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酒醒花前坐
这日碧空如洗, 微风中还带着丝丝凉意。李治与李福一同漫步于太极宫金水河的长桥之上,眼见河中碧波荡漾,倒映着岸边的垂柳。再抬头看去, 就见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这些柳树随着微风摆动着, 平添了几分生趣盎然。
李治看着岸边柳树,对他道:“近些日子, 高阳一案牵连甚广,闹得人心惶惶, 过些日子, 我打算在宫里办一场蹴鞠赛, 让宗室之人都来热闹一番, 也算是安慰。”
听到这话,李福亦点了点头, 应道:“九兄仁厚, 是我等兄弟之福。”
李治想了想,又笑道:“只是这一次,我不想在两仪殿设宴, 实在拘谨得紧。十三弟妹一向主意多些,又精于饭食之道,你且去问问她, 对于宴席可有什么新奇的主意,能让大家松快些。”
“是。”李福拱手应道。
紧接着, 李治对李福道:“舅父已经判了高阳赐死, 今日赐她白绫自裁。昨日大理寺卿进言, 说高阳向他请求, 让我去见她最后一面。我打算稍后就去。”
闻得此言,李福却对李治问道:“若九兄要去,可否带我一同前去?”
“十三弟为何要去?”李治好奇地问道,他知道李福和高阳根本没有什么情谊。何况当日高阳公主还试图绑架宇文修多罗,惹恼了李福。
李福淡淡地答道:“九兄可还记得芙蓉池畔那一场刺杀。我一直怀疑,那其实是高阳派的人。所以我想找她问个明白。”
“但若我独自前去,只怕又难逃同党之嫌。本想着就算了。”李福淡淡地笑了笑,半开起了玩笑,“但如今能借九兄的东风,自然要去问个明白了。”
见他开了玩笑,李治拍了拍他的肩,笑道:“那你就随我同去。”说着,又道,“自从你娶了王妃,这性子也是没那么沉闷了。看来真是娶对人了。”
许是因为有李世民毫不保留的疼爱,李治的性子应当是他们之中最为开朗的,更不敏感多疑。若是李承乾不反,或许他会是一个无忧无虑的闲散亲王。
就这样,李治也并未摆起帝王仪仗,反倒是轻骑简行,去了大理寺中。圣人降临此地,大理寺卿自然是亲自迎接,请李治上坐后,命人将高阳公主带到堂前。
只见此时的高阳公主披头散发,原本乌亮如绸缎的长发也变得干枯,就那样乱糟糟地披着,甚至还隐隐能看到几缕白发。她身着一袭素服,再不见原来的华贵娇媚。可即便如此,还是眉目如画,倾城之姿,美得惊心动魄。
高阳公主一向高傲,此时却难得俯下身段,跪在下首,郑重行了稽首礼,对李治道:“圣人,我知道我罪孽深重,但求您看在我是个将死之人的份上,成全我最后一个心愿。求您在我死后,将我埋在会昌寺内。”
她知道自己罪无可恕,甚至都未用“葬”字,只是说“埋”。她不敢求与辩机合葬,只想长眠于他从前修行的寺庙。
高阳公主眼眸含泪,如梨花一枝春带雨,我见犹怜。只听她继续道:“若得圣人允准,高阳铭感不忘,只愿祝圣人万寿无疆,福泽延绵。”
而李治自然不可能允她所请,否则的话,他就成昏君了。但他也不会疾言厉色,只叹了口气,对高阳公主道:“高阳,你可知你所求之事,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若是吾允你所求,只怕日后无颜去见阿爷,更无颜治天下。”
“就算你当日错了主意,罪无可恕。吾还是会顾念你我兄妹之情,你去后,吾会找人为你超度的。”说着,又是轻叹了一口气。
谁知原本跪在下首的高阳公主却发疯似的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中又含了泪:“虚情假意!都是虚情假意!”
李治没有再理会她,而李福却走上前,神色极冷,对她问道:“我有一事,一直想要问你。”
“当日我带王妃同游芙蓉池的时候,是不是你派人刺杀?”
高阳公主此时什么都不怕了,挺直身子,直直地看向他:“是,是我派的人。当日我只想着嫁祸给长孙无忌,让你能与我联手。谁知无论如何说,你都油盐不进。”
她的眸光与他们相对着,说出了更多的事:“其实当日在骊山,是我派的人给你的马下了马醉木,想让你被摔死。”
听到这话,再想到当日李福与宇文修多罗在骊山遇险,李福带伤而归,李治眉头紧皱,问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高阳公主唇角微勾,眼中盈着泪,笑得如曼珠沙华一般凄婉:“只要他死了,我就有机会将右卫大将军换成自己的人,在我起事时助我。你看,我还是失算了。”
说着,她又不无讽刺地对李治道:“你看,先帝对你多好啊,为你挑的人都是如此忠心。”
因为辩机之死,她一直不愿再唤李世民为“阿爷”。自然了,高阳公主这句话也是得不到任何回应了。见她如此模样,李治只觉自己今日是不该来的,他摇了摇头,起身离去,而李福只是略带悲悯地看了她一眼,就跟在李治身后,离开了大理寺正堂。
但他却未曾看到,高阳公主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中的凶狠逐渐消失,隐隐有了些羡慕之色。
或许是羡慕他能与自己喜欢的人偕老罢。她张了张口,似是要说些什么,最后仍是一言未发,任由眼中清泪落下。
而后,自有狱卒带着她回了监牢之内,为她悬了白绫。高阳公主踩上胡床,抚着白绫,痴痴一笑:“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放不下到底是都尝过了。可我,不悔。”
随着胡床被踢翻的声音响起,高阳在想,这对她来说,才是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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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王府内,李福穿过厅堂曲阁,一走进内宅,就见桃花树下设了一方紫檀木罗汉床,宇文修多罗以手作枕,侧卧在其上,睡得正香。一片片粉红的花瓣落在她的衣衫上,发鬓上。罗汉床边的小几上,则晾着一盏桃花饮,恰好有几片树上的花瓣落在其中,应景得紧。
看到这般静好的场景,李福轻笑,偷得浮生半日闲,她倒是会享受。
只是如此美好的景致,他岂能忍心打扰,又怕她着了凉,取了薄被来,轻轻地为她盖上。当他抬起头,看着一树繁花后,又想到酒也是二人的媒人,他忽然有了主意,立刻命人拿了一坛黄酒和一大盆盐水来。他亲自摘了几枝桃花,取了其中颜色最好的花瓣下来,放在盐水中泡着。稍后,又将花瓣清洗一番,铺在一旁晾干。
过了几刻钟,微风拂过,一片花瓣落在宇文修多罗的面颊上,惊醒了她,她这才缓缓睁开眼,入目的,就是李福正专注盯着那些桃花瓣的模样。
“欸,十三郎,你在做什么啊?”她刚醒来,整个人还是迷迷瞪瞪的,不解地问着李福。
听到她的声音,李福转头对她道:“我想拿些桃花来酿酒,埋在桃花树下,等我们垂垂老矣之时,再取出来喝。”
一听这话,宇文修多罗忍不住笑了,如今李福倒是有浪漫情怀了。可是听到“埋在树下”,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女儿红,对李福打趣道:“就算要埋酒,也是有女儿出生时,将酒埋在树下,等女儿出嫁时拿出,酒香飘十里。你如今倒是埋得早了。”
一听到“女儿”二字,李福忽然在想,若有个缩小版宇文修多罗蹦蹦跳跳的,他一定要将她捧在手心里宠着。就算她将屋檐上的瓦都揭了,他也要帮她补上。
见他出神,宇文修多罗走到他面前,将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李福回过神,如实回答道:“你说到女儿红,我就在想,若是我们真有个女儿,我定会好好对她,做全天下最好的阿耶。”
听到他这话,万年皮厚的宇文修多罗也忍不住害羞了起来,她跺了跺脚:“你这个人!越说越出格了,谁要生女儿了!”
