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星夜,肺腑衷肠(二更)
安六合后半夜还是没睡成。
周中擎酒醉过度, 半夜吐了。
幸好她早有准备,提前拿了个盆进来。
等她手脚利索把他吐出来的脏污倒了,又去厨房给他端了漱口水、凉白开和醒酒汤过来。
周中擎胃里翻涌得难受, 虚弱地靠在她肩头, 满是愧疚:“熏着你了吧,你也不嫌弃味儿冲, 你出去吧, 我自己来收拾。”
“你我夫妻,什么嫌弃不嫌弃的。”安六合准备了薄荷叶,拿出来一片压在了舌头下面, 等周中擎漱了口喝了水和醒酒汤,也给他舌尖下塞了一片。
再把漱口水倒了, 点了一节球序香蒲, 净化一下空气里的酸味。
屋里的空气有些浑浊, 周中擎自己挺过意不去的, 便干脆起来了, 拉着安六合的手, 出去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看那弯弯的月亮,看四周山野里飞舞的萤火虫。
周中擎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这么邋遢, 一时半会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总觉得自己的形象大打折扣。
安六合却根本没放在心上,她靠在他肩膀上,看那漫天流光, 感慨道:“不过是宿醉吐了一场, 这算什么?将来要是咱们还能再有个孩子, 到我坐月子的时候,你不得伺候我?光是恶露就要排一个多月,到时候我是不是也要担心你嫌弃我?”
“那当然不会,我怎么会这么想呢。”周中擎赧然,他明白她的意思,可这到底是两码事,一个是生育带来的天然的生理反应,一个是他逞强要面子,非要把自己灌成这个鬼样子。
不一样的。
他反手搂着安六合,下巴蹭了蹭她的脑袋:“老婆,咱不说这个了,总之我希望我每次在你面前都是帅帅的香香的,而不是像今天这样臭烘烘的。”
“那你下次少喝点,小心喝个胃穿孔出来。”安六合确实不太愿意他喝太多,但她也知道情况特殊,毕竟连大哥都回来了,这样的盛况一辈子可能也就这一次,所以放纵一下无可厚非。
所以她不怪他。
周中擎点点头:“对了,跟你说个事儿。”
“嗯?”安六合坐直了,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不见得已经清醒过来的男人。
周中擎确实没有完全清醒,但他记得自己迷迷瞪瞪的时候跟九州说胡话了,于是他把之前在安六合跟安五湖出去后,他去厨房找醒酒汤时跟九州说的话提了一嘴。
安六合当然是震惊的,她猛地握住周中擎的手,恍然大悟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五嫂既然愿意生孩子,那说明她是在乎五哥的。哎呀,你看我,灯下黑了不是,幸亏你提醒了九州一句。现在就是不知道九州有没有点拨五哥两句。我五哥这个人最斯文了,知道五嫂有那样的经历,肯定舍不得做什么大动作的事,哎呀,我真笨。”
“你不是笨,你是关心则乱,只缘身在此山中。我就不一样了,我对五哥没什么感情,可以抽离出来清醒地分析一下。依我看,九州挺关心五哥的,搞不好今晚就会点醒他。总之,你要是不放心明天可以私底下问问九州,千万别去问五哥,男人嘛,要面子,五嫂估计也是照顾他的颜面,所以很多事情自己默默隐忍下来了。”周中擎不无感慨地想着,果然咱们国家的传统女性都是习惯隐忍,默默承受的。
这跟几千年前来的道德约束不无关联。
但他不希望安六合也这样。
于是他握住安六合的手,叮嘱道:“老婆,我是说如果,如果有天我哪里让你不满意了,不舒服了,你不用顾及我的颜面,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我脸皮厚,没关系的。”
“我知道你脸皮厚,城墙在你面前都自愧不如呢。”安六合打趣道,“所以这话不就绕回来了,道理你也会讲,为什么自己醉酒吐了一次就不好意思了?你好的一面我欣赏,你邋遢的时候我也不会疏远你,我在乎的是你胃舒不舒服,嗓子有没有被胃酸刺激得难受,而不是在乎你身上有没有酒味,吐了之后难不难闻。你要坦然一点,好的坏的,美的丑的,都要让我看到,不要跟我藏着掖着。我也一样,要是真有再次生育的那一天,我是不介意使唤你给孩子洗尿布,给我洗床单的,你可不许偷懒哦。”
“当然不会。”周中擎才不会觉得女人家的经血是污秽的,是不吉利的。
他只是好奇:“咱俩在一起也快两个月了吧,怎么没见你来过那个?”
“嗯,我正好跟你说说这个事儿。”安六合知道这话题是绕不过去的,便把自己在异世修炼斩赤龙的事情跟周中擎坦白了。
“我也不清楚不能行经之后还会不会排卵,我打算抽空去做个检查,看看卵巢什么的是不是正常的。要是真的不能再生了——”安六合直视周中擎的双眼,她不想欺骗他,但她也不想跟他分开。
她是个自私的女人,愿意用一辈子弥补他,如果真的不能生的话。
周中擎却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生儿育女也不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周总理都没有因为夫人不能再次生育而做个负心汉,你觉得我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吗?再说了,咱们不是有三个孩子了,还怕将来这偌大的家业没有人继承吗?”
“你真是这么想的?”安六合虽然猜到了他不会为难自己,也不会因为这事跟自己分开,可真到了跟他袒露心意的时候,她还是感动的,也是有些许的内疚的。
毕竟几千年的传统了,生儿育女几乎是每个家庭必须经历的人生历程。
而这个男人,居然真的不在乎她斩赤龙了,居然愿意拿周总理来对比自己,她的心情无法用言语来描述,问就是一句话:妇复何求?
她紧紧地抱住了周中擎,泪水里有宽慰也有喜悦,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遗憾和惆怅。
她亲吻他的眉眼,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我是真的想跟你有个孩子的,不管是儿是女,好歹是咱们骨血的延续。我会尽量试一试,要是真的做不到,我只能跟你说抱歉。但是你既然答应我了,将来就不可以因为生育的事反悔,你不可以背叛我,不然我跟你急。”
“傻不傻啊你,我对孩子的事看得很淡,有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没什么遗憾,有你和这三个孩子我就知足了。好了,不哭了,再哭我可心疼了。”周中擎亲吻着她的泪水,把她摁在怀里,像哄小孩那样,耐心拍打着她的后背。
拍着拍着,他怀里的女人没动静了。
周中擎低头一看,她居然睡着了。
他笑着把她抱起来,回屋去了。
屋子里的球序香蒲已经燃尽,先前酸涩难闻的味道尽数散去,只剩下淡淡的花草清香。
他小心翼翼地把安六合放在床上,守在她身边,静静地捋了捋她的长发,手背贴着她姣好的面部轮廓,像是要把她这酣眠的样子描绘下来。
他的嘴角噙着笑,情到浓时,忍不住低头轻轻在她的唇瓣上啄了一口,甜的,世上第一甜。
远处传来鸡鸣声时,周中?????擎起床做早饭去了。
今天是个平凡的日子,他们是对平凡的夫妻,是平凡的一家五口,哦,不,算上大黄,那就是六口。
五人一狗,饭菜多多。
不一会,烟囱里袅袅升起白烟,食物的香味俏皮地往安六合肺腑钻。
她被香醒了。
刚起床刷了牙,就看到英招从厨房出来了。
小家伙醒的还挺早,正笑嘻嘻的一蹦一跳的,不知道遇到什么好事了。
安六合好奇,去厨房看了眼,发现周中擎手里攥着一枚珠子,像攥着什么宝贝似的,笑得连眼睛都看不见了。
她问了一声,才知道英招给周中擎补上了迟到的生日礼物,一枚记录了他们婚礼的驻影珠。
安六合实在是惊喜万分,跑过去蹲在周中擎身边,接过珠子看了看。
这珠子里面像是有个小小的世界,将那值得永恒铭记的一幕活生生地保存了下来。
她可开心了,指着里面骑着高头大马的周中擎:“哇,我都不知道你骑马这么帅气,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就是威风!”
“你想骑吗?有空我教你?”周中擎把最后一把柴火塞进灶膛,搓了搓她的脑袋,起身去灶台忙活了起来。
安六合坐在他坐过的小板凳上,应道:“好啊,对了,那马是哪里来的?”
“还能是哪里来的?苏继善从骑警那边借过来的。说起来他为了咱们的婚礼也是费尽心思了,回头请他到家里来吃顿便饭感谢一下吧。”周中擎是真没想到苏继善给他们安排的是传统的中式婚礼。
花轿,马驹,吹打班子,一个不落。
真是让他意犹未尽得很呢。
安六合没意见:“正好大哥还在岛上,你之前不是还考虑要留块地建机场嘛,苏继善也有这个想法,虽然你俩一个想军用一个想民用,但是大哥都能帮着参考参考。”
“行,你安排一下,趁大哥还没走,赶紧帮忙把地方敲定下来,虽然一时半会可能审批不下来,资金也是问题,可总得未雨绸缪嘛。”周中擎笑着把葱花撒进粥里,盛饭。
小杰也起床了,闻着味儿直扑过来,抱着周中擎的腿仰起小脑袋:“爸爸你做了什么好吃的,你好厉害,什么都会。”
周中擎笑着把他抱起来,让他看了看锅里香喷喷的瘦肉粥:“我还剥了几个咸鸭蛋,你小子不是喜欢吃蛋黄吗?等会蛋清都给我。”
“好哎,爸爸你真好!”小杰毫不吝啬地在周中擎脸上香了一口,留下了亮晶晶的口水印子。
把周中擎美得不行,第一碗就盛给了小杰。
安六合哭笑不得,看这爷俩互相拍马屁,真是满满的幸福。
她去屋里把蕾蕾抱出来,端屎把尿,再用纱布沾点牙粉给她擦擦小乳牙。
还没洗完脸呢,蕾蕾就嚷嚷起来了:“饭饭,饭饭!”
安六合无奈,没办法啊,当爸的厨艺太好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这不,闺女被香到了,脸都不肯洗了。
只好随便擦了擦,把她抱过去一起吃。
要说这小妮子是真的讨人喜欢,居然自己抓起勺子,第一勺不喂自己,而是歪歪扭扭的洒了一大半,伸向了坐在旁边的周中擎。
周中擎受宠若惊,凑过来啄了一口:“唔,我闺女真孝顺。”
蕾蕾不满意他只是跟勺子亲了个嘴,非要把勺子塞他嘴里了,才奶声奶气地笑了:“饭饭,爸爸,吃。”
“哎呦喂,我这小外甥女都会说话了!”安一方正好过来,他想看看周中擎是不是醉太狠了还没起来,特地找九州熬了暖胃的药。
没想到一来就看到这一大家子围着一个小桌子,在院子里吃早饭呢。
看得他怪羡慕的。
他走过来,把汤药摆在周中擎面前:“先把这喝了,九州四点就起来了,特地给你熬的,暖胃醒酒,还养身。据说是放了什么山楂,什么枸杞,还有肉苁蓉还是什么,哎呀,反正他说得一套一套的,把我说迷糊了,没记住。”
安一方笑呵呵地坐下。
周中擎接过汤药一饮而尽,味道怪怪的,苦里有点甜,甜中还带了几分涩。
安六合就坐在他旁边,自然闻到了味儿,她耳根子红红的,没有声张,准备等会再去收拾九州。
这小子,怕是担心周中擎遇到跟五哥一样的问题,偷偷在里面放了点那什么的药。
她真是哭笑不得。
想想还是算了,反正周中擎是个外行,不懂这里头的玄机。
至于他会不会晚上来劲了折腾她……
反正他平时也没少折腾。
不管怎么说,这种话安六合没办法跟九州说出口,全当是给周中擎补身子了,反正喝了也没什么损失。
她趁着这会儿吃饭跟安一方说了说机场的事,约了个时间。
安一方正好无事可做,便干脆说道:“妹夫,我跟你去岛东看看吧,总得让我实地考察一下才好下结论。”
“行啊,那走,咱一起吧。”周中擎擦了擦嘴,等细嚼慢咽的英招吃完,抱着空碗去洗碗。
安六合拦住了他:“行了,我来吧,你赶紧带大哥去办正事。”
“辛苦你了老婆,下次我洗。”周中擎没有跟她争,走过来抗上小杰,跟安一方一起走了。
小杰一听到今天依旧可以跟爸爸一起去军营那边,高兴坏了,到了车上就忘了昨天的教训,不一会就嚷嚷起来:“爸爸,快点,再快点,我要飞起来啦!”
周中擎没敢回头,他怕看到他老婆那吃人的眼神,偷偷降低了一点车速,等到拐过弯了,也没敢提速太多。
反正小杰感受不出来,只管咋咋呼呼:“大舅,我好喜欢坐摩托车啊,大舅你会开吗?”
“会啊,大舅还会开飞机。”安一方自豪着呢,他曾经可是正经的空军飞行员。
小杰羡慕坏了:“飞机啊,飞机长什么样,比鸟儿大吗?”
“飞机啊,飞机比坦克还大呢。”安一方故意馋他,“等小杰长大了,要是想飞也可以学嘛。做个光荣的空军飞行员,也让你爸妈脸上有光啊。”
“真的吗?我也可以学?”小杰开心坏啦,到时候就可以真的飞起来了。
安一方捏了捏他的小爪子:“那当然,虎父无犬子嘛,你可要做个优秀的接班人啊。不过你现在还小,要做的头等大事就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长身体,知道了吗?”
“好!我听大舅的话!”小杰兴奋地张开双臂,小小的心里,已经不期然种下了飞行梦的种子。
到了岛东,周中擎先带安一方看了看他们的军部接待大厅和附近的招待所,看完之后继续往北,路过军部大院,再前往露天的校场,和正在建设的室内训练场。
最终他们两个带着小杰来到了最北端的一大片空地,周中擎指着这一片并不平坦的地界:“大哥你觉得这边怎么样?海岛的位置特殊,承担着第一道防线的重大责任,肯定少不了防空的力量。我准备在这边建一片军事专用的码头,要是以后有了航母,可以从这里启航,战斗机也从这里起飞和降落。”
“嗯,这个位置很关键,北对南朝鲜,南邻小鬼子,是得好好规划一下。我的建议是,直接向中央申请,找个更高级别的首长过来拍板,这样的话,你们可以得到优先级更高的资金支持。你的想法不错,航母,战机,往后还得有地对空导弹,空对空导弹,都得准备起来啊。”安一方环视一圈,觉得这里的战略位置太重要了。
可不能小打小闹啊,要正经当做一级海港军事重地来对待。
那么相对应的,周中擎的级别肯定不够看,这么大的项目,还是得找个更有分量的首长过来。
周中擎琢磨了一下:“我们军区最好说话的邵政委去罗布泊了,首都那边的我不是很熟悉,大哥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推荐吗?”
“何必舍近求远呢?你可以去找秦瀚嘛,这座海岛不管怎么说都是横在江省自己家门口的,他们肯定比谁都重视。加上通市和南市离得都不算远,这两个地方都有船舶厂,也都有海军基地,找他们支援一下肯定更方便一点。当然,你也得给人家一点好处,比如以后军备方面的合作,可以跟那边的军工厂一些优先权。要是合作顺利,你也可以慢慢游说,让他们干脆到岛上开个分厂什么的,壮大一下你们自己的军备力量嘛。”安一方知道东省和江省为了这个海岛争得很不愉快。
但是海岛可以做个和事佬两头蹭好处嘛,只要不拉偏架就行。
别看安一方是搞技术的,其实他对政治也有自己的见解,他对周中擎的建议取的就是中庸之道,两不得罪。
再者,真要是周中擎有什么事都找原来的上司求助,那江省这边的军区多少会有想法的。
现在正好,邵政委不在,他去找秦瀚出面合情合理,邵政委也挑不出错来。
周中擎恍然?????大悟,笑着应道:“确实是个好法子,幸亏大哥提醒了我,不然我真要犯糊涂了。”
“你还年轻,多看多想多做,少说。”安一方拍拍他的肩膀,又去周围考察了一圈,越看越觉得这地方不错。
“我有预感,现在只是艰难时期,过度阶段,用不了二十年,产业重心肯定南移,你得提前把这里准备好,到时候可以作为缓冲地带,精挑细选,挑些工业底子好的产业接手过来,发展成你们的军工产业,既可以守岛,又可以创收,两不耽误。”安一方是有点政治嗅觉的。
他看好这里,希望妹妹妹夫多多准备,到时候才有能力站在风口上,成为弄潮儿。
他们两个又谈了很多很多,一路从北往南,走回了军部大院儿。
瞅着时间不早了,也该吃午饭了,周中擎便让安一方去大院里等着,他去看看苏继善有没有时间过来。
安一方正好参观参观,便拿上钥匙领着小杰进来了。
打开屋门,便看到摆在西屋的好几只大箱子,他一时好奇,问道:“这些都是什么?”
