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周婷是从2015号房间的露台掉下去的, 坠落的时候,全身赤`裸。露台上有监控,监控显示, 当时周婷的旁边没有其他人。她生前还喝过酒。
因此警方初步判定, 周婷是自`杀或者酒后不慎跌落。
兰思唯不相信,夏烟也不相信。
兰思唯抱着夏烟, 哭喊道:“烟烟,周婷肯定不是自`杀的,她前一晚还和我说她以后想去泰国开一家咖啡厅。”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夏烟紧搂着她。
“华中露台的围栏那么高, 她怎么可能自己摔下去?”
20层。
兰思唯哭着,已经语无伦次:“烟烟, 你说婷婷掉下去的时候多疼?20层、那么高……”
接连几天,兰思唯都住在鸦儿胡同。晚上睡觉, 也和夏烟睡在一起。
她情绪非常差, 可能因为那天下午她见过周婷的缘故,她总觉得,周婷最后看向她的那一眼, 是在向她求救。
司柏燃放心不下情绪崩溃的夏烟和兰思唯,除了嘱托张阿姨多加照顾以外, 还把刚回国的司楚婧叫了过来, 陪她们两人。
司楚婧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 也是震惊的。她见过周婷, 印象里是个文文静静的女孩儿,小家碧玉类型。
怎么突然就没了?
司柏燃则着手去查那天在华中酒店发生的事情。
消息被封锁得很严实, 警方那边对此也讳莫如深。
从11号到现在, 网络上几乎看不到有关消息, 只在边边角角里,有媒体提到某古装戏小明星酒店坠楼事件,但这条新闻很快便被删了。
谁删的不难查。
2015号房间不是以周婷的名义开的,而是一个叫王川屿的广东富商,他来北京这半年,一直住在华中酒店的2015号房间里。
不过周婷出事后,他便退订了。
而王川屿那天虽然在酒店,和周婷吃过饭见过面,但是周婷坠楼的时候,他正在酒店的洗浴中心,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
司柏燃找到王川屿的时候,王川屿正在按摩房里,大胸美女按摩师趴在他身上,正在给特殊部位做着按摩。
两人的谈话无果。王川屿拒不承认自己对周婷做过什么,反而一提起周婷便说“晦气”,“想死非得在老子的地盘死,贱女人。”“老子锁消息怎么了?这么晦气的事儿让别人知道了老子生意还谈不谈?”
司柏燃临走前,给了王川屿一拳。
兰思唯听到“王川屿”这个名字的时候,愣怔了一瞬,说:“我知道他,他今年来北京到处说要投资电影。我经纪人说他特别变态,让我离他远点儿。”
她说着,想到什么,看向夏烟。
没有人知道,周婷生前究竟经历了什么。
司柏燃动用关系,找到了那天酒店走廊里的监控。监控显示,周婷在进房间之前,和一个年轻的男人在走廊里发生了争吵,那男人身上只穿了件浴衣。
随后,周婷才进了房间。
“等一下,你暂停一下。”兰思唯盯着电脑,问夏烟,“这是不是隔壁班那个男生?叫李子江。”
夏烟不常去学校,对学校里的人不是太熟悉。
兰思唯拿出手机,飞快地去Q`Q空间翻找,在隔壁班同学的说说里找到一张班级团建的照片。
她指着右上角的那个人,给夏烟和司柏燃看。
“是。”
即使监控视频不清楚,也能看出,这是同一个人。
兰思唯站起来,换好衣服,就要去找李子江。
“你等一下我和你一起去。”夏烟急忙也去穿衣服。
司柏燃拦住两人:“你俩去哪儿?知道人家在哪儿吗就去找?”
……
司柏燃开着车,带两人去了霄云路上的一家网吧:“应该就这儿。”
兰思唯打开车门,风风火火地下了车。周中,又是白天,网吧里人不多,她一眼便看到了李子江。
兰思唯从后边拽住他的衣领,李子江转过头,错愕地看着她俩,不过他很快便恢复平静。
他脸上的胡子好几天没刮,黑眼圈很重,脸上泛着油光,原本长相也算是奶油小生一挂的,此刻却非常邋遢。
李子江扔下手里的鼠标,问兰思唯和一旁的夏烟:“找我做什么?”
……
车上,李子江说道:“警察已经找过我,我和周婷的死没关系。”
兰思唯瞪着他:“你和她在走廊里因为什么吵起来的?”
“我没义务告诉你。”李子江靠在座椅上,懒洋洋的,像个痞子。
司柏燃坐在驾驶座上,从后视镜里观察着他。
“你和周婷之前什么关系,你们瞒着我们交往?”兰思唯又问。
李子江忽然笑了:“大姐,你开什么玩笑,我这么穷周婷怎么可能看上我?她前男友开的车比这个还贵好吗?”
周婷的前男友——夏烟想起了那天在警局门口看到贺声,他双目猩红,眼神充满戾气,根本不相信周婷就这么死了。
甚至还跑过来问夏烟,她不是去参加你生日宴了吗,她人呢?她人呢?
他拽着夏烟的衣领,司柏燃出来正好看到这幕,跑过来一脚踢开他。
贺声趔趄着,身子摇摇欲坠。
眼看着司柏燃还想打他,夏烟忙拉住:“他应该是还没接受。”
谁能接受?
“那你那天为什么穿着睡衣在酒店?”
李子江笑起来:“我在酒店做什么你也管?兰思唯,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爱管闲事儿?”
司柏燃看到他在听到这个问题的一刹那,虽然笑了起来,但眼底流露出明显的惧意。
李子江到最后也没说什么。
兰思唯气得跺脚。
警方匆匆结案,定性为酒后失足跌落。
王川屿没两天便离开北京,去了香港,后又转道去了国外。
校方得知此事后,让各班辅导员发通知,提醒学生在外边尽量不要饮酒,酒后也不要去危险的地方,避免失足跌落。
夏烟看着手机上的通知,莫名滑稽,想哭又想笑,可怜酒白白当了凶手。
贺声安排了周婷的后事,她没什么家人,只有一个在医院每天花费巨额医药费的弟弟。
葬礼那天,贺声跪在周婷的墓碑前,哭得极惨,一直在说“对不起”,和之前几次乖张桀骜的形象,大相径庭。
那天山上飘起了小雪,夏烟看着墓碑上的周婷,她站在一片向日葵中央,笑容温柔沉静。
在贺声的坚持下,周婷墓碑上的照片选用的是彩色的。夏烟盯着那照片,某个瞬间,还以为周婷真的站在那儿,正冲自己笑。
离开时,她回头,看到后边站着的赵希希,赵希希穿着一身黑衣,脸上布满泪水。
夏烟的目光仅仅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钟,便很快离开。
赵希希见到她,刚想上前说什么,又犹豫着,退后了一步。
雪越下越大,下山的路不好走。
司柏燃握着她的手,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直到到了山脚下,她才说:“阿司,你以前说姥爷当年下放到了哪儿?”
司柏燃愣了一瞬,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他开口:“蔚县,在张家口,离北京不远。”
“那我们过几天去那儿看一看吧。”
“好。”她的手很凉,即使他一直握在手心里,“还想去哪里?想去滑雪吗?崇礼可以滑雪。”
夏烟摇头:“不想。”
滑雪好冷的。
她望着从天而降的雪,好冷,好冷-
12月末,夏烟和司柏燃去了这座北方小城。
小城的生活节奏很慢,从城东到城西开车用不了二十分钟,县里最高级的酒店也不过是四星级。
但据说因为煤矿资源丰富,这里不少家庭的条件都还很不错。
在暖泉古镇,夏烟和司柏燃看到了“打树花”。
这是种很神奇的景致,穿着厚厚皮衣的匠人站在城墙边上,把高温炼就的铁水泼到城墙上,然后转瞬之间,铁水便在城墙上炸裂,绽放出朵朵璀璨的金花。
像是烟花一般,但又比烟花耀眼。
寒冷的冬夜,他们相偎在一起,看那漫天金色流光闪烁,把半边夜空都要点亮。
“真好看。”夏烟说道。
“嗯。”
司柏燃想起了去年在海南看的那场烟花,也是那么耀眼,那时,他想的是,以后许许多多场烟花,他都会陪着她一起看。
而二〇一五年整整一年,发生了太多事情。
很多时、很多刻,都让人感到绝望。
司柏燃感觉前方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抓着他,拼命地向前,仿佛稍不留神,就会滞留在无尽深渊中。
“烟烟。”他说。
“嗯?”
“明年一定是个好年,我们往前看好不好?”他的声音飘渺,像是被吹进了风里。
夏烟没说话,小城的风很大,吹得她脸颊生疼,吹得她眼圈泛红。
那年的最后一天,夏烟发起了烧,温度不算太高,吃了药后一直停留在37.8摄氏度。
这是个让人昏昏沉沉的温度,她喉咙沙哑,嗓子也疼,倒在沙发上,电视机上随便切换一个频道都是有关猴年春晚、阖家团圆的。
她索性关闭电视机,去影音室放了一个电影。
有一些老电影,她已经翻来覆去看了不下五遍,却依旧钟爱。
司柏燃去疗养院接司松芮,他说他晚上不和爸妈过除夕,把司松芮送到家便回来陪她。
夏烟当时好像笑了下,说你干嘛呀,你妈妈今年不也在北京呢吗,在家好好陪他们。
司柏燃没多解释,最后只说“我很快回来”,便离开了。
夏烟坐在空荡荡的影音室,脑海中浮现出司柏燃回家面对爸妈的画面。
她知道,他说回来和她过年,那他一定会做到的。
可是,这样对他真的公平吗?
因为她,他多了一堆棘手的烂摊子。夏烟忍不住想,如果他喜欢的人是蔡妍,那他就不用面临这样的困境了。
想着想着,她又想到了白恩静。
吃了药,身子出了一些汗,有些不舒服。她离开影音室去浴室泡澡。
水很热。她放了玫瑰浴盐,水变成红色。
……
司柏燃走进家,屋子里十分安静,没有任何声音。客厅的灯关着。他喊了一声“烟烟”,没人应。
再喊,依旧没人应。
司柏燃往里走,直到看到那亮着灯的浴室,他心跳忽然加快,一把推开浴室的门。
“夏烟——!”
水面是鲜红色的,夏烟的头浸在水中。
司柏燃感受到胸腔里传来剧烈的痛意,血肉像是被刀劈开,他双手颤抖着,把人从水里捞出来。
“夏烟……”司柏燃的声音也在发颤,他听到自己胸腔里脾脏被生生撕裂的声音。
骤然呼吸到空气,夏烟猛地咳嗽起来,她的眼睛缓缓睁开,看着司柏燃,笑起来:“你回来了?”
见他不出声,夏烟的眼中露出疑惑,她抚摸司柏燃的脸颊,湿漉漉的:“阿司,你怎么哭了?”
“阿司、阿司。”她呢喃着,喊他的名字,“对不起哦,我泡澡的时候睡着了。”
司柏燃始终不说话,只沉沉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被这个水的颜色吓到了,我放了浴盐的,还是你之前去日本出差买的那罐。”
良久后,司柏燃把她放到地上,见她站稳,便推门出去了。
一句话都没说。
夏烟望着他的背影,直到门被关上,她再也撑不住似的,蹲在了地上。
对不起,司柏燃,我后悔了。
对不起,司柏燃。
幸好你回来了。
夏烟全身赤`裸,浴室里明明温度很高,她却在发颤。
她在淋浴喷头下冲了很久,直到确保身上没有浴盐颗粒,才吹干头发出去。
司柏燃不在屋子里。
她四处寻找,猛一抬头,看到他站在院子里的檐下,他的背影看着那么落寞,指尖不知何时夹了一支烟。
夏烟心惊,司柏燃以前从不抽烟的。
即使喝几口酒,他也不抽烟的。
夏烟推门走出去,从他手里夺走烟:“不要抽了。”
他看着她,任她拿走那支烟,依旧不说话。
夏烟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阿司,我真没想别的。我保证,我以后泡澡一定设闹钟,再也不会睡着了。”她说着,还竖起三根指头发誓。
“再说了,我要是真的想死,一定不在姥姥姥爷的院子里,以后你见了那浴池多膈应。我跑到老挝,跑到缅甸,跑到你们找不到的地方死……”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司柏燃捏住下巴,他力道大得惊人。
“夏烟,你还敢提这个字,你就可劲儿戳我心窝子是吧?”
他抓起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心脏上,眼圈通红:“它是铁做的吗?”
夏烟闭了闭眼,寒冷的夜风中,她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鞭炮声。
她牵起笑:“阿司,新年快乐。”
我们一起经历的,第四个新年了。
元宵节刚过完,夏烟收到一封学院书记发来的邮件,她原本以为是论文有什么问题。
打开后,却看了很久。
书记问她有没有兴趣去UCLA读书,她说她过年的时候偶然看到她之前写的剧本,很有意思,如果她想的话,她可以帮她写推荐信,她有朋友在UCLA影视戏剧学院当教授,并且看过她写的东西后,也表示很感兴趣。
书记委婉地说,如果她还想在国内继续演戏这条路,短期来看是很困难的,不如换条路试试。
夏烟盯着电脑屏幕,想了一下午。
4月份的时候,北京冒出春意,但每场风里都卷着黄沙。
有一次,夏烟看着窗外那风,不禁想,北京的空气怎么差成这样了?
5月中旬,夏烟回学校进行毕业答辩,在学校里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彼此也没有打招呼。
那些人经过她身边时,纷纷加快脚步,目不斜视。
有关她们宿舍的传言,五花八门,带着各种八卦气息。
答辩完从学校出来,在车水马龙的校门口,兰思唯问:“想好了?”
“嗯。”
兰思唯还想说什么,最后只化作一句:“你要不要来看我的毕业大戏?”
夏烟想了想,还是摇摇头:“算了吧,到时候我看视频就好了。”
毕业大戏她没参加,这个不是强制的,但除了她以外,基本上还是人人都会参加。
“好。”兰思唯翕了翕嘴唇,没再说话。
马上就要六月了。
夏天,儿童节,司柏燃的生日。
他的生日真的和他本人和符合。夏烟想到这儿,不禁笑了笑。
晚上回到家,司柏燃问:“毕业旅行想去哪里?”
夏烟想了想,说:“要不去伊豆吧,据说6月初伊豆可以看到萤火虫。”
“好。”司柏燃揉了揉她的头发,“我让助理订票。”
“不用。”夏烟摇摇头,“这次我来订吧,我正好闲得没事,安排一下行程。”
司柏燃看着她的眼睛,半晌才说:“好。”
这天后,夏烟买了几个新的行李箱,来收拾东西。
司柏燃有一次看到,笑问:“你这是旅行还是搬家呀?”
夏烟收拾东西的手一顿。
他们是五月末启程去的日本,启程时,司柏燃并未看到那些行李箱。
日本不过六一儿童节,但夏烟在六一那天,给司柏燃过了个简单的生日,吃冰激凌蛋糕唱生日歌吹蜡烛,一样也不少。
可当司柏燃问她要生日礼物时,夏烟却不好意思地说,怎么办,忘记了,先欠着好不好。
司柏燃无奈。
他们在日本待了将近半个月,在伊豆看了萤火虫,在镰仓看了紫阳花,又逛了几个城市。
返程那天,在成田机场,夏烟让司柏燃去取票,她坐在椅子上,怀里抱了一只新买的兔子玩偶。
他说好,低下头亲了她一下。
她笑嘻嘻的,怀里的那只兔子也笑。
司柏燃却只取到一张飞北京的,他问了两遍,对方用英语告诉他,的确只有一张。
往回走,远远地,他看到夏烟的手里已经握着另外一张机票。
她站在那儿,冲他笑笑,笑容那么平静。
司柏燃忽然不敢再往前走。
他知道,迎接他的是什么。
夏烟冲他招手,司柏燃往前迈着步子,每一步,都像是最后一步。
他看到眼前姑娘笑得那么美,眼眶却是红的。
“阿司。”她开口已经哽咽。
“嗯。”司柏燃俯身,抱了抱她,“我知道的,走吧。”
他说着,心底有个角落在作痛。
明明不该放手的。
可是他知道,她不快乐。兰思唯的话回荡在他的耳边:“司柏燃,放她走吧,再这样下去,我们谁也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
他想起那晚浴缸里血红色的水,那么刺目。
“走吧。”他说着,眼泪砸在她的肩头。
夏烟抱着他:“对不起,我又骗了你一次。”
好像,好像,我总是在骗你。
她紧咬着牙关,生怕哭出声音来,最后,才勉强扯出一个笑:“阿司,我们下辈子换个时间相遇,不要在世界末日了好不好?不吉利的。”
他抬起头,看着她,半晌也笑了起来:“烟烟,照顾好自己。”
“嗯。”夏烟说完,便松开搂着他腰的手,转过身去。
她不要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最后一次,她再自私最后一次,做先离开的那个人。
司柏燃,我运气一直不太好,什么都不能如愿。
你这么好的人,万万是不能被我拖累的。
分开后,愿你永远少年气,永远坦荡,永远当个率性恣意的公子哥-
他们坐上了两架方向不同的航班。
飞机驶向万里高空。
司柏燃望着舷窗外,眼前一片模糊。
他好像一直没有告诉她,第一次见她不是在世界末日的那个晚上,而是在2012年残留着夏风的初秋里,在北电后边的街巷里。
那天她穿着浅绿色吊带裙,扮作女骗子劫财,那时的她,是那么的快乐。
……
司柏燃回到家,院子里静悄悄的。
一开门,就看到张阿姨正在给Dollar准备午饭。
“小司,你回来了?”
“嗯。”
“烟烟呢?”
司柏燃没回答,Dollar绕着他转圈儿。他蹲下身摸了摸它,有一瞬,他忽然想,在未来漫长的时光中,Dollar会不会想念她?
那几个行李箱已经不在了。司柏燃推开卧室门,看到梳妆台上放着一个盒子,他打开,里边放了一枚钻戒,钻圈内刻着他们两人的名字缩写。
司柏燃在那一刹那再度红了眼眶。夏烟不是不曾想过他们的将来,她也像每个普通女孩儿一样,幻想过能和他长长久久。
她只是喜欢扮作一副无坚不摧的模样,来抵挡这世界频频投向她的伤害。
盒子下还压着一张纸条:
世间黄金千万两,不及真心最动人。司柏燃,北京城漂亮妞那么多,找个别再骗你的,真心对你好的。
——夏嫣
纸条的空白处,还画了一只醉酒的狐狸。
作者有话说:
(双更合一)
更新频率:一周6更,周六日两天放出来,本周7更放送完毕。
第82章
16年的夏天, 兰思唯毕业。
学校举行毕业典礼,她站在人群中央,抬头望着蔚蓝色的天, 校长等人在说些什么, 她全然没有听见。
这个时间,夏烟应该已经到大洋彼岸了吧。
兰思唯想起半个月前, 夏烟离开北京去日本的前一天,她们在美术馆后街的一家咖啡厅里,见了最后一面。
夏烟托她处理了一些琐事,待说完, 两人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夏烟笑了笑,说:“干嘛呀, 这样看着我,把气氛搞得这么伤感?”
兰思唯瞪着她, 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最后夏烟起身抱了抱她:“走了, 别太想我。”
她的语气听起来很洒脱,像是真的只是去留学似的。
去个两三年,就又会回来。
兰思唯记得自己听到这话后捶了她一拳, 说:“怎么可能不想?你什么时候回来?”
夏烟站在那儿,偏头想了想才说道:“唯唯, 等你结婚我肯定回来。”
毕业仪式结束, 人群开始散去。
不远处, 赵希希站在原地, 回头望她。
兰思唯看了她一眼,眼睛里充满怨憎。
她曾经, 真的把她当过朋友。
“唯唯。”赵希希跑过来要抓她的手, 兰思唯一把甩开, 她回头:“你不要碰我,我嫌你恶心。”
赵希希咬着唇,表情委屈又伤心。
操场上有很多人在留下来拍照,大多是以宿舍为单位。
兰思唯脚步匆匆,经过那些人身边时,却又不自觉地想起了周婷,想起了夏烟,甚至想起了,赵希希。
没想到短短四年时间,她们四人分崩离析,天人永隔。
她想起当初在海南,赵希希说:“我就想我们这群人,一直能这么好。”
夏烟说:“祝我们前程似锦,也不忘来时路。”
好像一场大梦。
兰思唯大步向前走去。
再也没有回头。
10月份的时候,新房子装修好,兰思唯搞了一个暖房趴,喊了一堆朋友来。
她向来是不缺朋友的。新房子很大,可来的人多了,竟显得还有些拥挤。
朋友们在唱歌、聊天、打游戏,非常吵闹。
兰思唯站在阳台上,拨了一个视频电话,很久都没人接起。
昼短走过来,剥了一颗花生米喂到她嘴里:“给夏烟拨的?”