说罢,连方才小几上晾着的桃花饮也不要了,径直跑走,躲在了另一端的常青树后,悄悄地看着他接下来如何酿酒。
看着她害羞跑走的身影,李福笑了笑,待到桃花瓣晾干,他将花瓣放入一干净酒坛内。因着桃花清苦,他添了些糖,最后就倒了黄酒进去。将酒坛封好后,又取了匕首来,小心翼翼地在酒坛壁上刻了字。
“永徽四年三月,福与妻修多罗埋桃花酒于树下。愿吾与吾妻两情久长,白头不离,得饮此酒。”
原来是怕自己垂垂老矣时,已记不得是哪年哪月埋的酒了。
他的余光,也注意到宇文修多罗躲在树后。虽然看不甚清楚,却也能想到,此时的她,必然是低首偷笑,面上染了绯色,俏丽如三春之桃。
思及此,李福也忍不住轻笑。
作者有话说:
高阳大boss下线~
读到《桃花庵歌》的灵感。福福还是会浪漫的,写福福埋酒这一段作者自己都在姨母笑了,向小天使们求个收藏哦!
第62章 春日击鞠赛
长安城南的月灯阁前, 车马骈阗,盈满于路。自然是李治率一众宗亲前来,男子皆是锦袍华服, 英姿飒爽。似是为了应景一般,今日许多年轻女郎并未着华冠丽服,反倒是穿了便于行动的胡服, 发髻盘起,利落不输男子。
早有宦者和宫女在高台之上摆了筵席, 待到李治上座之后,一众人这才在下首依次列座。虽说太极宫中亦有几处开阔的马球场, 但是李治也想出来走走, 便钦定了此处。
这月灯阁历来是为大唐新科进士举办击鞠赛所用, 前些日子, 又有一批学子考中了进士,他们春风得意, 云集此处, 按着惯例举行了一场击鞠赛。所谓击鞠,自然就是马球。
坐在高阁之上远眺,不仅能看到碧波荡漾的芙蓉池, 精致的亭台楼阁,更能看到将漫山遍野映得极红的杜鹃花。李治笑着对众人道:“这月灯阁风景秀丽,着实不错。吾与众卿也是许久未曾相聚了, 今日大家不必拘束,开怀畅饮, 玩得尽兴即可。”
虽说前些日子的高阳公主案让不少宗室之人都有些噤若寒蝉, 但小孩子才不知这些, 就见纪王家的江陵县主激动得很, 翘首以盼,不断地问道:“这击鞠赛何时才能开始啊?”
宇文修多罗原本正在一旁亲自看着宦者将烧烤所用之物抬过来,一转过头,就看到江陵县主的激动模样,她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此时,又见有一众宫中乐师行至中间,有人弹琵琶,有人吹笛,有人击着鼓,奏响充满了边塞胡风的《凉州曲》,此曲大气磅礴,带着威风之感,更是让人摩拳擦掌,激动不已。在场不少郎君已是跃跃欲试。上首的李治也随着此曲轻打着节拍。
宇文修多罗扭头看去,却见新城公主丝毫没有被周遭的热闹所感染,但她也不是能藏住自己心事的人,此时满面郁色地坐在那里。
而长孙诠倒了一盏酪浆,亲手递到新城公主面前,轻声哄劝着:“阿嫣,莫再生我的气了。”虽说他语气温柔,面上却难掩焦急。
也是,一向好性子又善解人意的新城公主难得如此气恼。就算他再如何求和,也依旧没有搭理他,长孙诠端着琉璃盏的手仍然伸着。宇文修多罗却是不解了,新城公主性子好,长孙诠虽说拿腔拿调了些,对新城公主却着实是一心一意,好的没话说。二人会为何争执呢。
新城公主是先帝李世民的幼女,但是自幼丧母。长孙皇后因为生了她,身子逐渐虚弱,最后油尽灯枯,是以,李世民对她不若对她同母姊姊晋阳公主那般亲厚。也因此,她虽纯善,心思却玲珑些。她性子温柔,除了看不惯高阳平日所为之外,与其他兄弟姐妹也都和睦。
新城的婚事也并非一帆风顺,太宗李世民曾将她许配给魏征之子魏叔玉,但是魏征逝后,李世民因为太子李承乾谋反一事而怀疑于魏征,遂取消了新城和魏叔玉的婚约。
后来太宗觉得长孙诠一表人才,堪为良配,新城公主也对其有意,太宗这就下了敕旨赐婚。二人成婚后,也一直是琴瑟和鸣,从未红过脸。今日闹别扭,着实是头一遭。
正当宇文修多罗回想这些时,一曲大气豪迈的《凉州曲》也被奏完,席间的男子也都坐不住了,三三两两地一同下场,牵了自己的马,预备着接下来的比赛。
眼见着李福也起身离席,宇文修多罗对他道:“十三郎,你可一定要赢啊,若是赢了,我给你做水煮肉片吃。”
见到她眸光熠熠,眉眼弯弯,李福的心一下子又软得不得了,恨不得将天上的太阳摘下来给她。他刮了刮她的鼻尖,应道:“好。”
此时,就连一向沉稳老成的他,面上也带着些跃跃欲试,多了少年意气风发之感。
待到席间的郎君离席下了场,席间的女眷也松快了下来,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着话,多数人也以胡坐的方式坐在席上,随意了许多。
宇文修多罗和新城公主几乎是同时找上对方,一见到她,新城公主的眼眶就红了,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吸了吸鼻子,泫然欲泣,却是说不出话来。
她这模样,倒是让宇文修多罗惊住了,忙拿着绢帕,擦了擦她眼边的泪,安慰道:“这是怎么了。好了,先别哭了。”
听到她这么说,新城公主心中的愧疚更重,要不是顾着此时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她几乎都要扑到宇文修多罗怀中哭出来了。
她这才开口,声音中带了些哭腔:“当日十三兄蒙冤入监牢,我却被舅母带着去了城外静修祈福,对于长安城中之事竟是丝毫不知。更没有及时赶回来相助十三兄,是我不好。”
看着面前的新城公主梨花沾雨,鼻尖红红的模样,宇文修多罗有些哭笑不得,忙安慰道:“无事的,我和你十三兄怎么会介怀呢。九兄这次是一定要保十三郎的,你看,他不是安然无恙么。”
她这人一向心大,根本不会抓着这些事记仇不放。用她的话来说,若是揪着每一件事不放,在心里只记着这个不好,记着那个不好,迟早要把自己累死。在某种方面,她与李勣倒是脾性相投。
何况新城一向怀着赤子之心,美好如初春暖阳,她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对着新城生气的。
听到她这番话,新城公主这才算小小地松了口气,只是心中的愧疚之情仍旧抹除不去。
就在此时,场下变得热闹起来,一众意气风发的郎君骑着骏马,手中持着月牙形的木制球杖。他们大多身姿挺拔,仪表不凡,惹得些未出阁的女郎躲在一旁看着,面带羞意。再看去,就见他们骑着的马儿的鬃毛被剪短,长长的马尾被束起,这样一来,就再没什么能阻碍他们的行动了。
宇文修多罗见新城公主的面上依旧挂着些愁容,就拉着她的手,一同去了沉香木栏杆前,看着下面严阵以待的两拨人马。
只见一枚拳头大小的球放在正中,隔开了两拨人马。那空心的球是用硬木做成,表面涂了彩漆,看着漂亮些,又雕刻了骏马图样在其上,小巧又精致。
宇文修多罗一眼就看到了身着青色圆领窄袖袍,脚蹬黑色鸟皮靴的李福。他本就生得极好,面若冠玉,剑眉星目。此刻挺拔如松地坐在马背上,阳光照得他更加英姿焕发。这样的他,就算与身旁的人身着同样的青色衣衫,也显得格外俊朗出尘。
而李福也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转过头来,与她相视而笑,眸光温柔得如同雨后的烟雾。
宇文修多罗再看,就见长孙诠也是一身青色圆领袍,与李福在同一边。平素看着文弱的他此时骑着高头大马,看起来竟也有了英武之气。
但他很是心不在焉,不像别的郎君一般,紧盯着那中间的球,反倒是频频看向高台上的新城公主。宇文修多罗见此,忍不住问道:“阿嫣,你与长孙诠之间是怎么了?”