周中擎不在,小杰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只隐约记得这东西好几天前就搬过来了。
他想了想,说道:“好像是礼物。”
“什么礼物?”安一方没有擅自打开别人东西的习惯,但他看着这几个大箱子,总觉得里面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等周中擎接了苏继善和安六合以及两个孩子过来,安一方特地把他叫到旁边小声问了问。
周中擎自己也没开过箱子呢,他只知道里头是邵政委送他的新婚贺礼,至于里面到底有什么,那真是一头雾水。
于是他琢磨了一下,去厨房把安六合叫了过来,掩上门,夫妻俩当着大舅哥的面,一起打开了第一个箱子。
第102章 他的读书梦
安六合没想到这一箱子都是书。
其中有一些是绝版的古籍, 看成色,保护得很好,不知道邵政委从哪里弄来的。
这些古籍涉及的知识面挺广泛的, 上至天文下至地理, 徐霞客郦道元王贞仪等相关的著作不少,比如《徐霞客游记》、《水经注》、《星象图解》。
第二箱子则是传统文化的经史子集, 县志、地方志、风土人情、志怪小说等等。
安六合简单地翻了翻, 大为震惊。
至于第三个箱子里头的,则是一些国外的经典哲学著作和知名度很高的小说合集,第四只箱子里的, 则是一些世界各地从工业革命开始以来相继产生的一系列新思潮新革命相关的文献和杂志,其中就包括俄国十月革命相关的书籍。
最后一箱子, 则是一些相对杂学的书籍, 有关于西方绘画史的, 也有国画相关的一些古籍, 还有一些字帖, 一些明朝遗留下来的认字读物等等。
其中一本, 是明朝洪武初年的识字图书《魁本对相四言杂字》。
安六合翻开看了看,很是惊叹, 虽然里面都是繁体字,但每个字都配备了对应的插画, 对启蒙阶段的孩子来说,无疑是一本非常形象生动的科普读物。
给小杰用正好。
她如获至宝,把这本书单独拿了出来,不准备放进去了。
其实不光是小杰, 妇女互助会的扫盲班也能用上。
她可以兼顾一下, 在教导小杰的同时抄录几本, 交给互助会使用。
这么想着,她直接问周中擎:“这本书我拿走了,你没意见吧?”
“大舅哥,你可得给我评评理,我媳妇这么跟我说话,是不是把我当外人了?”周中擎不满得很,这都说的什么话。
安一方哈哈大笑:“哎呀呀,这都是好书啊,我就不耽误你们两口子打情骂俏了,你们慢慢看,我出去凉快凉快,哈哈哈。”
安一方一走,安六合就捶了周中擎一拳头:“贫嘴,我问问怎么了,谁知道是不是你跟邵政委要来有特别用途的。”
“真不是我要的,我就是跟他感慨过一句,小时候没钱上学,就去村口的学堂那里偷听,还挨过打。估计他记在心里了,所以给我搜罗了这么多书送过来当新婚贺礼。”周中擎其实挺感动的。
他启蒙得不算晚,奶奶和姥姥在世的时候就相继教导过他读书认字,可没等他学出个所以然来,两位有文化的长辈就一个接一个离开了他。
还是他后来参了军进了部队,才有机会接触到那些红色读物,也因为跟部队里的战友们交流频繁,所以跟着学了不少的古诗词。
可这些都不是系统化的,不是成体系的,属于今天有人背一首咏鹅他就跟着学一学,明天有人吟诵一首沁园春雪他就跟着抄一抄的水平。
所以这些书对于他而言,其实就是无价之宝。
他很感动,也特别的兴奋。
要是有时间把这些书全都看一遍学一遍,那可真是让他的海岛生活又平添了一份色彩。
是的,他虽然是个大老粗,可他向往知识,渴望墨水,想做个可以出口成章胸中有丘壑的文化人。
而邵政委这种润物无声的做法,真不枉他把他当做高堂敬上了那一杯茶水。
周中擎把五只箱子全都合上了盖子,搂着安六合,心情激荡,久久不能平息。
安六合也没想到,邵政委居然是想圆他的读书梦。
她忽然特别心疼她的男人,她挽住了他的胳膊:“那我陪你一起看。”
“嗯,晚上咱们把这些书整理一下,做个分类,从哪一类开始读,我听你的。”毕竟他媳妇比他有文化多了。
安六合依偎在他怀里,默默点头:“好。”
中午饭不算多丰盛,因为这是临时起意的,所以安六合没能来得及准备太多的菜蔬,不过好在这里离军部食堂不远,所以她赶紧去买了点食材过来。
今天她要做个贤内助,让那三个大老爷们儿谈他们的正事去。
饭菜端上桌的时候,葛长征从外面回来了。
他看着忙进忙出的女人,搓了搓被香味熏得差点流口水的腮帮子,随后默默收回视线,往自己家里去了。
华念君不在家里,葛强跟葛丽自己做的午饭,兄妹俩厨艺很不够看,饭是夹生的,菜里没有一滴油不说,还全给炒糊了。
葛长征叹了口气,一边认命地刷锅,一边不解地问道:“不是跟你们说了吗,军部食堂已经交了你们的伙食费了,你俩到点去吃就行。”
“不去,那边的叔叔们都议论我们,我受不了这个气,再也不会去了!”葛丽气鼓鼓的,一把扔了炒黑的铲子,蹲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南边的安阿姨家。
越看越觉得委屈。
她忍不住嘤嘤啼哭了起来:“都怪你,这么好的安阿姨不要,非要娶这个女人,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你娶了她跟虐待我们有什么区别?”
葛长征虽然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可被亲闺女这么说出来,无疑于用刀子扎他的心啊,他脸上挂不住,一把扔了刷锅的丝瓜囊,骂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你们就一点错都没有吗?我怎么跟你们说的,忍着点,等她生了孩子就好了,你们听了吗?大小姐脾气谁受得了你,还好意思说别人呢。”
“我不管,我不要这个妈,你赶紧跟她离了,重新娶一个,就算不能撬走周叔叔的墙脚,起码也要找个跟安阿姨差不多的,不然我跟我哥不如死了得了。”葛丽越哭越大声,压根不在乎被隔壁听见。
可安六合根本不想掺和他们家的破事,只当没听见。
她把最后一盘菜上完,便招呼大家一起坐下吃饭。
苏继善毕竟是岛上的一把手,葛长征回来了他也不好当做没看见,便问了问安六合能不能卖他一个面子,让葛家的一起过来。
安六合知道他会开口,所以早有准备,道:“要喊你自己去喊,我不反对,但也不会委屈自己去邀请他们。”
苏继善叹了口气:“你啊,还是太年轻了,面场上的功夫总要做一做的。”
“我知道,但我不想做,你快去吧。”安六合有自己的打算,她要去把冬妮嫂子跟她家的三个皮猴子叫过来。
不然光是盯着葛家一家人的脸她都吃不下去。
苏继善起身,往葛长征家去了,安六合便也起身去了隔壁。
等这三家人全都坐下准备开饭的时候,在外面闲逛了一上午的华念君回来了。
她一看家里没人,便气得不轻。
再一看,好家伙,都在安六合那边呢,还其乐融融,谈笑风生。
可把她恶心坏了,再一看,苏继善也在,只得压着怒火,厚着脸皮跑了过来:“苏叔叔,你怎么来了。”
是的,她得管苏继善喊一声叔叔,毕竟苏继善跟华江山是有交情的。
苏继善表面功夫一流,笑着问了问安六合:“介意再添一双筷子吗?”
安六合不说话,看向了葛长征:“葛副旅长,记得散席后给我伙食费啊。”
这等于是默许了,苏继善便让葛?????强去自己家再搬个凳子过来。
葛强一脸的不乐意,还是葛长征瞪了他一眼,他才不情不愿地起来了。
最终不光是加了一个板凳,一双筷子一只碗,还干脆又加了一张桌子,两张桌子拼在一起,华念君坐在了最外面的那一边,除了苏继善,所有人都对她陌生而疏远。
她刚想伸筷子夹菜,就被葛长征用筷子摁住了,拿起公筷放在她面前:“用这个,听话。”
听话二字加重了语调,华念君就是再傻也知道这会儿不适合耍小性子,便深吸一口气,换了公筷,默默夹了筷子水煮鱼。
吃到嘴里,滋润在舌尖和胃里,她有那么一个瞬间,羡慕起了安六合的孩子。
这个女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样样精通?
她到底还是人吗?
华念君不信这个邪,又夹了一只粉蒸蟹,天哪,好吃到她想厚颜无耻地赖在这里不走了。
又夹了一筷子麻婆豆腐,更是正宗到让她狂吃了两碗米饭。
众人看着她那狼吞虎咽的样子,不免有些意外,这是饿死鬼投胎吧?
刘冬妮干脆打趣道:“呦,葛副旅长,等会你可得多给一份伙食费啊,你媳妇一个人吃了两个人的份呢。”
“应该的,应该的。”葛长征讪讪的,很有些无地自容。
这个女人怎么回事,搞得好像他饿了她好几天没给饭似的。
不过他得承认,安六合的厨艺是真的好,他也想添第二碗饭。
可安六合早就看出了他的想法,直接把他的念头掐灭了。
她看着准备起身添饭的葛长征,笑得灿烂:“不好意思,最后一碗是给我男人的,谁也不能碰。”
葛长征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厨房走:“我吃饱了,我就是倒点水喝。”
“水在我这,你回来吧。”安六合指了指她身后凉着的一海碗凉白开。
葛长征实在骑虎难下,却也只能强撑到底,回来倒了一点在自己碗里,坐下后借着谈论机场的事掩饰自己的尴尬。
安六合低头,继续喂蕾蕾,小妮子饭量大得很,已经跟她两个哥哥吃得差不多了。
小嘴叭叭的,一张开就连勺子一起吞进去。
一碗鸡蛋羹吃得连渣都不剩,一边吃一边指着安六合碗里的米饭:“米米,吃米米。”
安六合最终没吃几口,全喂给这小妮子了。
一旁的小杰看得眼馋,也闹着要她喂,她却没有惯着小杰,道:“你是当大哥的,自己吃,实在想偷懒,找你爸或者大舅喂,我又没长三头六臂。”
小杰一想也对,便把自己的碗推到了安一方面前:“大舅,米米,吃米米。”
安一方哭笑不得,知道他是故意学蕾蕾撒娇呢,便笨手笨脚地喂了一勺子,结果喂得小杰满脸都是。
周中擎看不下去,接过勺子亲自投喂起来。
小杰笑嘻嘻的:“还是我爸爸好。”
安一方表示强烈赞同,一个劲竖大拇指:“你爸可是世界第一好的爸爸,你将来长大了也得孝顺他哦。”
“我长大了开飞机带爸爸一起飞!”小杰兴奋地张了张“翅膀”,还想着大舅给他营造的飞翔梦呢。
周中擎恰到好处地把一勺鸡蛋羹塞他嘴里:“是嘛,我儿子真有本事,那老爸可得加把劲,多喂你几口,让你快点长高高了。”
“好,多吃几口,长高高!”小杰笑眯眯的,也把一碗鸡蛋羹吃了个精光。
他看着一旁细嚼慢咽的英招,很有孔融让梨的精神:“我吃饱了,英骏你也要爸爸喂吗,我把爸爸让给你。”
“不要,我自己吃。”英招摇摇头,小杰羞羞羞,这么大了还要爸爸喂,他才不学小杰。
他看了眼旁边闹着吃米米的蕾蕾,干脆挖了一勺自己碗里的鸡蛋羹,塞她嘴里去了。
蕾蕾咬住了他的勺子不肯撒嘴,显然对他不打招呼就投喂的行为有所不满。
英招想把勺子抢回来,蕾蕾却死活不肯松开,英招一急,小嘴一撇,差点哭起来。
安六合赶紧哄了哄,把蕾蕾的勺子让给了英招:“好好好,英骏乖,英骏用蕾蕾的。”
英招看着蕾蕾的勺子,再看看自己被霸占了要不回来的勺子,只好勉强接受了交换。
一旁的葛强跟葛丽羡慕死了,也看向葛长征:“爸,我也要吃米米,我也要你喂。”
葛长征都快气笑了:“你俩多大了,也好意思说这种话?自己吃。”
葛强是有点大了,可葛丽才六七岁,也是个宝宝呢,于是她不干了,哭着闹着要葛长征喂。
葛长征做不来这么仔细的事,只好往旁边坐了坐,把葛丽抱到自己跟华念君中间:“君君,你帮忙喂喂,丽丽从小没了妈,拜托你了。”
华念君盯着葛长征,心里有一万句你他娘的想骂,到底是看在苏继善的面上没有骂出口。
她拿起勺子,气鼓鼓地挖了一勺米饭,硬邦邦地怼到了葛丽嘴里,直接把小姑娘的牙龈怼得出了血,痛得葛丽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华念君委屈死了,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气得把勺子一摔,骂道:“哭哭哭,你多大了整天就知道哭?人家蕾蕾还不到一岁,要大人喂那是理所应当的,小杰也不到四岁,要大人喂那叫可爱。你呢?你六七岁的大孩子了,怎么好意思的?”
“君君!你别这样,会吓到丽丽的。”葛长征心疼坏了,照顾孩子他是没本事的,可指责别人不会照顾孩子他还是头头是道的。
可华念君压根不想照顾这两个拖油瓶,怪叫道:“我哪样了?你让我喂我喂了,是她自己矫情,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什么都怪我你就没责任了是吧?那行,那你喂啊,别找我啊,又不是我的女儿,凭什么啊!”
眼看着华念君就要愤而离席,葛长征只好继续跟个唐僧念经似的,嘀咕道:“我说你什么了?我只是希望你温柔一点,别跟孩子大呼小叫的,丽丽从小没有妈,你就不能让着她点,她还是个孩子啊。”
“喂,你搞清楚好吧!我也从小没妈,你也没让着我啊。怎么了,她没妈就全世界都欠她的?我没妈我就活该是吗?葛长征你有病吧你!”华念君急了,抄起桌子上的碗就给砸了。
葛长征一看,也来劲了,筷子往桌子上一拍,起身拽着华念君就往外面院子走去。
眼看着这夫妻俩就要打起来了,老好人苏继善只好也放下筷子,赶紧出去劝了劝。
安六合淡定地看着,时不时给一旁诸葛鸣的儿子们夹个菜,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刘冬妮也没掺和那边的闲事,而是夹了筷子五花肉送到了蕾蕾嘴边:“好闺女,你还小,不能吃肉肉,就尝个味儿,啊。”
蕾蕾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唔,真香。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张开了嘴巴,想大吃一顿。
结果小嘴刚动了动,肉肉就飞走了。
急得蕾蕾奶声奶气地喊道:“肉肉,肉肉!”
刘冬妮笑着把肉给了小杰:“蕾蕾乖,等明年这时候啊,婶婶给你做,想吃多少吃多少,好不好?”
“唔,哇——”蕾蕾嚎啕大哭,把刘冬妮心疼得不行,赶紧把孩子抱起来,去外面院子荡秋千去了。
不一会就传来小妮子咯咯大笑的声音。
安六合无奈地摇摇头:“冬妮嫂子要是真的生个女儿,搞不好要成个女儿奴哦。”
“哈哈,女儿奴好啊,你要是再生个女儿,也给她带,自己倒是省心了。”安一方看出来了,这刘冬妮是真心想要闺女,也是真心把蕾蕾当未来儿媳妇在哄了。
虽然现在言之尚早,可要是刘冬妮做蕾蕾的婆婆,其实也挺好的,这嫂子看着就是个实心肠的,面善,性格也好,是那种大大咧咧不记仇的性子。
而且她遇事拎得清,席上葛家闹成那样,她并没有做滥好人去劝和,而是站在了他六妹这边,只当没看见。
可见这个嫂子是有大智慧的。
于是安一方随口调侃了一句。
却闹得安六合红了脸,她还不一定能不能生呢,现在说这个,简直羞死人了。
可她也不好埋怨自己大哥,只好装没听见。
倒是周中擎应和了一句:“我看行。”
安一方哈哈笑着,起身倒水去了。
不一会苏继善回来了,这饭他还得吃,难得来一次,吃完再说。
于是安六合他们便陪坐在一旁,又聊了会。
直到去海上找诸葛鸣的小兵过来回话,说他马上就来,众人才起身,收拾收拾碗筷,准备去诸葛鸣家里再聊一会。
诸葛鸣姗姗来迟,因为他今天在海上放风。
光是留在岛上做将士们的思想工作也怪闷的,他会三不五时的去巡逻艇上看看,顺便找找手感,免得长时间担任文职,连看家的本事都给忘了。
所以他来得有些晚了。
他这一来,葛长征赶紧丢下华念君也赶了过来。
因为大家说到重头戏了,要去南市军区找秦瀚。
找秦瀚肯定少不了葛长?????征啊,他要是不去,秦瀚肯定怀疑他在岛上惹是生非了。
所以他很积极,主动请缨:“我陪你们一起过去吧,我舅这人是个臭棋篓子,你们去不一定能找得到他。”
“行,那就趁我大哥没回沈阳,你们一起过去商量看看吧。”安六合瞅着现在才下午一点半,现在去南市也来得及,就直接坐船,不走连城了,从海上直奔通市,再从通市的入海口逆行江上,从长江航道上直奔南市而去。
全程水路,一只巡逻艇就可以搞定。
周中擎也是这么个想法,不过这么一来,海岛的安全就得留个人盯着。
谁比较合适呢?