“嗯。”
“那边现在几点?”
兰思唯看了看表:“早上八点来钟吧,她一向起得很早。”
不过夏烟似乎很忙,经常接不到电话。
昼短没再说别的。
他总是听兰思唯讲夏烟的事情,说实话听得有些烦。
这姑娘惨是挺惨的,但也忒矫情,在他看来,这世上比她过得艰难的人多了去了,她好歹还长得美,有个爱她爱得不得了的富豪男友,想出国读书就出去了,别人有什么?
只是可惜不能继续拍片儿了,那张脸倒是真的适合演电影。
昼短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说:“对了,我工作室有点事,现在得去一趟。”
“欸,怎么突然有事儿?”
昼短看着手机,头也不抬地说:“临时的,你好好招待朋友们,我晚上回来。”
兰思唯虽然心里不开心,但又无可奈何,嘱咐了句:“你路上慢点儿。”
昼短摆摆手,就走了出去。
兰思唯回到客厅,看到餐厅那边站着个人。
凭着背影,她认出那是司柏燃,兰思唯愣了愣,好久没有见司柏燃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他指尖夹着一支烟,望着窗外,不知在看什么,看得很出神。
餐厅那边只有他一个人,对比客厅的嘈杂喧闹,竟显得他那里分外落寞。
像是察觉到了身后的目光,司柏燃转过身来,看到客厅里的站着的兰思唯,冲她笑了笑。
她回了他一个笑,走过去,语调轻松地说道:“我还以为你不来呢。”
“哪儿能?”他环顾四周,笑道,“装修得不错,请的哪位设计师?”
“Jocelyn,一个新加坡华裔,女设计师。”
他们聊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却独独对夏烟只字不提。
直到付与走过来:“你俩猫这儿聊什么呢?”
他手里端了杯酒,说:“唯,这葡萄酒真不错哈,还有没了,我走的时候给我拿一瓶。”
“滚。”兰思唯踢了他一脚,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付与不解其意,看看她,又看了看一旁的司柏燃,他哥盯着那酒,表情很不好看。
半晌,司柏燃才恢复神色,对兰思唯说道:“给你带了乔迁礼物,放那边了,我公司还有事情要先走。”
兰思唯点点头:“你够客套的,不像你弟,空手来还准备再带点儿东西回去。”
司柏燃笑看了付与一眼,拍了拍他的肩,然后转身离开。
兰思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付与低头问:“欸,这酒怎么了,你刚拿眼瞪我?”
兰思唯瞪他:“这夏烟自己酿的。”
“靠。”付与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酒,“我还真够厉害的哈,随便拿一瓶就拿到了夏烟自己做的。”
怪不得他哥刚才那眼神那么吓人。
他也是看这酒瓶上没标志,还以为是兰思唯从哪个酒庄搞的好东西。他知道她和一些酒庄老板认识,那些人每年都会送她一些特供,那些酒就是装在类似的瓶子里的,瓶身连个标志都没。
“别说,这酒真挺好喝的。”
“废话。”兰思唯忍不住又踢了他一脚。这酒统共就剩下一瓶,她放在那儿一直舍不得喝,哪想到付与今儿来了问也没问她就给打开了。
“对了,今儿个这么大日子,怎么没见你们家昼短?”
“刚走,工作室有事儿。”
付与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可真够忙的。”
因为第二天是周一,再加上是在住宅区,因而大家也没敢闹太晚,九点钟的时候,人已经陆陆续续走完了。
有人回家睡大觉,有人转场继续玩。
付与正收拾茶几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兰思唯叫住他:“别弄了,明天早上阿姨来了打扫卫生。”
付与一向爱干净,看不下去眼前这又脏又乱的一幕,一边把手里的垃圾扔掉,一边说:“行,那你就忍着吧,可真够厉害的。”
兰思唯知道这人是什么德性,高中时她和他坐过一段时间的同桌,这人每节课拿酒精湿巾擦好几遍桌子,导致后来她一听到湿巾袋子被撕开的声音就烦。
不过今天这群人是真能造,尤其是客厅,已经乱得不像样儿了,兰思唯自己看着也烦。
“你去哪儿?”她问。
“当然是回家。”
“正等着你这句话呢,那你捎我一程呗,我回出租屋里取点儿东西。”
她的小甲壳虫前几天被一大越野碰了下,碰得还挺厉害,把兰思唯心疼了个半死。原本思索着要不要换车,但一想到买房和装修刚花了大笔钱,一时也舍不得再花钱换车,更不好意思和她爸妈伸手要。
只好把车送去修理,还没修好,她这两天去哪儿都不方便。
兰思唯和昼短之前租的那个房子,和付与现在住的地方相隔不远,不过他那房子在高档小区,她和昼短租的是个老破小罢了。
“那你一会儿回来怎么办?”
“打车啊,你这问的什么蠢问题,又不劳烦您送我回来。”
付与轻哼了声:“你让我送我也不送呢。”
“滚蛋。”兰思唯说着,就进里边衣帽间找了件外套披到身上。出来时,付与也已经穿好了衣服。
两人下地库取车。
十月份,白天还很热,不过一到晚上温度便骤降。
兰思唯虽说穿着外套,但里边实际上也就只有一件吊带裙,还是刚刚到大腿根儿。
一双大长腿就露在外边。
上车后,付与瞅了一眼,随后便把车内温度调高。
“你回去拿什么?”
“今天收拾首饰匣子发现落了一条项链。”
“什么项链这么宝贝?”
“是挺贵的。”主要是,她这人有个毛病,东西丢了不立刻找到,心里就不安稳,怕是连觉都睡不着。
更何况这条项链还是昼短之前送给她的,花了不少钱,他送的时候她都心疼,和他说以后别买这么贵的。
她喜欢奢侈品,喜欢漂亮的、精致的包包和首饰,但那些都不是必需品。
在兰思唯看来,物质之于人,一定是服务于人的,人本身万万不可被物质捆绑。
车子往城南开着,进了小区后,付与忍不住“啧”了声:“这房子是够旧的,哪年建的?”
“忘了,好几十年了。”
不然怎么叫老破小?
付与在心中啧啧称奇,爱情可真不是个玩意儿。
在他印象里,兰思唯一向是爱美爱娇的,高中学校里的女生还不懂打扮或者只会折腾个刘海、改个校服裤腿的时候,她便已经研究起了哪个牌子的包包好看,眼妆怎么画更自然这些事儿。
哪里能想到,现在为了个昼短,竟然甘心住在这破地方这么久。
别说,他作为男闺蜜,都有点儿酸。
“上去吧,我走了。”
“嗯,拜拜。”兰思唯拿着包下车,单元门是坏的,不用感应钥匙就能直接推开。
走进去后,楼道里堆着邻居们的杂物,她差点儿被绊倒,站稳后才轻轻跺了下脚,声控灯在漆黑的楼道里亮起来。
不过很快,便又暗了下去。
兰思唯匆匆上了三楼,取钥匙,开门——
开门,屋子里边竟然是亮着的。
她愣住,下一秒,就看到鞋柜旁有个陌生女人正在穿鞋子。
“抱歉,我走错——”
话还没说完,兰思唯就停住,不对呀,这明明就是她家,她刚还用钥匙打开了门。
那女人脸上同样露出错愕的表情,同时,还有一丝慌张。
这时,昼短从里边走出来。他看到兰思唯,先是愣了愣,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你怎么来了?”
兰思唯没说话,死死盯着眼前这一幕,她感觉自己全身血液都在逆流,牙齿在发颤。
昼短表情非常淡定,对那边穿好鞋的女人说:“陈晶,那片子你晚上再修修,转场什么的好好搞。”
“好的。”那女人低着头,拿起鞋柜上的包便往外走。
经过兰思唯身边时,还不小心撞到兰思唯身上,连“对不起”都来不及说,她便推门离开了。
付与坐在车里,正要调头离开,不知为何突然停下来,想再等会儿。
忽然,他看到有个女人从单元门里跑出来,神色慌张。
付与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便移开视线,压根儿没放在心上,拿出手机玩起了游戏。
客厅的灯亮得有些刺眼,兰思唯盯着昼短。
她听到自己问:“那是谁?”
“陈晶,我们工作室的。”
“她为什么大晚上会来这里?”
昼短好笑地看她一眼,过来搂她:“唯唯,你是不想多了?她来给我送素材。”
“她来给你送素材?你工作室有事情为什么不在工作室做,要来这里?”
“唯唯、唯唯。”昼短把下巴抵在她的头上,“唯唯,我心里难受,今天晚上在你那大平层里,来了那么多朋友,他们都知道那房子是你买的,我就是个吃软饭的,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吗?我就想着来这里自己待会儿。”
兰思唯愣住,没料到他会这么说。
“昼短,没人这么想。”
“那是他们不说出来。”昼短冷笑了一声,“你敢说付与没这样想吗?”
兰思唯不言语。
“唯唯,你知道你非要买这个房子,给了我多大压力吗?你让我再一次明白了,在出身面前,所谓的努力不值一分钱!”
昼短的质问一声接着一声:“你那房子,光装修就花了多少钱?多少人工作好几年都赚不到那么多钱?你知道我每天为了给电影拉投资,求爷爷告奶奶给多少人当孙子吗?那群暴发户压根儿不懂电影,却说我拍的是垃圾!骂我我他妈的还得给这帮人赔笑!”
“现在连你朋友都看不起我,谁他妈都看不起我,不就是仗着运气好会投胎吗?”
“昼短。”兰思唯大脑一片空白,“我去找人给你投资好不好?我帮你去找人,大不了我们把那房子卖了,钱都拿来给你投资,你别听那些人说的,他们根本不懂。”
昼短搂着她,手在她胸前抓了抓,“唯唯,我真的爱你,我就是想让你跟着我也能过上体面日子。”
“我知道的。”
……
付与等了会儿,见兰思唯没下来,也不耐烦再等下去,便调头离开了-
位于美国西部的洛杉矶,四季如夏。
夏烟刚到这里的时候,正是6月下旬,现在已经11月,气温依旧不低。
UCLA影视戏剧学院和纽约大学电影学院、南加州大学电影艺术学院,并称为美国三大电影学院,很多耳熟能详的导演和编剧,就是这个学校的校友,比如《阿甘正传》的编剧Eric Roth,《教父》的导演Francis Ford Coppola。
夏烟因为错过了去年的申请季,现在还没有正式成为UCLA影视戏剧学院的一名学生,但书记在邮件里和她提过的那个朋友Samantha,也就是学校里的教授,已经和夏烟见过面。
Samantha是个很可爱的中年女人,喜欢穿男款格子衫。她的母亲是中国人,父亲是阿拉伯人,而她从小在美国长大,汉语却依旧说得很好。
Samantha和夏烟一见如故,得知夏烟的母亲是湖南人时,更是非常高兴,她说自己母亲也是湖南的,湖南湘西,她还说那是“翠翠生活过的地方”。
她带夏烟参与到自己正在做的项目中,说是项目,但其实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Samantha说,她想以女性为主题,拍一部充满诗意和柔情的西部电影。
她说她在夏烟身上,看到了那种反差感,美得惊人,和电影主题很符合。
夏烟不知道Samantha对自己了解多少,也不知道书记究竟是如何对Samantha描述的自己,总之,与Samantha的相处过程很神奇
Samantha常常用一些很美的英文词汇来形容她,那些夸赞有时夸张到令她不知所措。
夏烟租的公寓就在学校附近,距离比弗利山庄和环球影城非常近。房租有一点贵,但还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
她打开邮箱,浏览未读邮件。除了Samantha发给她的以外,还有ITA剧院发的下个月的剧目,Apple Books发的新书推荐,某银行发的充值礼包等等。
夏烟先回复了Samantha,然后把其他邮件一一删除。
她来美国后,注册了一个新的邮箱,旧邮箱再也没打开过。
其实与过去还做了很多的分别,比如她几乎很少再去关注国内的事情,也很少和国内的朋友联系。
兰思唯在电话里说她没良心,都不想自己的时候,她也只能笑笑。
她知道兰思唯搬进了新家,新家很漂亮,她还办了暖房趴。
兰思唯给她发了很多张那次趴体上她拍的照片,夏烟看到许多以前一起玩的朋友。
唯独有那么一张,兰思唯发过来后,却又立刻撤回了。
但夏烟还是看到了。
在那张照片里,她看到了司柏燃,只有一个背影。
趴体上那么热闹,他身边却只有一个人。
夏烟鼻子一酸,还没来得及保存,那张照片便撤回了。
她们谁也没再提。
其实夏烟很少在白天想起司柏燃,她有在刻意回避着。
可每到深夜,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有关司柏燃的记忆便见缝插针地涌上来。
夏烟常去公寓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她有时会在那里坐一下午,电脑摆在面前,却一个字也敲不出来。
她在尝试用英文进行写作。
不过由于服用药物的缘故,表达欲在肉眼可见地下降。夏烟很惧怕这种感受,她怕自己变成一个没有情绪的、麻木不仁的人。
因为来的次数多了,老板娘也认识了她。老板娘长得很漂亮,有一头金色大波浪,每次在夏烟点完咖啡后,她都会送她一个现烤的牛角包,有时是一个杏仁派。
她知道她在写东西,所以很少打扰她。只在她放松的时候,过来和她聊天。
她说:“以后你出名了,我的咖啡店也会跟着身价涨起来,就像JK罗琳写《哈利波特》时常去的那家咖啡馆一样火。”
夏烟听后大笑,让她趁早放弃做白日梦。
老板娘给她端来一个新烤的蛋糕:“你尝尝,我新研究出来的,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夏烟对她道谢,然后拿起勺子尝了一口,蓝莓和芝士的味道在舌尖炸开。
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吃甜食了。
“好吃。”她说着。
老板娘看着窗外,忽然眼睛亮了起来,转而低头暧昧地对夏烟一笑:“他又来了,可怜的小男孩儿。”
夏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外边新停了一辆熟悉的跑车,橙红色的,很惹眼。
紧接着,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一个高个子的男孩子走进来,金发碧眼,看向夏烟她们这边时,他脸上还流露出几分腼腆和羞涩。
他状若随意地去前台点餐,然后坐到了和夏烟相隔不远的一个桌子处。
老板娘冲夏烟眨眨眼睛,留下一句“我猜他今天坚持不了十五分钟”便离开了。
果不其然,过了没多会儿,那男孩子便忍不住走到夏烟桌前,问:“Yan,你感恩节有没有什么安排?”
夏烟有自己的英文名字的,她英文名叫Sabrina。
但眼前这个男孩子不知从哪里听说她中文名叫“夏烟”,许是为了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便开始喊她“Yan”。不过他发音很奇怪。
他说着,自顾自拉开椅子,坐到她对面。
眼前这个男孩儿叫乔治,也是UCLA影视戏剧学院的学生,今年才读大三。
有一次他去Samantha的办公室问作业,当时夏烟也在办公室,乔治一看到她便愣住了,随后开始缠着她。
“在家里。”如果不是乔治提起,她都不记得有这么个节日。
“你要不要来我家里玩,我想办一个趴体。”乔治喝了一口咖啡,试探着说,眼睛里充满希冀。
夏烟摇摇头。
她看到乔治那双原本亮晶晶的眼睛黯淡下来。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时常让她想起司柏燃。
也因为这双眼睛,她没有对乔治拒绝得那么残忍。
不过夏烟自以为的一点“仁慈”,在乔治眼中已经非常残忍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邀请夏烟,但无一例外,每一次夏烟都没答应,这让乔治感到非常挫败。
他无奈,落寞地说道:“Yan,你太冷酷了。”
“我就没有一点机会吗?”
他语气非常诚恳,夏烟也诚恳地回答:“即使我没有爱的人,我也不会喜欢比我年纪小的。”
乔治却像是抓住了什么重点,问:“Yan,你有爱的人?他是什么样子的,让你对其他人看都不看一眼?”
夏烟低下头,舀了一勺桌子上的蓝莓蛋糕,但没有送进嘴里,她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声音缥缈:
“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再也没有比他对我好的人。”
乔治心中一阵沮丧,但还是不死心地问:“他是在国内等着你读完书回去吗?”
夏烟愣了一下,随后轻轻点点头。
“你们真幸福。”乔治看着眼前漂亮的中国女孩,酸溜溜地说道。
在遇见夏烟以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只喜欢金发大波女郎,印象里亚裔的长相都很寡淡,而夏烟不同,漂亮得让他怀疑她是不是人类。
“嗯,我们很幸福。”夏烟笑着,终于把那勺蛋糕送进嘴里。
蓝莓太酸了。
作者有话说:
(双更合一)
第83章
2016年的阳历年末, 夏烟接到夏澤川的电话。
其实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联系过了。这一年多的时间,夏澤川越来越火,俨然成为摇滚界一个不可撼动的角色, 甚至在国外的社交网络上都很有名。
电话接起后, 那边迟迟没有说话。夏烟听到推杯换盏的声音,还有陌生人断断续续聊着股票、基金的声音。
夏烟以为他不小心摁错了, “喂”了两声,正要挂断,就听到夏澤川喊:“干嘛呢?”
“你打错了?”
“对着呢,我这里有点吵, 你能听到吗?”
“嗯。”
夏烟估摸着他在饭局上,不知为何突然给自己打电话。
“你那《白玉瑕》卖不卖?”
“什么卖不卖?”夏烟不解。
夏澤川不知和身边人说了句什么, 又笑着对电话里夏烟说:“有公司觉得这书好,想买回去拍剧, 你有意向没?”
那两年正版权大热, 不少由小说IP改编的剧大火,因而许多家影视公司狂囤IP。
夏澤川那天的饭局上正好有两个影视公司的人,聊起这件事情。
他原本没放在心上, 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在其中一个人说“现在都抢大IP, 价儿炒得越来越高”后, 他随口问了句:“多少钱?”
那人说了一个数。
他心下一动, 不知怎的, 就想起了夏烟。
也不知道这姑娘在国外过得怎样,缺不缺钱, 听说走的时候那些值钱的东西都留下了。
他面不改色, 笑着对那人说:“也没多少钱嘛。”
那人也笑着:“肯定跟您挣的钱比不了, 写字的一向赚得最少。”
夏澤川似是想到什么,说:“我倒是可以给你推荐一部小说,你们不是缺好IP吗?”
“您说,您觉得好的肯定差不了。”
夏澤川顿了顿,又为难地说:“这作者是我一朋友,真会讲故事,但就是不缺钱,卖不卖也不一定呢,您也别抱太大希望。”
他越这么说,那人越是被吊足了胃口。
“价钱好商量,你要不帮我问问他?”
于是有了这一通电话,夏烟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夏澤川说:“没意向?行,我和他们说,不过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说着,他就挂了电话。
莫名其妙。
夏烟也没再给夏澤川回电话,今天邻居家的小姐姐和男朋友请她过去吃晚饭,她得准备一下。
人们都说出国留学久了就会学会做饭,但夏烟的厨艺丝毫没有长进,仍然属于只会拌个沙拉或者用烤箱烤个鸡翅烤个蛋挞的水平,一旦尝试用油锅就有警报响起并炸厨房的可能。
于是她索性放弃,接受自己在厨艺上没有丝毫天赋。
兰思唯曾经毫不留情地说她:厨艺好的人一定是爱美食的人,就你吃个东西和受刑似的,怎么可能做出好吃的东西?
也不是没有道理。
出国后由于水土不服,夏烟的食欲更差,最糟糕的半个月里,她每天只吃茶泡饭。
茶是她从国内带过来的普洱,年份挺久的,非常香醇,但和米饭搅在一起,味道不伦不类。
Samantha曾经被她的吃法惊住,问:“Sabrina,这是家乡的特色吗?”
夏烟的邻居是对韩国情侣,她化好妆,拿牛皮纸袋装了两瓶前一阵新买的红酒,然后便去敲隔壁的门。
“Sabrina,你来啦!”
“嗯。”
“你快来,我正在看你们中国的电视剧,实在是太好看了。”
韩恩秀带夏烟来到客厅,电视上正在放着一部宫廷剧,字幕是中韩双语的。
——《明妃传》。
夏烟愣住。
韩恩秀正看得入迷,也来不及怎么招呼夏烟,只把茶几上的新鲜果汁递给她,问:“Sabrina,你看过没有?据说这部剧在中国超级火。”
她问完,没人回答。
韩恩秀疑惑地转头,只见夏烟呆呆地盯着屏幕,眼神迷惘。
“Sabrina?”她又喊了一声。
“啊?”夏烟回过神,冲她抱歉一笑。
“Sabrina,你没听过这部剧吗?”
听过。夏烟自然是听过的。
不过它在国内热播的时候,她已经来到了美国,据说这剧刷爆了收视率,由这部剧又衍生出很多梗,在网络上疯传,许多国家的视频网站都购买了播放版权。
只是她一直没敢打开。
“你这贱人,本宫今天非撕烂你的嘴!”