新城公主的声音闷闷的:“十三兄入大理寺时,他明明在长安城,可他去了长孙府求情无果后,也没有来告知我。”说着,就别过头没有再看场上,一副小女儿情态,“舅母能拦得住十三嫂传的信,难道还能拦住他不成。”
宇文修多罗自然能想到,长孙诠是不想让新城公主为难,也不想这些事情扰了她。他是想永远护着新城公主,让她永远这般纯善快乐。
但此事毕竟是李福涉险,她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拉着新城公主一同看向马球场中。
只听鼓声响起,身着青衫和红衫的两拨人马自两个方向冲向中间的球,一红衫郎君率先以球杖击中了球,一时间,场上的人马开始了激烈的追逐。高台上许多女眷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寿光县主之流的女眷却是对于击鞠赛没有兴趣,她们聚在一起,一同玩着叶子戏。而最上首的李治看着马球赛看得正来劲,王皇后对此却并无兴趣。李治许久未曾踏足立政殿,王皇后也想修好,就亲自为他倒了一盏酪浆,笑着道:“圣人用些酪浆。”
李治也只是接过,淡淡地道:“皇后有心。”却再未与她多言。
见此,王皇后一时语塞,但她也心高气傲,不肯再主动说些什么,退到了自己母亲——魏国夫人的身边。魏国夫人却道:“三娘,你贵为皇后,这些事情怎能劳你亲自动手。”说着,眉毛挑了挑,眼光扫向李治身旁的武则天,“再不然,还有那些个宫人妾侍来侍奉。”
他们这些五姓世家的人,就连对皇族,也都看不大起。
而武则天与李治相视一眼,也继续笑着说场下的击鞠赛如何,只做不知魏国夫人如何说话。
高台上的女眷看着场上的赛况,不时叫好。不得不说,李治这主意极好,眼看着高阳公主案带来的阴霾也在追逐与叫好声中逐渐消失。
就在这热闹高兴时,却忽见场下几个少年意气的宗室子弟不顾打球,骑在马上,状似不经意地围着长孙诠,说时迟那时快,有一人挥杖,看着是要击球,却击在了长孙诠的马上,那马儿受了惊,长嘶一声,发狂地要将长孙诠摔下去。而长孙诠方才心不在焉,竟也不察,身子一歪,直直要摔下马。
李福见此,想要冲去拉他一把,却因离得远,且中间隔着人,根本过不去。一时间,场上一片混乱。
作者有话说:
不得不说,唐朝真的开放,从书生到宫女,都可以打马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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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穿越,贺星若发现自家阿爷病重,阿弟年幼,家中只有一个生意惨淡,地段极差的饮子铺。眼前的首要任务,当然是解决全家生计问题。
见盛唐的长安城繁华富庶,曲江池人流如织,如此经济繁荣,当然最适合摆摊卖奶茶。就这样,她挽起袖子,重操旧业。从曲江池叫卖开始,一路将饮子铺做成长安最大的奶茶店。
后来,长安城热度最高的话题就成了#你打卡过闲茶记的新品奶茶吗?#
那家奶茶店的珍珠香甜软糯,芋圆五彩缤纷。夏日有白桃乌龙,抹茶红豆,冬日有姜撞奶,更有卖得贵些的,是带着挂壁的脏脏茶和芋泥波波。
直到一日,一失意读书人陆子集进了这家奶茶店,见他神情落寞,容貌俊美,贺星若同情心泛滥,给他赠了一杯奶茶。
陆子集官拜中书令,再次前来。贺星若美滋滋地想,他是否会拿些银钱来感谢自己。
谁知那人不但拿了银钱,还拿了自己全部的银钱做聘礼,长揖一礼,对她说,
“某愿与小娘子结百岁之好,同甘共苦,携手终老,不负此生。”
贺星若:跟我在一起就能吃香的喝辣的,共苦是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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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烤肉味甚饕
垂着轻纱帘幕, 水晶瓶内插着杜鹃花的高台之上,一声撕心裂肺的“阿诠”传来,只见新城公主瞪大双目, 手下意识地伸出栏杆,身旁的侍女急忙拉住了她。
长孙诠身子不稳,已经朝马下落去, 新城公主登时什么都顾不得了,所幸她今日穿了胡服, 便于行动,匆匆地跑下高台, 后面追着她的侍女则不住地喊着:“贵主小心。”
见她如此, 宇文修多罗也担心, 忙追上新城公主, 与她一同走到场上。
马球场中,长孙诠落下了马, 他却也反应过来, 稍稍打了个滚卸力,却也仍旧受了伤。眼见着那几个宗室子弟还绕着他,李福忙策马上前, 驱散了那几人,又及时勒住了缰绳,马蹄未踏到长孙诠身身上。旁的反应过来的几个郎君也忙冲上前, 制住了那匹被惊了的马。如此一来,长孙诠才算是安全了。
而长孙诠也没想到, 对他一向淡淡的李福会来救他。此时, 新城公主也跑了过来, 还未说话便是泪先流, 如断线珠子一般。
场下哄乱,又见新城公主不管不顾朝下跑去,李治忙问道:“发生了何事?驸马怎会突然坠马?”
自然有看了全程的人禀告道:“回圣人,是越王家的嗣王冲用球杖打到了那匹马。”
原来是位宗室子弟,只见他与旁边两人皆是少年意气,面有不忿模样,一想便知是看不惯长孙无忌牵连宗室的行径,借机将情绪撒在长孙诠身上了。
此刻,李冲走上前来,对李治道:“九叔父,这击鞠赛上受伤是常有之事,我也并非有意。”
他这话在理,此时两方矛盾也不宜激化,李治只能安抚长孙诠,关心安慰了几句,急招了宫里的太医令来诊治,又赐了许多上好的伤药。
虽说击鞠赛上受伤不是什么罕见之事,但因着是宗室子弟与长孙家的较劲,此时气氛也不免尴尬些。李治便亲自问道:“还有哪位郎君愿上场啊?”
就这样,席间另一宗室郎君主动请缨,替代了长孙诠的位置。随着一声鼓响,击鞠赛继续。
眼见着一红衣郎君已经抢到了球,李福却驾着马,一手持球杖,漂亮又利落地将球截住。几个身着红衫的人挡在他四周,大家的眼睛都紧紧地盯着那枚彩漆小球。
见此,宇文修多罗的心也不由跟着揪了起来,此时,只见李福唇角微扬,在那些人挥着球杖要抢球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球击入马球场中间的球门之内。所谓球门,就是一木板中间凿了个洞,洞后设一网子,若是小球能入网,便能得到一筹。以得筹多者胜。
瞬间,身着青衫的少年郎君们皆欢呼了起来,而李福也是神采飞扬,他星眸极亮,朝气蓬勃,仿佛让人看到了诗中的鲜衣怒马少年郎。
高台之上的宇文修多罗也忍不住欢呼了起来,她今日身着一袭榴红色胡服,明丽抢眼得很。场上神采飞扬的李福一眼就看到了她,冲她扬了扬眉,如同夏日的骄阳一般耀眼,让宇文修多罗也不由俏脸一红。
李福向来内敛,甚少有如此意气风发的模样,宇文修多罗笑嘻嘻地朝他招手,也不顾寿光县主在一旁瞪着她,嫌弃她如此跳脱。
紧接着,在激烈的追逐中,李福与同队的曹王李明几人一起,又进了两球,得了两筹。随着鼓声落下,青队此局胜了。
眼见着宇文修多罗生怕李福看不到一般,站在沉香木栏杆前,大幅度地挥着手,还叫着“十三郎”,正在玩叶子戏的寿光县主的脸色愈发沉了下去,将腕上的上好玉镯都输掉了。而后,她就走上前,面色不虞地道:“你这是做什么,简直失了规矩。”
宇文修多罗是见识过寿光县主的唠叨训斥功力的,也不想再体验一番,忙赔笑道:“阿娘,我这不是高兴嘛。”
此时,面上洋溢着喜悦的李福等人也都走上了高台,见宇文修多罗正如鹌鹑一般被寿光县主说着,李福也猜到了几分,忙走上前道:“岳母,不知阿婉做错何事,惹了岳母生气?”
寿光县主只摇了摇头:“你瞧瞧她方才的样子,哪有点端庄之态。”
见宇文修多罗鹌鹑一般,李福忙站在她身前,语气不失恭敬地维护着她:“岳母勿恼,阿婉率真可爱,方才也只是一时高兴。”
听到李福这话,寿光县主瞪了宇文修多罗一眼,最后没好气地来了一句:“阿婉如此,都是你惯出来的!”
而宇文修多罗躲在李福的背后,悄悄比了个耶,小声对他说:“十三郎你真好。”
此时此刻,她由衷地感叹了一句,婚后生活还是很美好的。她忽然想到,如今在寿光县主眼中,只怕她是彻底原形毕露,李福也被带偏了。
在歇息片刻之后,又有一些人要上场比赛了。宇文修多罗觉得坐在这里实在无聊,想到唐朝仕女图里玩击鞠的场景,她索性大了胆子,对李治道:“九兄,妾看着十三郎他们击鞠,也觉技痒,还请九兄恩准妾能一同上场。”
听到这话,李治笑了起来,正准备说些什么,王皇后就先不满了:“赵王妃,你身为宗室女眷,当知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此次王皇后还真不是针对她,而是当真觉得此举不合她心中的规矩。
李治瞥了王皇后一眼,就开口了:“十三弟妹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吾允了,你且与十三弟一同去罢!”