众人齐刷刷看向了诸葛鸣,诸葛鸣一脸哀怨:“凭什么?难得有机会出去溜达,也不带上我。”
“行了,你就别闹情绪了,下次需要外出办事就让你去。”周中擎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这么说定了。
下午两点,一行人分作三路。
诸葛鸣巡岛去了,跟别轲在海上汇合,决定今天不换班了,一直要坚持到周中擎他们回来。
安六合跟刘冬妮一起,照看三家的八个孩子。
周中擎,葛长征,苏继善,安一方,四个人出发,往南市去了。
南市是苏继善的老家,好久没回来了,他挺激动的。
他站在船头,意气风发,很想大喊一句:江东父老,我老苏回来啦!
周中擎看出来他很有些雀跃,明显不如平时沉得住气,不免有些好奇:“老苏这是想家了吧。”
苏继善老脸一红:“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周中擎信他个鬼,忽然问道:“你怎么不把老嫂子一起带来岛上?该不会是你擅自做主,老嫂子生气了吧?”
这话瞬间让苏继善炸毛了,他白了周中擎一眼:“你懂什么,去去去,陪你的大舅哥去。”
周中擎笑着回了船舱,他毫不怀疑,自己猜对了。
老苏这属于阔别了媳妇终于有机会能见上一面的激动和雀跃,所以沉不住气了。
看来他跟他媳妇感情应该不错,而他来海岛这事,估计他媳妇是反对的。
其实很好理解,当时的岛上一片荒芜,苏继善作为江省书记的秘书长,居然放弃了现有的一切,跑去海岛白手起家了,这在大多数人眼里属于妥妥的壮士断腕自毁前程了。
能被理解才怪了。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周中擎是佩服苏继善的魄力的。
他来海岛肯定夹杂了很多个人利益的考量,这不耽误他是个有眼光的有决断力的创业者。
毕竟这世道,又有几个人是真正大公无私的呢,谁不想要名声权利金钱和地位。
说不屑的只有三种:一种是有了,觉得不过如此;一种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最后一种是有比那更在乎的事情要追求,所以把权利地位放到了次要考量的位置。
周中擎就是最后这一种人。
他更在乎家庭,在乎老婆孩子,因为那是他从小就缺失的,他需要一个家,他渴望一个家。
如果其他的因素跟这个需求产生冲突,他肯定会放弃其他的因素,只守卫他的小家庭。
他就是这么一个没出息的男人,他不无自嘲的想着。
耳边传来大舅哥的惊叹,周中擎收回思绪跟着看去,但见通市的船舶厂从眼前的江面上徐徐后退,造了一半的大型船舶正在陆地上遥望着前方的海洋,鲜红的五星红旗在厂房上空飘扬,旁边是同样迎风招展的八一军旗。
是啊,建军节就是明天了,今天都七月三十一号了。
他也该准备点什么,不如就让岛上的将士们来一次内部大比武吧。
这么想着,周中擎收回了视线,好奇地看向了安一方:“大哥,做航空模型很费钱吗?”
“要看怎么做,如果只追求一个外表的形似,其实可以降低标准,花钱很少,如果想做到起码的起飞,并在空中飞行一段距离,那花的钱最起码要翻个十倍八倍的。”提到航空模型,安一方就想到了自己那个七妹夫,不免有些担心。
担心那小子为了航模忘了老婆。
还好现在还没有孩子。
周中擎问了问具体的花费,现在赶制怕是来不及了,但是可以等建军节之后再发放奖品嘛。
于是他还是做出了决定,道:“那行,我跟你定制一批,三个规格的,中看不中用的,中看也中用的,中看,中用,还能飞上一大段的。最好的定三架,中等的十架,光有样子的五十架。我要给岛上那帮小子一点甜头,不然光是练兵守岛的话,业余生活不够丰富啊。”
“行,这事交给我了,最迟八月十五号,肯定都给你送过来。到时候我就不来了,让鞍钢的船帮着带过来就行。”安一方没意见,他也希望航空模型可以激发更多人对航空事业的兴趣。
毕竟,咱们国家这方面还是零基础啊,一切都要仰人鼻息,日子难熬哦。
从无到有是需要一个过程的,兴趣为先,最容易吸引新生力量的加入。
周中擎豪情万丈,他觉得没问题的,别人不论,起码别轲就是个狂热分子,到时候真要是能专攻一个方向,岛上也可以努努力建造对应的加工厂嘛。
毕竟飞机的制造流程他还是清楚的——飞机并不是小打小闹的小机械,并不能做到在单独的一个厂家那里完成所有的零部件生产和组装工序,国外的成熟做法是,各做各的零部件,最后再到总装厂装机成型。
这其中,最关键的几个领域是飞机引擎,飞行控制系统,航空燃油,飞机结构系统,以及飞机的材料。
这几个领域每一个都是制约国内航空技术发展的重要因素,无论是专攻哪一个方向,只要能有所突破,都会给国内的航空事业带来质的飞跃。
所以,周中擎很想出一份力。
毕竟被西方国家卡脖子的日子太难受了。
而这样的领域如果让民企来,是承担不起早期的研发投入的,必定需要国家和军工企业来承担压力,所以,海岛上如果真的想有所作为,考虑航空工业实在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有个不情之请,他笑着看向安一方:“大哥反正明天晚上才走,不如明天就在岛上为将士们讲一讲当年你们空军飞行员的光荣事迹吧。”
“哎呦,好汉不提当年勇啦,还是算了。”别看安一方咋咋呼呼的,其实他并没有对着几千号人演讲的经历,所以他婉拒了周中擎的邀请。
可周中擎有他的金牌说客,等着吧,回去他就找小杰去跟大舅哥撒娇,他还真不信了,大舅哥舍得辜负大外甥的盛情。
一行人在天黑时分抵达了南市。
到底是六朝古都,繁华程度是通市所不能比的,连江北的扬城都逊色不少。
周中擎还是第一次踏上南市的土地,他一路听着苏继善滔滔不绝地介绍沿途的地名和奇闻异事,不免有些感慨,当真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路边的老大爷看着都像个饱读诗书的老学究。
他礼貌地跟那个老学究点点头,老学究笑着摆摆手,颤颤巍巍地向前走去。
苏继善叹息着介绍道:“他啊,他是我们这有名的国学大师,央大没有拆分的时候他就是里面的教授了,现在央大拆了,也改换了门楣,国学课也不受待见了,可是老先生依旧坚持在那三尺讲台上,哪怕台下一个学生没有,他也会把课上完。哎,有空你可以来听听看,他讲的论语鞭辟入里,特别有深度。我没去海岛的时候,有空就会去听听。”
“不是学校的学生也可以进去?”周中擎非常意外,他还以为这样的高等学府会有“闲人免进”之类的规则。
苏继善理所应当地回道:“当然,大学大学,何谓大学?开放胸怀之谓大,兼容并包之谓大,老少不拘之谓大。活到老学到老,这才是大学的态度,也是每一个有追求的共和国建设者的态度嘛。”
说到学问,苏继善真是滔滔不绝,周中擎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羡慕也是有的,但是这样的情绪已经在儿时十多年的求而不得里慢慢变成了不服气,变成了想方设法制造机会也要学习。
但,不管他再怎么制造机会,他还是没有机会正正经经地坐在课堂上当个地地道道的学生。
后来去炮校进修,心态也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愤世嫉俗的少年的心态了。
所以,周中擎的心情是复杂的,也是难以用简单的一句话概括的。
毕竟他现在成家立业了,年龄也大了,可能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那样的机会了。
不过,这样的遗憾也不是坏事,起码他可以时刻提醒自己,不能让孩子们也有那么一个充满遗憾的童年。
他一直注视着老先生的背影,直到拐进前面的路口,他才收回视线:“老苏你不当老师可惜了,我被你这么一说,都想抛开一切冲到学校里去听课?????了,哈哈哈。”
苏继善也乐了:“那我可不行,我没那个耐心,大学的老师往讲台上一站就是一两个小时,我受不了。”
周中擎心情大好,不容易啊,老苏居然也会有承认自己不行的时候。
一群人说说笑笑,继续往军部驻地赶去。
葛长征在这边果然有面子,哨卡的士兵见着他就直接放行了,还主动提醒道:“葛副旅长,司令在赵政委家里下棋呢,您别找错地方了。”
葛长征高冷得不行,沉默地点点头,指了指旁边的几个人:“这是苏继善同志,这是周中擎周旅长,这是沈飞的安一方同志,你在来访登记表上记一下。”
哨兵这才知道来的都是大人物,赶紧行礼记录,苏继善的大名他是知道的,毕竟是自己省里的名人,安一方听着也不会写错,到了写周中擎名字的时候,他特地问了问:“敢问周旅长,是哪个zhong,哪个qing?”
安一方代为解释了一句:“中国的中,顶天立地的那个擎。”
哨兵愣了一下,不会写。
周中擎笑着接过笔来,字迹遒劲,力透纸背,写下了自己的大名。
哨兵拿起登记簿默默记了记这个字,道:“周旅长的父母肯定是文化人,这字还真不容易见着。”
周中擎笑笑,没有解释。
跟在葛长征后头,往赵政委的家属大院去了。
在他身后,哨兵后知后觉的想起了这个名字到底是谁。
他忽然震惊地看向旁边的张铁律:“喂,江北佬,你说这个周旅长,是不是华夏岛的那个?”
江北佬是蔑称,关系不好的一听就会急眼,可面前这个却很淡然。
他刚才就认出来了,正是他在徐市见过的那个周团长,没想到这么快就升旅长了。
他点点头,应道:“是他,他媳妇就是咱们司令相中的那个安六合,葛副旅长眼瞎,看不上人家。”
张铁律说完,看戏一样盯着那几个人远去的背影:“我赌五毛钱,葛副旅长要挨骂了。”
“嗯?他犯错了?”哨兵一头雾水。
张铁律摇摇头,一脸的高深莫测:“错误估计谈不上,也就是自己笨了点蠢了点,什么好事都是别人先想到的,别人先提出来的,你说,他不挨骂谁挨骂?”
张铁律不屑地收回视线,这葛长征就是扶不起的阿斗,要换了他去岛上,早就如鱼得水了,何必在这里当个看大门的小喽啰。
不过人比人气死人,他再看葛长征不顺眼,也没辙,谁叫他没有那么个司令舅舅呢。
这一刻,他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等会再看到周中擎,他可要毛遂自荐,争取跟着去岛上发展发展。
顺便看看他那个没良心的老子的另外一个儿子,都是姓张的,凭什么张临渊衣食无忧,而他就要跟他妈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凭什么?
第103章 别人家妈妈(一更)
不同于周中擎这边的一帆风顺, 安六合这边的情况有些棘手。
简而言之一句话,葛家的孩子不好带。
华念君不知道又跑哪去了,吃完饭就没了影子, 留下葛强和葛丽在大院里头, 眼巴巴地看着安六合跟刘冬妮。
他们羡慕小杰蕾蕾和英招,也羡慕诸葛鸣家的三个儿子。
他们的心中反反复复盘旋着一句话:凭什么?凭什么别人有爸有妈, 没爸的也能找到那么好的后爸, 而他们自己呢?
亲爸不管他们,找来的后妈还像个讨债鬼,整天就知道跟他们闹。
都是一个大院的孩子, 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想到这些,葛强心里就特别的难受, 葛丽也眼泪汪汪的。
偏偏岛东的其他孩子们也不跟他们玩, 他们只能留在大院这边, 馋别人家的妈妈。
后来葛丽实在是羡慕得难受, 便蹲在门口呜呜地哭。
那气势, 简直惊天动地, 气冲云霄,把对门吕国豪家的媳妇和孩子都惊动了。
邹宁领着一双儿女过来看了看, 还没开口,就被葛强推了出去, 大门一关,不让进来了。
邹宁只好隔着门问道:“小安啊,你们要是太忙带不过来,我可以帮忙看一会的。”
安六合起身过去开门, 葛强本来还想拦着, 可等他跟安六合对视一眼, 不到两秒钟就败下阵来,乖乖让到一边去了。
安六合开了门,邹宁进来关心了一下,安六合倒是没意见,可架不住葛家的一双儿女不领情啊,一听说要去邹宁那边,兄妹俩立马调头进了屋,哐当一声把门关上,态度强硬,不肯合作。
邹宁闹了个脸上无光,只好悻悻地走开了。
临走时想起吕国豪念叨了两三天的事儿,问道:“小安,老吕送孩子们的小玩意儿,他们还喜欢吗?”
安六合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来是有这么个事儿,她跟周中擎办婚礼,别人都是随的礼金,就他家特殊,随了三只盒子,盒子里是啥,安六合还没空拆开看看呢。
不管怎么说,面子还是要顾一顾的,于是她应了一声,说孩子们喜欢得很呢。
邹宁总算是松了口气,又问上次他们两口子说要让老吕回去是不是开玩笑的。
安六合神色淡淡的,斟酌了一下再开口:“一次两次可能是气话,不过事不过三,以后还是谨言慎行比较好。”
这话说得很委婉,也很官方。
邹宁琢磨了一下,明白了。
她松了口气,不是真的要赶老吕走就好。
毕竟这军官调动不是儿戏,军队的职务那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这个走了那个就得上,要是真把吕国豪弄回去,大概率已经没有他待的位置了。
现在安六合这么说,那就是给邹宁吃了颗定心丸,但也算警醒了她,以后可不能再胡闹了。
她赶紧回去,就等吕国豪回来后跟他好好说说这事。
瞧着邹宁这么在意那个男人,安六合很是感慨。
婚姻就像饮水,冷暖自知。
有的人明知自己是在三九天里喝冰水,却仍然不肯放弃,那别人也没辙。
她把门关上,静静地看着攥着她衣摆的葛丽,不明白小姑娘到底想做什么。
她不说话,但葛丽有话说,小姑娘红着眼睛:“安阿姨,我可以去你们那边玩吗?”
安六合沉默了片刻。
从感情上来说,她并不想跟葛长征的孩子有多少交集,毕竟这个男人是瞧不起她的。
可从理智上来说,小孩子怪可怜的。
加之这次葛长征也是去为了海岛的事奔波,安六合又实在受不了小姑娘眼泪汪汪的样子,便叹了口气:“行,你过来吧。”
葛丽高兴坏了,因为太过激动,不小心吹了个鼻涕泡泡,吧嗒一下糊在了脸上。
明明是模样俊俏的小姑娘,却一下成了邋里邋遢的脏娃娃。
安六合无奈,叫葛强去拿毛巾和盆过来,打了井水掺了热水,给葛丽擦了擦脸。
葛丽乖乖地站在井台边上,让闭眼就闭眼,让抬头就抬头。
安六合这么一看,才发现小姑娘耳根子后面全是黑黢黢的污垢,脖子下面也是不像个样子。
不免有些好奇:“你平时都是自己洗澡的吗?”