“娘娘,求娘娘开恩,臣妾说得句句属实,明妃的孩子,不是皇上的!”
“你们都给我退下!”
……
韩恩秀看得津津有味,心想这皇上也太倒霉了,头顶的绿帽子一顶接着一顶。
身旁的人非常安静,她不经意地转过头,忽然就见夏烟泪流满面。
“Sabrina,你怎么了?”
电视里,周婷饰演茜贵人正站在角落里,默默不语。她穿着香妃色的衣裙,淑静娴雅,和古代背景毫无违和感。
“没事,我没事。”夏烟擦掉眼泪,却不敢再抬头去看屏幕-
那天过后,夏澤川很快又给夏烟打过来电话,他说了一个数,问夏烟卖不卖。
“怎么这么多?”夏烟不是很了解国内的版权市场,但也知道对于她这个毫无名气、只在已经停刊的纸媒上连载过的作者来讲,税后几百万的价格绝对不正常。
“看在我的面儿上他们也不好意思给少了呀,再说你写得这么好,人家有审核团队,觉得好才花钱的。”
夏烟不是很信。毕竟很多公司买版权买的是名气,有时候甚至和作品内容是否适合改编都没多大关系,只要名气。
而《白玉瑕》的名气这么低。如果说这家公司有求于夏澤川,因而把价格提高,倒是可以理解。
“你也别多想,现在市场价都不算低,那个什么明妃传不是火了吗?连带着一众项目水涨船高。我看他们态度挺诚恳的,都搭好班子了,导演、编剧也是有过蛮厉害的代表作的。”
“你是不是已经替我答应了?”
“呦,被你猜到了?”夏澤川笑起来。
夏烟无言。随后,两人又闲聊了几句,要挂电话的时候,她忽然说:“谢谢你呀,夏澤川。”
“客气。”他语气很轻快。
夏烟极少关注国内的信息,尤其是影视方面的,直到那笔钱漂洋过海打到她的账户上,她才上网搜了搜相关信息。
却没想到《白玉瑕》项目启动得如此之快,已经立项开始拍摄,从导演、选角到服化道都是最高配置。
其中女主角是熟人,姚折雪。
夏烟粗略浏览了一下演员表,大部分主要角色都还很符合。
有人在官博下留言,问他们知不知道原著作者冷焰客去哪里了,为什么不继续写东西?
夏烟看着“冷焰客”三个字,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曾经陪伴了她度过了那段在长沙最艰难的日子。
没想到兜兜转转,事情会有这样的发展。
关掉电脑后,她发了一下午的呆。
她回想起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起这个笔名。
当时年纪小,经历家变,夏烟即使再坚强,也满心委屈和愤慨,觉得自己就是这人世间的匆匆过客,而“客”字正有客居于这世上的意思。
至于“冷焰”,冷色的焰火,想想就美-
17年的春节夏烟是独自度过的,Samantha有邀请她来自己家,但被她拒绝了。
她不想在除夕夜里,再当一个客人。
可元宵节那天,Samantha还是带着自己刚上小学的外孙女和三岁的小外孙,来找她玩。
夏烟看着这两个毛绒绒的小家伙,一时有些无措。
她没什么对付小孩子的经验,但许是还算有耐心,倒也不招小孩子讨厌。
给玩得头发乱糟糟的Lucy梳头发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一个人。那个人总是很招小朋友喜欢,也总是和小朋友玩作一团。
他偶尔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可在正经事情上又成熟得过分。
Lucy在镜子里臭美地照了照,亲了夏烟一口,然后又跑去找小弟弟去玩了。
Samantha问:“你以后想要小朋友吗?”
夏烟摇摇头。
以前和司柏燃在一起的时候,倒是想过这个问题。
她知道司柏燃喜欢小孩儿,他时常不正经地说三十岁后就退休,在家里给她看孩子,让她去忙事业。
那时她也想过,给司柏燃生一个小孩儿,好像也不算坏,最好能长得像他一点。
但其实在遇到司柏燃之前,她很惧怕生小孩儿,就像她惧怕衰老一样。
她无法想象生育时的痛苦,以及怀孕对女性身体的伤害有多大。
比起这些,她更惧怕情感上的束缚,她才不要和一个小孩子之间产生什么“伟大的母爱”。
但直到遇到司柏燃,她的这些念头竟然开始动摇。
爱有时真的会让人变得没有原则。
Samantha说道:“当一个母亲是一个女人生命中很重要的环节,但也不是必要环节,生命中没有什么事情是非做不可的。”
她的大女儿就是坚定不婚不育一族,Lucy和Andy都是小女儿生的。
两个女儿对家庭婚姻的看法截然不同。
夏烟和Samantha正聊着,忽然听到屋子里传来Lucy的尖叫声,然后是她开始指责Andy的声音,紧接着,Andy大哭起来。
夏烟和Samantha忙从沙发上坐起来,去看屋里发生了什么。
刚推开门,夏烟就看到飘了一地的白色绒毛,她瞬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心底的火在不受控制地往上冒。
司香香躺在地上,身上被揪得乱七八糟,还破了口子,残缺不全。
它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发不出任何声音,可那双由黑曜石做成的眸子,远远望着夏烟,让夏烟心头一痛。
见她们进来,Lucy指着Andy对她们告状:“都是他干的,他杀了萨摩耶!”
Andy哭得更厉害了。
夏烟揉揉发痛的太阳穴,又没办法和几岁的小孩子计较,暗恼自己为什么不把司香香收好。
她把司香香从地上抱起来,这是司柏燃亲手做的萨摩耶玩偶,在她去年生日时送给的她。
夏烟走的时候,除了这只玩偶,还有那串蓝钻项链,其余司柏燃送给她的东西,她几乎都没带。
司香香又占地方又不值钱,可却是她最宝贵的。
Samantha替三岁的小外孙给她道歉,并说她认识一个玩偶修复师,要不要去找那人看能不能修好。
Samantha说这些时,夏烟正抱着司香香,她忽然从皮毛裂缝中看到一个黑色的东西,看不清是什么。
夏烟心突突直跳,她顺着司香香身上被Andy撕裂的口子,小心翼翼地把手探进去。
果不其然摸到一个东西,拿出来一看,竟是一盘录像带。
夏烟整个人呆住。
“这是什么?”Samantha问。
她摇摇头,盒子是黑色的,上边什么都没写,只画了一束郁金香。
家里没有录像机,夏烟的手有些发颤,她捏着这盘录像带,跟Samantha去了她家。
影音室里,Samantha帮她把录像带放进机子里,并体贴地替她关上了影音室的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画面先是黑色的,忽然变成黑白杂色,像是卡壳的老电视机,画面闪了闪,紧接着,一束郁金香出现在右下方。
那是一段长达一小时的视频,有点像电影。
是司柏燃亲手拍摄、剪辑的,里边记录了他们相识的点点滴滴,从2012年在香山别墅开始,一直到15年的冬天。
他讲了很多话。
而夏烟从他叫第一声“宝贝儿”开始,便一直落泪。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拍的,坐在石榴树下发呆的她,在日料店里吃到芥末皱紧眉头撒娇的她,在长安街骑车的她,和黑无常玩飞盘的她……
那些记忆里的碎片,被他一点点拼凑完整。
“我爱的人她是个混球儿,给她发微信可以一天不理我,给我备注还是个狗狗名儿,说犒劳我给我做菜结果厨房差点着火,说夸夸我结果说我要是条狗狗她一定养我一辈子。
每次被气到不行,可只要看她一眼所有的脾气便全没了。
她撒起娇来那样黏人,拉着我陪她比赛投篮,输了又开始耍赖,我不服她便偷亲我。
她喜欢在春风沉醉的夜晚逛公园,回家前再拉着我去后海的小酒馆喝杯酒。
她喜欢在夏天的凌晨去遛狗,导致我和Dollar每到五点钟便自然醒。
她喜欢在北京冷死人的秋风里光腿穿短裙,为此我买了一堆裤袜却被她说土。
她喜欢在冬天的晚上偷吃冰激凌,我不得不每晚睡前检查一遍冰箱。
周而复始,她善良又敏感,冷酷又浪漫,平日一滴泪都不落,看《忠犬八公》时却哭到打嗝,说她只要活到二十八岁,不要长皱纹不要看着Dollar离开。
她惧怕未知的明天和衰老,可她不知道,八十岁的她也是世上最迷人的老太太。
世人只爱她美丽皮囊,因此流言恶语可以毫不顾忌砸给她,可我爱她全部,爱她的完美,也爱她的破碎。
……
宝贝儿,你一直想养再一只萨摩耶,我每次都说再等等,其实是在找借口。
狗狗的寿命只有十几年,不忍心你再经历一次离别,想来想去做了这只玩偶,玩偶可以陪你到一百岁。
要是哪天它肚子撑破了,我还会帮你把它缝好。
宝贝儿,要是你看到这盘录像带,会不会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到时候我们七老八十,你搂着我的脖子,夸我是世上最帅的狗狗,哦不,是最帅的老头。
放心,宝贝儿,你活多久我就活多久。
长路漫漫,司柏燃永远爱夏烟。”
第84章
五年的时间有多久?
17年的夏天, 夏烟远在太平洋彼岸,深夜接到兰思唯的电话,她哭着说自己怀孕了。
那晚兰思唯一边哭一边在电话里诉说自己的委屈。夏烟惊讶, 她没想到兰思唯的委屈竟然有这么多, 明明以前每次见面、每次视频,她都笑容洋溢。
不多久, 夏烟再问起时,兰思唯已经打掉了那个孩子。
18年的春天,兰思唯来美国找夏烟,那会儿夏烟刚搬家, 新房子租在了Culver City,离海边很近。
她那会儿已经入学, 正式成为一名UCLA影视戏剧学院的学生,每天都很忙。兰思唯来了, 她甚至都没时间带她出去好好逛一逛。
她猜出兰思唯和昼短的感情出了问题, 但一直不知道具体情况。
直到某天中午,夏烟才在国内的社交网络上看到昼短结婚的消息。
那时的昼短和兰思唯已经不是无名小卒,一个是新锐导演, 一个是二三线小花,他们从一开始交往就没有瞒着媒体, 因此两人的分手在社交平台上也引来一阵唏嘘。
兰思唯喝着酒, 对夏烟冷笑着说:“那姑娘你可能听过, 她爹是你前东家董事长。”
夏烟仔细回想, 却想不起那个女孩长什么样子,但印象里的确是见过的。
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冬夜, 她和兰思唯坐在北电宿舍楼的楼道里喝昼短买来的酒。
彼时的兰思唯, 还是个看起来有几分精明实则单纯无比的小姑娘, 说起“可他家很穷的”时候,还会有几分难为情。
当时她身边追求者无数,每一个都要比昼短的物质条件好,可她不在乎,她义无反顾地投入了这场爱情。
自以为青春里的这场爱是最盛大的,与梦想相伴,与真心相随,没想到最后曲终人散,再真的心都敌不过金钱的诱惑。
亦或者,从始至终,只有她的心是真的。
“她爹说给昼短投资,让他拍大片。”兰思唯自嘲地笑了笑,“这么想,昼短可真是个干大事儿的,我家他压根儿看不上。”
19年的春节档,一部科幻片横空出世,这部电影改编自一位很有名的科幻作家的同名小说,电影在那年取得了45亿的票房成绩,可以说是中国科幻电影的开山之作。
昼短携妻子出现在媒体采访的镜头前时,满面春风,令人艳羡。
而当年在钱柜KTV奚落他的那位李姓导演,如同跟随钱柜KTV倒闭的步伐,事业也不断滑坡,早已拍摄不出新东西,只能不断上综艺。
最近一次出现在众人视野中,还是因为和妻子闹离婚,双方在微博写小作文互撕。
人生际遇就是如此奇妙。
没有人能预料到未来发生什么。
所以老人家常说,做人留一线。
可留那一线真的有用吗?-
陈志华是在2020年辗转联系上的夏烟,他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她转行去当了编剧,问她能不能看看她现在写的东西。
夏烟那会儿刚写完一部和网络暴力有关的电影剧本,叫《格林不童话》,谁也没给谁看过。
她犹豫着,把剧本发给陈志华,陈志华第二天早上便告诉她,他要拍这部电影,这个题材很好,国内还没有相关的好片子。
陈志华说希望她回国,参与到这个项目的制作中。
夏烟没答应,但把剧本版权给了他。
陈志华提出给她一笔不菲的钱,夏烟没要。
她并不是大方、不缺钱,只是一直记得那年她被全网痛骂时陈志华的仗义执言。
这几年,因为夏澤川当初的帮忙,夏烟在美国过得不算拮据,有时还很奢侈。
她喜欢囤酒、囤茶,这些都又费时间又费钱。同时,心理咨询的费用也极其高昂。
那几百万被她花得七七八八,没剩多少。
不过夏烟没什么攒钱的念头,倒也不是被消费主义洗脑,她只觉得,未来既然那么不确定,为什么不先在今天快活了呢?
她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思,得过且过。
值得开心的是,《白玉瑕》成片质量很高,在19年播出时,取得了不俗的成绩。
很多人由此关注到了原著,原著的销量也不错。
夏烟在异国他乡看到网上的书评时,心里生出一点久违的喜悦。
其实写《白玉瑕》的时候,她还太小,对很多事情了解不透彻,如今回看,只觉情节和文笔都很稚嫩。
但那时心绪,再难复制-
2021年,元宇宙大火。
有人说它不过是虚拟现实换了个壳子重新割韭菜,有人说它前景光明,大力鼓吹。
不管人们靠着元宇宙挣没挣到钱,卖课讲解的人倒是挣得盆满钵满。
这一年的夏烟,刚从学校毕业。
她跟着Samantha还有与Samantha交好的几名制片人混饭吃,从未想过回国的事。
直到某一天,在浏览网页时,她看到有关元宇宙的报道下有这样一条评论:
“如果元宇宙真的实现,那我想见见他,哪怕他是假的,我也要对他说,这么多年,我真的真的很想你。”
她盯着这条评论看了很久,心底某个角落说不出地疼痛。
同年秋天,夏烟回国,在北京参加了《格林不童话》的首映仪式。
她坐在观众席,像一个普通观众一样,看着她的剧本被搬上大荧幕。
那种感觉很奇妙。
时隔经年,她换了种身份,重新出现在这座城市,重新出现在影视圈。
周遭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她记得这座商场她曾经来过,可现在连名字都改了。
回国的事情她只告诉了兰思唯,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她们见面时,兰思唯问:“回国就是为了这个首映仪式?”
“算是,顺便看看你。”
“那你什么时候走?”
夏烟沉默半晌,最后笑着对她说:“不走了。”
“真的?”
“真的,一直陪着你。”
那天北京是个晴天,秋高气爽,天空很蓝。
夏烟从茶室那一小扇窗户往外看,印象中她走那年,北京的空气质量极其差,难得见到蓝天。
几年过去,似乎有了改善。
兰思唯的话也明显比过去少了很多,从前她很爱笑,爱听八卦爱讲八卦,编排起人来也很有一套。
要是早几年听到夏烟说“不走了”,她估计能立刻开心得蹦起来。
可现在,兰思唯只是笑笑,轻声说:“回来就好。”
“你怎么样?”夏烟问。
兰思唯斜靠着茶室的椅子,从包里取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才说:“就那样,这圈子你还不知道?”
在和昼短分手后,兰思唯把全部的身心都投入到工作中,19年几乎一整年都是在剧组度过的。
她的名气和地位也在19年飙升,到今年彻底稳固,电视剧奖项大大小小拿到手软,同辈女星中无出其右。
两人望着对方,竟长久沉默。
这一年,她们27岁。
兰思唯像是想起什么好玩的,笑了笑,说:“前一阵儿马斯克的SpaceX是不把几个人送到了太空?”
夏烟点点头,那段时间社交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这条新闻。
“这才过了几年,没成想商业太空旅行还真实现了。”她似是感慨着,实则仔细地观察对面夏烟的表情。
夏烟没做声,低头喝了一口茶,让人看不出表情。
“欸我说,这么多年,就真不想他?”兰思唯终于忍不住问。
夏烟缓缓抬起头,看着兰思唯,眼神里带着一丝迷惘,语气轻柔:“我时常在想,过去的一切是不是场梦。”
那难眠的夜里,这场梦便反反复复上演。
兰思唯怔了一瞬,嗤嗤笑起来:“我忽然想起件事儿。”
她说:“我中学上学的路上,会经过赛特购物中心,每天下学,我都喜欢进去逛逛,买不起贵的也得买一个发卡、头花,就和现在的人必须每天喝杯咖啡一样。
后来有次我东西买多了,那正是月末,我钱不够,当时特尴尬,我这人又爱面儿,不好意思说不要了,于是打电话给我妈,她不接。
那会儿付与正在班级Q`Q群里说他打球,问谁来,我想也没想,就给他打电话,让他紧急救援。他在电话里骂骂咧咧,不过最后还是来了。
等付了钱,我们走出商场的时候正是傍晚,那天的晚霞我记得特别漂亮,我走了几步忽然发现付与没跟上,一回头,就看到他正站在我身后,低着头,眼神特别诡异,跟被人下了蛊似的,我被吓一大跳,问他怎么了他先也不说话,后来又忽然用冷冰冰的语气说‘傍晚时分百鬼夜行’,说我现在看到的、经历的不过是一场梦,梦醒了,黑白无常就把我抓走了。”
夏烟忍不住牵起唇角:“他装神弄鬼吓你?”
兰思唯点点头:“那前不久我妈刚从泰国请了个小鬼,在我家放着,我每天都战战兢兢的,去学校跟付与说了这事儿,谁知道这坏胚就故意整这么一出吓我。
那天回家后,我连做了一周的噩梦。我当时真的以为周遭的一切就是一场梦,我每天都在想,到底什么时候,这场梦就结束了。”
她讲着,夏烟静静听着,听到这儿不禁笑起来,问:“你妈请那玩意儿干什么?”
“忘了,好像当时她单位领导信这个,她那人也有点迷信,跟风养了一个,但我爸特反感,又说那玩意儿会反噬,我妈胆儿小,于是又请了个什么泰国的高人把那小鬼弄走了。”
兰思唯打了个冷战:“我当时每天真的怕到死,没想到现在进了娱乐圈,这圈儿的人更迷信,好像养小鬼的不在少数。”
两人聊起了八卦,气氛比刚刚轻松一点,伤感和隔阂好像也渐渐消散。
“下午干嘛?”兰思唯问,“我今天可是空出一天的时间来陪你的。”
夏烟想了想:“要不陪你再逛逛赛特,找寻一下青春记忆?”
“得了吧,赛特早闭店了,去年?不对,前年关的,19年的时候。”
看夏烟还在发愣,兰思唯把烟揿灭,说:“你走这么多年,好多地方都变了。”-
《格林不童话》的反响很好,连带着编剧在行内也受到巨大关注。
但由于夏烟不参加任何庆功宴,也不在其他任何场合公开表示自己就是“仲夏夜”,因此“仲夏夜”这个名字变成了一个神秘的符号。
陈志华被问起,也只说是自己的一个老朋友,不爱热闹。
仲夏夜是她的新笔名,其实不过是把当初Midsummer这个笔名翻译了一下。
后来没过多久,陈志华又给她看一个新项目,问她写不写,那是一个很受重视的民国电影项目。
夏烟在酒店想了三天,最后接下。
她着实是对这个项目感兴趣,也想挑战一下自己。
剩下的时间不多,她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地多尝试一些新东西。
回国后她一直住在酒店里,兰思唯说她之前买的那套房子空着,让她去住,夏烟拒绝了。
她看准一套房子,在亮马河附近,已经交了定金,只是上一位租户还没有搬走,得再等半个月。
兰思唯有些感慨地说道:“早知道你当年走之前,从北京买套房,现在也值钱了。”
夏烟笑问:“这几年涨了很多吗?”
“可不是。”
“没打算买房,就这样过着吧。”
这话说了没多久,夏烟便后悔了。
某天中午她浏览网站,不小心点进网页旁边的卖房广告,正准备退出时,忽然看到她以前住的那套房子在售卖。
那是夏泉当初单位分的房,国家电网央产大院,在二环内,地段极好,承载了夏烟儿时的回忆。
她后来想想,那应该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父母健在,父亲有稳定且体面的工作,家里虽然没有太多钱,但也够花,可以供陈穗芬当全职太太,供夏烟上舞蹈班。
即使后来她当过一段短暂时光的公主,但那终究是幻影,不如生命中前十几年踏实。
夏烟在那个午后,忽然萌生出要买这套房子的想法,因为她看到这套房子的一眼,看到了安全感。
这是一个陌生的词汇。
但北京的房价早已涨到疯狂的地步,总价一千多万,首付四百多。夏烟当时手里钱不够,有一部分还存了定期。
后来兰思唯知道了这件事,二话没说,也没问她的意见,当晚就打来了七位数,算上夏烟存在银行里的,还富裕一些。
兰思唯:“反正我也存不住钱,你开心我就开心。”
她那时片酬已经千万起步,钱已经变成一个数字,但这一举动仍旧让夏烟心头一暖。
夏烟是真的头脑发热,没去管那个时间点买房划不划算,没去和周围小区做比较,甚至到签约那天,才去看房。
房子和记忆中的相差不大,只是装修变了,她走进去的那一刹那,童年时光像碎片一样朝她飞来。
她仿佛听到了陈穗芬在唤她:“烟烟,是不是该去跳舞了?”
