉得——
这人间值得。
作者有话说:
求求别催了,就这几章的事,一步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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