“多谢九兄!”宇文修多罗笑嘻嘻地应下,如同一只出了笼子的鸟儿一般,欢快地挽住了李福,欲要走下高台。而李福却无奈地瞥了她一眼:“别逞强争胜,也别强抢那球和人撞上。”
这倒不是李福老古板,而是他深知宇文修多罗如今的骑术有几斤几两,也知道击鞠并不安全,生怕宇文修多罗受了伤。
而宇文修多罗听到他这“败兴”的话,也不生气,只道:“这不有你保护我嘛。”
谁知她这一起头,有几个公主县主竟也应和着要下场击鞠,李治皆允了。如此一来,这些女郎竟能自成一队了。见着宇文修多罗和他成了对立面,李福更是无奈。
看到这幅场景,就连李治都有些技痒了,但他有风疾,也只能坐在席间了。却见武则天忽然读懂他的心思般,笑着对他道:“圣人,妾可否也下场?”
就这样,这些女郎一同下场,拿着轻巧些的竹球杖,随着一声鼓响,郎君中只有先帝十四子李明疾速冲了出去,一下子就将那球抢走,宇文修多罗也向前追着,但是她这被李福才教出来不久的水平,着实抢不过李明。
她也不急,毕竟只是图个好玩,没想着赢。而武则天却抓着缰绳,纵马拦在李明身旁,挥杖将球抢走,再一个挥杖,球就传到了宇文修多罗那里。
原本安坐在宴席之上的李治也行至了栏杆前,看着武则天生机勃勃的模样,他的面上也不由露出了笑意,回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武则天时,她还是先帝才人,一袭红衣策马,只一眼,就惊艳了他。
后来,烈马狮子骢难驯,武才人却自信地道:“驯马只需三样:铁鞭,铁锤和匕首。若是用铁鞭打它无用,就用铁锤,再不能驯服,便用这匕首杀了它。”那时起,他就知道,武则天不仅是他喜欢的人,更心怀抱负,日后也定能助他。
这厢的李治忆着与武则天的过往,场下的追逐战却不复刚才的激烈。这些郎君多有让着她们,还是武则天对他们道:“你们别再让着了,我们可不愿胜之不武。”
就在李明上前想要抢夺宇文修多罗杖下的球时,却听到李福说:“十四弟,若你抢了这个球,可就别想着那匹马了。”
原先李福出藩秦州陇右之地,得了不少骏马饲养,半大孩子李明自然眼馋。此时听到李福这话,嘴一瘪:“十三兄偏心。”
李福面上有笑意,声音却一如往常那般淡淡的:“我不偏心我娘子,难道偏心你不成。”
偏偏他还是一副永远正经淡然的模样,说这话也如同说着圣人之言一般。就这样,宇文修多罗一个挥杖,将小球打进网里,笑得开心极了。李明却道:“十三兄,你这是惧内。”
还未等李福说话,宇文修多罗就得意地道:“惧内又如何,你还没内人可惧呢。”
高台上的人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见到场下这番模样,就知道是赵王夫妇又在秀恩爱了。
紧接着,马球场上,武则天就是主力军了。她的骑术精湛,一贯好胜,就算只是一场击鞠赛,也要拔得头筹。
天不怕地不怕的李明不敢与宇文修多罗争抢,李福全程划水,加之武则天战斗力极强,女郎们就这样胜了。待到众人相聚高台上,武则天坐在李治身旁,不失仪态,却又笑着道:“如何,妾没有给圣人丢脸罢。”
李治握住她的手,难得笑得如此开怀:“还是阿武得我心。”
玩了这么几局,不少人也累了。宇文修多罗的身上满是热汗,忙不迭喝着湃过的酪浆。见武则天独占风头,萧淑妃也不甘落后,巧笑倩兮,对李治道:“圣人不是说,赵王妃今日备了些新奇玩意吗,可别让咱们都等着了。”
听到这话,李治也颔首:“好了,想来大家也累了,不若一起用些饭食罢。”
听到这话,宇文修多罗也站了起来,对李治道:“回禀圣人,器具已然备好了,妾这就让他们开始备膳。”
先前李福对她说,李治想让她想些新奇热闹的宴会点子,第一个涌入她脑海的,就是烧烤撸串局了。在现代的时候,三五朋友聚在一起,夜市上一起烧烤喝啤酒,那叫一个热闹。
至于烧烤用的肉串,是已经备好了的。按照她说的,宫里尚食局的人已经将羊腿肉切成肉块,用黄酒,孜然,胡椒粉腌制后,串在红柳木签上。
除了唐朝聚会必备的羊肉以外,她还准备了鸡翅,鸡心,大虾,鹌鹑蛋,面筋,韭菜等。
此时,众人还未看清那签上串着什么,就又闻到一阵浓浓的香气,只见油亮泛红的红烧肉被端到了每个人的食案上。
作者有话说:
赵王夫妇发糖日常!李福:我娘子上场我就划水
有福福宠的阿婉格外皮。
其实武则天组建了历史上第一支女子足球队,她还是队长。
古代人真的nb,汉朝已经有烤串了。感谢在2022-05-18 12:57:57~2022-05-21 07:5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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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赤酱红烧肉
此时的唐朝贵族会烤各式各样的肉, 像什么驼峰,八哥,象鼻, 都是他们的盘中餐。他们喜欢大块吃肉,喜欢用整只羊来烤,或是将肉切块, 串在三股铁叉上,烤好后, 将肉块取下,放进每个人的盘中。更有奢侈些的, 就是烤羊舌, 烤鹿舌了。
因此, 他们看到肉串并不惊奇, 但是看到这一串串韭菜,鹌鹑蛋之类, 还是忍不住嘴角微抽。
又有两个宦者抬了一长槽型绿釉陶烤炉来, 放在一旁的空地上。在其中添了石炭烧着,又有宫女拿了羊肉串来,放在炉上炙烤着。随着一阵白烟升起, 烤着的肉泛出焦黄,发出了滋滋的响声,一阵香气爆出, 又因为是用红柳木削成的木签,此时烤着也窜出木香, 与肉香一起飘入鼻尖, 让在场之人不由皆咽了咽口水。
只是那宫女却没有将肉串拿出, 见羊肉开始滴油, 就将肉串翻了个面,抓着一把孜然粉撒了上去。
宇文修多罗则笑着道:“这羊肉炙还需要些时候,还请诸位先用些盘中的红烧肉。”今日的宴席实在随意,她以胡坐的方式盘腿而坐,不用守着跪坐的规矩,很是舒服。
王皇后看了看盘中冒着热气,色泽红亮的红烧肉,只觉闻起来实在是香。只是看着盘中之物似乎是豚肉,却又不信豚肉能有这般香气,不由皱了皱眉,犹疑地问道:“此物可是豚肉?”