夏泉在问:“烟烟,零花钱够不够?”
……
自此之后,夏烟背上了每月四万多的房贷,距离财富自由更远一步。
她亲自负责房子的装修设计,试图还原记忆里的模样,新剧本却没什么进展。
12月末,夏烟一边忙装修一边写剧本,每天大把大把掉头发,她索性订机票飞去海南,去参加万宁的草莓音乐节。
却没想到,在那里,她遇到了将近六年未见的人。
第85章
夏烟没料到, 在海南她会一连两次碰到司柏燃。
上一次来海南还是14年的年末,那是夏烟想要忘记,却在后来的日子里反复回忆起的一段时光。
她靠着那时贮存的一点甜蜜和快乐, 饮鸩止渴一般, 度过后来漫长无边的黑暗日子。
这一次是在日月湾的草莓音乐节上,陈粒唱《下世纪见》时, 她看到司柏燃就站在她的斜前方。
很难形容那一刻的感受,四周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她像是第一次坐飞机的人开始耳鸣,有千百只手在紧抓着心脏。
她看到他回头, 他们的目光在人海中相遇,她匆匆转身, 逃离这五彩缤纷的喧嚣。
身后似乎有人在喊她,又像是她的幻觉。
后来回到酒店, 夏烟蒙头大睡, 竟真的睡着了。
可梦里他又出现。
不仅他,还有一群人出现。她梦到那年他们大家在海南,每晚吃着烧烤喝啤酒, 谈天说地,那时是那么自在畅快。
葛星河在去年结了婚, 嫁给一个和她家条件差不多的本地人, 有房有车, 在西二旗工作。
婚后她快速怀孕, 再也没听过摇滚,更没碰过架子鼓。
她妈妈很欣慰, 一向叛逆的女儿终于回归正途。
夏烟当时在微信上给她转份子钱, 她收了后回她:回国一定记得联系我哦。
还附带一个表情包。
夏烟也回了一个表情包。
两人再无其他话可说。
梦里还有很多人。
当年付平津和卢静结婚前, 白恩静来鸦儿胡同找过她,可没几年,远隔重洋,夏烟便听闻了付平津和卢静离婚的消息,原因不详,但据说是女方坚持。
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付平津这样的家庭,在有一个孩子的情况下,还同意离婚。
有那么一个晚上,夏烟随制片人参加纽约的一场宴会,在那里她看到了卢静。卢静依旧漂亮,完全看不出生育过。
宴会上人很多,夏烟那天化了很美式的妆容,卢静没有认出她。
记忆中还有些人,不过她再也没有见过。
其实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人,记不记得也没什么影响,但不知怎的,通通出现在她的梦里,像是逼迫她回忆自己的前半生。
梦做到最后,又变成了刚发生的场景,音乐节上,司柏燃回头,他们四目相望,不知今夕是何夕。
那首歌一直在唱——
“人生才是那么一圈
有人绕了无尽的远
长梦混在仲夏之间
有人醒来却不睁眼
都完整吧,也包括残缺
再犯个傻,请爱护直觉
……”
夏烟半夜醒来,脖颈上都是冷汗,她心跳得极快,去洗了个澡,再坐回床上时,睡意已无-
第二次见面,是春节期间,夏烟跟随陈志华一家在海南磨剧本,中饭吃饭时,遇到司柏燃。
他们打招呼,她喊他“司先生”,她看到他的眼神变了一瞬,像是听到什么好玩的似的。
不过当着众人的面,他也没再说什么。
离开后,陈志华问她司柏燃是做什么的。
她摇头,说不太清楚。
陈志华又问她和司柏燃怎么认识的,她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搪塞过去。
饭快吃完的时候,陈志华忽然说:“我想起来了,这人是以前经常找你的那个吧?”
夏烟愣了一瞬,没想到陈志华还记得这些。
“当时你拍戏的时候,他不是还来探过班,就是他们说的那个京A1吧?我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陈志华的小女儿Doris在一旁听着,好奇地问:“夏姐姐,你还拍过戏呢?”
夏烟摇摇头。
当年夏烟出事后,有人在网上封杀了全部信息,现在去查“夏烟”这个名字,什么都查不到,连百度百科都没有。《烟云》这部戏,也没在电视上再播过。
因而新一代的网友很少有知道夏烟的。
不过那时圈内传得沸沸扬扬,说夏烟背后有大佬,只不过不小心得罪了人,遭人暗算,后来大佬出手,才把她的事儿摆平。
却没人知道所谓的大佬是谁。
陈志华已经确定刚刚那人就是他当初在影视基地看到的那个经常来找夏烟的帅哥。
和夏烟站在一起倒是郎才女貌很是般配,也不知道当初是不是他出手解决了夏烟的事情。
陈志华正想着,夏烟忽然说:“我去趟洗手间。”
她离开座位,以此为借口出去喘口气。
这家餐厅的卫生间在一条走廊里,走廊尽头有扇窗户,可以看到外边的海。
夏烟站在窗户边,盯了许久,一回头就看到司柏燃正倚在过道的墙壁上。
那墙壁上贴着暗金色的壁纸,有阳光打在上边,一半明一半暗,司柏燃便站在那光影交界处。
他的表情不是很清晰,淡声问:“来工作?”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夏烟心潮起伏,他的问话太过自然,好像分开的时光从未存在过。
她点点头。
“大过年的还工作?”
“你呢?”夏烟一时觉得自己喉咙发痛,仅仅说出两个字,便那么痛,牵扯着心脏一起痛。
“巧了,也是工作。”他笑了笑,笑的一瞬很好看,是夏烟熟悉的、带点孩子气的笑容。
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戴了一枚戒指。
“回来为什么不联系我?”他忽然问,眼睛看着夏烟,里边再没有任何伪饰。
“太匆忙,回来也没有很久。”她找着借口。
“你邮箱换了?”
夏烟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这么问,下意识点点头。
不仅换了邮箱,出国后,她还拉黑了司柏燃的所有联系方式。
其实没必要的。
她只是怕自己心软,怕自己回头,怕自己在煎熬的夜晚,忍不住给他打电话。
明明说了要离开的,就离开得干脆点。
“手机。”司柏燃也没再纠结上个问题,而是朝她伸出手来。
夏烟把手机递给他,她猜到他要做什么,可她不忍心拒绝他。
他动作很快,熟练地翻着她的手机,把自己从黑名单里取出来。
“这么信任我就把手机给我了?”
“嗯。”她点点头,司柏燃本是玩笑的语气,听到她应答的这声忽然手中动作一滞。
她看到他喉结上下滚了滚,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把手机还给了她。
在夏烟转身要离开的刹那,她听到司柏燃在身后讲:“烟烟,回国快乐。”
“嗯。”夏烟鼻子一酸,没回头。
司柏燃把自己从黑名单里解除,却也没联系夏烟。
第二天早上,夏烟从酒店房间出来时,一抬头,就看到司柏燃站在走廊那头打电话。
他背对着她,像是刚起,身上还穿着睡衣,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出来打电话,不过他的声音很轻。
夏烟见他没转头看过来,于是自己也没打算打招呼,正要坐电梯离开,就见他转过身,冲她点点头。
夏烟怔了一下,随后也点点头,对他笑了笑。
他收线,走过来,问:“你住这儿?”
“嗯。”
这家酒店在三亚很有名气,司柏燃会和陈志华选择同一家酒店,也在情理之中。
“我也在,你去哪儿?”
“和朋友约了去西二街那边探店。”
夏烟口中的“朋友”,就是参与新项目的工作人员,这次被陈志华强迫着一同来了三亚过年赶进度。
正说着,她的手机响起来,彭茵茵的声音隔着手机屏幕传出来:“夏夏,你好了没?我和张琳在楼下等着你呢,晒死了。”
“好了,马上下楼。”
夏烟说完,冲他点点头,就要离开。
司柏燃看着她穿了简单的牛仔长裤,还有长袖的毛绒衬衫,对比这里其他人的穿着,要厚实很多。
他皱皱眉,她一向是爱美的,即使是北京那么冷的秋天和冬天,也敢光腿穿裙子,他怎么说都不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注重保暖?
随着电梯门的关闭,夏烟的身影消失在他眼前。
司柏燃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彭茵茵租了一辆红色的敞篷跑车,看到夏烟出来,嘟囔道:“夏夏你终于来了。”
“抱歉。”
张琳坐在副驾驶,说:“没事儿,快上来吧。”
车子启动,彭茵茵继续刚刚和张琳被打断的话题,问:“你们昨天见到的那个帅哥是谁?”
昨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她不在,彭茵茵虽然是来工作的,但男友也一起来了,非工作时间她大多和男朋友腻在一起。
张琳说道:“没听清叫什么,姓司,反正就是长得超级帅。”
彭茵茵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捂住自己的心脏:“太可惜了,怎么我就没在,我好想看帅哥,三亚这么多人,怎么连一只帅哥都没有。”
张琳:“你有你男朋友还不够?”
彭茵茵摇摇头:“那哪里够,呜,我还是想看看你口中帅到人神共愤的帅哥究竟长什么样儿?”
张琳“欸”了声:“你问夏夏呀,夏夏认识。”
夏烟坐在后排的座椅上,听到自己被点,问“怎么了?”
彭茵茵:“张琳说你认识昨天的帅哥?给我们讲讲呗。”
“讲什么?”
“他叫什么?”
“司柏燃。”夏烟没有隐瞒,平静地说道。
“司!柏!燃!”彭茵茵激动地差点从车上跳起来。
“你怎么了?”张琳皱皱眉,“老妹儿,注意你还开着车呢好吧?”
“我认识司柏燃!!!”彭茵茵兴奋地讲道,“我们一个高中的,超级大帅哥。”
夏烟笑起来,像是想到了司柏燃当年在学校受欢迎的程度。
高中时的司柏燃一定很讨女孩子们的喜欢,他那样的长相,学习还好,本就是天之骄子。
“你甭说,我们学校当初那两届真的杀疯了,出了好多大帅哥和大美女,司柏燃算一个,和他玩得好的还有一个叫施泠白,也长得特别帅,还有个卓凡也还行,不过比起这两个就差点儿意思,比我们高一级的有个叫许怀凛的学长,长得也超级帅。当时只要是市里举办什么篮球联赛,都不用比,光颜值我们学校就完胜。”
彭茵茵捂着自己的一颗少女心:“呜呜呜为什么我昨天不在……”
张琳忍不住笑起来:“这么多帅哥,也没见你搞到手一个,不行呀。”
彭茵茵看她一眼:“这你就不懂了,司柏燃当初可是高岭之花,谁摘都摘不走的,比我们高一级的校花学姐当时喜欢他,他看都不看一眼,连人家名字都记不住。”
“这么□□?”
“可不,我们学校当时都传他喜欢男生,因为他成天只和男生混在一起,尤其是那个卓凡,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不是吧,不会真的是gay吧?”
“不知道,夏夏。”彭茵茵喊夏烟,“你知道他结婚了吗?”
夏烟摇摇头:“没吧。”
“不对。”张琳说道,“我昨天见他左手无名指戴了戒指,这也是为什么我这么淡定。”
“啊啊啊!!!”彭茵茵大喊道,“我不接受,司帅哥竟然结婚了!”
“………………”
夏烟默默坐在后座,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想笑。也不知道司柏燃听到她们的聊天,会作何感受。
“唉,不过结婚也正常,今年也差不多二十九三十了吧,我这没结婚的人天天被我妈骂,他们家好像巨厉害,估计家里早早就给他准备好了结婚对象。”
一提起结婚,彭茵茵就头大。
张琳比她还要大五岁,不过她早已经精神独立,财务自由,更看透了男人的本性,因而做好了一生不结婚的准备。
夏烟忽然想起一件事儿,她问:“你们学校,当时是不是有女孩子自杀?”
彭茵茵愣了愣:“你听过这事儿?好吧,当时闹得挺大的。诶对了,你哪个学校的?”
夏烟摇头:“我在长沙上的高中,就是后来听人闲聊聊起的。”
当时在长白山,卓凡和她说,司柏燃喜欢玩弄女生的情感,他同桌就是他玩弄对象之一,后来不堪其辱跳楼自杀。
夏烟当时是不信的,可后来司柏燃利用她打击卓凡,她还真信了这件事儿。不过之后在和司柏燃相处的点点滴滴中,她发现不尽然。
司柏燃纯情得像个毛头小子。
他不仅纯情还深情,爱得坦荡,爱得热烈。
对于他玩弄女同学感情的这件事儿,她便自然而然地忘记了。今天忽然见到司柏燃的高中同学,不自觉又回想起。
不过夏烟知道,这事儿肯定是卓凡为了抹黑司柏燃故意这么讲的。
彭茵茵叹了口气:“这事儿当时让司帅哥顶了好一阵子的骂名呢,说起来,我和这女生关系还不错,她跳楼其实和司柏燃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彭茵茵徐徐讲起,他们那一届,的确有个女孩子自杀。
那女孩儿也的确喜欢司柏燃。
但她自杀并不是因为司柏燃,而是因为原生家庭不和睦、学习压力过大、社交困难而患上了抑郁症,在得知父母离婚那天跳了楼。
不仅如此,在她的日记中,她还曾写道,她很感激司柏燃。
因为司柏燃在听完她的表白后,虽然拒绝了,但并没有嘲讽她,而是鼓励她要努力学习,未来的日子总会好的。
她生来便长得不怎么好看,父母嫌弃她是女孩儿,占了独生子女的名额,她成绩也很差,在她坎坷而短暂的一生中,她被很多人瞧不起。
但那个仅和她坐了两个月同桌的男孩子,第一次让她感受到了,什么是尊重。
他优秀耀眼到让她觉得自己的表白是对他的亵渎。
可他并不这么觉得,他还告诉她:“每个人都有爱人的权利。”
在换座的那天,她拿出自己最喜欢的一本书《绿野仙踪》,问他可不可以在上边签个名字。
她想给自己的青春留一个美好的印记。
他想也没想便答应了,在扉页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并写了一句话——“阳光永远照耀逐日者。”
她一直把这本书视若珍宝。
可惜后来,她的生活陷入一个解不开的死漩涡中,她累了,怀里抱着这本书,如鸟儿一般坠落。
最后一刻,她脑海里闪现出他偶尔露出的笑容,她仿佛看到钢铁森林中阳光普照。
就如同他所说——阳光永远照耀逐日者。
“也是这本书坏了事儿。”彭茵茵说道。
这本书扉页上的内容,把司柏燃在高考前夕推入了舆论的靶场。
因为上边有他的名字,并且女孩儿生前紧抱着。所有人都认为,女孩儿是因他而死,警方和校方轮流问话。
女孩儿的家长拉横幅、贴海报,在学校围追堵截司柏燃,可真正目的是知道他家有钱,希望讹上一笔。
后来,司家人出面,摆平了这件事,给了那女孩儿爸妈一笔不菲的赔偿金。
谁曾想那女孩儿的爸妈,拿到这笔赔偿金后,因为分配问题在学校大打出手,谁都想多拿,后来又闹上了法庭。
司柏燃自始至终,都没为自己辩解过,更没有说过任何对那女孩儿不利的话,因为他不想女孩儿在死后还遭到非议。
他只是有些失落,觉得世界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好。
也为那女孩儿可惜。
“她根本不应该死,再坚持坚持就高考了,考完报个南边的学校离开家庭多好。她死了家里没一个人伤心,为了赔偿金还打起来。”彭茵茵语气低落。
当初这件事儿影响很大,因为他们马上要高考,学校怕影响他们的情绪,还专门找了人来给他们做心理疏导。
夏烟坐在后座,听完事情的真相,心中不自觉痛起来。她想起周婷,当初她是为了什么?
张琳也叹了口气:“你不是说她有抑郁症吗,这玩意儿不受人控制,不是说再忍忍就行的,往往就是一念之间的事儿。”
“也是。”彭茵茵悲观地说道,“不过咱们这行压力也太大了,我看我这样子下去,也得抑郁。”
张琳笑起来:“你还抑郁?老老实实赚钱吧,起码有钱着痛苦,也比穷着痛苦好。”
“是这个理儿。”
后半程,夏烟一直沉默不言,直到车子开到目的地。
她跟着她们穿梭在各家店里,偶尔会买一些精巧的小玩意儿。
靠近海边的店,很多商品都和海有关,比如贝壳做的雕饰,十分精巧。
中午,三人选了一家店吃椰子鸡。
刚坐下点完餐,服务生就过来让她们挪车。彭茵茵拿起钥匙,说:“我自己去吧。”
结果没过三分钟,彭茵茵跑进店里,一脸的慌张还有惊喜。
“怎么了?”
“我我我、我挪车的时候撞车了!”
“啊?”张琳皱皱眉,像看神经病似的看她,“撞车了你为什么这么高兴?咱可是租的车。”
彭茵茵眼中仍旧掩饰不住兴奋的光芒,说:“我看到司帅哥了,撞的就是他的车。”
张琳:“………………”
夏烟和张琳起身,跟着彭茵茵去了停车坪,一路上,张琳都在问:“你是不看着帅哥的车故意撞上去的?”
“没,对天发誓,他车贴着膜呢,人从车上下来我才认出来。”
“靠。”走近后,张琳低声骂道,“彭茵茵你真够可以的撞辆宾利。”
三人走近,司柏燃就站在车前,他身边还站了个男人,两人一同来的。
那男人笑着对彭茵茵说:“美女,现在怎么办?”
彭茵茵也笑着,只不过有些尴尬:“那个,你们车有保险吗?我们车是租的,一会儿得联系一下租车公司,放心,该赔我肯定赔。对了,司柏燃,你还认识我吗?”
她最后问的声音很低,司柏燃那模样,怎么也不像认识她的。
“…………”
空气静默片刻,气氛愈发尴尬。
司柏燃才终于开口:“嗯。”
“你果然没忘!我是彭茵茵,当初我们同班同学。”
“嗯,彭茵茵你好,好久不见。”
张琳在旁边差点儿笑出声。
这哪是没忘?
另一个男人也笑起来:“原来是老同学呀,阿司,那这样的话,要不也别为难你同学了?”
“嗯。”司柏燃点点头,彭茵茵惊喜。
下一秒,就听司柏燃对她和张琳说:“你们和烟烟中午吃的什么?介意我们俩蹭个饭吗?”
作者有话说:
(双更合一)
(注:“人生才是那么一圈,有人绕了无尽的远……”为《下世纪见》的歌词)
第86章
“当然不介意!”彭茵茵疯狂点头。
司柏燃身边的那男人叫柏粤, 他目光暧昧地打量了夏烟一眼,然后笑着说:“那咱进去吧,托阿司的福, 我能和美女们一起吃午饭。”
往餐厅走的路上, 彭茵茵拽住夏烟的胳膊,小声问:“我的夏, 他刚是不是喊你‘嫣嫣’了,这是你小名吗?你俩原来这么熟?”
夏烟轻轻掐了一下她的胳膊,说:“一会儿再讲。”
彭茵茵两眼放光,里边充满了八卦的意味, 她又回头看了眼司柏燃,确定他左手的无名指上戴了一枚戒指。
什么情况?
几个人进了餐厅, 彭茵茵喊服务生换了一个大桌,原本想换到包间里边, 但这家餐厅很火爆, 包间都需要提前预定。
五个人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彭茵茵看了看一旁沉默的夏烟,她正低着头玩手机, 仿佛和对面的人完全不认识。
彭茵茵略微凑近,就看到她手机屏幕上的小游戏——贪吃蛇。
“你怎么玩这个?好复古。”
夏烟被彭茵茵用胳膊一碰, 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于是游戏里的贪吃蛇撞到墙壁上, 死了。
“哦。”她退出, 关闭手机屏幕,“随手点开的。”
彭茵茵总觉得她的反应怪怪的, 但夏烟一向不怎么热络, 甚至可以说有点孤僻。
彭茵茵最开始见到她时, 还以为她是哪家来的大小姐,纡尊降贵来影视圈体验生活来了,后来得知她就是《格林不童话》的编剧,才服气。
尽管她们一起在海南待了大半个月,平时相处也算愉快,但她从未主动聊起过自己的经历。
彭茵茵对她的了解,仅限于她从TFT毕业,目前住在北京。整个人神秘得很。
柏粤率先打破沉默,问:“你们是这边来工作的吗?”