“嗯,小妈不帮我洗,爸爸和哥哥都说我是女孩子,帮我洗不合适。”葛丽大概猜到了什么,羞红了脸,低着头咬着嘴唇,不安地绞着手指头。
安六合起身,去刘冬妮那边说了一声:“嫂子你帮忙看着点小杰他们,我给葛丽洗个澡。”
刘冬妮没意见,虽然她认的字不多,但是这本《魁本对相四言杂字》里的插图大多数都很好辨认,于是她当了回启蒙老师,怀里抱着蕾蕾,旁边坐着小杰跟英招,自家的三个儿子也老老实实在后面看着,六个孩子全都乖乖地听她讲课呢。
安六合放心了,去仓库找了个大红色的盆,转身生炉子烧水去了。
葛强还算有眼力见儿,见安阿姨要生炉子,赶紧去找了些干柴火过来,生煤球蛋子也夹了两块过来。
虽然他不能上手给妹妹洗澡,可他帮忙做点力所能及的事还是不成问题的。
安六合静静地看着,心说这两个孩子也不是那种不可雕琢的朽木,起码兄妹之间还是挺关心维护彼此的,而且这葛强也算勤快,并没有傻愣着什么也不做。
再看葛丽,孩子也是有羞耻心的,知道自己身上脏,会背对着安六合,偷偷地舔一口唾沫星子,去搓自己的耳后根。
可她到底太小了,也看不清到底哪里不干净,搓来搓去也搓不出个名堂来。
安六合没说什么,烧了水就去自家屋里找香皂去了。
热水拌凉水,调好温度,她让葛强去刘冬妮那边玩,并没有叮嘱他把门关上。
她有意落了这么一句,结果葛强走过去的时候,主动地把门关上了,还把那边屋子的窗帘拉上,不让诸葛鸣家的三个小子看到外头什么情况。
这么为妹妹着想,确实是个好哥哥。
安六合对两个孩子的偏见也跟着有所改观。
她默默地看?????了眼葛丽,上手帮她脱了衣服。
小姑娘脸皮薄,衣服一脱手就转过身去,捂住了自己的身体。
安六合没说什么,拿起水舀子,先在澡盆外头给她冲个头遍。
这一看,更是目瞪口呆,腋窝下面的污垢起码要搓三五遍,一层一层的,都快包浆了。
胳膊弯的,腿弯的,脚拐子的,前胸后背,脖子前后,耳根子,头皮,再到手腕……
腹股沟那边也是黑黢黢的污垢,这简直叫安六合大开眼界。
忽然觉得这男人带孩子要是都跟葛长征一样,还不如没他这个爸爸了。
就算他自己不方便,也可以找邻居帮忙嘛,可他死要面子活受罪,害孩子脏成这样,真是失职透顶。
安六合给葛丽搓了两遍冲了两遍之后,才让她进了澡盆。
水不够了再烧,正好给葛丽打一遍香皂。
葛丽还是第一次用这么香香的东西,虽然有些难为情,但还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低头嗅自己的手臂。
“安阿姨,这是什么呀,好香啊。”葛丽没忍住,问了一声。
安六合告诉她:“这是缴获的小鬼子的香皂,你周叔叔掏钱自己买下来的。”
“贵吗?”葛丽想了想,自己手里还有点舅爷爷给的零花钱,也许可以买一个。
安六合不知道这香皂具体多少钱,所以她摇了摇头:“不知道,等周叔叔回来你自己问吧。”
“哦。”葛丽乖乖地低头,让安六合给自己搓头发。
在下午三点的日光下,她像一只安逸的小猫咪,慢慢闭上了眼睛,差点被安阿姨温柔的搓揉给催眠了。
身后传来水壶呜呜呜的鸣叫声,安六合让葛丽起来,倒了这盆脏水,再洗一遍。
彻底洗完的时候,葛丽已经是个香喷喷的白净净的体面姑娘了。
不过她的衣服也是脏脏的,安六合实在是无奈,只好去邹宁那边借了一身过来。
至于葛丽自己的脏衣服……
安六合决定授人以渔。
她亲自示范了一遍,教导葛丽怎么从领口,衣襟洗起,再到袖口,衣摆……
葛丽居然没嫌辛苦,也没有撒娇发脾气。
平日里那个乖张胡闹的娇小姐,今天乖巧得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葛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站在后面默默地学了学。
等安六合起身去照看小杰蕾蕾英招的时候,葛强默默擦了把眼泪,蹲在了葛丽旁边。
兄妹俩谁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搓洗着两人脏兮兮的衣服,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太阳下山后,华念君可算是回来了。
一看院子里,晾满了两个拖油瓶的衣服。
至于她自己换下来的,则依旧摆在屋里,一天下来,已经发馊了。
她很生气,刚想问问葛丽怎么不帮她也洗一下,就看到孩子拽着她哥哥的手,一言不发去了安六合那边。
华念君气死了要,跟过去一看,安六合正坐在屋里一笔一划地教小杰写字呢。
刘冬妮也在,怀里抱着蕾蕾,盯着面前的三个儿子,叫他们把今天的字写完才可以吃晚饭。
至于英招,则乖巧地坐在小杰旁边的小板凳上,伸长了脖子,看小杰写字。
两家人,六个孩子,两个当妈的,和谐,温馨,简直是华念君梦中无数次幻想过的那个画面。
她忽然鼻子一酸,眼睁睁看着葛丽跟葛强端了凳子加入其中,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却说不出一句发飙的话来了。
她站在门口看了半天,发现压根没人搭理自己,只好讪讪地转身,又是生气又是憋闷地跑开了。
晚上葛丽跟葛强又是在安六合那边蹭的饭,他们还算懂事,吃完了知道主动帮忙把碗筷刷了。
因为刷得不干净,安六合又返工一次,兄妹俩羞愧地站在井台旁,默默地看着,静静地学着。
安六合没有责怪他们,也默许了他们加入到了学习的行列。
八个孩子,两个家长,其乐融融。
后来屋子里还传出了欢笑声,因为小杰把自己的名字写成了雨田木灬,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葛丽晚上躺在床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别人家妈妈真好啊,她要换个妈妈。
而她现在的妈妈同样也没睡着,因为她今天去了趟卫生站,发现自己这婚恐怕是离不了了。
第104章 幼稚的父母,成熟的孩子(二更)
华念君怀孕了。
这事对于她而言, 真不知道是悲是喜。
要说葛长征这个男人,她是真的受够了,尤其是葛家的两个孩子, 那就是白眼狼, 宁可追在安六合屁股后面,像个哈巴狗似的, 都不愿意对自己有个好脸色。
可她也问过路峰了, 想要把这个孩子弄掉的话,风险比较大。
路峰原话是这么说的:“这是你的第一胎,你要想清楚再做决定。要是想弄掉, 少不得要损伤身体,万一以后生不了了, 后悔也是来不及了。再说了, 就算你运气好, 以后还能生, 可目前流产的技术并不成熟, 岛上更是没有完善的清宫条件, 很有可能造成流产不完全的不良后果,一旦流产不完全, 你就会反反复复不断出血,稍有不慎, 会危及生命。总之,我不建议你拿掉这个孩子,就算你真的不想要,你也应该去大医院找正经的妇产科医生处理, 别来找我, 我不行的。”
现在她躺在床上, 满脑子都是路峰画给她看的一张图。
那是流产的原理图,如果用药物,就是活生生把孩子弄死了再排出来,如果用器械,那就是把三个月的胎儿在子宫里肢解成一块一块再弄出来。
不管是哪一种,都相当残忍,母体遭受的疼痛也都是难以承受的,对身体的损伤相当巨大。
可要是不拿掉这个孩子,难道她这辈子就必须跟葛长征绑定在一起了吗?
这个男人已经不装了,真面目非常可憎,她毫不怀疑,只要她还待在这个家里,她就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而一旦她真的生下孩子,到时候再想离开葛长征就难了。
她还年轻,她不想一辈子被套牢。
她想离开这个牢笼,重新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哪怕找不到周中擎这样完美的男人,起码也得是张临渊那样凡事让着她的。
思来想去,她还是做出了决定。
她下意识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心里默念道:对不住了孩子,我不能因为你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
后半夜,华念君终于迷迷糊糊地睡去,并不知道葛长征在南市挨了一顿骂,更不知道葛长征答应了他舅舅,回来之后一定跟她好好过。
而这一切的原因,在于她那个哥哥华长征,虽然明面上说不管她的事了,却还是在回北大荒之前特地绕道南市,找秦瀚诚恳地谈了几个小时。
秦瀚是司令,要脸,知道自家外甥搞了那么多幺蛾子,自然要好好训他一训。
所以这次到访的四个人,其他三个早就跟他相谈甚欢,得了他的许诺连夜往回赶了,只有葛长征被留了下来。
他在秦瀚的办公室里罚跪,跪了一晚上不说,还写了一份检讨书和保证书。
等秦瀚跟葛长征约法三章,并且葛长征再三保证不会欺负华念君之后,秦瀚这才派了一辆车,把葛长征送去了海市,从海市搭渔船北上,返回海岛。
翌日上午,葛长征看着面前的汪洋大海,搓揉着自己酸痛的膝盖,一脸的疲惫。
即便此时一艘小船从海岛的码头开出来,他也没有留意。
接近中午的时候,渔船靠岸,葛长征登岸后第一时间往岛东赶去,想跟华念君好好谈谈。
结果到了大院一看,华念君并不在家。
至于他的两个孩子,则跟在安六合身后,学着炒菜做饭。
葛长征好奇问了一声,安六合头也不抬,把一把大蒜头全都拍碎丢到锅里,这才回了一句:“出去了,可能去打胎了。”
“什么?打胎?她怀孕了?怎么不跟我说呢?”葛长征急了,这不是胡闹嘛,他受了一晚上的罚,好不容易脱离了舅舅的魔爪,并且真心实意反思了自己,决定回来跟华念君好好过,结果这女人跑出去打胎了?
开什么玩笑!
他气得双肩发抖,不敢置信地看着安六合。
安六合神色平静,她俯身舀了两舀子水加到锅里,盖上锅盖,提醒正在烧火的葛强:“大火烧开,炖三十分钟改小火。”
说着她又给葛丽指派了任务:“丽丽你仔细看着锅,每十分钟掀开一次,用铲子翻炒两下,我等会再来。”
交代完灶台这边的事,她才抬头看了葛长征一眼:“你跟我来。”
葛长征心急如焚,跟出去后追问道:“她去哪儿了?不会是你怂恿的吧?你可别啊,我是说过你的坏话,可我也没真对你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啊,你不至于这么睚眦必报吧?”
“姓葛的,你脑子没问题吧?”安六合简直大开眼界,世上怎么有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啊。
可见他跟华念君过得不好,也不纯粹是华念君?????一个人的责任。
她很生气,懒得跟他啰嗦,从裤兜里掏出早上路峰送来的病历单,摊开后抖了抖,怼到了葛长征面前:“看好了,这是你媳妇昨天看诊的记录,是我表弟知道我跟她在一个大院里,也知道她不想要这个孩子,今天早上特地让他姐夫带过来的。”
葛长征从她手中抢过病历单,一目十行,看完之后才知道自己冤枉安六合了。
他知道自己错了,可他要面子,并没有这个魄力承认自己的错误,还死鸭子嘴硬:“这个路医生真是的,也不早点说明情况。现在人去哪了?不会去他那里了吧?”
“你有病吧。我表弟欠你的?自己的女人自己不上心,还有脸把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就你这种脾气,再娶十个女人也过不好这一生。”安六合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多看他一眼都是浪费生命。
葛长征被骂得脸上火辣辣的,他低头再次看了一遍病历单,上面清楚地记录着:孕妇有强烈的打胎欲望,并不想留下这个孩子,并反复询问了流产的相关事宜。出于海岛医疗条件的限制,我反复提醒她,如果真的不想留这个孩子,尽量去大医院,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直到孕妇离开卫生站,孕妇都没有改变心意的迹象。
葛长征深吸一口气,思来想去,去找两个孩子问了问:“你们小妈有没有跟你们说她去哪儿了?”
葛丽正踩在小板凳上,手里拿着铲子,认真地盯着锅里的情况,闻言摇摇头,并不关心华念君的死活。
葛长征无奈,只好转身出去,准备去连城的医院找找。
在他身后,传来葛丽不满的嘀咕声:“爸你刚才好过分,这事跟安阿姨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冤枉人家还不道歉。”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掺和!”葛长征拉下脸来,这倒霉孩子怎么回事,他才离开岛上一天,她就投敌了?
这要是赶上抗战,保不齐会成为二鬼子呢。
保住孩子要紧,所以他再气也懒得啰嗦,转身就往外走,葛丽却不依不饶,从小板凳上跳下来,追出去指责道:“那你别来问我啊。你就追着你的女人满世界跑好了,我和我哥根本不重要!我们有没有爸爸陪着有没有妈妈照顾也不重要。最好把我们都饿死,你就称心如意了!”
葛长征猛地回头,啪的一巴掌扇在了葛丽的脸上。
葛丽捂着脸,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满含怨愤,小小的年纪,心中已经认清了一个事实:这个爸爸是指望不上了。
她只能靠自己。
她不哭,再疼也不哭。
她也不喊疼,她倔强地转过身去,一言不发回了厨房。
葛强已经从灶膛那边冲出来了,原本想找葛长征理论两句,却被葛丽扯着,一起回去了。
葛强不明白:“你拦着我干什么,咱爸越来越过分了,他居然打你!他怎么可以这样!”
“哥,我没事。”葛丽揉了揉火辣辣的脸颊,强行把葛强摁回小板凳上。
自己也踩回小板凳,掀开了锅盖:“哥,我们只能靠自己了。不要跟他哭,也不要跟他吵,没用的。”
“丽丽,你别这样想,咱爸一定是太着急了,所以才——”葛强还想给他爸找补一下,毕竟是自己的亲爸,真要是看到爸爸跟妹妹闹翻了,他这个当哥的夹在中间也难受。
葛丽不想听,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哥你看,安阿姨果然厉害,这五花肉按着她的方法做出来的就是不一样,你快添柴,我喜欢吃烂的,越烂越好!”
葛强张了张嘴,见妹妹压根不想再提爸爸的事,眼睛里只有锅里的肉,只好叹了口气,继续添柴烧锅。
不一会安六合走了过来,她刚刚去给蕾蕾把尿了,周中擎不在家,带着小杰给岛上的将士们过八一建军节去了。
大哥也被叫走了。
他们两个跟苏继善都是凌晨回来的,觉都没睡,又忙去了。
她只能默默地支持,照顾好孩子,准备好饭菜,等会再去实验室忙碌。
这会儿见锅里的肉已经快熟了,她便再次给葛丽师范起来。
她把煮好的鸡蛋从冷水里捞出来,拿着鸡蛋,教葛丽怎么剥出完整的鸡蛋,为了不出现被蛋壳黏走部分蛋清的情况,最好的做法就是把鸡蛋整个滚揉一遍,让全部的蛋壳都呈现碎裂的状态,然后再开剥。
葛丽照葫芦画瓢,第一个没成功,第二个好点,第三个才完全学会了。
剥坏的两个,安六合让她跟葛强分了吃掉。
没想到葛丽却把手举高,要把自己的这枚煮鸡蛋让给安六合吃。
安六合不无感慨地想着,这孩子是知道投桃报李的,只是投错了胎,没遇着懂事的家长。
世事总是这样荒唐,幼稚的父母往往会逼得孩子迅速长大,成为别人口中那个“早当家”的懂事的孩子。
而操心的父母,却容易溺爱出蛮横任性的孩子,成为人人谈之色变的混世魔王。
所以,父母与孩子的相处,其实是一门深奥的学问。
操心的父母如果不想养出纨绔子弟来,只能把身边人身边事引以为戒,处处小心,时刻鞭策自己,督促孩子。
安六合俯身,轻轻咬了一口,算是成全了葛丽的一片心意。
葛丽笑了,还想让她再咬一口,安六合却摇摇头:“我饱了,你吃。”
葛丽没有坚持,乖乖地把鸡蛋吃了。
安六合叮嘱了葛强一声:“小强,里锅可以烧火了,火小一点,我煎蛋,煎虎皮蛋。”
葛强哦了一声,本想学妹妹分点鸡蛋给安阿姨,但一想到自己是个男孩子,不好跟安阿姨同吃一个,便干脆把鸡蛋掰开,留了一半在灶台上。
他认真地过了一把火去里面那口锅,安六合等锅一热,便倒了油,再稍微等油热一热,把几个剥好的煮鸡蛋丢了进去。
“煎鸡蛋之前,一定要把水分控干净,不然的话,水遇到热油就会四处飞溅,把你自己烫伤。所以千万要注意。”安六合认真地讲解着要点。
葛丽也认真地点头记在了心里,安六合让开一些,让葛丽站在小板凳上,手握着葛丽的手,一起拿着铲子,教她怎么翻炒。
“煎到整体金黄就可以了,再煎就要糊了,赶紧出锅。”安六合继续讲解着要点,一大一小,通力合作,把热油里的虎皮蛋捞起来,放在旁边的空碗里备用。
安六合又拿来洗好的青椒:“好了,煎虎皮椒,你自己来,下锅的时候,让青椒从锅沿慢慢滑下去,这样可以避免冷热相遇之后,溅起油花烫伤自己,你也可以顺势往后拉开距离,尽最大可能保护好自己。来,我在旁边看着。”
葛丽点点头,下锅之前检查了一下,篓子里已经没有水分了,青椒身上也控干了,这才小心翼翼把青椒倒在锅沿的位置,让青椒自己一点点滑到热油上头。
完美,一点油花都没有溅出来,葛丽紧绷的小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她拿起铲子翻炒了一下,一丝不苟地盯着热油里的青椒。
安六合在旁边提醒道:“五花肉应该差不多了,你掀开锅盖看看,记住我说的话,掀的时候脸不要贴上去,会被水蒸气烫伤。”
葛丽记着呢,她微微后仰身体,掀开锅盖的同时眯起了眼睛,等这一波水蒸气冲上屋顶的时候,她转身把锅盖放在了身后的水桶上,翻炒了两下五花肉。
翻炒完立马回头,看向了里锅的青椒。
该翻面了,安六合没有提醒她,但小姑娘悟性高,自己把青椒翻了个个儿。
安六合看了看五花肉里的汤汁,道:“差不多了,小强,换小火,再收汁十分钟就可以了。丽丽你尝尝味道,要是觉得淡了,等会出锅之前再加点盐。”
“好。”葛丽瞧着青椒差不多了,便指挥哥哥熄了里锅的火,把青椒也盛了出来。
安六合瞧着没自己什么事了,便走开了。
米饭是在煤球炉上煮的,已经好了。
这兄妹俩悟性都还可以,希望可以早点自力更生吧。
毕竟安六合还有一堆事要忙,今天抽空过来指导一番,已经是看在了两个孩子没妈可怜的份上。
她回到屋里,收拾收拾,准备带着蕾蕾跟英招去岛西。
刘冬妮走了过来,强行要走了蕾蕾,说的还挺理直气壮:“我不管,这是我儿媳妇,我乐意带,你不准跟我抢。”
安六合哭笑不得。
留了一把备用钥匙在她那边,随后把饭菜盖上了罩子,锁了门准备带英招离开。
转身的时候,才看到葛丽来了。
手里举着筷子,筷子上夹着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执着地喊道:“安阿姨,你尝一口再走吧,就一口。”
安六合低头,满足了孩子的小小心愿,夸道:“真好吃,快去跟你哥哥吃饭吧,等晚上回来我再教你西红柿炒鸡蛋,那个简单。”
葛丽特别努?????力地点了点头,红着眼睛目送她离开。
等她背着背篓带着英招骑车离开了大院,葛丽才默默地擦了擦泪水,回去跟哥哥一起吃饭。
兄妹俩边吃边落泪,葛强一个劲夸好吃,葛丽则一个劲哭着想妈妈。
刘冬妮在对门听着,心里怪不是滋味的,但她也没有多事,只是时不时出来看一眼,两个孩子别乱跑出事就行。
她盯着屋里的三个混世魔王,一脸的嫌弃:“看看人家丽丽,都会做饭了,就连葛强也会洗衣服了,你们呢?让你们写个作业都跟要你们的命似的!就这还好意思做安阿姨的女婿?做梦吧你们!”