宇文修多罗:“”又是一个歧视猪肉的。
但是想到他们将猪肉蒸一蒸,蘸了蒜泥后卷饼的吃法,也是理解了。因此,她笑着答道:“是豚肉,但是妾用了新的法子烹出,与以往味道不同。还请诸位尝个鲜。”
见宇文修多罗大大方方地说出了此为豚肉,李福也不发一言纵着她的模样,寿光县主只觉自己当真要被这两人气得半死,若是怀着此刻的心情去打叶子戏,只怕宇文家的家当都能被她输光。
听到是豚肉,王皇后则柳眉紧皱,眼中难掩嫌弃。而那魏国夫人因着宇文修多罗提议女眷去击鞠使得武则天出了风头,此时看她的眸光中满是怨怼,便阴阳怪气地道:“赵王妃可是看我们不起不成?圣人允你筹办此次击鞠宴的膳食,你却备了豚肉给我们,当真算是有负圣人所托。”
李治斜睨了魏国夫人一眼,显然是对她此等行为及态度不满。而魏国夫人手中握着一柄绘牡丹花的轻罗团扇,缓缓地扇着,对李治的不满只作不知。在她看来,李治就算再如何气恼,也不会动摇名门五姓女的地位。
宇文修多罗自然不会因为魏国夫人生气,李福才要替她开口,就被她快言快语地截断。只听她对魏国夫人道:“除了那些有毒的,就没有什么不能吃的,只不过是看人能不能将其做得好吃。魏国夫人,你说是不是。”
说起来本该是李治先动筷子,但是见他稍有些犹疑,还是李福率先拿筷子,默默地夹了一小块肉,没有僭越性地放入口中品尝,而是直接放在盘中。见那红亮的肉炖得软烂,筷子夹着还颤巍巍地晃动着,香气四溢,不少人又是一馋。
紧接着,就听李福开口了,他声音极冷,并未指名道姓针对魏国夫人,却噎住了她:“既然是圣人所托,若是王妃有什么做的不好,也有圣人来说,旁人置喙,恐怕有僭越之嫌。”
宇文修多罗默默地给李福竖了个大拇指,论扣帽子,还是李福厉害。
看着李福盘中那一小块红烧肉,闻着香气,李治还是夹起了一块,放入口中,却惊觉红烧肉肥而不腻,滑嫩得很,带着些糖的甜香气,瞬间眼睛一亮,对众人道:“果真是不同,大家快尝尝。”
就这样,在李治率先夹了一筷子肉之后,下首那些人也不忍这样的香气了,纷纷动了筷子,迫不及待地尝着。
肥肉入口即化,却也不腻,瘦肉不柴,这酱汁也是极为鲜美。武则天也是极给面子地夸赞了好几句。当下,李治就不吝赞美:“果真是极好的,从前只觉豚肉无味,没想到还能如此鲜香。”
说罢,又吩咐给了她不少赏赐,宇文修多罗忙谢了恩。对此,她表示,厨艺和智慧真的是能挣钱的。
谢过恩后,宇文修多罗也埋首啃着红烧肉,等她再抬眼看去,就发现王皇后面前的一大半红烧肉居然已经没了。而王皇后则是欲盖弥彰一般,拿着帕子,快快地擦了擦嘴角的酱汁。
而寿光县主虽然面上还带着些不满,手上却还是夹了一箸红烧肉,送入口中,慢慢品尝着。
看到这一幕,宇文修多罗只能强忍笑意。此时,又有临川长公主道:“这红烧肉当真是不错,不知十三弟妹如何做出来的?”
宇文修多罗也不会藏私,笑着对她道:“要先取那肥瘦相间的豚肉,切块洗净后,取一块铁板倒些油,煎上一煎。再就是将肉放进砂锅里,将蒜片,姜片,怀香,糖霜,桂皮这些佐料添进去,最后倒黄酒没过肉,添几勺清酱汁进去,焖在锅中一个时辰,将豚肉炖得软烂,再收汁便好了。”
所谓“怀香”,就是八角。而“糖霜”,自然就是□□糖了。这方法简单些,不用炒糖色。而她做红烧肉的时候,最感激的人除了东坡先生,就是唐太宗了。这□□糖,就是唐太宗自天竺引进的。
听到她说的这方子,不少女眷都示意自己身边的婢女记下。临川公主也笑着应了:“多谢十三弟妹了,那我回府后就让他们按着此法烹出红烧肉来。”
她一向深居简出,少与人来往,却也听过个别女眷议论,说宇文修多罗甚少赴女眷之宴,人情世故上并不周全。可此时她却觉得,这个十三弟妹真是个妙人。
若是宇文修多罗知晓她此刻的想法了,也一定会来一句,美食不愧为人类沟通的桥梁。
此刻,又是一阵阵羊肉香气窜出,只见有宫女一面给烤串翻着面,一面撒了孜然粉,第一波羊肉串这就算烤好了。又有宫女为在座之人一一奉上羊肉串。
见这虽不是三股叉,却也是签子,众人身边的侍女正要走上前,将肉块剔下,却见宇文修多罗道:“圣人,妾用了这木签串肉,就是为了方便拿着吃,不必再将肉剔下。”
先帝李世民曾在别国使者面前手抓羊肉吃,李福也曾让宇文修多罗见识过此种吃法,早就将《礼记》那一套抛到了九霄云外。加上这红柳木签确实香,是以,李唐皇室之人对这种吃法接受得十分良好。
只见这些郎君一手拿着红柳木签,将其上的肉咬下来吃着。自有宫女拿着银酒壶,将其中的郎官清酒倒入每个郎君面前的酒盏之内,大家聊得热火朝天,一时间倒有些还原朋友间一起说笑着,喝着酒吃着烤肉的场景。
此时,又有宫女将烤好的鸡翅奉上,散发着一阵众人从未闻过的香气,自然是奥尔良烤翅了。宇文修多罗用自制的奥尔良酱料腌过后,再让宫女去烤的。只是想到鸡鸭鹅这些家禽对于唐朝人来说并不算肉,宇文修多罗又不由得无语,她想到了先前听李福说过的一件趣事。
太宗时禁外出公干的官员食肉,监察御史马周嗜好鸡肉,在一次巡视地方时吃了鸡肉,被人参到了太宗李世民那里。谁知李世民却说,禽类算不得肉,他禁官员食肉是为了防止官员鱼肉百姓,却并非要苛待官员,让官员们都啃树皮根子。
也因此,李世民的形象在宇文修多罗心里更生动了些。只是她穿越过来也没见过李世民,这桩趣事也很快被她抛之脑后。
因着今日气氛热闹,宇文修多罗也吃得多了些,除了羊肉串烤鸡翅,她又津津有味地吃着烤韭菜和烤面筋,还不时喝一口杯盏中的饮子。
看着她津津有味地吃着肉炙的模样,李福突然回想起二人成亲不久时,外出纵马,抓了鱼来烤,谁知没带调料,只能吃那除了腥以外一点味道都没有的烤鱼。
看到他这般眼神,唇边还带着笑意,宇文修多罗起了促狭心思,低声带笑问道:“怎么了,可是想到哪位小娘子了,笑得这般开心?”
今日李福倒不会被她促狭得涨红了脸,反倒是一脸淡定地道:“想到那位炙鱼不放佐料的小娘子了。”
他这一番话,倒是让宇文修多罗差点跳脚,直接把鱼烤了绝对是她做饭生涯里的黑历史。不过转念一想,那还是李福烤的鱼,她笑了两声,就对他道:“那日的庖厨可是你。”
她一贯是伶牙俐齿的,而李福也不反驳,就这般笑看着她,默认她将自己比作庖厨。
这边的二人调笑着,自然也忽略了几个女郎艳羡的目光。几人想着,嫁人便是要嫁赵王这样的才好。
此时的日色逐渐有些向西偏去,众人都很饱了,却又见宫女给每个人都奉上了一碗杏仁酪。泛着光彩的琉璃碗中盛着雪白细腻的杏仁酪,上面还撒着些干果蜜饯。
见到了这杏仁酪,几位亲王家的小县主眼中都闪着光,不顾自己已被烤肉撑得圆滚滚的肚皮,立刻又坐了起来,一副我又可以了的模样,端起杏仁酪,一勺一勺地吃着。
就这样,宇文修多罗发现自己今天还收获了许多人情。
这厢的宇文修多罗拿了赏赐,得了人情,吃了烤串,心满意足,回府的路上还高兴地哼起了小曲。与她一同回家的路上,看到她这般快活的模样,李福只觉心中盛着从小到大都不曾有的幸福之感,看向她的眸光中也带着些烟波浩渺般的温柔。
自小到大,他其实是迷茫的,少时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在皇权斗争中活下来,得一方安稳。除此之外,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该做些什么。
但是如今他终于明白了,他此生所望再简单不过,就是和眼前的女郎相守一生罢了。
作者有话说:
红烧肉yyds!作者麻麻炖的红烧肉也特别好吃的,就是糖色有点难炒。
这个砂锅版做法是参考了下厨房“剥橙子”的做法,自己在家也做一做。感谢在2022-05-21 07:57:16~2022-05-25 14:14: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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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水煮的肉片