彭茵茵可怜兮兮地说道:“对呀,被导演逼着来的,大过年还得工作,帅哥你们呢?”
柏粤笑道:“我来玩,这位,就不知道了。”他说着,看看旁边的司柏燃。
司柏燃察觉到几个人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唯独没有夏烟的,她又拿起了手机。
手机就那么好玩吗?
他说:“我也是来工作。”
彭茵茵觉得自己都不敢直视司柏燃,几年未见,他怎么长得比高中时还要帅?
那双眼睛仿佛能勾魂摄魄,她看一眼心就发颤。
彭茵茵移开视线,在心中默念自己男友的名字。
可惜没坚持十秒钟,她便又忍不住看向司柏燃,问:“司大帅哥,你结婚怎么都没在群里说一声,我们好给你准备份子钱。”
“没结呢。”
“那你……”彭茵茵刚想问“那你怎么手上戴着戒指”,就听到司柏燃接着说:
“不过快了。”
……
夏烟抬起头,谁知司柏燃就像是正等着她抬头似的,在那一瞬她视线正对上他的。
他目光深沉,里边带了一丝玩味,说不清道不明。
夏烟望着那深邃的眸子,可惜她现在已不能仅凭他的一个眼神,便洞察一切。
还未来得及移开视线,就听柏粤在一旁说:“我还得给他当伴郎呢,春节前刚订了礼服。”
彭茵茵接过服务生送上来的椰子蛋:“那司帅哥你到时候结婚一定得在群里说一声,这可是大新闻。”
她和司柏燃当初读的高中是老牌名校,学校里藏龙卧虎,大部分学生家境都不错,甚至还有不少诸如司柏燃、卓凡这样的富二代官二代。
也因此,他们的高中校友群和班级群至今还很活跃,多数人都很乐意维持高中这份人脉。
当初上学时彭茵茵还很单纯,没考虑这么多,等上了大学才发现,即使她读的大学在全国能排得上号,但身边大部分同学的条件都比不上高中同学的。
她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她妈为什么总说“和你高中同学千万别断了联系,尤其是那些留在国内的。”
不过,她印象里毕业这么多年,司柏燃好像一次都没在群里说过话吧?
也没参加过他们组织的同学聚会。
柏粤笑着:“到时候让他给你们高中同学一人发张请柬不就得了。”
彭茵茵眨巴眨巴眼睛,她是真的好奇谁能把司帅哥这路神仙人物给降服了。
但司帅哥会邀请他们这些老同学吗?
出乎意料地,司柏燃点了点头,道:“会的。”
夏烟低头喝着椰汁,沉默不语。
菜陆续上齐,这家店的椰子鸡之所以这么有名,主要是因为它家的鸡肉特别嫩,特别鲜。
彭茵茵和柏粤聊个不停,张琳和司柏燃偶尔插上一两句,夏烟从始至终都没主动说过话。
“这哪儿到哪儿呀,只能叫一般般好吃。”柏粤说。
彭茵茵嘴里还有东西,含糊不清地说道:“你嘴太刁了吧,这还不够好吃?”
“那是你没尝过你同学做的椰子鸡,吃过一次才知道什么叫‘此味只因天上有’。”柏粤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一脸沉醉。
“同学……司柏燃,你会做饭?”彭茵茵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司柏燃一直没怎么动筷子,像是没什么食欲,坐在那儿玩弄一只打火机。听彭茵茵问,这才漠然地点点头。
柏粤不满地说:“他可混蛋了,只做过那么一次,勾了我的馋虫,无论再怎么求都不做了。”
快吃完的时候,夏烟手机响起来,她说了声“抱歉”,然后出去接电话。
是工作上的电话,聊了很长时间,再回来的时候,司柏燃和柏粤已经离开了。
“夏夏,你把账结了?”张琳一见便问她。
“嗯。”夏烟点头,刚出去接电话的时候顺便结的。
彭茵茵:“本来我还在和柏粤争,结果服务生告诉我们已经结了。夏夏,我把钱转给你吧,怎么说也是我把人家车给撞坏的,得表示表示。”
“不用。”夏烟拎起包,“没多少钱,走吧。”
彭茵茵知道夏烟出手很大方,也不太在乎这方面,于是她没再缠着给钱,只想着一会儿给她买点什么东西。
刚走出餐厅门口,就听到身后有服务生在唤她们。
“美女,这是你们落下的吧?”服务生递过来一只打火机。
“司柏燃的。”彭茵茵接过,又看向夏烟,见夏烟盯着那打火机发愣,她忙把打火机塞到她手中,“你还给他吧。”
是他刚刚吃饭时在手里把玩的那只打火机。
也是很多年前,她初遇他时他用的那只。
外壳是铂金的,上边有玫瑰的花纹,很精巧。
当年他其实不抽烟,夏烟还疑惑过他既然不抽烟为什么还要随身带一只打火机,等后来两人在一起,她问他,他说这打火机是他姐姐的。
他也不知道司松芮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直到那次她从楼梯上滚落,这只打火机也跟着滚到地上。
他捡起这只打火机,带在身上,更像是带着对自己的警告,时刻提醒自己那天发生的事情。
夏烟轻轻摩挲着机身的玫瑰花纹,用的时间久了,上边多了很多条细小的划痕。
“夏夏。”彭茵茵的好奇心还没有熄灭,她憋了一中午,终于能问出口,“你和司柏燃怎么认识的呀?”
夏烟微微蹙眉,沉默半晌,才说:“大学同学的哥哥。”
“那你知道他和谁结婚吗?”
夏烟摇摇头,不愿再多说的样子。
张琳拉了拉彭茵茵:“好了,你怎么天天这么八卦,快上车吧。”
“八卦乃人类天性。”彭茵茵笑嘻嘻地说道,但也知趣地不再问下去,毕竟大家只是同事。
等一走到停车的地方,看到车前被撞的痕迹,彭茵茵再也笑不出来……-
晚上,夏烟回到自己的房间,先泡了个热水澡。她最近越来越容易感到累。
司柏燃昨天把自己从她的微信黑名单里拉出来后,也没联系过她。
她克制不住地,想起他今天吃饭时说的话,还有柏粤说的。
她不认识柏粤,以前也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六年的时间,足够让他们各自身边出现新面孔。
但仍旧有熟悉的事物,比如,椰子鸡。
她记得他当年做的椰子鸡的味道,这是他的拿手菜之一。如柏粤所言,今天这家网红餐厅的椰子鸡,和他做的比起来,的确是差远了。
水温是恒定的,夏烟泡的时间有点久,手指的皮肤开始发皱,她起身出了浴室。
手机在响,是兰思唯拨来了视频电话。
夏烟穿上浴袍,一边擦头发一边接起。
“哇,美女出浴!”兰思唯故作惊讶地喊道。
夏烟轻笑,看到她那边的背景有些模糊,问:“你在哪儿呢?”
“在我爸妈这儿,现在躲阳台和你视频,美女你什么时候回北京,我好无聊。”
“你竟然还没工作?”
“不是和你说通告都推了嘛,人家下个月才进组。”兰思唯娇嗔道。
许是在家里,她状态看起来不错。
前几年的春节,兰思唯几乎都是在剧组或者电视台度过的,除夕也不休息。
今年她爸下最后通牒,说她再不回家过年以后就也甭想回来了。
兰思唯一方面受到威胁,另一方面她也的确有点想家。
尽管见面后聊天没超过三句,她和她爸便又忍不住吵了起来。
夏烟想了想,说:“我什么时候回去还没准儿呢,不过估计也快了,陈导他女儿快要开学了。”
“陈志华真是奇葩,携家带口去过春节还要带上你们,果然折磨人的最高境界就是折磨自己。”
陈志华的确挺拼的,明明年纪也不小了,可以让他在中国电影史上留得一席之地的代表作也不少,聪明人到了这种高度便会选择停手,怕再拍下去砸了自己过往的招牌。
但陈志华偏不,他一直拍,还特别喜欢尝试新题材,探索自己不擅长但感兴趣的领域,剑走偏锋。
虽然偶尔探索失败被质疑是不是江郎才尽,却总能隔几年便让人眼前一亮,比如去年的《格林不童话》,上映后观众还得说一句“不愧是陈志华”。
夏烟很佩服他。
“对了。”兰思唯问,“你们这部新戏女主到底定的谁呀?不会真是网上传的赵希希吧?”
“还没定呢,但陈导没考虑过她。”
“我说呢。”兰思唯冷笑一声,“我还想陈志华什么时候这么不挑了,合着她借着陈志华炒作给自己抬咖呢。”
吹风机嗡嗡的声音响起,视频里兰思唯的声音变得不清楚:“我也不知道赵希希怎么突然又蹦了出来……快三十岁的人去演校园偶像剧装十七八岁,真够可以的,还一下子火了……”
夏烟把头发吹到半干,便关掉吹风机。
“你说句话呀。”
“嗯。”夏烟说道,“我听着呢。”
提起这事儿,兰思唯心中一直梗着一口气,眼下看到她这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更气了,想问的话却又没法问出口。
自从那年夏烟出事后,没多久,赵希希的代言便全被撤了,签好合同的电视剧也全部临时换了演员,她在娱乐圈销声匿迹。
不过当年她也不是很火,除了粉丝关注外,没人在意。
后来她家公司也出了问题。
这么多年,她一直想复出,但都没机会,四处碰壁。
兰思唯知道,这全是司柏燃的手笔。
只要司柏燃还记恨着赵希希,赵希希便没有出头之日。
可去年,赵希希忽然成功冒了出来……
兰思唯皱眉。从前她一直觉得,谁变心司柏燃都不会变心。
她记得那年他们分开之前,她和司柏燃一共正式聊过两次。
第一次是那年的除夕夜,很晚,他突然给她打电话。
她接到时还有些诧异,而电话那头的司柏燃语无伦次,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司柏燃也会害怕、会软弱。
他告诉她夏烟在浴室里发生的事情。
兰思唯听着,全身开始发冷。她不受控制地,想起周婷的事情。
她记得自己也变得语无伦次,哭着对司柏燃说:“司柏燃,要不放她走吧,再这样下去,我们谁也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
他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在电话里沉默了会儿,最后只说:“兰思唯,求求你了,最近一段时间,多给她打打电话。”
他用了“求”这个字眼,兰思唯心底掀起巨大波澜。她自然知道司柏燃是怎样的人,怎样的家世,“司”这个姓氏太过强悍。
而这样一个人,为了夏烟甘愿去求她的朋友,说不上伏低做小,但也是破了他的原则。
第二次是几个月后,那时夏烟已经决定离开,她告诉了兰思唯,却独没有告诉司柏燃。
可司柏燃知道,他和她朝夕相处,她要离开,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来找兰思唯。
他对她说:“烟烟走后,你常和她联系着,她不是个主动的人,不要让她觉得自己走了就没人惦记。”
她记得那天司柏燃一脸疲倦,带着颓意,提起夏烟时,他眼圈都是红的,但又极力忍耐着。
平日那样骄傲的一个人,从来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唯独在面对夏烟时,他放弃了全部的原则。
她问:“你舍得吗?”
司柏燃当时怎么说的?
——“我们只是暂时分开,不是分手。”
兰思唯在他的话语里,听到了笃定的意味,仿佛下了一辈子的注。
这几年,她和司柏燃的联系越来越少,但也从未听过他身边有其他人。
她一直以为,他是在等夏烟回来。
甚至有时候,她会怨恨,怨恨夏烟为什么这么狠心,舍得抛下司柏燃、抛下他们这一群朋友自己离开。
直到去年赵希希复出,兰思唯开始怀疑,怀疑司柏燃是不是已经往前迈了。
留在原地的,不过是她这些旁观者。
明明是别人的爱情,她却入了戏。
从二〇一六年到现在二〇二二年,六年的时间,原来再深的爱都会褪色。
连司柏燃这样深情的人,也被时间打败。
兰思唯心中难过,她扯起唇角,换了一个话题:“快回来吧,过完节装修师傅也要复工了。”
夏烟那房子才装了一半,春节停工前她请师傅们吃饭,有个师傅说过完年不来了,在北京活着也太累了。
饭桌上另一师傅感慨道:“在哪儿不累呀?这年头钱难挣呀!老家工资更低!”
“谁让咱命不好,像夏小姐这样,年纪轻轻不就买这地段儿的房子了?有些人天生命就好,前两天我看到夏小姐还有豪车接送,是男朋友还是家里人呀?”
豪车其实是兰思唯的。
不过夏烟当时只是笑笑,没反驳,更没在意这师傅语气里的暗讽。
当年最难的时候,一个月只有四百块钱,四分之三还都花在了陈穗芬身上,她自己连碗馄饨都舍不得吃。
都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差点儿忘了装修这回事儿。”夏烟说道。
“什么记性。”兰思唯说着,忍不住去摸烟盒。
“你换个地儿抽,在阳台不怕被拍呀?”
“差点儿忘了。”兰思唯忙收起烟盒,进了房间。
夏烟轻笑起来,这人刚还吐槽她的记性。
兰思唯怕她爸妈进来,还把卧室门给锁上,结果从包里掏了半天只掏到烟,打火机没带。
她从抽屉里找到一根不知哪年买香薰蜡烛送的火柴,划了好几下,才曳出一道光亮,烟被点燃。
夏烟忽然想起司柏燃遗落的那只打火机。
她从床上坐起来,起身去掏包,所幸还在。
兰思唯眼尖,瞧见她手里的打火机,问:“谁的呀?你不是不抽吗?”
夏烟用指尖摁开盖子,火舌吐出,又合上,“司柏燃的。”
“靠。”兰思唯倏地被一口烟呛住,咳嗽了半天,“什么时候碰到的?”
“昨天中午。”
夏烟很坏,勾起了她的好奇心,便不再往下说,要挂视频。
“有本事你别回北京。”视频挂断前,兰思唯撂下一句狠话。
真是的,还拿她逗起了乐子。
她一个局外人,为了他俩劳心伤神容易吗?
夏烟听着兰思唯的威胁,愉快地笑起来。
视频挂断,通知栏蹦出两条消息,第一条是半个小时前发来的,现在才显示。
一棵燃烧的柏树:「彭茵茵说打火机在你那儿?」
第二条是五分钟前发来的。
「这么多年,你还是一如既往不爱回我微信。」
……
夏烟不知道自己怎么落了个不爱回微信的名儿。她好像也就是和他玩暧昧那段时间,才不怎么回他微信吧。
XY:「在我这儿,你什么时候要?」
他像是一直盯着手机,在她微信发出去后不到三秒钟的时间里,便回了消息:「现在」
一串数字紧随其后,很容易辨认出那是酒店的房间号。
夏烟僵坐了会儿,然后脱去睡衣,换了一条裙子-
那条吊带裙子是浅白色的,衣料纤薄,裙摆上有精致的紫色蝴蝶刺绣,她往外头搭了件紫色的针织开衫,和身下的蝴蝶相呼应,鞋子没有换,还是在酒店穿的那双凉拖。
她刚洗完澡只涂了面霜,素着一张脸,分外白净,露出的那截小腿和脚背也白得晃眼。
司柏燃闻到她身上的香气,扑面而来,不是任何一种香水的味道可以比拟的,那是他熟悉的、独属于她的味道。
令人魂牵梦萦。
“给。”她站在门外,朝他伸出手来。
那只铂金打火机安静地躺在她的掌心,她的手指也那么白净,十指空空,没有一个装饰品。
他抬手,却没去接打火机。
而是握住了她的无名指。
“戒指呢?”他问。
“什么?”夏烟一愣。
“我问你戒指呢?”
“没有,那不是对戒。”
他似是怔了怔,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在灯下色泽莹润。
她留给他的。
上边刻着他们的名字缩写。
这是她送给他的最后一件生日礼物。
他一直戴着。
“我不信。”司柏燃说。
他的体温残留在她的皮肤上,很烫。
“你生病了?”夏烟蹙眉。
中午的时候他还没什么异样,穿搭也是休闲风的。
现在却像是刚从什么正式场合抽身,穿着件黑色的衬衫,挺括线条勾勒出好身材,领带估计是被拽过,松松垮垮地垂在胸前,扣子也解了几粒,露出锁骨。
身上还有酒气。
正经之间又掺着几分混不吝的公子哥气质。
这种气质很微妙,也很熟悉。
以前他应酬,不得不喝酒。每次回家后,喝得微醉,就会闹点小脾气,比如不好好解领带,故意扯得乱七八糟,非得让夏烟去帮他解。
她帮他解领带的时候,他就不再闹,手指搭在她的腰上,一边暧昧地画着圈儿,一边给她讲起饭局上那些人的恩怨纠葛、私下的龌龊事儿。
他很少在背后议论人,也只有喝了酒才会说两句。
每每讲这些的时候,夏烟便觉得他那副样子很好玩。
此刻,司柏燃看着夏烟,怔怔地看着,眼底发热。
他没病,只是喝完酒吹了点风,身体正散酒热,体温比平时高。
可他不介意在她面前示弱。
“嗯,病了。”他点头,带着微醺的醉意,拉住她的手。
他太想她了。
晚上被人灌酒时他没拒绝,一杯接着一杯地喝。
喝到最后,血液都在沸腾。
他幻想过无数次和她重逢时的画面,可当这一幕真的到来时,他听到自己心底的声音在呐喊。
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忍着。
忍着不去抱她。
忍着看她和自己装不熟。
忍着看她能忍多久。
直到房间的门被敲响,她来了。
她终于来了。
开门的时候,他的手都在发颤。
夏烟的手腕被他握住,他忽而一用力,把她拉了进来,随后一脚踢在门上,把门关紧。
他的手抚摸上她的脸,温润如玉的触感。
这是真实的、活生生的夏烟。
不是他梦里的夏烟。
司柏燃闭了闭眼,再睁开,确定自己不是喝醉了,不是在做梦。
他怕像过去夜里的无数个梦一样,梦醒了,她便也跟着不见了。
但也是那一个个梦,让他得以饮鸩止渴。
中途有段时间,司柏燃做梦再也梦不到夏烟,他每天都陷入惶恐和焦灼中,以为夏烟忘了自己。
但那会儿公司正遇到危机,前技术总监泄密,他忙得焦头烂额,一刻都脱不了身。
直到一个月后处理完烂摊子,他才得空跑去洛杉矶看她,看她在海边学冲浪,总是摔跤,腿上青青紫紫一大片,但她很快乐,时常和同伴开怀地笑起来。
他站在阳光热烈的海滩上,远远地,也跟着她一起笑。
那自然不是他第一次去洛杉矶。
在夏烟不知晓的无数个日夜里,他往返于北京和洛杉矶,有时只停留几个小时,只为匆匆见她一面,奔赴一场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约会。
作者有话说:
(双更合一)
第87章
“有没有药?”夏烟听到自己问, 她被他抵在酒店的玻璃墙上。
他带着滚烫热意的手掌落在她的脸颊上,渐渐向下移,他摩挲着她的颈子, 像是在摩挲上好的美玉。
夏烟仍旧握着那只铂金打火机, 坚硬、棱角分明的一个物什,有些硌手。
哪里需要什么药?司柏燃心想, 她就是他的解药。
“别闹。”夏烟制止住他作乱的手。
他不再乱动,却也不松开她的手,就那样握着。
“喘不上气。”他皱着眉说道,语气里有几分故意使坏的孩子气, 边说还边扭了扭脖子。
那是在暗示她去解领带。
她懂,却没照做。
猝不及防间, 夏烟用那只空着的手去拽他的领带,用力地、却缓慢地, 往下拽。
他的头颅为她低下, 他直视着她,目光深情而专注,忽而化作轻快的一笑:“想干什么?”
他问, 语调缱绻,像在说情话。
“把戒指还我。”夏烟说。
“不还。”
“你总不能戴着旧戒指去结婚。”她克制着语调里的酸意, 尽可能地让自己扮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嗯, 我就戴。”他笑着, 一脸无赖, “我不仅要戴着旧戒指结婚,还要告诉所有人, 戒指是你买的, 你爱我爱到不行, 连求婚戒指都自己备了。”
他说完,看到夏烟的眼底蒙上一层水雾。
她咬着唇,用力隐忍。
司柏燃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有多混?刚见面就把人弄哭。
可他依旧没住口,心里憋着的那口气,郁结于心很多年:“哭什么?不是你说的,让我再找个漂亮妞吗?”