老大小名叫大龙,非常不满:“洗衣服有什么难的,我也会。”
二虎倒是有点自知之明,道:“我是不会洗衣服,可是我会上树掏鸟蛋啊。”
三豹画风最是清奇,他盯着自己的鬼画符,忽然开始白日做梦:“我要是神笔马良就好了,我画个葛强给我洗衣服,画个葛丽给我做饭,蕾蕾肯定喜欢我,嘿嘿嘿。”
刘冬妮黑着脸,直接对着这三个兔崽子的屁股一人一下:“都给老娘闭嘴,写你们的作业去!”
一旁的蕾蕾手里抓着一瓣儿西瓜,啃得满脸都是汁水,边啃边笑。
啃完把皮一扔,精准地砸在了坐在床边的三豹头上,气得三豹一个劲地骂她小坏蛋,反倒是逗得蕾蕾更加乐不可支了。
刘冬妮拿着毛巾过来,给三豹擦了擦脑门子上的汁水,把西瓜皮丢去了门外的泔水桶里。
再进来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惊奇的事儿。
这小妮子居然抱着三豹的脑袋瓜子,跟拍皮球似的拍着玩呢,还乐得不轻,露出两颗小奶牙,笑得跟兔子似的。
而她家大龙跟二虎,都是一肚子坏水,大龙在旁边数数,二虎在旁边打拍子伴奏。
给刘冬妮气得七窍生烟,又给了这俩小子一人一脚。
这边鸡飞狗跳,那边码头上的葛长征也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本想搭乘巡逻艇去对岸找人,可将士们除了正在巡岛的都去过八一了,而他自己又不会开船,只好等岛西的货船或者小舢板过来。
这一等就耽误了一个多小时,等他火急火燎赶到连城人民医院的时候,却没有找到华念君的人。
他沿着大街小巷一路找,连不知名的小卫生站都去打听了,还是没人。
正发愁呢,见到了来连城办事的张临渊,葛长征忽然愣住了。
他们两个的关系挺尴尬的,毕竟从实际情况来说,他娶了华念君,属于截胡行为,截的自然是张临渊的胡。
所以两人的关系一直不怎么样。
可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葛长征也顾不得了,主动迎上来,问了问张临渊有没有看见华念君。
张临渊沉默地听完来龙去脉,问道:“你不知道吗?她不是连城人。”
“我知道啊,可这里不是离得近嘛。”葛长征像个没头苍蝇,已经快发疯了。
他本就是指望华念君生下孩子之后好好过日子的,现在自然不希望她把孩子拿掉。
可他对华念君的了解似乎还没有张临渊多。
张临渊只觉得他可笑。
本来不想多事,但还是仁慈了一把,提醒道:“她对连城一点都不熟悉,不可能来这里的。这么大的事,她要么去你们生活过的南市,要么就是回首都了。就算找的是不熟悉的地方,那也是去海市,而不是来连城,她看不上我们这个落后的小地方,你不知道吗?”
“那你说得准她到底去哪里了吗?”葛长征已经没有主意了,他根本不知道这个疯女人到底跑哪去了。
张临渊叹了口气,指了指北边:“首都的可能性最大,那里是她长大的地方,什么都是最熟悉的。南边的话,你不在身边,对她来说自然没有首都方便。加上她爸已经回首都疗养了,所以我推测,她最有可能去她爸所在的医院。当然,我只是推测,要是错了,你别找我,不关我事。”
张临渊说完就走了,手里拿着刚刚收到的一封信。
这封信是从南市军区来的,可寄信的人他根本不认识。
没等他把信拆开,葛长征追了上来:“能麻烦你去岛上跟周中擎和安六合说一声吗,这几天拜托他们照顾一下葛强和葛丽。这是二百块钱,算两个孩子的伙食费,拜托了。”
张临渊真不想管这破事,可他看着葛长征那急得连孩子都顾不上的样子,忽然对这件事的发展有了兴趣。
他把钱接过来,应下了葛长征的请求。
随后跟葛长征在路口分开,一个连孩子都顾不上了,毫不犹豫买了北上的火车票,一个盯着信封上落款的张铁律三个字,陷入了沉思。
第105章 除却巫山(一更)
安六合见着张临渊的时候还挺意外的。
她正在实验室里捣鼓她的花花草草, 这次她的主要目标集中在了抗寒能力较强的水生植物身上。
比如芦荟,水仙,野生茭白, 千屈菜等等。
英招还是哈欠连天的, 在里面的房间里打盹儿,她则继续尝试着杂交, 尝试着不一样的组合。
正忙着, 张临渊敲了敲门:“我能进来吗?”
安六合抬头一看,居然是他,不免有些好奇:“你不是休假了吗?”
“嗯, 遇到葛长征了,他让我送他孩子的伙食费过来。”张临渊的神色看起来比较平静, 抬腿进来的时候, 插在裤兜里的手从握拳的状态放松了下来。
因为安六合并不抵触他的出现。
他可以松口气了。
他走近一些, 把那二十张大团结拿出来, 递给了安六合:“他去首都追他媳妇去了, 不知道哪天能回来, 给。”
“嗯,好。”安六合没想到这葛长征还挺心大, 一双儿女说扔下就扔下了,实在是叫人咋舌。
她把钱接过来, 指了指旁边的小凳子:“坐。”
张临渊应了一声,坐下后却找不到话说,只管打量着那些花花草草,遇到不认识的, 会问上两句。
每到这时候, 安六合就会告诉他, 这是什么什么,哪个部位可以吃,吃了对身体有什么好处。
张临渊听得挺仔细的,就是可惜,今天没带记录的工作簿,也没带笔。
只能记在脑子里。
过了一会,沈芒种过来找安六合,没想到张临渊居然在这里,她打了声招呼,进来后跟安六合说道:“姐,今天不是建军节嘛,互助会那边有个活动,你看你晚上有空过来给大家伙表演一下吗?都说你弹的古筝可好听了,有几个姐妹想学呢。”
“嗯,行,几点?”安六合是乐意为互助会出力的,只要安排得过来就行,因为早上周中擎离开的时候跟她预约过了,说是晚上可能会有篝火晚会,邀请她给将士们表演几首。
她想着要是能岔开,就先把岛西这边的给安排上。
沈芒种也猜到了岛东那边会邀请安六合,便问道:“旅长那边是几点?我提前一个半小时能行不?”
“没定呢,他说定下来会让唐红军来通知我,要不你在这等会?”安六合正好要沈芒种帮个忙,再者,张临渊在这里,她也实在找不到话跟他说了。
赶他走也不合适,毕竟他后来做的几件事还算仗义。
只好由着他在这里坐着。
沈芒种没意见,坐下后掏出自己的纸和笔,搁旁边刷刷记录起来。
今天又见着几个稀罕的植物,她好学得很,一边问一边记,搞得张临渊都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他也不急,就在旁边安静地看着。
半个小时后唐红军果然来了,说那边安排了晚上八点,问她能不能腾出时间来。
安六合没意见,于是互助会这边的表演就敲定在了六点半。
刚好六点吃个饭。
约好时间,沈芒种就走了,起身的时候起太猛了,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张临渊离得近,本来不想管的,犹豫了一个瞬间,想想还是扶了一把。
沈芒种歪歪扭扭地倒在他身上,等这阵眩晕过去了,才不好意思地说了声谢谢。
张临渊松开手,客气地点点头,没说什么。
安六合却把沈芒种叫了过去:“你来,我给你把个脉,你这气色看着不太好啊。”
刚刚她在忙着搞杂交,没太留意沈芒种的脸色,现在看来,这姑娘的嘴唇确实没什么血色,眼睛一圈也有些发黑。
把了把脉,才发现沈芒种身体虚脱得厉害,安六合不免有些担心:“最近没睡好?”
沈芒种羞愧地点点头:“嗯。”
“还想着不该想的人呢?”安六合有些唏嘘,“要不你休息两天吧,可别把身体拖垮了。”
“我不想休息,要不你随便给我介绍个好的,兴许我结婚了就不会胡思乱想了。”沈芒种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念头,她受不了了,每天都想着那个不该想的人。
世事无常,总是喜欢捉弄人,她要是早知他有了老婆孩子,怎么也不会允许自己妄自?????心动的。
而现在,越是提醒自己不可能,越是警告自己不要做那破坏别人家庭的坏女人,她就越是忍不住去想。
她会想,要是她先遇上的他多好,那个男人,她一眼就看上了,她毫不怀疑,要是自己先遇上了他,一定会成为特别幸福特别恩爱的一对。
因为她相信一见钟情,也相信自己的眼光。
可是,这世上最叫人遗憾的事情就是,没有如果。
她只能让自己不断地东奔西跑,忙得脚不沾地,可到了晚上,躺在床上,听着四下里此起彼伏的蝉鸣蛙叫,还是忍不住去想,想那个根本不可能跟她有交集的男人。
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道理都懂,可自己却控制不了当下的情绪,活生生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她不想成为笑话,思来想去,最好的方式也许就是结婚。
安六合看着她那病急乱投医的样子,不免有些担心:“结婚?你以为结了婚就可以不想了?这反而是给自己添麻烦,也是对你自己不负责,对你选上的那个男人不负责。你还是听我的,好好休息几天吧。等今晚的活动结束之后,你就给自己放个假。你要实在不知道去哪散心,那就去七星那边看看吧,看看学校那些孩子,有些没妈了,有些没爸了,看完你要是不怕将来自己的孩子也那样遭罪,你就随便吧。”
安六合尽力了,毕竟她跟沈芒种也不是什么亲戚关系,只能算是工作上比较投缘的伙伴。
她能做的有限。
沈芒种沉默了片刻,还是选择了听从她的建议:“好,那我今晚把互助会的事跟刘嫂子交接一下。”
“去吧。”安六合叹了口气,痴男怨女,世上最无解的谜题,哎。
沈芒种走后,张临渊过了好一会才开口:“你知道张铁律这个人吗?”
“啊?”安六合听着一愣,她正搬花盆呢,闻言松了手,直起腰来擦了把汗,“微山湖那边遇到过,怎么,你亲戚?”
毕竟张是个大姓,当时安六合并没有多想。
张临渊点点头,把手里的信递给了安六合:“你帮我参考参考,这信我该怎么回。”
安六合好奇,接过来看了看,这一看,傻眼了。
这都什么事儿。
原来张临渊的老子是个不安于室的男人,娶了他妈妈之后可能心理不平衡,在他妈妈坐月子的时候,跟别的女人有过一段风流韵事。
那段孽缘很快就结束了,但是两人的故事并没结束,因为他们有了个孩子。
而这个孩子,就是张铁律。
张铁律在信中说道,前段时间他被安排去调查一批失踪的军火,那批军火是从沈阳军区装备部运出来送往南市的,到了徐市地界被截。
而张铁律是南市这边负责接应的人员之一,所以这事自然需要他们负责。
但是三个月的期限之内,事情并没有任何进展,导致他们这群人全都受到了牵连,他也从南市装备部的一个小干部降级成了一个哨兵。
后来他的上司不服气,便破釜沉舟,领着他们这群人主动请缨,去徐市当卧底了。
现在问题是,他回来了,他那几个战友和他的上司还不知道在哪。
所以他依旧是个哨兵,没法论功行赏。
久而久之,他心里不服气,越想越是觉得自己憋屈。
尤其是想到那个葛长征,因为有个司令舅舅就可以平步青云。
所以他就恨上了葛长征,更是恨上了张临渊这个传说中同父异母的哥哥。
安六合看罢,很是震惊:“他这不是胡说八道吗,葛长征的作风问题确实不太好,可他是靠自己的军功爬上来的,并不是一个酒囊饭袋啊。他这……他思想有问题。”
“他这个人怎么样?你还有印象吗?”张临渊也是一头雾水,并不知道这事该怎么处理才好。
尤其是他那个妈,要是知道他爸在外头有私生子,恐怕这个家也完蛋了。
他只能来找安六合参谋参谋,先看看这个张铁律到底是个什么性格的人再说。
安六合神色严肃地把信还给了张临渊,仔细回忆了一下,道:“他这个人应该挺有眼力见的,卧底的时候知道什么时候反水,什么时候跳出来站在正义的这边。其他的话,我说不好,我跟他也就见了两面,一是在山洞里解救人质的时候,一是后来庆功宴的时候。不过从这封信可以看出来,他这个人的想法挺偏激的,把自己的不得志归咎在自己没有一个有权有势的老子身上,而不是去思考自己的问题,我觉得,这种人还是敬而远之比较好。”
“嗯,我再琢磨一下。”张临渊心里大概有点数了,但也不是特别有谱。
他把信收好,又掏出两张大团结:“本来想让银凤帮我随礼的,不过她闹脾气没肯来,给,祝你新婚大吉,美满幸福。”
安六合与他对视了一眼,会心一笑,把钱接过来:“行,等你结婚可别忘了我的那杯酒。”
“一定。”张临渊说完就出去了。
他看着头顶的晚霞,很是松了口气。
他给出去的哪里是礼金啊,他给出去的,是自己终于决定放弃的一段感情。
他该向前看了,不然他就是下一个他爸他妈。
第106章 是我主动的(二更)
张临渊并没有直接离开海岛, 反正现在休假,他便干脆到处转了转。
其实他是不知道回家后怎么面对那对离谱的父母,索性在岛上散散心。
今天的天气不错, 万里霞光, 璀璨夺目,岛东的气氛一片沸腾。
张临渊到了那里才知道, 周中擎组织了一场岛内军队的大比武。
项目众多, 奖品也很诱人,作为岛东的一把手,周中擎并没有参与到比武当中去, 而是把小杰抗在肩膀上,到处给将士们呐喊助威。
他们父子俩时不时穿梭在不同的项目场地之间, 满脸都洋溢着喜色。
张临渊站在外围默默地看着, 有羡慕, 也有担心。
凭心而论, 他未必能做到周中擎这个程度, 即便他跟小杰有点血缘关系, 也不见得可以这么毫无芥蒂,视如己出。
怎么面对继子继女, 向来是半路夫妻需要面对的难题。
他的爸妈在这方面就交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答卷。
他毫不怀疑,他爸出轨多半是因为知道他不是亲生的, 他更不怀疑,他爸要是没有出轨,他们这个家并不能像现在这么和睦。
在他爸心里,养活他这么一个别的男人的孩子, 无疑于是一种耻辱, 所以他要把这种痛苦转嫁出去, 让别的女人在家庭之外养育一个私生子,来平衡他扭曲的心理。
张临渊不无担心地想着,真不知道周中擎会不会成为第二个他爸。
别看现在周中擎跟小杰父慈子孝,那不过是因为小杰还小,等小杰长大了,到时候周围的人不管是出于嫉妒还是别的目的,少不得要提醒他生父和后爸的区别,到时候,孩子的心也许会被尘世的污浊沾染,再也不复眼下的心境了。
而周中擎,也许会在短暂的新鲜感之后,也会因为养育两个非亲生子女而心理扭曲,走上一条歧途。
鉴于此,他决定跟周中擎谈谈。
如果他真的有这种迹象,不如趁早放手,免得害人害己。
是的,他虽然决定放弃自己无望的感情,但他不想看到小杰和蕾蕾成长在一个跟他一样扭曲的家庭里面。
他希望孩子们可以幸福,可以无忧无虑地长大。
毕竟,他还是孩子们的表叔,这份亲情使得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对周中擎提出一些劝诫之言,防患于未然。
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是带着微笑的,他走过去,喊了声周中擎:“旅长,兴致这么好。”
周中擎正扛着小杰观看将士们比赛射击,闻言他回头看了眼,发现来的是张临渊,便客气地点点头:“你回来了。”
“葛长征跑去首都了,让我把两个孩子的伙食费交给你们。”张临渊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高了几公分的男人,不得不承认,他比自己更有男人气概。
孔武有力的体格,小麦色的皮肤,眉目周正,自带浩然正气,毫无疑问,他不光体力在他之上,他的人品也比自己高贵不少。
除此之外,这个男人对孩子也是真的疼爱,起码现在是的。
至于将来,谁也不知道。
他踢了踢地上的石子,移开了视线:“我有事找你,能过来一下吗?”