翌日时分, 早朝已毕。此时天光大亮,明媚的阳光洒落在宏伟的太极宫之内,让人周身暖意融融的。
太极宫内又有东西南北四海, 其中东海是以龙首渠引水入皇城,李治与李福坐在小舟之上,有一宦者在前摇橹。在舟上可以看到远处飞檐斗拱, 隐隐约约还能瞧见其上雕着的瑞兽。还能看到不远处的小岛上立着嶙峋假山,湖光山色, 让人心旷神怡。倒真是早朝后忘掉烦恼的好去处。
他二人坐在小舟上叙着话。只见李治的神态也放松着,轻笑着对他道:“十三弟妹此次的主意着实不错, 昨日很是热闹。”
李福也自谦着, 对他道:“多谢九兄夸赞。我们理当为九兄分忧。”
紧接着, 他就拱手行了一礼, 对李治道:“我有一请求,还望九兄允准。”
看着周遭湖光山色, 再想到最近发生的一切都是在向有利于他的局面走, 李治此时也是兴致很高,面上笑意不减:“你说。”
谁知李福却道:“请九兄允我辞去一切在长安的官职,携家眷外出就藩, 尽亲王之职。”
大唐的皇子在十三岁左右就要离开父母,去往封地。太宗诸子中,除了李泰和李治得偏爱而居在长安城中, 其他皇子都去了自己的封地,许多人至今都在封地之上。李福也曾远去秦州边地, 但是在太宗将要崩逝, 李治即位时, 他又被召回长安。
李福生性如此, 并无野心,从不争权,也重情义,在他心中,恐怕没有什么比宇文修多罗更重要的了。这样的李福,怎能不让李治放心。
听到这句“外出就藩”,李治的眉头一皱,拍了拍他的肩,对他道:“十三弟,我知道你想带着王妃过清静日子。但是现在,你还不能走。”
————————
与此同时,府中的宇文修多罗自然不知晓李福在宫中做什么。此时,她才梳妆收拾好,依旧是身着一袭轻便的窄袖胡服。她在厨房里忙着做水煮肉片,选了猪里脊肉,将其切成薄片,放了盐,清酱和料酒腌着。为了让肉片煮出来更滑嫩些,她又打了个鸡蛋清进去,添了淀粉浆,和肉片拌在一起。
一旁的锅中则是她用食茱萸和猪油煎出来的熟油辣子,红油咕嘟着,冒着浓郁的香气,宇文修多罗取了一点来尝,终于又尝到了久违的辣味,虽没有辣椒那般强烈的辣意和香味,又多了些麻味,但已经是不错了的。
辣椒是明朝末年才引入,唐宋时期的川蜀人民就是用茱萸来做辣菜的。《礼记》中就有记载,说蜀地人民用一升茱萸和十升猪油,煎出一种名为“藙”的辣油。
接下来,宇文修多罗又将炒锅中的油烧热,放了花椒,再是葱姜蒜爆香,倒了半锅水后,再添了些油辣子,整锅就是又红又香的了。宇文修多罗一边做着,一边在想自己是不是能用茱萸做出唐朝版老干妈来。
她忽然想到上大学的时候和朋友去旅游,实在吃不惯当地的饭,就用老干妈拌饭白米饭吃,那个下饭好吃啊。想到这里,她不由叹了口气,那些现代时光,终究只能留在记忆里了。但是想到李福,想到他肃肃如松下风的身影,想到他柔声唤她“阿婉”时的模样,宇文修多罗的嘴角不由又勾起了一抹笑意。她终究还是幸运的。
但是转眼,她的笑容逐渐变了味,想到若是有机会回到现代,一定要抓着李福满大街溜一圈,让人看看她夫君生得多好看。
带着这抹逐渐缺德的笑意,她将豆芽和菠菜放在一大锅汤底中煮着,等到煮熟后,她将菜捞了上来,放到海碗里,倒了些汤底。随后,她又将肉片下进去,待到水沸后肉片煮熟,再将肉片放在海碗中,撒上葱蒜末,自己磨的花椒粉和茱萸粉,再淋上热油,随着嗞溜一声,香气就飘到了内宅。虽说这般做不出后世特别正宗的水煮肉片,但宇文修多罗表示,她尽力了。
此时,李福穿过黑瓦朱柱的正堂,走过内宅的门,就见院中桃花逐渐凋落,一地落英缤纷,梨花却依旧盛开。因着出藩未成一事,他的眉头微皱,略略绷着,但是闻到了一阵阵辣香飘来,他的面上复又带着笑意:“阿婉,我回来了。”
宇文修多罗刚好将两碗稻米饭摆在食案上,对他道:“数你会掐着时辰回来,我刚把水煮肉片做好。”
见他官服未褪,身上还系着鱼符,宇文修多罗就知道他定是下了朝,也不顾用些廊下食,就回了府,等着吃她做的饭食。
唐时上朝,官员是可以在下朝后吃公用食堂的。食堂就设在在大殿的廊下,称为“廊下食”,也称“公堂会食”。通常来说都是吃些馎饦,夏日多是供给冷淘和水果,冬日则是有肉粥一类,赶上端午这种节日,还会赐粽子赐糕点,可说待遇不错。但是自从与宇文修多罗感情好了之后,李福就再未在公堂会食时出现了。每次下朝,除了有公事之外,就数他跑的最快。
就这样,宇文修多罗又与他开着玩笑:“旁人都用廊下食,你是成日回府用饭,小心王府都要被你吃穷了。”
李福就是喜欢看她笑得狡黠,开着逗弄人的玩笑。此时他也没有笑而不语,而是开口道:“阿婉上次还说,凭你的手艺,可是够养活我们两个了。”
宇文修多罗:“”
此时的梨花木食案上放着一大碗红亮亮的水煮肉片,待到二人在食案前坐下,宇文修多罗就笑着对他道:“上次答应你若是击鞠赢了,就给你做水煮肉片吃,如今我可是说到做到。”
李福如今与她说话也是熟门熟路,对她道:“辛苦吾妻了。”
听到这“吾妻”二字,宇文修多罗还是禁不住脸红了一瞬。她从前怎么没看出来,这个人这么会了。当下也只是脸上染着绯色,剜了他一眼:“那就快些吃。”
作为长安人士,李福虽然有时也会吃放了花椒,带着辛辣味的胡饼,喝些椒酒,但是这样麻辣鲜香的菜还是第一次吃,竟被呛了一下。也是,宇文修多罗可是放足了油辣子和茱萸粉的。
见此,宇文修多罗忙给他递了一杯湃过的酪浆,李福也接过喝了下去,总算压了压口中的辣意。
虽然辣,但是这水煮肉片确实香,肉片入口又滑又软又嫩,李福今日吃得格外多些,比平日多用了一碗稻米饭。又学着宇文修多罗,将汤汁倒在稻米饭里拌一拌,就连稻米饭都沾满了鲜香,有味道极了。吃着吃着,他的嘴角还沾了红油汤汁。
再转头看一旁的宇文修多罗,更是吃得津津有味,丝毫不会因这麻辣而呛住,更不用喝水,仿佛早就习惯这般味道了。
两人共吃一海碗的水煮肉片,李福也觉得这样吃才香,竟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离分食制越来越远了。
————————————
待到他二人用完饭,宇文修多罗就与李福去新城公主府,探望了一番长孙诠。幸而长孙诠只是外伤,躺在府中修养些时日便好。
不过两日,新城公主看着就憔悴了些,真的是与长孙诠青梅竹马,夫妻情深。宇文修多罗忙安慰着她。几人叙了一会子的话,新城公主就留二人用饭:“十三兄和十三嫂在我这里用些昼食再走罢。”
宇文修多罗忙道:“我们方才已经用过饭食了,改日等长孙诠好些,你们去王府里,我给你做水煮肉片吃。”
听到这话,新城公主原本盈着淡淡愁绪的眉眼也逐渐舒展些,与她会心一笑。
就这样,出了新城公主府后,宇文修多罗想到自己许久没有去食铺了,就对李福道:“十三郎,我们一同去西市罢,看看我的食铺怎么样了。”
听到‘西市”,李福不由又皱了皱眉,嘴角抿着,面上又露出了几分别扭,却依旧跟着宇文修多罗走了。至于他这性子,而宇文修多罗已经习惯了。
就这样,二人一路骑马到了西市的碗记食铺,一见到她,珊瑚激动地迎了上来:“小娘子总算来了。”
自从李福入大理寺,宇文修多罗就再无心看顾她的食铺,让珊瑚自行看店即可,若真有什么问题,都可自己做主关店,万事待她回来即可。原本要定下扩大店铺的事情,也搁置了。
宇文修多罗这么看重食铺的人,如今因为李福入大理寺,连食铺都不管,让珊瑚和阿杉着实感叹了一番二人鹣鲽情深,又不由带了几分羡慕。
所幸这些日子店里也没出什么岔子。仔细回想,若说开店以来碰到的最大的岔子,就是李福派来保护她的人为了见到她,称饭中有发丝。一时间还引得不少食客惊慌质疑。
后来还是那人出面澄清误会,这才平息下来。
宇文修多罗一来食铺,就立刻在后厨忙碌了起来,起锅烧油,炒了一锅清炒荠菜,珊瑚也忙接过,给外面的食客端上。食客们虽不知这荠菜是如何做的,但实在是香,因此每日这荠菜都是供不应求。
而宇文修多罗正忙着,却发现手边的盐用完了,下意识地唤珊瑚和阿杉,却发现二人都在前面。她本想去外间取盐罐子,但是顾着锅里的菜要快快翻炒,便急急对一旁的李福道:“十三郎,将外间的盐罐子帮我拿来可好?”