“很漂亮,也不骗我,真心对我好。”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重复着当年她对他说过的话。
夏烟心底像是有一把刀悬在上空,此刻系刀的绳子被人亲手剪断,锐刀瞬时脱落,重重地割在她的心上。
她开始挣扎,要把自己的手抽走。
司柏燃却紧揽住她的腰,把她扣在自己的怀里,他的力气大得惊人,下巴抵在她的头上。
“怎么还是这么没良心?送给我的东西,还想着要回去?”他说。
他胸前的衬衫被浸湿,她在他的怀里,无声地落泪。
夏烟分不清他哪句真哪句假,她好像真的不认识司柏燃了,六年的时间,他早已不是当初的毛头小子,如今的他在商场上运筹帷幄,面对她,也像是带了一分算计。
忽而,夏烟耳垂上传来一阵痛感。
他低头咬住她白嫩的耳垂,丝毫不留情,“疼吗?”他问。
“你混蛋。”她忍无可忍。
“是,我混蛋。”司柏燃又开始笑,“好了,我报完仇了。”
“什么仇?”她怔怔地看着他。
他像是对她感到无可奈何,也不解释,濡湿的吻落在那块软肉上,细细密密的疼痛感从刚刚被他咬过的伤口处传来。
他把她抱到床上,看着她泪眼模糊,吻却没停止,得寸进尺地、一点点向下。
淡紫色的针织衫被他嫌弃地扔到地上。
他抚着她的蝴蝶骨,裙摆上的紫蝴蝶像是会飞,晃着人的眼睛。
窗外夜色如水,月光透过窗帘的罅隙温柔地洒在床上。他身上的酒气和她的香气混在一起。
夏烟感受到一股绝望,绝望地想哭。
她已经哭了出来。
他们对彼此的身体太过熟悉,每一个细节都可以在长远的记忆中找到痕迹,按图索骥一般,牵扯出过往的种种。
他又是床上的高手,从最初的零经验开始,她曾目睹着他一点点变得熟稔、花样繁多。
夏烟哭着,想起柏粤的话,猛力推开他。
“你混蛋。”她喊道,翻来覆去却只有这一句。
再重的话,她舍不得对他说出口。
司柏燃吻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那么湿润,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看起来好不可怜。
“骗你的。”他说,“柏粤瞎说的,根本没订什么礼服。”
他耐心地给她解释,本就是他故意那样说,想探她的反应,谁知柏粤还看热闹不嫌事大,给自己加戏。
“从始至终,我的新娘只有你一个人。”他说着,吻住那滚落的泪珠。
夏烟哭得更大声了。
她被巨大的失落和失而复得的喜悦裹挟,陷入无尽的怅惘里。
不论她装得有多好,不论离开时她表现得有多大方,看似坦荡地让他去找个比她好的漂亮妞。
但都是假的。
她知道,她舍不得。
她就是这么自私。
她搂住他的脖颈,什么都不去想,只想遵从自己的本心。
再骗他一次也好,反正也不差这一次。
她的动作给了身上人鼓励,司柏燃较之刚刚更加用力-
夜半,他们搂在一起,亲密无间。
她身上什么饰品都没有,除了手腕上有一只手表。
“摘了吧。”司柏燃伸手要去帮她摘。
夏烟忙躲开,她睡意沉沉,眼皮已经抬不起来,却皱起了眉,嘟囔道:“不要。”
司柏燃不再坚持。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新添的癖好。
夏烟感觉到司柏燃一直没睡,就睁着眼睛看她,但她抵不过困意,任他看着,陷入梦乡。
半梦半醒之间,她听有人在她耳边说道:
“烟烟,送我的东西你怎么敢要回去?”
“你把我的心拿走了,我也能要回来吗?”
“你怎么敢,让我去找别人的?”
他一遍一遍问着,着了魔似的。
夏烟在梦中反应过来,原来那便是司柏燃口中的“仇”-
元宵节前一天是情人节。
司柏燃已经离开海南飞回北京,陈志华一行人准备17号再离开。
一大早,夏烟和彭茵茵她们在餐厅用餐时,有侍应生送来大捧玫瑰。
“给夏小姐的。”侍应生说道。
今天这日子,玫瑰不稀奇,她们刚下楼就看到好几捧玫瑰了,彭茵茵也收到了男友送的。
但送给夏烟的,就勾起了人的好奇心。
夏烟在周围人八卦的目光中接过。
“谁送的呀?”彭茵茵问。
花上有卡片,夏烟没打开,不用想也知道是谁送的。
她局促地抱着那一大捧花,还是张琳指了指旁边的空椅,说:“先放这儿吧。”
“好。”
那玫瑰的颜色太过艳丽,俗气到可爱。
夏烟想起初遇他的那一年,从长白山回来,他不知出于何心理托付与送她花,都被她扔掉了。
后来在一起,他没少送花,几乎每个节日都不会落下。
兜兜转转,那时哪里会想到有今日。
张琳看着夏烟盯着面前的汤碗不动勺子,这么长时间,她对她胃口很小这件事情已有认知。
不过她想起那天早上,她在走廊里看到的那一幕。
夏烟从司柏燃的房间走出来,刚走两步,身后就有人喊她,她转过身,便被司柏燃揽进了怀里,他恋恋不舍似的,把她抵在那门框边吻了起来。
张琳当时刚化好妆出来,忘记带隐形眼镜,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好一会儿,才确认那就是夏烟和司柏燃。
她想起前一天饭桌上司柏燃还说要结婚的事儿,心底震惊,可没多久便暗骂自己大惊小怪。
这圈子里,这样的事情还少吗?
家里一个,外面好几个。
她以前跟过最混乱的剧组,各个演员和工作人员随心配,有些演员甚至房间里的人一周都不带重样的。
张琳看了眼那玫瑰,压下心底的好奇心-
当天晚上,付平津喊司柏燃出来吃饭,他还带了四岁的女儿来。
付平津的女儿小名叫葵葵,她长得很像妈妈,尤其是那双眼睛,水汪汪的,清澈见底,很招人喜欢。
“卢静回国了?”司柏燃问。
“没。”付平津笑笑,“我妈派人去美国接的。”
离婚后,葵葵跟着妈妈。
付家长辈当时一百个不同意,孩子刚生下就要离婚在他们看来已经很过分了,更遑论卢静还要把唯一的孙女带走。
那时付家管事的人对卢静怨念颇深,心想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不成体统。
但毕竟还念着一分卢静父亲当年的救命之恩,也没完全撕破脸面。
最后不知道卢静是怎么和付平津谈的,总之付平津松了口,同意她带着葵葵离开。
卢静先是在上海待了一年,葵葵满一周岁后,她便带着她去了纽约。
这几年,付平津来往于美国和北京,自然而然的,他也知道司柏燃这几年没少往美国跑。
知道这事儿的人其实不多,他算一个,施泠白算一个,应该再也找不出第四个人。
因为爷爷奶奶的要求,葵葵的中文和英文一样好,一见到司柏燃,她就抱住他的腿,喊道:“司叔叔,今天也没人陪你过情人节吗?”
说完,她又去看付平津,人小鬼大地说:“你和爸爸两人好可怜,那只好由我陪你们过了。”
司柏燃笑个不停,抱起葵葵,掐了掐小公主的脸蛋:“你怎么这么可爱?”
“我可爱吧。”葵葵也跟着他笑。
“平津哥你把你闺女给我吧。”他扭头看付平津。
付平津喝了口酒,连白眼都懒得递给他:“滚,想要自己找人生去。”
他的宝贝闺女,哪里舍得给别人?
司柏燃笑着,也不反驳。
他今年二十九岁,还差几个月就三十岁了。同圈子里的人,不少已经娶妻生子。
当年外面的人都以为司家会和蔡家联姻,他和蔡妍结婚似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但司柏燃自己知道,他不会,从始至终他都知道,他想娶的人只有一个。
后来他费尽心思布的局终于可以收网,司磬气到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却又对他无可奈何,没办法再逼他娶谁。
只是那时,夏烟已经不在了。
而现在她回来了。
九九八十一难,关关难过关关过。
司柏燃觉得,命运对他还是不薄的。
“葵葵,我们给阿姨打个电话吧?”
“哪个阿姨呀?”葵葵有很多个阿姨,妈妈的朋友,爸爸的朋友。
“你叫她烟烟阿姨就好。”
葵葵没听过这个名字,她眨巴眨巴眼睛,问:“你是不是喜欢这个阿姨?”
“嗯。”司柏燃把手机递给她,教她在微信列表里找哪个是“烟烟阿姨”。
其实不用找,因为夏烟就在他微信列表的最上方。
她是他唯一的置顶。
视频接通。
“喂,是烟烟阿姨吗?”葵葵举着手机,冲视频里的漂亮阿姨笑起来。
“你是?”夏烟看着屏幕里柔软的生物,愣住,重新看了看通话对象,确定是司柏燃没错。
“我是司叔叔的朋友,你叫我葵葵就好了。”
“葵葵你好。”夏烟有些无措,不知道司柏燃搞的哪出。
“烟烟阿姨,司叔叔说他想你了,你想他吗?”小朋友奶声奶气地问道。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关关难过关关过!
第88章
夏烟对视频里的小人儿说:“你把手机拿给司叔叔好不好?”
司柏燃接过手机:“小丫头可爱吗?”
“嗯, 这是谁家闺女被你拐了?”
司柏燃轻笑:“付平津的,你和他打个招呼?”
“等一下。”
夏烟从视频前离开,再出现时, 睡衣外套了件衬衫。
司柏燃把手机递到付平津面前。
“平津哥。”夏烟看着视频里的人。
付平津变化不算大, 他长相一直都是成熟稳重那一挂的,不过这些年来气质愈加沉稳, 不笑的时候嘴唇紧抿,很是严肃,只有见到女儿和相熟的老朋友时,才会松弛下来。
此刻, 他勾起唇角,笑问:“小夏, 回国怎么都没吱声?”
“回来没多久呢,平津哥, 你怎么拉着司柏燃过情人节?”
付平津哈哈笑起来:“我们俩呀, 难兄难弟,这几年你不在,我怕他过节心里不好受, 就陪陪他。”
司柏燃也笑起来,不情愿地说道:“谁乐意你陪?”
夏烟和付平津在视频里寒暄了几句, 两人其实不算很熟, 只是他是司柏燃的朋友, 当年她跟着司柏燃和他一起吃过几顿饭。
付平津把手机还给司柏燃, 司柏燃看着夏烟,问:“大后天回来?”
“应该是。”
“好, 到时候我去接你。”
当着付平津的面儿, 司柏燃也没说太多, 怕刺激到他。只是刚刚葵葵抱住他时,他忽然想到夏烟,想给她打个电话,想让她也见识见识这么可爱的小丫头。
待视频电话挂断后,葵葵咯咯笑起来:“司叔叔,烟烟阿姨长得好漂亮。”
司柏燃舀了一勺蛋糕喂到她嘴边:“那可不。”
葵葵却不再吃,她捏了捏自己脸上的肉,说:“我不能吃了,阿姨脸上都没有肉,而我脸上好多的。”
司柏燃和付平津两人都乐了。司柏燃想了想,说:“她那样子不好,太瘦了,还是我们葵葵可爱。”
葵葵将信将疑,又忍不住嘴边蛋糕的诱惑,最后还是吃了小半个。
都是司柏燃一勺一勺喂她吃的。
付平津看着,待司柏燃帮她擦净嘴巴后,才说:“她妈要是在肯定说你。”
“怎么了?”
“这么晚给她吃这个,她平时不准葵葵吃蛋糕的,吃其他东西也都要用电子秤称重。”
“嫂子养得讲究。”司柏燃淡声说,他家里的一个表姐也是这样,小孩儿每次见了他都和他要糖吃,他也不敢多给,多给一块表姐就要骂他。
偏那孩子的奶奶还是老一套的做派,最看不了孩子想吃什么不让吃,婆媳俩为此没少吵架。
付平津笑:“她把葵葵养得很好,葵葵也就是在我这儿才会说想吃个小蛋糕什么的,和她爷爷奶奶待着的时候根本不念叨。”
“我们葵葵可乖了是不是?”司柏燃和葵葵对视一眼,一大一小两个人同时笑起来。
付平津看着这充满爱的画面,说:“你真该要个孩子,别说年纪在那儿,主要是你也喜欢。”
“你要是当爸爸了,肯定比我当得好。”他又补充一句。
“随缘吧。”司柏燃虽然喜欢孩子,但是对这事儿也不强求-
在海南的最后两天,夏烟过得兴味索然。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消息,她正在忙的这部电影女主角真的在接触赵希希。
彭茵茵吃饭时感慨道:“这女的背景真厉害呀,就演了部校园剧,然后直接演大制作电影?”
张琳说:“她以前拍过戏的。”
彭茵茵:“我知道呀,但拍的那几部都没什么名气,还都是六七年前的了吧?她不是说中途生病了才暂退的吗,现在病好了,重新出来演戏,谁知道到底因为什么。”
饭桌上只有她们三个人,彭茵茵忽然压低声音,讲她听到的八卦:“我朋友跟我说,她现在跟的那位大佬,其实是看准了她命格奇特,想用她来挡灾,还说她是什么麒麟命格。”
张琳皱起眉:“哪儿跟哪儿呀?”
她最不爱玄学这一套,偏娱乐圈是玄学重灾区,十个人里有九个人迷信。
彭茵茵“啧”了声:“就是听听吗,谁知道真的假的,不过她真挺玄乎的。不是都说她和兰思唯一个宿舍但关系不好吗?两人同台从来不讲话的。我朋友告诉我哈,当时她宿舍里还有两个女生,但下场都非常惨,其中一个还死了,这个在北电打听打听应该能打听得到,都是因为赵希希的缘故。只有兰思唯命硬才完好无损。”
夏烟用叉子喂了一口牛油果沙拉,缓缓吞下。
张琳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言,倏然间,她余光瞥到夏烟,只见她面色很难看。
“夏夏,怎么了?”
“没事儿,我吃饱了,你们先吃。”夏烟说完,拿起包起身准备离开。
她今天穿了条绿裙子,衬得皮肤更加白,起身推椅子时,眉目低垂,人美如画。
那个瞬间,张琳忽然想到了什么,夏烟身上的熟悉感穿透她尘封的记忆。她惊讶地瞪大双眼,半晌才回过神。
但张琳不是彭茵茵,什么都要说出来。她强压下心底的波澜,再抬头时,已经恢复如常。
夏烟看着电脑上未写好的剧本,发了会儿愣,然后直接去找陈志华。
她态度很明确,如果赵希希出演这部戏的话,她就退出不再参与。
这剧本写到现在,她其实费了很大力气,付出了很多心血,她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做是将私人恩怨带入到了工作中,不太理智。
但没办法,她不是圣母,要给赵希希做嫁衣裳。
这个坎儿,夏烟从未迈过去。
也不会往前迈。
陈志华的视线从电脑上移开,淡淡地问:“她不是你大学舍友吗?”
他这么聪明的一个人,自然不会不清楚夏烟既然如此态度,那两人之间必定有着不可逾越的龃龉,但他还是这样问了。
“嗯,那又怎样?”
陈志华笑了起来:“倒是很少见你这么沉不住气。”
“嗯?”
“那边硬塞,我没同意,不够有灵气。”他说得直白。
夏烟微愣,反倒是尴尬起来,自己气势汹汹地来找陈志华,没想到他压根儿没选赵希希。
虽说这年月资本横行,但陈志华毕竟是陈志华,选谁当女主角的权力还是有的。
真急眼了,他撂挑子不干就麻烦了。
“哦,那就好。”
陈志华挥了挥手,让她出去赶紧忙她的,还说在海南这么长时间怎么毫无进展,是不是给他们选的酒店太好了他们天天没心思干活。
夏烟得了满意的答复,也不在意他的调侃,出门的时候连脚步都轻快了两分。
半路遇到彭茵茵,彭茵茵看她脸色不错,问:“夏夏你没事了?”
“嗯。”
彭茵茵想到什么,把她拉进自己的房间,问:“你回北京忙不忙呀?”
“得写剧本呀。”
“除了这个呢?”
“你要做什么?”夏烟看她。
“我听人说雍和宫旁边有个算命的,算得特别准,等回北京后我想去算算,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
夏烟印象里,雍和宫那条街上都是算命的,有一次她从那条街上经过,还有个人拉着她要给她看手相,被她拒绝了。
夏烟不知道彭茵茵为什么要找自己。
彭茵茵其实也不过是心血来潮,她觉得夏烟这人长得特别仙,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好像拉着她去,她就能从算命师傅那里听到好消息似的。
“陪我去嘛,感觉你特别让人安心,反正回北京你不管再忙也得休息吧。”
“我?安心?”夏烟有点惊讶,好像还没有人说过她“让人安心”,倒是有不少人说过她“做事靠谱”。
“嗯,哎呀,我妈打算让我今年结婚,我这心惴惴的,想去算算到底行不行,图个心理安慰。”彭茵茵坦诚地说。
这次来海南,她男朋友也跟着来了,只不过初七那天要上班先走了。
夏烟见过几次,人挺腼腆的,据说在一家子都在烟草部门,物质条件自然不错,和彭茵茵家境相当。
彭茵茵和男友当着他们的面打闹时,夏烟曾有过一瞬的羡慕,那羡慕来得莫名其妙。
可她知道为什么。
他们有双方父母操持着,一起讨论在哪里买婚房,哪里的学区好,在哪里办酒席。
即使酒席地点通常选得很俗气,婚纱和仪式也很俗气,可那些人脸上的笑容是做不了假的。
他们是普通人里最幸福的那一撮儿,衣食无忧,但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可以坦荡地谈论爱-
夏烟回北京那天,司柏燃说到做到,在机场接她。
他穿了件利落的黑色冲锋衣,单手插在兜里,漫不经心地站在人群中,时不时向四周望一圈。
夏烟在人群中看到他的那一瞬,鼻子忽然一酸。
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
她和兰思唯去外省的音乐节玩,一周能跑三四个城市,玩得乐不思蜀。等一身疲惫回到北京时,在机场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他。
他站在汹涌的人潮中,身旁不时有人推着行李箱经过,万千旅人从这里离去,亦或是到这里来,而他频频张望,只为找到她。
不同的,似乎只是换了一个机场。当年在顺义的首都机场,而现在在大兴机场。
司柏燃笑起来,远远地,冲她招手。
夏烟拖着行李箱,忽然心中一动,飞奔过来,投入他的怀抱。
留下身后傻眼的彭茵茵:“这、那不是……”
张琳一脸淡定,推推她:“走吧。”
夏烟和司柏燃上了车,司机启动车子,向市区开去。
“你住哪儿?”司柏燃问,其实他不是不知道。
年前夏烟租的那个房子终于空了出来,她找人简单收拾了收拾,又布置了些新家具,便拎着行李箱住了进去。
比起当年她租的房子,现在的房子要好很多,打开窗户还能看到风景秀丽的亮马河。
夏烟报了个地址,司机在导航中输入。
司柏燃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上,把玩着,在无名指的部位停留很久,却没说话。
还是夏烟问:“你怎么穿了这么一件衣服?”
“不帅吗?”他的语气里有两分自恋。
帅自然是帅的,就是看起来太年轻,像是刚二十出头。
司柏燃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说:“上午和施泠白出去打球了,就穿了这件。”
“你俩谁打得好?”
“这还用问?”司柏燃笑着,靠在车子的后座上,表情很狂傲,好像十七八岁在球场上和人厮杀的少年。
他还戴着当年的钻石耳钉。
“等过几天我和他打球,你去看看不就得了。”
夏烟想起彭茵茵说的,他们中学时市里篮球比赛,只要司柏燃他们上场,还没比就在气势上压倒对方一大截。
她轻笑。第一次有点遗憾没有早些认识他,十七八岁的司柏燃,一定很带劲。
司柏燃松开她的手,虚揽住她的腰,问:“晚上想吃什么?吃完饭再回去吧。”
夏烟没什么胃口,摇摇头,只想早点回去收拾东西。
房子快一个月没住人了,也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子。
“行。”司柏燃不乐意地点头,“那我就一个人吃,反正也习惯了。”
夏烟看着他,他的眼睛依旧很亮,他也在看她,眼里像是有星星。下一秒,流星划落,朝她涌来。
他的吻落在她的唇上,凉丝丝的。
司机目不斜视,向前开着,只是晚间车流量到达高峰,一路走得并不通畅。
车停下来的间隙,他们也像是没觉察到似的,司柏燃把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后座很宽敞,这样子容纳他们两人完全没有问题。
他的手指挑开她的衣摆,摩挲着里边的光滑。“和我去吃饭吗?”他的语气里带上了威胁的色彩。
夏烟搂着他的脖子,忽地在他的耳垂上咬了一下,没太用力,但也咬得不轻。
她耳垂上的那个伤口还没有好,也不知道他下了多大的力道,那力道里似乎还淬着恨意,像是真要把她的那块肉咬下来似的,现在还隐隐作痛。
司柏燃被她咬了,嗤嗤笑起来。
就知道她记得这茬儿。
“还疼吗?”他问,手指抚上那块软肉,她今天戴了一串珍珠耳坠,色泽柔和,浅浅遮住伤口。
“你说呢?”她语气不善。
下一秒,他的吻便又落了下来,手也不老实,在底下捣弄着。
司机还在前边。
夏烟的羞耻感被拉扯到极限,头埋进他的胸前,紧咬着嘴唇克制着不发出声音。
几年未见,司柏燃真是……脸皮有长进。
车子到城里的时候,天幕已经昏昏暗暗,变成深蓝色,有几粒碎星依稀可见。
她最终不得不答应陪他用完晚餐再回去,吃饭的地儿是家日料店。
下车前,夏烟蹙着眉整理衣服,裙子有些皱,幸好外边她还穿了件羊毛大衣。
司柏燃从后边拎起一个袋子,扔给她。
“这是什么?”