周中擎把小杰从肩上摘下来抱在怀里,转身交给了不远处的安一方:“大哥,帮忙看一会孩子,我马上来。”
安一方点点头,提醒了一声:“别太晚,我马上要走了。”
“知道了大哥,最多十分钟。”周中擎摆摆手,大步流星往回走,他指了指旁边的山丘,让张临渊过去说话。
张临渊跟上去后,直接把那封信递给了周中擎。
周中擎接过信抖开看了看,忽然笑了:“你是想提醒我,别跟你爸?????一样害人害己。”
“你果然很了解我。”张临渊没有否认,虽然他的用意很明显,但也不是随随便谁都可以一眼看出来的。
周中擎把信还给他:“我没必要跟你做保证,因为这是我自己的人生,我只需要对我自己负责,对我的老婆孩子负责就好。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愿意把这么难听的话说出来的人不多,你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不用谢。”张临渊把信收起来,言尽于此,他尽力了。
周中擎看向山坡下的比赛场地,提了下张铁律这个人:“这个张铁律我见过,很激烈,但他的想法太偏激。这世道不怕真小人,就怕伪君子。这种把一切责任都推卸给其他人的人,搞不好人前伪君子,人后真小人,很难对付。总之,尽量别让他到你妈面前蹦跶吧。”
“嗯。”张临渊没什么好说的了,转身往山丘下走去。
周中擎看着他孑然离去的背影,还是喊了一声:“晚上有篝火晚会,你要是感兴趣可以过来。”
“好。”张临渊摆了摆手,就这么走了。
周中擎回到比赛场的时候,安一方问了问什么事,他也没瞒着。
安一方听罢,一改嘻嘻哈哈的嘴脸,把小杰交给了别轲,随后领着周中擎也往远处走了走。
两人沿着海滩一路向北,走到那片荒芜的没有人烟气的预留地上。
安一方这才开了口:“我也不跟你打马虎眼了,小张担心的我也很担心。我希望你给我个准话,你心里是真的一点杂七杂八的想法都没有吗?”
周中擎没有立即回答,他看向远处波澜起伏的海洋,晚霞在海平面上留下旖旎的色彩,远处水天相接,像是炫目的彩虹,铺天盖地。
他伸出手,试图触摸那些绚丽的云霞:“大哥你知道吗?跟她在一起之前,我的世界是一片灰色的,可是现在,我的世界就像这漫天的晚霞,美得让人沉醉。人跟人的际遇不同,我没必要跟别人比,我只要珍惜眼下珍惜现在的一起就好。至于你们担心的什么心理扭曲,要找别的女人弥补回来,那是想多了。我这人一根筋,认准的事就不会回头。我要是真有什么想法,我为什么不干脆找个大姑娘?”
“我倒也不是勉强你保证一定不会移情别恋,我只是希望,要是有一天你真的觉得心里不舒服,真的需要别的温暖,你不如直接大方地跟我六妹提出来。她不会勉强你留在她身边,她会放手,祝你奔赴新生。所以,无论如何,请你不要欺骗她,不要背叛她。你可以中途离开,但你要体面地离开,而不是把她当猴耍。因为她跟你一路走到现在,什么都没有隐瞒你欺骗你,她结过婚有过孩子,这些都是堂堂正正坦坦荡荡的,是你自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是她厚颜无耻非要黏着你求着你。你跟她的结合,她问心无愧,她对得起任何人。”安一方很少说这么重的话。
但是他即将启航回到他的沈飞,临走之前,确实需要好好跟这位妹夫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
他并不是一个憨头憨脑的傻大哥,他其实心里跟明镜一样的。
他只是用他嘻嘻哈哈的方式,化解可能存在的压力和矛盾而已。
周中擎自然明白他是什么类型的人。
他也知道大哥的玩世不恭只是表象,其实大哥比谁都通透,也比谁都护着这个家。
他笑着收回视线,认真地跟安一方交了底:“是我厚颜无耻黏着她求着她,也是我不顾一切非要跟她走到一起,这段感情是我主动的,我会对得起自己做出的每一个决定。”
“那我可得努力加餐长命百岁,我等着喝你们的金婚喜酒。”安一方笑了,拍了拍周中擎的肩膀,准备出发了。
周中擎开的摩托,跟小杰一起把安一方送去了岛西。
别轲也跟着了,安家的人全都在码头那边等着,一起送别安一方。
安一方搭乘鞍钢返航的货船,在霞光粼粼的海面上乘风破浪,带着对亲人们的不舍,和对航空事业无穷的热爱,奔赴属于他的岗位去了。
等那艘巨大的货轮不见了踪影,安家人才齐齐收回了视线。
安两岸准备领着何香芹和孩子们回家,安宇宙也收拾好了东西,就等岛西运输队的船启航。
上船之前,何香芹特地把安六合拉去旁边说话:“六妹,过几天你何叔就来,到时候就拜托你了。”
安六合笑笑:“好,嫂你记得再给安平涂两天药,不要让孩子留疤,路上小心。”
何香芹点点头,抱着安乐,招呼上安平,一起上了船。
宁华夏也走了,已经八月了,玉米快成熟了,他们老两口要帮着老二一家,回去忙生产队的活了。
毕竟家里那边还有七星八荒九州的田亩,等秋播之后,生产队才会重新分配。
不一会,小船也驶离了码头,一路向西,回大陆去了。
送走了爸妈大哥和二哥一家,安六合心头涌起无尽的惆怅,真不知道下次再见大哥要几年之后了。
好在爸妈和二哥一家可以随时过来。
就在她思绪万千的时候,肩头搭上来一只宽大热乎的手掌,安六合摁住周中擎的手背,回眸一笑:“你送我去互助会吧,我有个表演。”
“那走。”周中擎跟别轲兵分两路,别轲带着七星和三个孩子先去岛东,帮忙准备篝火晚会的事宜,他则亲自送安六合去互助会。
临上车的时候,周中擎特地留意了一下五哥五嫂,见两人居然双手紧握,腻歪地肩靠着肩,他笑了。
摩托车开出去,夏风送来周中擎笃定的一句预言:“我琢磨着,无哥五嫂明年这会肯定添丁进口了。”
第107章 曾经那个少年(三更)
安六合不明白为什么周中擎会这么说。
她回头看了眼, 五哥五嫂的身影已经只剩下两个黑点,刚刚她的注意力都在大哥身上了,倒是没有留意五哥五嫂。
只得问了问怎么回事。
周中擎笑而不语, 非要安六合着急了, 一个劲捏他腰间的软肉,他才乐呵呵地把事情说了。
安六合听罢, 臊得满脸通红:“什么呀, 真是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样的本事呢。”
“我那也是为你分忧解难嘛。”周中擎笑嘻嘻的,又提了张铁律这个人, 他没说张临渊找他的事,只说自己从南市回来的时候遇到一个哨兵, 居然想跟他套近乎跟他回岛上来。
安六合意外得很:“谁啊, 认识你?你也没这个权限动那边的人啊, 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倒也不是绝对没有权限, 你忘了, 秋季征兵马上开始了, 到时候会混一批老兵跟新兵一起过来。他之前跟咱们有点交集,真要是想过来估计还是挺有希望的。”周中擎想起张铁律这个人, 只有一个念头:不想沾染。
要问为什么,当然是他满脸都写着想攀附权贵。
这种人目的明确, 不难猜透他的心思,可正因为目的明确,所以可以想见,这人必定会挖空心思钻营打洞。
他可不想看到这样的人做自己的手下, 所以本能地拒绝了。
拒绝的方式倒也简单, 张铁律不是提微山湖的事套关系吗, 周中擎直接来了个不认识,不记得,没印象。
把张铁律剩下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所以他把这事跟安六合说了说。
安六合听罢,很是震惊:“他居然是南市军区的啊,我还真没看出来。万一扩编的人员里还是有他呢?你总不能把他撵出去吧?”
“我不撵他,我过几天找个机会给秦瀚写封信,断了他过来的机会就是了。”周中擎还是没提张临渊的事,不愉快的话题还是别拿出来惹自己媳妇不高兴了。
安六合恍然,原来她男人早就准备后手了,好事,她还担心他得罪了小人,回头被小人惦记上呢。
看来是她多虑了。
她笑着揽住周中擎的腰:“说起来,今天也有个人跟我提过这个张铁律。”
“谁啊。”周中擎猜到了,因为张临渊之前说要送葛长征两个孩子的生活费过来,但他却没有给周中擎半毛钱。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张临渊去岛东之前见了安六合。
周中擎本来不想过问这件事的,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媳妇,不过既然他媳妇自己提了,他也不介意听一听。
安六合没想到他猜到了,只是客观陈述了一下张临渊过来找她所为何事,还把那两百块拿出来给周中擎看了看。
周中擎故意冷下脸来:“这小子什么意思,找你不找我?回头有他好看。”
“我说他了,让他以后有事直接找你,你们都在岛东,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说话更方便些。”安六合又把那二十块拿了出来,“喏,这是他给咱们的礼金,等他什么时候结婚了,咱再随回去。”
“行,晚上回去在人情往来的账本上记下?????来。正好咱也该对一对账了,回头把咱爸妈跟在后头花的钱找个由头塞回去吧。”周中擎心情大好,媳妇什么都没有瞒着自己,真好。
安六合也有这个打算,心里过了一遍账是不够的,还是得真切地核对几遍才行。
虽然苏继善说组织上主办的婚礼算是对他们夫妻的奖励之一,并不需要他们支付那些花销,但那些将士们的礼金是要一笔一笔记上的。
今后都要还回去,不然堂堂一个海军大校,还要占手下将士们的便宜吗?
传出去像个什么样子,他们也不差这点钱。
夫妻俩一路谈论着,到了互助会门口,时间不早不晚,刚好六点二十九。
安六合卡点到了会场,沈芒种已经把气氛预热起来了。
因为今天来的人多,所以活动室里挤不下,全都到院子外面来了。
里里外外,围了五六百个妇女。
场地中间还搭了一座高台,安六合被邀请上去,连奏了五个曲子。
掌声雷动,安六合笑着看向台下的女同志们,道:“我还得去岛东助个兴,下次一定多留点时间给大家。有想学的也可以找芒种报名,我尽量抽时间,隔三差五找个晚上过来随便教点基础的。”
妇女们自然欢呼不已,脸上全都是雀跃的光。
安六合走后,沈芒种等人也上台表演了节目,算是丰富大家劳作之余的生活时光。
岛西这边一片热闹,岛东更是人声鼎沸。
白天的比武结果出来了,赢得比赛的杰出将士们,正被那些跟自己关系好的战友们围着,有的被抛接在空中,留下阵阵欢呼;有的在侃侃而谈,引起阵阵笑声;还有的在讲抗美援朝的故事,讲周中擎当年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做过的那些事。
这人不用问,肯定是诸葛鸣。
安六合一来,就听诸葛鸣说道:“你们是不知道啊,当年咱们旅长,那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非要拽着我去当志愿军。我当时就问他了,我说大旺啊,兄弟陪你赴汤蹈火,死不足惜,可你家就你一个独苗,你要是就这么牺牲了,将来你家这一支传不下去怎么办?结果他气鼓鼓地甩开我的手,骂道‘传什么传?难道你不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吗?要是朝鲜被美国佬占领了,咱们国家就离完蛋不远了。到时候我就算传了一百个一千个子孙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被美国佬一个原子弹轰成灰烬的命?’你们听听,咱旅长这觉悟,他不当旅长,谁当旅长啊!”
将士们被说得群情激昂,一个个全都对周中擎肃然起敬。
是的,这种靠着军功拼杀出来的将领,在军队中拥有绝对的向心力。
诸葛鸣没说这段话之前,大家对周中擎的履历只有那泛泛而谈的几句空话——“抗美援朝的少年志愿军”、“功勋卓著的战斗英雄”。
而现在,大家对周旅长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有了更加亲切的了解。
是啊,唇亡齿寒啊,当年国家为什么发动一切可以发动的力量去支援朝鲜,难道是吃饱了撑的吗?
不,是为了自保,是为了化被动为主动。
将士们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为诸葛鸣精彩的回忆,也为他跟周中擎战火中历练出来的波澜壮阔的人生。
说到兴头上,诸葛鸣忽然看到将士们齐刷刷移开了视线,他也跟着回头,这才看到周中擎回来了。
身边站着一个满脸崇拜的女人,正是他苦苦求索用真心娶来的媳妇,安六合。
也许是他说的话触动了女人家的慕强情怀,也许是这女人心疼自己的男人,总之,诸葛鸣震惊地发现,安六合的眼里闪着泪光,脸上却满是笑意。
这是被感动到了吧?
诸葛鸣这么想着,笑着站了起来,扬声道:“看,说曹操曹操到,让咱们热烈欢迎咱们旅长和夫人安六合同志!”
诸葛鸣说着,露出身后早就准备好的几坛子酒。
周中擎挽着安六合的腰,笑着加入进去。
篝火热烈地燃烧,火舌在众人视线里起舞,夏夜的海边,风里带着燥热的浪潮,一下一下拍打着这座年轻的海岛。
周中擎在将士们的盛情邀约之下,不得不追忆了一下当年朝鲜战场上的惊险战斗。
讲到引人入胜的情节时,安六合会紧张得浑身紧绷,好像穿过这簇炽热的火光,看到了那个浴血奋斗的少年。
他英勇无畏,他大义凌然,他架着机枪,独自坚守在阵地上,原以为弹尽粮绝,等待自己的必然是死亡。
可天空出现第一缕光芒的时候,援军来了。
死里逃生的年轻军人,顶着一张被硝烟熏黑的花脸,笑着汇入到新一轮的战斗之中。
故事讲完,曾经的少年已经是镇守一方的将领,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庭,有了挚爱他的妻子,和依赖他的孩子。
纵然孩子不是亲生的又怎么样?