李福总不会拒绝她的,面上虽依旧带着些别扭,唇抿得紧紧的,却依言照做,将盐罐子递到她手中。
待到这锅荠菜炒好,宇文修多罗才后知后觉般发现,方才李福算是给她当了一回帮厨,不由笑了出来。
听到她笑,李福更是有些不自在,欲盖弥彰般轻咳了一声,只做无事发生。
作者有话说:
感着饭点来发文!所以真的是用茱萸做的【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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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福福下朝后第一个飞奔回府。
众大(柠)臣(檬):知道你娘子做饭好吃行了吧
这种不用豆瓣酱,用油辣子做水煮肉片的做法是参考了b站“不用豆瓣酱也能做出好吃的水煮肉片”视频,可以试试哦。
第66章 金丝凤尾虾
就在此时, 一声“宇文小娘子可安好”自外间传来,正是萧镜的声音。他的到来,倒让李福不那么尴尬了。
对于李福来说, 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看萧镜顺眼些,觉得萧镜来得是时候。
萧镜依旧是一袭宽袖大袍,颇有魏晋之风。他唇红齿白, 一双丹凤眼依旧细长,仿佛盈着水光, 神情却带着些紧张。方才他一进碗记食铺,见到珊瑚和阿杉都在前面忙着, 便猜到是宇文修多罗来了, 悬起的心这才放下了一半。
他从未见过宇文修多罗这么多日不现身在食铺, 去问珊瑚她们也问不出个什么, 心中不免担心宇文修多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此时见到宇文修多罗安然无恙,他才算是彻底松了口气。
听到萧镜如此一问, 宇文修多罗自然也感念他的记挂, 微微一笑:“有劳萧郎君挂心了,儿一切安好。”
萧镜不由问道:“不知小娘子是出了什么事,有些日子不曾来过了。”
他到底不曾称呼她为“王妃”。在他心中, 宇文修多罗一直是那个狡黠灵慧,与他志趣相投的小娘子。
听到这话,李福一双好看的剑眉微蹙, 却依旧一言不发,只在一旁静静地立着。而宇文修多罗只是轻松地笑了笑, 对他道:“是儿的夫家出了些事, 不过不碍。”
前些日子高阳公主案闹得满城风雨, 萧镜自然也听说了一二。再加上他知晓李福也是宗室之人, 多多少少也会牵连些。虽说宇文修多罗此时安然无恙,他也不免为她捏了一把汗。
而宇文修多罗话音刚落,就见李福的侍从秦默走入食铺,憋着笑看了一眼宇文修多罗,就对李福道:“阿郎,您吩咐某准备的东西已经一切就绪了,请您去看看。”
若是出门在外,李福就让左右不必唤他“大王”,叫“阿郎”就好。
宇文修多罗总觉得秦默今日似乎带着些姨母笑,而李福也跟着他走出了食铺。见他走开,萧镜对宇文修多罗道:“这些日子,想来你也是忧心不已的。”
宇文修多罗轻笑,对他道:“多谢郎君关心,也没有太过烦扰。”她一边说着,手中还一边挑着大虾的虾线,去掉虾壳和虾头,再用了盐,胡椒粉和蛋清腌着,预备做金丝凤尾虾。
萧镜双手抱臂,只叹道:“我与小娘子相识已有半载,知小娘子当是不喜这些的。”
听到这话,宇文修多罗也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遂对他打趣道:“若非我了解你,还真会以为你是来挑拨离间的呢。”还未待萧镜再说些什么,她紧接着又说,“其实也没什么不喜的。当你心中有一个人的时候,便再也不畏艰险。”
她说这话时唇角微扬,眉目带笑,满溢着幸福,如那明艳绚烂的芍药花一般。看到她这般模样,萧镜也笑了笑,对她道:“其实我今日来,是来向小娘子辞行的。”
听到此话,宇文修多罗自然就蹙起了眉,疑惑地看向他。萧镜继续道:“某家中侄儿已长成,与家中众人商议后,某希望由他来接手馄饨铺。而某就要去游历四方了。”
他接着道:“某自小就崇尚竹林七贤,不愿常盘桓在市井之间。然而家中兄长不济,侄儿年幼,就只能遵阿爷之命,打理家中食铺。如今侄儿长成,某也将厨艺尽数教给了他,可以离去了。”
听他说尽数将厨艺传给侄儿,宇文修多罗忍不住扑哧一笑。萧镜明明是风华正茂,这话却像个小老头说的。但与此同时,想到谁还没有个周游世界的梦想了,她也不由感叹道:“纵情于山水间确实是人生一大乐事。儿先恭喜萧郎君了。”
不用萧镜开口,宇文修多罗又爽快地道:“萧郎君先前对儿多有照拂,若是不嫌,郎君的侄儿若于食铺中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儿。”
她这番爽朗和人情味十足,也让萧镜笑了笑,对她拱手:“那就多谢小娘子了。”
别人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他二人这却是相逢一笑皆释然。
就这样,等李福回来时,萧镜已经离开了。厨房内,宇文修多罗正将土豆切成细细的丝,下油锅炸到金黄酥脆的模样,就捞了上来。紧接着又将虾炸了一炸,虾身裹上她自己做的沙拉酱,将炸好的土豆丝裹在虾身上,只露出虾尾,如一团金丝编成的绣球一般,好看极了。宇文修多罗将其装盘,又添了点花瓣做点缀,价值三文钱的虾就被她卖到了二十文钱。
宇文修多罗正说着这凤尾虾看着富贵漂亮,手中有些闲钱的人都喜欢买来吃。李福却对她问道:“方才那位萧郎君,与你说什么了?”
看着他这副模样,宇文修多罗就想逗逗他,凑上去道:“吃醋了?”
看着她笑嘻嘻的模样,李福却别过头:“我才没有。”
宇文修多罗就知道他的性子,面上笑意更浓,对他道:“萧郎君是来找我辞行的。”
“他说他要离开长安了,去游历四方,纵情山水间。”宇文修多罗说着,眼中露出了几分向往,“若是也能如他一般,可就好了。”
听到这话,李福不由心中黯然了片刻,他知道宇文修多罗生□□自由,但他的身份注定他无法如萧镜一般,随心所欲。他不知道,阿婉会不会有一天就不满于此了。
自然了,他面上依旧没有表露出来,宇文修多罗也忙着做那金丝凤尾虾。直到日色西斜,几人忙着关店,待到一切都收拾好了之后。宇文修多罗取了两个绣着繁花似锦图的精致锦盒,里面放着开元通宝和几枚华贵些的金钗,分别递给珊瑚和阿杉:“自开食铺以来,你二人实在辛苦了,这是给你们的。”
年奖制度自然要贯彻到底。珊瑚和阿杉接过那锦盒,当真是受宠若惊。珊瑚更是道:“为小娘子分忧本是分内之事,岂能收小娘子如此重礼。”
宇文修多罗忙安慰道:“好了,这段时日你们也实在辛苦,快拿着罢。以后每年都有的。”
就这样,大家皆大欢喜。店铺关了门,宇文修多罗拉着李福走在西市内。她忽然想到,从前李福虽不知晓她自己开店,却也知她常出府去西市,那时起,他就默默地纵着她了,万事只做不知。当然了,除了她去平康坊的那一次。
眼看着过一会就要敲响闭市鼓了,此时西市内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她看到不远处有一卖鸟的老翁站在那里,身旁只余一只雪白的鹦鹉,看起来聪明伶俐极了。
宇文修多罗一走近,就听那鹦鹉开口叫道:“小娘子,小娘子。”
见此,宇文修多罗和李福不由都笑了起来,宇文修多罗正好想养些什么,就对那老翁道:“老丈,这鹦鹉还卖吗?”