“羽绒服,套外边,天儿冷。”
他还是这样,准备得这么周全。
夏烟有点感动,又有点想笑,就听他又说:“你现在是不觉出我当年说的话没毛病了?冬天臭美要光腿穿裙子,现在老寒腿了是吧?”
他说着,捏了捏她腿上的灰色针织裤袜,搁以前,她是绝对不会穿这玩意儿的。
洛杉矶一年四季都很暖和,去年夏烟回北京的时候,正是秋天,被劈头盖脸的几场风给吹懵了。
北京的秋天虽然经常出现在散文里,被名家用“秋高气爽”“人间天堂”这样的词汇形容,但只要刮起妖风,所有的美感都消失殆尽。
下车到日料店里,不过几步路。
尽管如此,夏烟还是在大衣外边套上了那件羽绒服,盟可睐的黑色常规款,是她的尺码,但穿在大衣外边有些不伦不类。
“丑死了。”她说着,跟着他下了车。
司柏燃笑:“那一会儿再去挑几件好看的,换个颜色?”
夏烟推推他:“赶紧进去吧。”
她早就过了一款漂亮衣服要集齐所有颜色的年纪。
司柏燃揽着她,在冷冽的夜风中,快步走进日料店。
夏烟偶尔记性很好,比如,她记得她曾经来过这家日料店,但是是在建国路。
“这是分店?”她问。
“记性真好。”司柏燃夸道,“不是分店,从建国路那儿迁到这里了。”
“不是记性好,是对美人印象深刻。”
那天就是在这家店里,她第一次见到施泠白的堂妹,温水婧。
司柏燃笑起来:“我怎么听着还是这么酸?”
夏烟斜睨他一眼,喝了口柚子酒,屋外狂风大作,梧桐树被吹弯了光秃秃的枝丫。
餐厅内温暖明亮,她喜欢的人,就坐在对面。
这么近的距离。
羽绒服连同大衣被她一起脱掉,放在桌底的小型衣橱里,夏烟浑身感受到一股暖意。
那暖意流到她的心间,汇成一条河,令人动容。
那晚,从日料店出来,司机送两人回去。
先送的夏烟,到了小区楼下后,司柏燃没做声,但手仍放在她的大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带着欲语还休的暧昧。
“我走了。”她说。柚子酒喝多了,说话的声音也带了一丝清甜。
她用另一只手打开车门,但也没往外推,车内的灯随之亮起,他半张脸在光下,半张脸隐在阴影中,沉沉地望着她。
那目光分外深情,又添了两分浪子的气质。
——情种和浪子。
夏烟在那一瞬间倏然想起这两个词汇,它们交织在一起,构成浪漫的底色。
司机先行下车,帮夏烟取行李,车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明天有空吗?”
“嗯?”
“付平津答应了葵葵明天带她去环球影城,结果临时要出差,让我带着她去,你去吗?”
“好。”夏烟想起那个眼睛亮晶晶的小姑娘,眸光不自觉变得柔和。
说完,她正要推门往出走,便被身后的人拦住,他的吻再次落下,勾缠着她的唇。
半晌,他才松开她,“晚安吻,去吧。”
下车时,夏烟脸颊滚烫。
明明更羞耻的事情已经做过无数次,可此刻她却有种十八岁时,和司柏燃谈恋爱的感觉。
第二天早上,司柏燃来接她,他自己开车来的,还专门换了辆有安全座椅的车。
付平津今天赶早班机,一大早,还不到六点钟,便抱着葵葵去按司柏燃家的门铃。
他原本是想着自己先走的,等七八点钟的时候,再让家里的司机把葵葵送到司柏燃这儿。
谁知他一醒,葵葵也跟着醒了,非要他先把自己送到司叔叔家里。
小丫头极其敏感,知道付平津要去出差,可能七八天都回不来,因而想尽办法和爸爸多待一会儿。
司柏燃睡眼惺忪地给父女两人开了门,葵葵一见到他便抱住他的腿:“司叔叔!”
“叫干爹。”
葵葵还没叫出口,便被付平津瞪了一眼。
司柏燃笑起来,他这干爹可是当不上了。当初葵葵生出来后,司柏燃说自己要当干爹,付平津不乐意。
有着亲爹,要什么干爹。
司柏燃猜他是被卢静闹离婚给刺激的。干爹不可怕,就怕给葵葵找了后爹,连带着付平津对干爹这称呼也多有避讳。
小孩子精神好,五点多钟醒来竟然也不困,待付平津走后,她吵着哈欠连连的司柏燃陪她玩。
司柏燃自然不能再去睡回笼觉,好在家里有一堆乐高还有拼图,以及小外甥之前来他买的玩具,倒是也能陪葵葵玩一会儿。
“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水母!”
“这个呢?”
“鲸鱼!”
“不对,这是鲨鱼。”司柏燃和葵葵正在拼海底世界的拼图,他低头看了看时间,六点半,还早呢。
等到七点多钟,司柏燃和葵葵吃了点东西,然后带着她去了夏烟家。
夏烟刚上车,就听到一声甜甜的“烟烟阿姨”。
“葵葵?”
葵葵从安全座椅里伸出手来,要抱她:“烟烟阿姨,我不想坐安全座椅了,我和你坐一起好不好?”
司柏燃把她抱出来,别说,小丫头比去年沉了不少。
安全座椅是放在后排座位中间的,葵葵不坐里边,跟夏烟一起坐在主驾驶座的后边,空间便显得拥挤。
小朋友还喜欢动来动去,不时踢到碰到夏烟,夏烟不怎么介意,她今天出来专门穿了宽松的牛仔裤还有运动鞋。
但面对这样一个活生生又柔软的生物,她手脚都显得局促。
葵葵精力无穷,一会儿给他们唱歌,一会儿讲起幼儿园小朋友的故事,一会儿又扯夏烟的头发,说要给她编辫子。
可爱虽然可爱,但毕竟是四岁的小孩儿,也有非常固执非常烦人的一面。
玩夏烟头发时,她扯得有些用力,但小孩子自己不知道。
夏烟忍着疼,任她胡闹,还是司柏燃开口:“葵葵,松手。”
“嗯?”
“不要扯烟烟阿姨的头发。”
“我没有扯,我在给烟烟阿姨编辫子。”
“你弄疼她了,她不用编辫子。”
“我就想烟烟阿姨和我梳一样的头发!我没有扯她的头发!” 葵葵大声说,不知为何那股执拗劲儿突然上来了。
“好了好了。”夏烟轻拍她的背,温声哄她,“阿姨把头低一点好不好?”
“嗯。”葵葵闷闷不乐地点点头,停顿了会儿,才继续给夏烟编辫子。
好在离环球影城不远了。
小丫头不高兴了,便不说话,直到下车的时候,才开口:“上次我去好莱坞的环球影城时,妈妈就给我梳了和她一样的头发,那天爸爸也在。”
司柏燃和夏烟对视一眼,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
两人一起蹲下身来,司柏燃揉揉她的头发:“叔叔错了,刚刚不应该说葵葵。那现在,司叔叔和烟烟阿姨都在,烟烟阿姨还梳了和你一样的头发,你开心吗?”
葵葵眨眨眼睛,笑起来:“开心。”
今天天气不错,是个晴天,没有风,但气温比较低,园内很多项目没有开。
尽管如此,还是很多人。
夏烟和司柏燃,还有小葵葵,一人买了一件巫师袍,还有不同颜色的围巾。
葵葵穿着巫师袍,开心地要跳起来,她让司柏燃给自己拍照,然后发给爸爸和妈妈。
司柏燃尽职尽责地当着摄影师。其实付平津早已给他们安排好了VIP行程,连跟拍的摄影师也早就请好。
这些年他陪伴在女儿身边的时间有限,因而珍惜每一张照片。
但司柏燃更喜欢自己拍,尤其是,有夏烟出现的画面。
那种美,是别人拍不出来的。
三个人起得都挺早,葵葵更是五点多就起了,玩闹了一天,到了晚上六点钟时,她便开始打哈欠。
晚上的气温比白天要更低,三个人被冻得鼻头通红,司柏燃担心再待下去小丫头冻感冒,于是决定离开。
回去的路上,夏烟抱着葵葵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小丫头已经睡着了,趴在她的怀里,睡得酣甜。
司柏燃看着身旁一大一小的两人,忽而想起一个片段,他对夏烟讲起。
有一次,他陪葵葵看《蜡笔小新》。
他指着小新的妹妹野原向日葵问:“她叫小葵,你叫葵葵,你和她比谁可爱?”
葵葵向来对自己很有信心,搁以往,她一定会甜滋滋地说:“当然是我可爱啦!”
但那天葵葵没有。
她盯着平板里的动画片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说:“小葵有爸爸妈妈和哥哥,葵葵什么都没有。”
当时司柏燃听完,愣了好一会儿。
小丫头年纪虽小,但也不是对任何事情都完全不懂,相反在特殊的成长环境中长大,非常敏感。
夏烟听着,看了看怀里的小丫头,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
“幸好两方家长素质都很高,从来不在小朋友面前讲另一方的坏话。”司柏燃说道。
他先送葵葵回家,葵葵奶奶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看到宝贝孙女,她一边低声和司柏燃道谢,一边要去抱孩子。
司柏燃说:“您快进去,天儿这么冷,我把葵葵抱进去吧。”
葵葵奶奶摸了摸孙女的脸后,才由身旁的老佣人扶着进了屋。司柏燃把葵葵送进去,很快又出来。
他一上车,对夏烟笑笑:“小朋友是不是很闹腾?”
“还好,比我想象得好。”
“这是因为葵葵乖,去年和我小外甥来过一次,没把人头疼死。”
夏烟情不自禁笑起来:“你这两年不忙?”
还有工夫陪小朋友出来玩。
“还行。”
其实是忙的。
那天过后不久,他便去出差了。
出差前他们一起吃饭,又是在一家不知名的小馆子里。
当年司柏燃的爱好便是探寻各种苍蝇小馆,一副老饕做派。这么多年,看来没怎么变。
小饭馆用的筷子质量不怎么好,他撕去塑料包装,递给夏烟之前,会把两只筷子对磨很久,直到找不出一根刺来。
他向来是这么细心。
夏烟很难描述那段时间她和司柏燃的关系。
他们太自然而然地重新在了一起,他一通电话,她便会去找他。但是谁都没有提过去五六年发生的事情。
司柏燃不提,她自然也不会主动提。
甚至,他们也没有用“女朋友”“男朋友”这些俗气的词汇来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
放到别人身上,这可能是不负责任,只想睡几觉的关系。
但对于他们两人而言,恰恰是因为他们不需要,他们早已不需要向别人来证明什么。
在这俗世上,司柏燃是独一无二的,夏烟是独一无二的,而他们的爱,更是独一无二的。
世间只此一份,不需要人去定义。
一直到正月底,司柏燃出差都没有回来-
农历二月初一那天,彭茵茵约夏烟去找算命师傅,顺便去雍和宫拜一拜。
因为是初一,雍和宫里人很多,香客来来往往,正殿外丹墀之下,有两石狮相应,狮背上竖立着木杆,上边悬挂着数面绘有驮宝骏马的经幡,迎风而飞。
时隔这么多年,夏烟依旧是不怎么信这些的,但到底是进了佛寺,心也跟着虔诚了几分。
面对佛祖时,她跪在蒲团之上,望着金身佛像,有很多瞬的愣怔。
13年年末,她回长沙过春节之前,也曾来过这里,那时的虔诚不次于此时,她许愿佛祖保佑,可以让司柏燃的姥姥平安无虞,长命百岁。
那时姥姥刚确诊没多久。
可惜第二年的春夏之交,一向身子硬朗的姥爷便去世了。
佛祖真的听到了她的愿言吗?
否则怎么会开这样一个玩笑?
夏烟在蒲团上跪坐良久,站起身时,一个愿望都没有许。
从雍和宫出来,沿着那条街,街边有卖点心的,还有摆摊算命的。
彭茵茵有点紧张,拉着夏烟进了一个小房子里,据说她要找的那个算命大师就在这里。
那小房子的外边也挂了个木牌,上边用黑笔粗糙地写着“算命”二字,字迹有些斑驳褪色。
进去之前,彭茵茵低声对她讲:“我朋友说他算得特别准,别看他年纪挺小的,但好像家学渊源,祖上是摸金校尉,据说好几个明星都还找他算过呢,你一会儿要不要也算一卦?”
夏烟轻笑出声,祖上是摸金校尉?
这话,有点耳熟……
走进去,夏烟猝不及防地看到一张脸,熟悉感扑面而来,只是她一时想不起他叫什么。
那人也怔住,片刻后,他完整地叫出她的名字:“夏烟?”
“你们……认识?”彭茵茵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万万没想到夏烟和她要找的算命师傅竟是旧相识。
这种感觉很神奇,如同偶然发现阳间的生物和阴间的生物竟然有联系。
——小力。
夏烟没理会彭茵茵的差异,回忆起眼前人的名字,在心中默念了一遍。
其实从始至终,她都不知道他的真实名姓,只是当时去蓝色鲛人驻唱的那家酒吧时,每次看到他,她都会随着兰思唯喊一声“小力”。
印象中他是个比她还要小一两岁的男孩儿,调酒技术非常好,常年混迹于声色犬马的酒吧里,人很活泛,但又有几分神神叨叨,爱给人卜算,像个神棍。
倒是没想到,现在真干起了这一行。
命运不可说不奇妙。
不知为何,小力的脸色很难看,问彭茵茵问题时,他眼睛一直低垂着,盯着桌面。
彭茵茵以为这是算命师傅的特色,也没放在心上。
等彭茵茵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接连对小力道谢,又递了钱。
虽然明面上这类报酬没有固定的数额,都看心意,但是坊间也有一个标准,没有人敢给得少了。
夏烟和彭茵茵正准备出去,忽然听到身后小力喊夏烟的名字。
她回过头,“嗯?”
小力看向彭茵茵,彭茵茵知趣地点点头,先行走了出去。
夏烟倒是不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旧可以叙,况且刚刚已经寒暄过。
小力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坐。”
夏烟察觉到他有话对自己说,便坐下来,静静地等着。
小力看着她,忽然用双手抵住额头,一副痛苦的模样。
半晌,他才重新抬起头,看向她:“对不起。”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夏烟不知是什么意思。
小力不去看她的反应,兀自说道:“当年你在酒吧打人的那段视频,是我放到网上的。”
“这么多年,我一直没睡过一个好觉。”
“为什么?”夏烟听到自己问,她的喉间涌上腥甜的血意。
即使过去这么多年,那晚的画面依旧清晰地印刻在她的脑海中——兰思唯被流氓纠缠,她想要阻止,但阻止无方,最后不得不拎起酒瓶,砸到了那个男人的头上。
而小力站在她的身边,一直在帮忙拉拽那个男人。
她不觉得他是个落井下石的人。
“我缺钱,当时我缺很多钱,我姐病了,手术需要一大笔钱。”小力掩面,回忆起那段不堪的过往,“视频是酒吧里另一个同事拍的,他也就是闲得无聊才拍的。有次你们来酒吧玩,聊起打人这件事儿,我好像随口说了句视频还在。没想到没过多久,赵希希便背着你们来找我,和我要那段视频,当时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直觉不太好,便没给。后来我姐生病后,她又来找我,说会给我一大笔钱,只要我听她的,把那段视频发到网上,我答应了。后来、后来……”
小力再也说不下去了。
那段视频,连同网络上铺天盖地砸向夏烟的恶言恶语,都变成他过去几年的一段梦魇,无数次在梦中重复。
小房子背阴,即使窗帘拉开,也没什么阳光照进来。
夏烟盯着桌面上的花纹,这桌子是黄花梨木的,应该值不少钱,她忽而笑了笑,没想到自己这一刻想的竟是这个问题。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都过去了。”她说。
余下的,她也不知该讲什么才好。
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恨不恨。
毕竟小力也是为了他的姐姐。
大恶其实是由无数不起眼的小恶组成的,滚雪球一般,进而产生毁天灭地的效应。
很多人在这场恶中扮演了不同的角色,主动或者被动。
夏烟几乎都要忘了,那段黑暗的日子,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回忆其实是很会趋利避害的。
“你现在好吗?”小力问。
“还行吧。”
走出小房子,阳光落在夏烟的脸上,她忽然想起了当年小力给她调的那杯酒,还有算的那一卦。
十六七岁的男孩儿,把酒推到她的面前,语气老成地说:“这杯叫温柔陷阱,美女姐姐一定要警惕今夜出现的男性,可能会影响一生。”
那一晚,蓝色鲛人乐队还没解散,在台上唱着邓丽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
那一晚,她撞到了周婷的另一面,强挤着笑意卖酒。
那一晚,她抡起一个酒瓶砸到流氓的头上,英勇得像个女侠,却在后来为此付出了巨大代价。
可也是那一晚,她的的确确,遇到了一个影响她一生的男人——司柏燃。
小力算得没错。
司柏燃帮她赔钱,替她处理烂摊子,又带她去接卓凡。
一整夜的兵荒马乱,都是他陪着她的。
可是那时的他,不过是她当时男友的好兄弟。
兜兜转转,他变成了,她最爱的人。
作者有话说:
(三更合一)
(这周的六更更完啦,下周末更新的时候,估计就是带着结局啦)
第89章
正月一过完, 春节彻底结束。
家家户户门口都贴着春联,而一个月的时间,有的人家门外的春联已经被风吹跑。
南方气温在一天天转暖, 春天悄然来临。
北京却又下了场雪。
正是傍晚时分, 雪下得洋洋洒洒,全市交通瘫痪。
夏烟坐在出租车里, 听着交通电台的主持播报各路段的拥堵情况。
她怀里抱着手袋,里边放了两罐香菇酱,是她自己做的,说好今天给兰思唯送去。
兰思唯休息了一个正月, 马上就又要进入每天赶通告的日子。两人昨晚在微信上说好,今天夏烟来找她, 顺便带上香菇酱。
夏烟不会做饭,但喜欢自己腌制一些东西吃, 比如蜜渍柠檬、香菇酱、小鱼干等等, 味道倒还不错。
一如她酿的酒,味道很好。
眼看着还要堵一会儿,夏烟给兰思唯发微信:「堵车, 得晚点儿到」
兰思唯没回复她。
这人不知去做什么了,半小时前她出发时给她发过一条微信, 也没回复她。
车子走走停停, 终于到了兰思唯住的小区门口。出租车没有通行证不能进, 夏烟付了钱, 拎着手袋独自下了车。
雪花落在她的身上,她打了个冷颤, 虽然冷, 却不自觉笑起来。她伸出手, 一朵雪花落在她的掌心。
夏烟握住,再张开手时,雪花已经融化。
洛杉矶没有雪,她在美国这几年,只见过一次雪。
那是2018年的冬天,她跟着Samantha去波士顿探望一位做电影的老朋友,不巧遇上雪灾。
最开始时,那雪只是普通的雪,到后来,越下越大,一发不可收拾,全市停课停工。
她被困在停电的老房子里,心中惶恐不安。
夏烟眨了眨眼,思绪从记忆中抽离。睫毛上有雪花,随着她眨眼的动作进入眼睛里,凉丝丝的。
夏烟呼出一口热气,在空中凝结成白雾,她加快脚步,向兰思唯住的那栋楼走去。
这小区的安保措施极其严格,这几年不少明星和富豪在此置业。
尽管物业有心维护小区冬天的景致,但气候使然,小区里依旧呈现出一派萧瑟之意,比不上南方的豪宅,一年四季都草木兴隆。
夏烟进入入户大堂,她之前来过几次,兰思唯帮她在物业做过登记,前台的小姑娘也对她有印象。
见她进来,冲她笑着点点头。
夏烟回了个微笑,然后走进电梯。
电梯里的墙面光可鉴人,她看着穿着厚重羽绒服的自己,头发随便扎成了一个丸子,一张脸素面朝天,出来得急,又是来兰思唯这儿,她连妆都懒得化。
不知为何,夏烟心跳莫名加快。
这段时间,司柏燃在外出差,她生活逐渐步入正轨,白天在写剧本和读书中度过,偶尔会去看看装修进度,房子的硬装基本已经完成。
她没事做的时候,就逛家居网站挑软装,遇到拿不准哪个好看的关头,便把图片发给司柏燃和兰思唯,让他俩帮忙拿主意。
好玩的是,这俩人的主意经常相反,让夏烟哭笑不得。
夏烟胡思乱想着,电梯在兰思唯住的楼层停下。
她站在门前,按了声门铃。
微信上兰思唯依旧没有回她,她又发了一条微信给她:「我到了,你在家吗?」
没有回复。
她有兰思唯家的密码,正当她犹豫是否要输入密码的时候,门忽然开了。
“烟烟?”兰思唯眼中明显闪过错愕。
夏烟正准备走进去,调侃一句“你是不忘了我要来?”忽然注意到她的衣服很凌乱,脖子上还有刺眼的痕迹。
下一秒,夏烟就看到里边又走出来一个人。
——昼短。
她愣住,昼短见到是她也明显愣了一瞬。
不过片刻,他便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好多年没见了。”
他穿着件单薄的黑色衬衫,领口的几颗扣子都是开着的,腰间系着爱马仕的皮带。
和十年前的那个昼短相比,明明还是同一个人,却气质迥然。
夏烟关上门,没去看昼短,也没回答他的问题,只看着兰思唯。
兰思唯避开她的视线,回头对昼短说:“拿上你的东西滚。”
昼短拿起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不急不缓地喝了一口,然后当着夏烟的面亲了兰思唯一下。
他语气吊儿郎当的:“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
兰思唯推开他,不知低声骂了句什么。
随后,她拉着夏烟的手进了里边的房间。
屋外传来关门的声响。
房间里没有开灯,昏昏暗暗,窗户外一片白茫茫的雪色。
兰思唯正在这昏沉的光线下拼一幅拼图。
夏烟站在一旁,看着她手里握着一小片拼图,心烦意乱地去找这一小片的正确位置,却怎么也找不到。
两人谁都没说话。
“不拼了。”忽然,兰思唯把桌上的一堆碎片全部搅乱,气急败坏地说道。
夏烟打开灯,幽幽问:“多久了?”