那些牺牲的军人们,也是为了这个国家才留下了不能陪伴妻小的遗憾。
像周中擎这样的后爸肯定不止一个,不止两个。
他们会用他们的肩膀,承担起故去之人未能完成的责任。
在日渐和平的年代,不畏风雨,携手与共。
这就够了。
可以预见,未来并不会一帆风顺,可只要真心相待,只要同心一意,过去的一切只会让他们更加懂得珍惜,更加不舍放开彼此的手。
执子之手,不只是对对方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承诺。
周中擎笑着揽住安六合的肩膀,当着众人的面亲了她一口:“首长夫人,给大家弹首应景的曲子吧。”
安六合笑着点头,她接过古筝,思绪万千,低头,垂眸,十指如葱,抚动琴弦,即兴发挥了一首《向着朝阳》。
古典的乐器,却流淌着欢快的曲调,充满了希望,斗志昂扬。
曲到一半,周中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口琴,挑了个合适的段落插了进去。
虽然吹得五音不全,啼笑皆非,却是用他的方式,给将士们带来了无与伦比的欢乐。
喧嚣声中,张临渊站在不远处的另一堆篝火前,眼中含泪,却面带微笑。
真好,她一定会很幸福的。
从今往后,他不会再多事了。
他转身,提着一壶酒,融入了夜色。
回到岛西,准备去妹妹张银凤的房子那边图个清静。
一人饮酒醉,是散心,也是最后一次的发泄。
正喝得开心,张银凤回来了,扶着一个醉醺醺的女人,嘴里一个劲嚷嚷着:“我不能做坏女人,快,银凤你给我介绍个好的,我要结婚。”
第108章 总要对他负责的(一更)
张临渊要结婚的消息传来时, 安六合正在实验室里忙。
自打上次在建军节时见过他,安六合就忘了这个人了,晚上回到大院那边, 跟周中擎一起哄了孩子睡觉, 然后夫妻俩一个对账,一个去隔壁葛家帮忙照看了一下那对兄妹。
西红柿炒鸡蛋是隔了一天才教的, 安六合太忙, 只能临时调整时间,好在葛家兄妹还算听话,对她的安排总是百依百顺, 不像跟华念君相处的时候,总是两个炸毛的刺猬。
后面几天, 这兄妹俩实在是无事可做, 便干脆跟着安六合到实验室这边来了。
周中擎也不好每天带着小杰去军营, 这么一来, 葛强和葛丽便在这边帮着照看一下小杰和英招, 至于蕾蕾, 则依旧被刘冬妮要过去,白天跟她三个儿子一起待着, 晚上才会回到安六合身边。
时间一晃就是半个多月,这期间张临渊有了什么不一样的际遇, 遇到了什么特别的人,发生了什么离奇的事情,安六合一概不知。
她只知道,沈芒种进来给她送结婚请柬的时候, 她完全没办法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
她看着请柬上的名字, 很是好奇:“你跟张营长?你俩什么时候好上的?”
沈芒种低着头, 双手不安地绞着衣摆,沉默了好久才鼓起勇气开口:“有天晚上我喝醉了,我把他给那个了。”
啊?安六合目瞪口呆。
她消化了一下这句听起来平平无奇的话,随即站了起来,擦了擦手上的泥土,叮嘱了葛强葛丽一声:“小强,丽丽,我出去有点事,你们看好小杰和英骏哦。”
“放心吧安阿姨,我们不会乱跑的。”小姑娘声音脆脆的,回答得格外及时。
安六合这才搂着沈芒种的肩膀出去了。
走到离实验室一段距离的一处试验田附近,安六合才开口问道:“你没开玩笑吧?想好了?”
“我总要对他负责的。”沈芒种叹了口气,左手揪住了安六合的衬衫下摆,心里很是不安,“姐你不会生我的气吧,明明你提醒过我,不能这样乱来的。”
“我不生气,你是成年人了,我的话也只能给你做参考。你们两家的家长都知道了吧?这事不是儿戏,只要你自己想好了,我肯定支持你。不过我还是要叮嘱你,不管你们是因为什么原因?????结合的,既然真的打算结婚了,以前的那些人和事就不能再想了。要是做不到这一点,那我还是劝你再考虑考虑,不然的话,结婚之后也只能是一地鸡毛。”安六合本来不想说这些话,可这姑娘她很是看重,实在是不想看她做出错误的决定。
思来想去,还是得再劝一劝。
沈芒种也挺犹豫的,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家里没意见,我嫁给他算是高攀了,所以他家里意见挺大的。不过他这人挺狠的,丢了封信给他妈,他妈就闹他爸去了,具体什么事我也不知道。我就知道,那天之前他妈还跑过来骂我不要脸,那天之后,他妈就不见踪影了,不知道是受什么刺激了。总之……总之他还是挺护着我的。”
沈芒种说着,有些忐忑地依偎在了安六合怀里:“姐,怎么办,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现在回头好像也来不及了,我家里都开始通知亲戚了,我……我好像回不了头了。”
“我也说不好,既然他挺护着你的,那你就放下对那个人的心思,好好跟他过吧。其实他这人还是可以的,冲动的时候是做过错事,可人谁无过呢,关键还是在于他知错能改。这样的人只要日后不走上歪路,假以时日,肯定也是有一番作为的,不会比那个人差。你自己想好吧,总之,我觉得嫁给他不亏。但是你得好好经营你们的婚姻,别再为了不值得的人和事伤神,到时候破坏了夫妻感情,不值当。”安六合大概能猜到这两个人结婚的动机,所以,她其实挺担心的,总觉得他们今后会成为一对怨偶。
不过,她也只能提醒到这个份上了,至于这两人婚后到底过成什么样,她也说不好。
沈芒种靠在她肩头,很是惆怅了一会,脑子里想着的是一个名字,可闭上眼,浮现在面前的却是另一个人的脸。
她完蛋了,她有些自暴自弃地想着。
不过事已至此,她也没有退路了,又黏糊在安六合身边感慨了一会,这才心事重重地走了。
她刚走,张银凤就过来了,眼睛红红的,六神无主地站在实验室门口盯着安六合,不肯进来。
安六合正在捣鼓芦荟,发觉面前的光线有些暗淡,这才抬头看了眼。
她这一抬头,张银凤就气鼓鼓地跑了。
搞得安六合一头雾水,可过了一会,她又跑了回来。
冲到安六合面前蹲下,抱着膝盖呜呜地哭。
安六合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问了问:“谁惹你了?”
总不能是她吧,她可好些日子没见到这位大小姐了。
张银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把屋里的四个孩子都给吸引出来了,等她意识到自己被围观了的时候,她的哭声才戛然而止。
她站起来擦了把眼泪,憋憋屈屈地看着安六合:“我想跟你谈谈。”
安六合擦了把手,再次叮嘱了葛强葛丽一声,这才出去了。
依旧是来到郁郁葱葱的试验田旁,依旧是晒着大太阳,而安六合,依旧成了一个迷途羔羊最后的引路星。
她听完张银凤时不时抽泣一声的倾诉,叹了口气:“那是父母的糊涂账,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别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怎么跟我没关系,我妈说了,要不是为了我,她早就离婚了,我就算想置身事外也不可能了。更可怕的是,那个张铁律带着他妈妈到家里来闹,现在我家……我家简直天翻地覆,鸡犬不宁。我可算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做我家的儿媳妇了,这么一个乱糟糟的人家,都被公社的人笑话死了,你要是嫁过去,肯定也抬不起头来。”张银凤也知道自己前段时间对安六合的态度有点过分,可她实在是找不到人倾诉了,心里的苦涩几乎将她淹没,只好厚着脸皮过来了。
她想着,既然安六合能开办妇女互助会,应该不会不理她的,这位表嫂,有着一颗兼济天下的心,得到她帮助的妇女同志,似乎每一个都拥抱了全新的人生。
不信看看刘嫂子,最近春风得意,走到哪里都有一群人跟着,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小头领;那个曾经意外怀孕的小红,也打掉了孩子,有了新的奋斗目标,前几天刚刚凭借上个月的生产标兵的身份,领到了自己的房子。
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再比如秦红袖,虽然依旧是个老姑娘,可听说最近想追求她的人不少呢,只是她铁了心了,不谈,只想好好忙事业。
现在,张银凤走投无路,她看着日渐疯魔的父母,想想自己那个抽身事外的哥哥,再看看那个忽然冒出来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她只觉得窒息,充满了绝望。
心灰意冷的时候,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来到了安六合这边。
好像安六合的身上有某种魔力,会让深陷泥淖的人自发地靠近,寻求一线生机。
她有些羞愧地看着安六合,希望她帮帮自己。
安六合还能怎么帮?
她就一句话:“学你哥,置身事外。你父母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正派,你趁早离远点,起码不会耽误你嫁人。不然的话,将来人家男方一打听你家的事,你就完蛋了。好在你父母不在海岛的开荒名单上,你可以跟你哥哥商量一下,把他们从访客名单里也抹去吧,免得他们有事没事到岛上来找你们闹。”
“这样真的可以吗?不会被人骂我不孝顺吗?”张银凤其实也想跟家里划清界限的,可她到底是没有这个魄力。
安六合叹了口气:“不然呢?你总不能等到自己被拖到深渊爬不上来的时候再远离他们吧?还是你哥聪明,直接快刀斩乱麻,准备结婚了。要是拖上个两三年,还真不好说了。”
“我哥要结婚了?我怎么不知道呢?”张银凤惊呆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不过是回家了一趟,回来就天翻地覆了?
关键是,女方是谁啊?
安六合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干脆让她等会:“马上天黑了,你跟我去岛东自己问你哥吧。”
“哦。”张银凤擦了擦眼泪,主动去实验室帮了会忙。
安六合看着这个昔日高高在上耀武扬威的娇小姐,忽然变得谨小慎微,变得唯唯诺诺,不免有些唏嘘。
她不禁发问,什么样的父母才是合格的父母?
显然,不能是张家那样的父母,各自藏着一段风流韵事,害人害己,给儿女留下了擦不完的屎屁股。
更不能是葛长征和华念君这样的父母,这两人一个比一个不负责任,一个比一个像长不大的孩子。
安六合审视了周围的人一大圈,最终还是觉得自己爸妈最好,有过拌嘴,有过小别扭,但是从不把矛盾留到第二天。
每次吵架,爸爸再怎么不服气,也都会主动跟妈妈低头,当然,妈妈这人也是个奇女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从不会在事后翻旧账。
所以,他们家的家庭氛围很好,以至于此时此刻的安六合,真真切切地觉得,自己才是这群开荒人里家庭最幸福的一个。
比她家世好的,诸如华念君,只有老子没有妈;比她兄弟姐妹少的,看起来享受了父母更多的爱,却忽然被父母的陈年旧事偷袭,闹得不得安生。
所以,她得努力,让自己的孩子在充满爱的环境里长大。
于是她回到岛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当着孩子们的面,用力地抱了抱她家踏着暮色归来的周旅长。
她环着他的腰,在张银凤震惊的目光里问道:“一白天没见了,有没有想我?”
“想了,不信你摸摸这里。”周中擎脸皮厚得很,无视了张银凤的眼神,握着自家媳妇的手,贴在了心口。
夫妻俩正黏糊着,收到消息赶来的张临渊便出现在了门口,他默默地看了眼,随后把第一次来岛东的张银凤叫走了,去了他分到的大院那边。
第109章 要滚你滚!(二更)
张家兄妹走后, 安六合又抱着小杰跟英招,让两个孩子都给周中擎送上了香喷喷的亲吻。
周中擎美得不行,一手接过来一个, 抗回了家里, 安六合转身去刘冬妮那边接蕾蕾,抱着蕾蕾出来的时候, 才发现葛强和葛丽正站在院子门口, 紧张兮兮地看着远方。
这几天她都习惯了,这兄妹俩每天回来都要当一会“望父石”,总要等天黑得透透的, 才会垂头丧气地进来。
安六合还以为今天跟往常一样,所以没有放在心上, 回屋收拾收拾, 跟周中擎一起做饭去了。
生炉子的活因为刘冬妮的帮忙而变得简单, 只要拿上煤球钳子去她那边夹一块烧着的过来就行, 加上两块生煤球蛋子, 通风口开到最大, 稍微扇几下风就行。
接着便是洗菜切菜。
买菜这事其实是最麻烦的,因为夫妻俩都是大忙人, 所以只能每天拜托刘冬妮帮忙捎带一些回来。
放上?????一白天,绿叶蔬菜一般都蔫吧了, 倒是茄子西红柿黄瓜什么的依旧水灵。
所以为了防止蔬菜蔫吧,刘冬妮会把青菜泡在井水里。
安六合俯身把青菜捞出来,这才发现下面还有条胖乎乎的大鳊鱼,便扬声问了葛丽一句:“丽丽, 今天做鱼, 你要学吗?”
“不学了安阿姨。”葛丽破天荒地拒绝了安六合, 说话间已经抬腿往远处跑去了。
安六合以为孩子玩心重,赶紧提醒了葛强一句:“小强你跟着点丽丽,马上天黑了,别跑远了。”
没想到,葛强今天也很反常,居然只是敷衍地哦了一声,也跑了。
安六合这才意识到了不对劲,跟出去一看,但见远处的路上走来一男一女,拉拉扯扯的,时不时就停下来互相拍打一番。
太阳早就沉到海平面以下了,这会儿天空稀稀落落的已经有了星星的踪迹,所以暮色苍茫,看不清那两个人的正脸。
但是直觉告诉安六合,应该是葛长征跟华念君回来了。
既然是他们回来了,她就没必要再盯着葛家兄妹俩了,便转身做饭去了。
刚把鳊鱼收拾干净扔到锅里,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了哭闹的声音,葛丽不满自己跟哥哥被亲爸丢在岛上一走就是半个多月,正闹着要葛长征做保证,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葛强也很不满,非常坚定地站在了妹妹这边。
而葛长征显然有些心猿意马,嘴上敷衍着好好好,眼睛却还是盯着面前不情不愿的女人,哄道:“君君,别闹了,你看,好不容易回来了,还拉着个脸干什么?”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你不是说你从今往后都听我的吗?那好,把这两个拖油瓶都送你老家去,我再也不想看到他们了!”华念君仗着这半个多月来葛长征伏低做小,又飘了。
一回来就给葛强和葛丽一记当头棒喝。
兄妹俩都听傻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华念君,葛丽率先爆发出哭喊声:“凭什么啊,这是我爸,这是我家,要滚也是你滚!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无耻啊,滚啊!”
葛丽说着就去搡华念君,不想却被葛长征扯着袖子搡到了葛强身上,严厉地呵斥道:“葛丽你胡闹什么?没看到你们妈怀孕了?葛强你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哄一哄你妹妹!”
葛强都傻了,他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啊,站在他面前的是他亲爸吧?
怎么这么不待见他们兄妹俩啊,满脸都写着不耐烦,开玩笑呢吧?
葛强愣怔了好一会,直到葛长征又呵斥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扯住了想去撕扯华念君的葛丽。
葛丽不甘心,说什么今天都要给华念君好看,即便是她哥哥拽着她也不好使,她的双手不断刨动着空气,试图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两腿也不断交替着在地上努力向前迈进。
葛强从没见过妹妹这么疯狂的样子,手上一滑,就让妹妹跑出了自己的控制范围,一头撞在了华念君的肚子上。
华念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摁在一块尖锐的石子上出了血,顾不上心疼右手,赶紧捂着肚子,痛得满脸煞白,冷汗直下,一声声地喊着“我的孩子”。
情急之下,葛长征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反手就是一个耳刮子扇在了葛丽的脸上,随即俯身抱起华念君,直奔卫生站而去。
医疗兵里并没有懂妇产科的,葛长征只好吭哧吭哧又把人往岛西那边送去。
到了岛西,才发现路峰这边也是一摊子的糊涂官司,他妈妈正在哭着闹着逼他结婚,他呢,跟个强项令似的,就是死活不答应。
被逼得急了,他才彻底失去了耐心,咆哮道:“那种主动往男人床上爬的女人有什么好的,你是生怕我戴不上绿帽子是不是?你要是真那么喜欢她,你自己娶她去,别来烦我!”
这一嗓子吼得范敏耳朵发麻,脖子一缩,不敢吭声了。
等她消停了,路峰才注意到出现在门口的葛长征,赶紧掰开了范敏的手,扯回自己白大褂的衣摆,过来问了问怎么回事。
准备检查的时候,葛长征忽然拦住了他,问道:“你们这没有女医生吗?”
“只有刚培训了几天的女护理,没有证,只懂一点扎针看点滴的皮毛,你要吗?”路峰冷着脸,大概猜到了这个男人在顾忌什么。
他也不是什么活菩萨,给人看病还要被嫌弃不是女人,简直过分。
加上他本来就在气头上,便直接说了重话,问道:“你以为我稀罕看你老婆?你要是不放心你赶紧把人带走,别死在我这里,晦气。”
葛长征被骂得心梗,思来想去,还是咬咬牙,把华念君抱去了内诊的房间。
路峰见他似乎不大放心的样子,冷笑一声:“行,我不给她检查了,你自己来吧,我怎么说你怎么做。”
葛长征松了口气,在路峰的指挥下,该扒的扒,该摸的摸,最后把手伸出来一看,真见红了。
吓得他脸色煞白,控制不住地手抖:“见红了,见红了!怎么办?你快救救我孩子!”
“你没病吧,你看我像是妇产科的吗?我没法救,这岛上只有九州或者我六姐能救,你自己去求他们吧。”路峰尽力了,直接赶客。
视线一扫,看到内诊台上的血手印,嫌弃得不行。
这要是别的女同志,他肯定半点想法都没有,可这对夫妻他就是嫌弃,嫌弃到多看一眼都觉得折寿。
等葛长征带着华念君磨磨唧唧地走了,他赶紧拿毛巾和热水把内诊台擦了擦,洗了好几遍才罢休。
范敏回过神来,接过他手里的水和毛巾,问道:“儿子,你没跟妈开玩笑吧,她真的……她跟别的男人?”
“我再跟你说一遍,这个女人我不要,我也没碰过她,我清清白白的一个小伙子,你能不能别给我整这些乱七八糟的人过来了?我求你了行吗?你要是实在不想收手,那我死给你看行不行?我这里正好有一捆秧绳,哎,我现在就把它甩横梁上去,我死给你看!”路峰也是豁出去了,转身就去取秧绳。
这秧绳还是沈芒种腹泻来看诊的时候落在这里的,好几天了也没来取。
范敏一看,急了,赶紧抱住他的腿,哭着喊着,说自己不逼他了,让他不要寻短见。
嘿,路峰乐了,没想到这招还真好使,这叫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打败了一哭二闹三上吊?
看来这个法子治他妈还真行。
他不得不为周中擎出的这个主意点赞。
等范敏消停地离开了,路峰才叹了口气,一边把扯乱的秧绳卷起来,一边自言自语:“姐夫啊,姐夫,你这个人精,我还能说什么呢,佩服,佩服啊。”
这话让刚刚吃完晚饭过来帮他看门的周聪听见了,不由得嘿嘿一笑,凑过来问道:“我家老三做什么了,你这么夸他?”
路峰白了周聪一眼:“关你屁事!”
骂完就走,弄得周聪一头雾水,不过路峰刚走,卫生站就来了几个女同志要求输液,一个非要大太阳下去拔稗草,中暑了,一个是昨天的急性肠炎,今天巩固一下。
周聪虽然人是懒了点,但学东西还算快,已经可以轻车熟路地替病患扎针了。
忙完这一切,他去路峰的门诊室看了看,发现今天一样,他又写了一堆笔记,真是勤奋到了极点。
周聪不由得感叹,这有文化就是不一样,当初老三没脸没皮地去学校蹭课,他还笑话老三呢。
现在好了,他开始后悔了,开始羡慕这些有文化的人了。
正好他听外头两个挂水的女同志议论什么安六合抄录的《魁本对相四言杂字》,便好奇问了问。
这一问,他心动了,等这边一挂完水,他就锁了门去岛东找老三夫妻俩了。
他来的时候,葛长征正在厚着脸皮求安六合帮忙看病。
他是真不知道安六合还懂妇产科,又是激动又是欣喜的,可他没想到安六合狮子大开口,看诊一次要价两百块,把他给心疼得不行。
可他特别想要这个孩子,只好咬咬牙,掏出二十张大团结,递给了安六合。
安六合这才松口:“行了,你出去吧。”
“你真的能看好吗?孩子能保住吧?保不住的话,钱能退吗?”葛长征平时并没有这么吝啬,现在这么抠抠搜搜的,原因很简单,他没钱了。
这两百块已经是他最后的一点家当了。
安六合才懒得惯着他,问就是一句话:“不保证看好,不退钱。你到底要不要我看,不要赶紧走,我要睡觉了。”
葛长征又要心梗了,看着在那哼哼唧唧的华念君,摆了摆手:“行行行,不退就不退,我也尽力了。”
安六合白了他一眼,摔上了他们屋子的门。
她看着华念君,平静地问道:“演完了吗?演完了起来吧,我也看完了。”
“你胡说什么,我明明疼得要死,?????我——”华念君还在装。
安六合直接捉住她的手腕,掰开了她死死蜷着的手指头,果然,里面的伤口还没有结痂,热乎的。
她早在葛长征把华念君送出大院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院子里有血迹,可华念君的衣服上裙子上什么也没有。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不是她先兆流产,而是她趁机演一出先兆流产。
她把华念君的手松开,冷笑道:“想逼人家亲生骨肉回乡下?华念君,你可真是贼心不死。这两个孩子其实挺乖的,是你自己态度恶劣,逼得孩子跟你一直对抗到底。当初可没人逼你当这个后妈,路是你自己选的,男人是你自己挑的,你现在借着怀孕胡作非为,未免也太嚣张了点。真当别人都是傻子吗?我好心提醒你,你爸的下场在那呢,要不是他费尽心思想害我男人,他自己就不会慌不择路撞上暗礁了。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安六合说完就出去了。
掩上门,告诉葛长征这孩子没事,保住了。
葛长征很是松了口气,终于觉得这两百块花的值了。
等他进了屋去,华念君是半句不敢再说自己肚子疼了,她怕安六合拆穿自己,只好佯装虚弱地说道:“我没事了。我刚气头上要你送走孩子,你别当真啊。”
“这说的什么话,我当然知道你是在闹脾气嘛,放心,两个孩子都跟着我们,我不会让别人有借口说你是恶毒后妈的。”葛长征很是松了口气,华念君能自己回心转意最好了。
他虽然想要她肚子里的孩子,但也不能把葛强葛丽送回老家,不然老家的人光是用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他了。
他又不是没见过这样的。
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他终于安心了。
结果他刚出门想把两个孩子叫回来睡觉,就看到诸葛鸣来了。
诸葛鸣早就跟周中擎打过招呼了,坏人他来做,原因很简单——葛长征擅离职守,没有打报告,也没有请假,要记大过,还得去南市那边反应情况,通报批评。
这事诸葛鸣已经给秦瀚拍过电报了,为了把周中擎摘出去,诸葛鸣把所有事情都用“我看到”,“我接到举报”这样的说辞进行了陈述。
秦瀚那边发话了,罚没葛长征三个月津贴,记大过一次,还得要他回南市写检讨。
这会儿诸葛鸣就是来告诉葛长征这个“好”消息的。
葛长征听罢,脸都黑了。
他参军这么多年,可从来没遇到这样的糟心事。
此时此刻,他忽然有点相信别轲的那句“衰夫命”了,他真绝望,也只能认命地睡下,天亮就启程。
他迷迷瞪瞪快睡着的时候,两个孩子才回来了,手里攥着安六合塞给他们的两百块钱,决定偷偷藏起来,不告诉任何人。
第110章 别人家夫妻(三更)
夜里下了一场雨, 安六合被雷声惊醒,起来关窗。
起身的时候,才发现周中擎没睡, 正坐在旁边的桌子那里, 就着煤油灯抄书呢。
安六合好奇,凑过去看了眼, 原来他还在钻研那本认字的书, 因为是繁体字,所以写起来比较费劲,他正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抄录着。
安六合去孩子们那边关了窗户回来, 周中擎还在学,这刻苦劲儿, 真是让她动容, 便不睡了, 端了个板凳, 坐在旁边陪着他。
虽然新中国推广的都是简体字, 但她从小到大看了不少九州淘来的旧书, 所以认得不少繁体字,属于会认不会写的程度。
她也拿了纸笔, 打着哈欠跟着练。
周中擎学习的时候特别认真,直到这一页写完了, 才抬头看了她一眼:“哈欠连天的,快点去睡吧。”
“没事,看到你我就不困了。”安六合笑着托腮看他,她男人可真好看, 眉峰冷峻, 山根周正, 不苟言笑的时候,真的叫人望而生畏。
不过这会儿他并不是很严肃,学习时的专注劲儿反而让他平添了几分特别的魅力。
安六合捏了捏他耳垂上的软肉,笑着趴下,继续痴痴傻傻地看着他。
周中擎一开始还一身浩然正气不为所动,可他坚持了没一会就笑了。
凑过来亲了亲她的额头:“干嘛这样看我,回头看出事来,你负责啊。”
“看看怎么了,看看又不会有什么损失。”安六合干脆把脑袋搁到他胳膊上,黏黏糊糊的,没个正形。
周中擎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那你看吧,我还有一页就写完了,周聪闹着要我抄一份给他,我答应他了,总得说话算数。”
说到周聪,安六合也很意外,她想到今晚这位二哥的举动,相当感慨:“他居然想学习哎,看来咱们岛上的氛围不错嘛。”
“那还不是因为我老婆能耐?抄录了那么多本,那些女同志学得热火朝天的,周聪这才动了心思。”周中擎想到这事就特别的自豪,他媳妇真了不起,区区一个互助会,居然会有这么春风化雨的神奇力量,真是没想到。
安六合不敢居功自傲,谦虚道:“那还是因为那些老姐姐老嫂子们肯学,我只是机缘巧合,得到了这本书而已。这么说来,其实该感谢邵政委啊。也不知道他到了罗布泊没有,三姐那边也没给我回信。”
“太远了,中途少不得要耽误些时间,那边荒漠又多,别着急,再等等吧。”周中擎安慰了她一声,回头继续抄录去了。
他一想到今晚周聪那火急火燎要书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他这个二哥真是长进了,说不定待上个两年就能变成一个好学上进的知识分子了,比留在老家祸害他的名声好多了。
所以他得赶紧把这书抄录出来,不能打击周聪的积极性。
抄完,他伸了个懒腰,回头发现他媳妇还在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他忽然老脸一红:“干嘛,三十岁的老男人了,有这么好看吗?”
“有啊。”安六合凑近点,脑袋枕在他肩上,“我男人认真起来最好看了,我能看一辈子不嫌腻。”
“完了,我这辈子栽在你这张嘴上了,哪儿学来的甜言蜜语,也不怕把我齁着了!”周中擎嘴上这么说,可身体却很诚实,不但没有齁着,还很愉快地进行了深入的交流。
汗水淋漓间,安六合震惊地发现,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学了新的花样,差点让她扭了腰,可他偏偏精明得很,每次都恰到好处地托着她,以至于这场惊心动魄的腻歪结束,安六合躺在那里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忽然一个翻身,趴在了周中擎身上:“你从哪学来的?”
“不告诉你。”周中擎闭上眼睛,就是不说,说了就没有神秘感了。
安六合挠他痒痒肉:“你说不说?你不说可别想睡觉!”
周中擎边笑边躲,拒不配合:“那就不睡了,再来。”
这一折腾就到了后半夜,隔壁的葛长征起来蹲茅坑的时候发现那边还亮着灯,好奇探过身子想看一眼,却被跟过来的大黄汪了一声,差点把尿都给吓回去了。
大黄这一吠,安六合臊得不轻,蜷在男人怀里一动不动,她指了指桌子上的煤油灯:“去把那灭了吧。”
“不行,灭了我看不见你的脸。”周中擎不喜欢黑灯瞎火的办事儿,煞风景。
他喜欢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媳妇为他意乱情迷的样子,那娇滴滴的脸蛋儿,那含着薄雾的眸子,那红艳艳的仿佛索吻一般的嘴唇,那因为呼吸而不断起伏的颈部线条……
每一处都让他着迷。
他不光要亮着煤油灯,还想继续没羞没臊地折腾。
反正他媳妇也没有生理周期,风雨无阻,美得很呢。
葛长征蹲完茅坑回来再一看,好家伙,还亮着灯呢,不过没等他有什么好奇打量的动作,便对上了大黄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葛长征赶紧调头,回屋去了。
转身的时候才注意到,对门的诸葛鸣家也没熄灯,动静还不小,好像是诸葛鸣在哼唧什么行行好吧。
葛长征赶紧关上门,看着屋里睡得跟猪一样的华念君,唉声叹气地走过去躺下了。
人比人气死人,一个大院三个家庭,别人家都夫妻恩爱,忙着造娃,他呢?
娃是造出来了,可这女人也不让自己碰了,这才几个月,难不成要他素到明年这时候吗?
他越想越是不痛快,躺下后手脚不听使唤,贴上去乱摸起来。
华念君睁开眼,才发现男人正在胡作非为,她很想把他踹下去,可她一想到今天自己的诡计差点被识破,只好忍了。
可这种事情她一点都不觉得是享受,每次都跟受刑似的,满脑子就一个念头:怎么还没完。
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搞得葛长征很憋闷,他不满地嘀咕道:“你倒是动两下啊,不行你叫两声也好啊。”
“累,不会叫。”华念君死猪不怕开水烫,就那么干躺着,故意恶心了他一句,“你就当我是死人好了,随?????便你。”
葛长征直接萎了。
他起身去门外抽烟,看着走廊外的暴雨,再看看对门和南边亮着的灯,总觉得这操蛋的日子一点盼头都没有。
最难受的是,明天还得去南市挨他舅舅的训,一想到这些,他就忍不住后悔。
当初真是猪油蒙了心,为什么不选安六合呢?
这女人确实是嫁过人生过孩子,可这女人会持家过日子啊,他这一双儿女都跟在她后面不愿意回来了。
他啊,可算是养了一对白眼狼了。
不过凡事有利有弊吧,华念君怀了,本身也不会照顾孩子,这段时间就让葛强葛丽跟着安六合混吧,也挺好的其实,他还省心了呢。
这么想着,葛长征把烟蒂碾灭了,起身看着那苍茫的雨幕,再看看依旧亮着的两盏灯,一声接着一声叹气。
回到房间里,华念君已经背对着他睡了,他也背对着躺下,该释放的没释放,只能憋着。
后来他又起来了一次,发现南边的灯灭了,不过诸葛鸣家的灯依旧亮着,这夫妻俩兴致挺高,都转移了阵地,到窗户这里野了。
煤油灯把两人的身影打在窗帘上,明显看出来是女人掌握了主动权。
葛长征心里忍不住骂了诸葛鸣一句废物,又蹲着抽了十几根烟,一直熬到天亮,才一声不响地走了。
再回来已经是三天后了,他整个人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灰,眼神里透着一种无处排解的绝望和颓丧,让迎面走来的周中擎见了,只觉得他活该。
周中擎没有正眼瞧他,站在那里伸手问他要处理他的公函。
他把公函递过去,叹了口气:“你是得意了,今后可劲看我笑话吧。”
“何必呢,家宅不宁,你自己就没有责任吗?行了,废话少说,过来开会,全军大比武的事你知道吧,你不想扬眉吐气一把,让你舅舅对你刮目相看吗?”周中擎不想掺和他的家事,点到即止。
但是公事他还得认真对待。
全军大比武是对建国15周年的一次致敬与贺礼,这是他们军人特有的方式,当然要慎重对待。
虽然明年才比,但现在也该准备起来了。
所以,这次开会的重点,在于怎么把岛东的常规巡岛,日常训练,军队设施建设,以及全军大比武的训练安排统筹规划一下。
这会一开就是一下午,散会后,愿意吃食堂的去食堂,不愿意去的自己回家吃。
葛长征自然去了食堂,他走到前面路口,回头看着已经往大院赶去的周中擎,羡慕得恨不得时光倒流。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端着餐盘,沮丧地坐下。
不一会吕国豪过来了,坐在他旁边,低头闷声不响地吃饭。
他好奇,问道:“怎么,嫂子不管你的饭?”
“以前管的,这两天不知道中邪了还是怎么,天天往那个妇女互助会跑,还说要跟安六合学什么乐器。要我说,就她那榆木疙瘩的脑子,能学会才有鬼了。”吕国豪并不看好邹宁的举动,在他眼中,他的这位糟糠之妻始终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是个胸中没有墨水的无趣的女人。
葛长征更好奇了:“安六合弹的古筝是不错,可她居然有时间去教那些女人?那今天她家的饭谁做的?”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吕国豪想了想,“可能是找刘冬妮带饭吧,诸葛鸣跟周中擎是发小,带个饭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葛长征一想也是,可等他吃完了回到院子里一看,嘿,做饭的居然是周中擎。
而他的一双儿女,正周叔叔长周叔叔短的跟在周中擎屁股后头打下手呢,葛强烧火,葛丽剥蒜,啧,猛地一看,好像他们才是一家人似的。
葛长征憋闷得慌,刚一抬腿进门,就听华念君在屋里喊道:“葛丽!你是不是偷我钱了?我钱呢?”
葛长征心里咯噔一下,糟了,这女人又要发疯了。
赶紧调头就走,没想到诸葛鸣正好带着一个人过来了,两人一前一后,把他堵在了大院门口。
他只好一脸怨恨地折返回来,正好对上了华念君气呼呼的一张脸,恨不得变成土行孙,消失不见才好。
华念君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伸手就管他要饭:“我的晚饭呢?”
要让她做,那是不可能的,她可是孕妇!
葛长征黑着脸,看向正在做饭的周中擎,掏出身上最后三十几块钱,抽了一张五块的出来,抬腿走了过去:“旅长,能带我媳妇一顿饭吗?”
周中擎头也不抬,直接拒绝了:“说晚了,带不了了,一口多的都没有。”
葛长征只好忍气吞声,自己做去,因为厨艺堪忧,最后只做了一顿没有什么姿色的清汤白面,端给了华念君。
咔嚓一声瓷碗碎裂的声音响起时,大院门口刚好过来一个女人。
她狐疑地打量着这座院子,好奇问道:“你们好,请问华念君是住在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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