“什么?”兰思唯下意识道,却随即明白她在问什么,她眼眸黯下去,笑着说,“没有,今天第一次,就被你撞到了。”
夏烟有些尴尬。这种尴尬像是爬在脚心的蚂蚁,四处乱窜,让她浑身不舒服。
她一向不喜欢插手朋友的感情,或者对朋友的感情做什么评价。但这个人是兰思唯,是她最好的朋友。
她一回想起方才昼短的那张脸,心中便不自觉泛起厌恶。
夏烟看过那部令他一举成名的电影,不得不承认,昼短此人,才华是有几分的。
可才华从来不与人品挂钩。
这几年的时光,之于昼短,是春风得意,是名利场的无尽浮华。
他浸淫于酒精和四面八方的称赞声里,一双眼睛早已不见昔日的风采。刚刚看向夏烟时,眼底的轻佻和不屑连掩饰都懒得掩饰。
“是不觉得我特贱?”兰思唯忽然问她。
夏烟不喜欢她这样说自己,她皱着眉,问:“他就那么好?”
兰思唯的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你知道吗?因为昼短,付与经常骂我,他说的那些话我都懂,我也知道昼短这人不是玩意儿,那会儿他总是贬低我,为了他我打过两个孩子,医生说可能再也怀不了孕,我就是恨,我恨他更恨我自己。”
夏烟喉咙里如梗了一根那刺般难受,她开口:“我前一阵儿在海南其实见过他,和一小姑娘搂搂抱抱。”
那小姑娘看起来特别水灵,像是刚成年,说话也娇滴滴的。
夏烟当时只看了一眼,便心中作呕,移开视线。
“我知道。”兰思唯笑,“你不会觉得我还做着什么他爱我的美梦吧?这两年他越来越不把他那老丈人放眼里,没少被拍到和小姑娘去酒店的照片。”
兰思唯倒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流苏抱枕,神情恹恹的。
夏烟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忽然,兰思唯转头望了望窗外的雪:“都过了惊蛰了还下这么大的雪,要不要吃火锅?”
夏烟瞪她:“你觉得我还能吃得下东西?”
兰思唯轻笑起来:“不要这样嘛,你别担心我,你姐们儿我呢,反正就这样子了,有朋友有家人,钱也赚得够多了,现在就想随心走。”
夏烟想说,你不是在随心走,你不过是在惩罚自己,玩火自焚。
“别这样看着我,你不知道你每次这样看人特别给人压力,还不如骂我一通呢。”兰思唯把她拉到沙发上,“我给付与打个电话,叫他一起来吃火锅吧。”
“下这么大雪,甭折腾他了,现在外边堵得厉害。”
“他就在这小区。”兰思唯说着,按响了视频通话。
夏烟倒是不知道付与也在这小区住。
付与很快接起电话,答应得也很痛快:“我这有酒,带过去,给烟烟尝尝。”
付与这几年一直没个正形儿,演过电视剧,拍过电影,干过幕后工作,什么都做过一点,但都没掀起什么水花,倒是在圈里和兰思唯出了名的关系好。
网友们提起付与,通常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兰思唯的那个男闺蜜”,第二印象就是“他好像是个富二代”。
付与很快到来,还带了一堆虾和酒。
一见到夏烟,他张开一个大大的怀抱:“嫂子,抱一个。”
夏烟笑着,抱了抱他。
去年刚回国的时候,他俩见过一次,后来便一直没见过。
兰思唯调侃道:“行了,你还敢抱她,让你哥知道打你。”
“怎么就不能抱一抱了,我哥那小气鬼,好歹我和烟烟是同学呢。”
三个人说笑着,一起吃了顿火锅。
夏烟没喝酒,她从下午开始便胃疼,吃得也很少。
付与:“你这身体还不行呀?要不再吃点中药?”
兰思唯怼他:“中药中药,你怎么见了谁都给人家推荐中药,烟烟之前喝那么多中药都不见好,要我说,你把你家那个阿姨借烟烟一段时间,让她给烟烟好好熬点儿药膳吃。”
付与喝了口酒:“这好说。我家这阿姨是个客家人,药膳熬得可好了,我妈不知道从哪里找的,不过我也不吃,在我这儿阿姨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兰思唯之前有段时间经常拍夜戏,身体亏空,内分泌紊乱,后来付与便让他家阿姨给她熬药膳,吃了段时间,还挺管用。
“不用这么麻烦。”夏烟推拒,“我昨天吃了点冰的,今天才胃疼。”
一晚上,夏烟的视线不时落在兰思唯身上。
兰思唯有所察觉,但故作忽视。
夏烟看着她和付与斗嘴,两人似乎一见面就掐。
他们从中学开始做同学,到如今认识十几年,已经非常熟稔,之间的默契,有时连夏烟都比不了。
兰思唯和付与斗嘴时,眉目舒展,好像全然无心事,刚刚和昼短的见面,不过是夏烟臆想出来的。
她有一瞬的恍惚,却很快明白过来,兰思唯一直是这样的,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心里藏了很多事儿,她对许多事情看得都很明白。
可再通透的人,遇到自己的感情,也会变得糊涂。
夏烟离开时,开了兰思唯的一辆车。雪还在下,路很滑,她开得非常慢。
东三环依旧异常拥堵,车灯联结成串,橙红橙黄的光线似乎要将这寒冷的雪夜融解。
路旁的绿化带里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夏烟的思绪,忽然不受控制地,再次追溯到2018年的那个冬天。
那会儿其实才刚立冬,她住在波士顿市区的一栋老别墅里,正发着高烧。
那房子是Samantha老友的,Samantha和老友要去郊外拍东西,因为夏烟生病,便没带她去,让她在城里养病。
谁知下起了雪,他们赶不回来,给夏烟打电话,让她去超市买一些应急的食材,以防雪一直不停。
最开始的时候,夏烟没当回事儿。
她烧得头昏脑胀,吃了药体温一直没有降下去,冰箱里还有两袋吐司,她便懒得去超市。
雪是慢慢变大的,这期间时下时停。
夏烟隔着磨砂窗户,对外边的情况看得不真切。直到第三天的早上,她体温恢复到正常,这才下床打开窗户望去。
满世界的白色,铺天盖地,雪还在下。
那白色刺得她眼疼,有一瞬失明的感觉。
夏烟忙关上窗户,浏览新闻,许多学校已经发布了停课的通知。
她打开冰箱一看,两袋吐司已经被她吃完,冰箱里空空如也。
夏烟不得不套上羽绒服,踩着厚厚的雪,去附近的超市买食物。
波士顿的气温极低,她一路走得非常艰难。
谁知到了超市,货架上已经空了,食材早在两天前便被抢购一空,当时的景象如同世界末日要来临。
夏烟愣怔着,最终买了些不实用没人要的东西回到别墅。
因为这趟出门,当天傍晚,她又开始发烧。
屋漏偏逢连夜雨。
最不幸的是,老房子的电路年久失修,由于这场大雪,别墅里停电了。
夏烟饥寒交迫,半梦半醒躺在沙发上。
太冷了,太寂寞了。
那雪仿佛要下到天荒地老,而她被全世界抛弃。
直到兰思唯的视频电话打来。
兰思唯那天应该是喝了酒,在电话里前言不搭后语地对她说:“烟烟,我好想你……烟烟,我今天见昼短了……他才结婚多久?就背着他老婆搞小姑娘,什么玩意儿……烟烟,我想你,你那儿怎么那么黑?”
夏烟的手机电量没剩下多少,但她耐心地听着兰思唯的哭诉。
在那样寒冷的一个夜里,她生着病,听到兰思唯的声音,仿佛听到天籁。
“你在波士顿?那里不是下大雪吗?还停电了?烟烟,你好惨……”
电量耗尽,手机关机。
夏烟再度被抛进黑暗里,她一点点数着时间的流逝,心底被不安笼罩着。
想哭,又哭不出来。
世界安静得可怕,只有墙壁上的挂钟还有外边的寒风发出声音。
夜里十一点钟的时候,夏烟的眼皮还抬着,尽管头痛欲裂,但她前两天睡了太久,现在已经睡不着了。
她忽然听到有人敲门,敲门声非常用力。
夏烟去开门的时候,一颗心忐忑不安。
屋外的人穿着防寒服,刚从越野车上下来,手中拎着大大小小的袋子。
见到夏烟,他惊呼:“你终于开门了!我要冻死了!”
他围得很严实,只露出一双蓝眼睛,但中文说得非常流利。
不待夏烟说话,他便把那大包小包塞到她怀里:“应急的食物都有,够抗好久了。”
夏烟怀疑自己烧糊涂了,眼前看到的都是幻想。
那男人从她身边挤进去。
“你要做什么?”她终于反应过来,开口问,想拦却拦不住。
男人不回答她,一走进去便打开墙上的电表箱看了看,然后从兜里掏出手电筒和维修工具。
没过几分钟,别墅里重新亮起来。
“大功告成,我要赶快回去了。”
在他修电路的工夫里,夏烟掐了自己好几下,确定眼前发生的不是幻觉。
眼看着男人要走,她问:“你是谁?”
“John.”
“谁让你过来的?”
心口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男人没回答这个问题,关门的那一刻却回头对她说:“祝你早日和爱人团聚,他很担心你。”
那个神奇的夜晚,在John离开后,夏烟打开那堆袋子,发现里边除了各种应急食物以外,还有一个看起来格格不入的奶油蛋糕。
夏烟忽然想起来,那天是11月11日。
距离她生日结束,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
波士顿的大雪一连下了一周。
……
“滴滴”的喇叭声响起,夏烟从记忆里回过神,前边的车流已经开动,后边的车子在催促她。
她叹了口气,踩下油门。
手机被她丢在副驾驶座上,在这一瞬亮了起来,屏幕上闪动着司柏燃的名字。
那么耀眼,那么温暖。
作者有话说:
今明两天会更很多章,但不建议看,下周四放结局,建议到时候一起看,阅读体验更佳——8.27
第90章
夏烟单手接通电话, 摁了免提。
“宝贝儿,北京下雪了?”
“嗯,你那里呢?”
“暖和得很。”司柏燃听到她那里的声音, 问, “在外边?”
“嗯,回去的路上, 刚和唯唯还有付与一起吃完火锅。”
司柏燃笑了笑:“付与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他不一直这样?”
“也是。”司柏燃正在参加一个新科技的概念秀,秀场上概念纷呈,他抽了个间隙, 给夏烟打电话,“我大姨成天发愁付与不交女朋友。”
“这么长时间他一直没女朋友吗?”
“没见他正经交过。”司柏燃想到什么, 轻笑一声,“要我说, 他和兰思唯凑一对算了。”
夏烟没做声, 她脑海中又浮现出昼短的那张脸。
司柏燃直觉她有心事:“怎么了?感觉你恹恹的。”
夏烟没告诉他兰思唯和昼短的事情,她只问:“那年我在波士顿,是不是你让人给我送的东西?”
其实答案是肯定的。
但夏烟还是想问出来, 想亲口听到他的答案。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怔了怔,片刻后才回答:“下大雪那次呀, 嗯, 你姐们儿慌里慌张给我打电话, 说你困波士顿了。”
“司柏燃, 这么多年,你一个人怎么过来的?”
“怎么了, 突然说起这个?”
“波士顿真的好冷。”夏烟自顾自说道, 那冷风仿佛隔了经年再度吹过来, “我们以后不要在波士顿待着好不好?”
司柏燃轻“嗯”了声:“过不了两年我就不用忙公司的事情了,到时候你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北京呆腻了的话我们换座城市,或者我们可以搬到欧洲。你想去哪儿?”
他的声音非常温柔,像是深夜电台的情感主播。
车里开着暖风,夏烟却非常冷。
她吸了吸鼻子:“还没想好。”
“没事,未来那么长,我们慢慢想。”
红灯,车子停下,夏烟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
她闭眼,眼角变得湿润,一颗心开始疼。
“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把你娶回家。”
夏烟没回答。
绿灯亮起,车子驶动。
“司柏燃,你什么时候回来?”
“过几天就回去了,怎么,想我了?”
“嗯。”
她的声音还是闷闷的,司柏燃总觉得有什么被他忽略了,他一颗心悬在半空,惴惴不安。
与夏烟重逢后,他先是陷在失而复得的喜悦里,可紧接着,这喜悦变得不真切,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
好几次做梦,他都梦到夏烟变成一缕烟,就那样轻飘飘地飘走了。
“夏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她回答得很快,“只是我不想结婚,你不要求婚好不好?”
这次,换来了司柏燃的沉默-
司柏燃是3月中旬回的北京。
夏烟离开后的这几年,鸦儿胡同那儿的房子一直空着。
司柏燃在那里一刻都待不下去,所有曾经在那院子里住过的人,都离开了他。
他搬到了距离公司很近的一处公寓里住着,那公寓离夏烟现在租的地方也不远。
司柏燃前一阵儿问她,要不要回鸦儿胡同住,他可以找人重新置办一番。
夏烟拒绝了,她也没跟着司柏燃住他现在的房子。
司柏燃无可奈何,于是主动出击,每天赖在夏烟这儿。
同他一起来的,还有Dollar。
夏烟见到Dollar的那一刻,眼泪忍不住刷刷往下掉。
司柏燃在一旁看着,鼻头也是一酸。
但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怎么变得这么爱哭?”
Dollar不认识她了。
这个认知让夏烟很伤心,但当年抛下Dollar的人是她,她怨不得别人。
一别六年,Dollar今年十岁,在狗狗里已经是高龄。
司柏燃说:“当年你走后,Dollar每天都要打开衣柜跳进你的衣服里闻好半天。直到我从鸦儿胡同里搬出去。”
其实还有很多细节他没有提,比如那几年Dollar只要见到夏烟的照片,就会蹦起来。
它还会睁着一双无辜的圆眼睛,委屈地看向司柏燃,似乎在问:妈妈去哪里了?
每每那时,过往的回忆便在司柏燃的脑海中翻涌,一遍一遍提醒着他夏烟离开的事实。
她走得决绝,却把所有的回忆都丢给了他。
而现在,她回来了,Dollar年迈,连蹦上沙发都很困难。
“我以为,Dollar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司柏燃又说。
这句话说得艰难,又何尝不是司柏燃的心里话?
夏烟抱着Dollar,小狗在她怀里不安地挣扎,她低垂着眼眸,不知心底在想什么。
司柏燃闭了闭眼,他心底满是侥幸。
幸好,幸好她回来了。
自从司柏燃赖在夏烟这儿,两人每天早上、晚上都能看到彼此,好像又回到了当初的同居生活。
司柏燃工作其实非常忙,他虽然喜欢给夏烟做东西吃,但实际上也没多少时间。
尽管如此,他还是保证每天的早餐是他亲手做给夏烟的。
即使是做简单的三明治,他也会变换着花样,今天放蓝莓酱,明天换成新鲜的牛油果酱,每天都不一样。
然后在晨光里,他看着夏烟顶着一头未来得及打理的长发,细嚼慢咽,品尝着盘子里的食物。
这让他心底很踏实。
那长久以来不知从何处升起的恐惧感,在平淡却又真切的相处过程中,才逐渐消弱一点。
3月下旬,兰思唯飞到上海录节目,那是一档生活类的访谈节目,她是常驻嘉宾。
谁曾想没几天,上海便传来封控的消息,兰思唯被困在浦东的房子里。
夏烟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在跑步机上跑步。
兰思唯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对她说:“我这点儿够背的,本来说着要走结果阿呆非说第二天再走,让我歇歇别赶晚班机,谁知第二天就封了。”
阿呆是兰思唯现在的经纪人。
“这说明今年就是让你好好休息的,对了,你那儿东西够吗?”
“东西都够,就是出不去憋得慌。好在阿呆还有我那两个小助理都在,我们四个现在天天打麻将。”兰思唯说着笑了起来。
“你也给家里囤点儿东西,说不准北京什么情况。”她又说道。
“嗯,不够了告诉我一声,司柏燃有朋友在上海。”
“暂时没问题,这小区还挺靠谱,品牌方也送了很多东西过来。对了,你现在天天在哪儿住着?”
“我还在我租的这房子里住着。”
兰思唯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那司柏燃呢?他没跟你住一起?”
“他也在这儿住着。”
“难为大少爷了,跟你住那么小的房子。”兰思唯想到什么,好奇地问,“我一直挺想知道,你俩平时还吵架吗?”
“我俩才重新在一起多久,吵什么……”夏烟觉得她这问题很无厘头。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对着电脑坐了一下午,腰很疼。
打开书房的门,夏烟向外望去,司柏燃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腿上放着电脑,Dollar趴在他的旁边。
这房间采光好,已是下午四点多钟,客厅里依旧光线充足,一人一狗在早春的阳光里一派和谐。
画面温馨到了极点。
夏烟情不自禁牵起唇角,她对电话里的兰思唯说:“先挂了,有什么要帮忙的一定告诉我。”
司柏燃察觉到什么,抬起头看向她。
两人隔着不到十米的距离,望着彼此,眼里只有对方。
她忽然意识到,刚刚和兰思唯的对话也并不完全正确。
她和司柏燃,偶尔还是会吵架的。
只不过他们吵架的方式,和普通情侣不太一样。
比如前天的时候,夏烟因为待在家里写了一天的东西却写得很不顺,而心情暴躁。
偏司柏燃从公司回来后,一直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两居室的房子,本来便没有多大,自从多了一个人后,便更加显得局促,他们只要都在屋子里,便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那天,心情不好的夏烟忍无可忍,“啪”的一声把笔记本电脑合上,没好气地对司柏燃说:“你能不能回你家?”
司柏燃把鲜橙汁摆在她面前,倏地笑了。
这一笑,夏烟再多的脾气都没了,她瞪着他:“你笑什么?”
“你什么时候学会发脾气了?”
以前的夏烟,不管是待见他的时候还是最开始不待见他的时候,她都没发过脾气。
她性子有点冷,热乎劲儿也只是对着熟人,撒个娇虽是常事,但一不高兴绝对不会表现出来,而是不理你。
司柏燃以前最烦的就是夏烟不理他。
反倒是现在这样,司柏燃觉得新奇。
“我一直都有脾气。”
司柏燃搬了把椅子坐到她旁边,揽住她的腰:“你家不是我家?你想把我和Dollar赶哪里去?”
夏烟看着他一脸笑意,忽然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
怎么能笑得这么开心?
司柏燃拍开她的手,下一秒,就低头吻了上去。
两人在狭小的书房里闹做一团。
那段日子其实很不太平,东航飞机失事,上海疫情形势严峻,每一件事都牵动人心。
而他们就躲在这小房子里,任俗世纷纷扰扰,偷得浮生半日闲。
那时,司柏燃真的以为,这次他们可以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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