那老翁笑呵呵地应道:“自然是卖的,这鹦鹉是今日最后一只了,便只要一百文钱罢。”
宇文修多罗还未动手,李福就已经取了银钱,递给老翁,替她买了下来。宇文修多罗欢天喜地地带着鹦鹉回府,此时的她却没想到,这鹦鹉日后会让她在李福面前出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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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二人回了王府,宇文修多罗与墨竹等人一起将鹦鹉架子置好,取了葡萄藤银碗接了水给那鹦鹉。她转过头,这才发现李福今日似是兴致缺缺,比平日更沉默了些,忙问道:“十三郎,你这是怎么了?”
若是从前,李福定会闷在心里不说,只是经历了大理寺一事,他与宇文修多罗感情好了许多,既不想将话再藏在心里,也想让宇文修多罗安心,就对她道:“阿婉,上次我去与九兄请辞,带你去封地,九兄却说朝堂尚不稳,坚决不允。”说着,又保证一般地道,“但你放心,我不会牵涉其中,而且我一定会寻了机会,带你离开。到时,你也可以逍遥山水间。”
说着,李福又想起了许久之前,李勣教给他的一句话“忠于君王,永不党争。”也正因此,他至今都未被圣人猜疑忌惮。
李勣还曾告诉他,若是没有那个心,也没有能力去争,就要藏拙。
听到李福这话,宇文修多罗先是嘴角一抽,随后,就笑着戳了戳他的额头:“我的十三郎平日那么聪明,怎得现在就傻了。”
迎着李福似有些不解的眼神,宇文修多罗拿起碟中的一块红绫饼,塞到他的口中,对他道:“你可知你入大理寺那夜,我在想什么。”
“我在想啊,若是你真的落到江夏王他们那般地步,我会如何。”她笑着道,“我纵然怕死怕苦,但是那时我就在想,若真有万一,我也愿与你一起远赴边地,甘之如饴。”
她这话倒是把李福说得脸红了起来,也忘了将红绫饼咽下。
此时,宇文修多罗又亲自去打开了绿釉鸾鸟纹的柜子,翻找了片刻,就拿出了一张官府的契书,并她的账簿,嫁妆单子一起摆在李福面前,“我的私产可都在这里了,只一间食铺和这些银钱,日后就算是跑,也只有这么个去处,你可是轻而易举就能找到我的。”
听到她这句话,再看到这些契书,李福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也仿佛被填满。李福也知晓自己的性子,偶尔会这般患得患失。但他又何其有幸,遇到温暖如阳的宇文修多罗。
此心安处,是吾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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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鲜美山煮羊
这日天高云淡, 最适宜出行。宇文修多罗已经换上了一身樱草色的胡服,正在卧房内逗弄着那只雪白鹦鹉。
如今的正院卧房之内,陈设装饰已是焕然一新, 皆是李福命人按着她的喜好来装饰的。因着她喜欢鲜艳些的颜色,这些日子,原本绘着山水图的帐帷被换成绯色纱帐, 上面金线绣着宝相花纹。配了榴红蹙金的锦衾和杏色织锦软枕,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赤漆高脚柜雕刻精美, 一架琉璃屏风立在房中。看着倒像个女儿家的闺房。
而她此时手捧着盛了水的八曲忍冬纹银碗①,亲自给那鹦鹉喂着水, 想到今日起身时, 墨竹跟她说, 李福出府前叮嘱了, 若宇文修多罗要去西市,等他回府后, 再一同出府。
她不由偷笑着, 对那白鹦鹉说:“雪花娘,你说这个人啊,永远都这么别扭。”因为这只鹦鹉通身雪白, 她就给鹦鹉起名为“雪花娘”,颇具大唐特色。
只是说着说着,李福那芝兰玉树般的身影又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从不伤春悲秋的她,此时也突然有些明白了诗中的“一日不见, 如三月兮”了。
那鹦鹉的尖嘴喝着水, 并没有回应她, 宇文修多罗接着道:“我给你说, 我家十三郎长得最好看了,剑眉星目,唇红齿白,身姿永远都挺得直直的。”
李福是那种宇文修多罗最喜欢的,精致正气的长相,身形笔挺,俊朗如玉。每每看到李福,宇文修多罗都觉得格外赏心悦目。
但是跟墨竹她们说这些少不得被调笑促狭,宇文修多罗发现,将心中这些想法跟雪花娘说出来,没有回应,只有她自己说着,好像也不错。就这样,她秀恩爱秀了鹦鹉一脸。
白鹦鹉继续不搭理她,径自低头喝着水。不过多久,她身后的紫檀木门被横拉开来,一阵脚步声传来,宇文修多罗回过头看,果然是换了一身常服的李福,她笑嘻嘻地道:“你倒还真是掐着时辰回来的,现在刚好是西市要开市的时候了。”
她放下了手中给鹦鹉喂水的银碗,上前亲昵地挽着他:“走,最近食铺赚了不少,今日我做东。我们先去西市里上好的酒肆用饭。然后我们再回食铺,与那后面铺子的东家商谈。”
肉夹馍炒菜等风靡了长安,让她赚得盆满钵满。对于她这种及时行乐主义者来说,银钱花了是钱,不花就是会生锈的铜疙瘩。
听到这句“我做东”,李福却道:“你我至亲夫妻,怎还用说这般生分的话,分什么你做东我做东的。”
宇文修多罗哪里是和他生分,分明是兴致来了,加之要给他看看,自己也是只财运极旺的貔貅。此时她也笑嘻嘻地对他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嘛,让你看看我也可以赚钱。”而她接下来的话,让李福也忍俊不禁笑了出来,“再说了,我当然知道我们是夫妻。王府府库的钥匙可还在我这,该用府中珍宝银钱的时候,我也不会心疼的。”
就这样,二人皆是穿了常服,宇文修多罗戴着帷帽,一路行至西市。西市之中,自然是酒肆星罗棋布,多得数不胜数。眼看着其中一家楼高数丈,大幅青帜飘着,正是萧镜先前与她说的,说这家酒肆的饭食味道甚好。
虽说整个长安城是酒肆遍地,宇文修多罗还是喜欢去胡人酒肆。若要问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有如花胡姬翩翩起舞,让她大饱眼福,连稻米饭都能多吃一碗。
二人一同走入其中,就有店博士热情地迎了上来,带着他二人在一张食案之后坐下,就笑问道:“不知郎君和娘子想用些什么?小店的葡萄酒和三勒浆那是一个香飘十里。”
这酒肆内看着甚是明亮宽敞,食案后坐着的食客有胡有汉,有吐蕃人,更有金发碧眼的拜占庭人士。无愧于大唐“包容开放,四海皆一家”的治国之道。
李福和宇文修多罗一同要了一壶葡萄酒,再要了胡麻饼,天花毕罗和蟹黄毕罗,并一砂锅的山煮羊。
两钟毕罗皆是咸口的,蟹黄馅的李福早带着她在东市吃过。而这天花毕罗的名字听着虽有些骇人,却是与蟹黄毕罗的做法差不多,只不过将面饼里包着的馅换成了剁碎的天花蘑菇,吃起来很是鲜美。
紧接着,宇文修多罗又舀了些砂锅中的山煮羊在自己面前的碗中。所谓山煮羊,便有些类似现代的水盆羊肉了。只见那羊肉片炖得烂烂的,汤水又清,虽然味道清淡些,却是鲜气四溢。而这做法,则是将大块羊肉放入砂锅中,再放小葱,花椒和甜杏仁进去,最后添了山间泉水进锅里,慢慢炖煮着,直到肉烂汤清②。
此法并未有添很多调味料进去,兼之是慢慢炖煮,所以这羊肉已被炖得多汁,杏仁的香气更是恰到好处。宇文修多罗只喝一口,就觉得唇齿留香,那羊肉极软,鲜得让她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
此时,酒肆之中胡乐大作,琵琶声,羌笛声,箜篌声齐响,奏的是龟兹乐。几个高鼻深目,面容精致的胡姬就在这里跳着软舞拓枝舞,衣裙翩翩。宇文修多罗托着腮看着这舞,看得如痴如醉,只是转头看去,却见到李福仿佛对面前舞蹈提不起兴趣一般,拿着瓷勺,慢条斯理地又舀了一小碗山煮羊,细心地将里面的葱和花椒粒挑出后,将碗放在宇文修多罗的面前。
见他如此,本来想就胡姬这个话题调笑他两句的宇文修多罗,都不好意思再调笑他了。
待到用过饭后,二人就一同去了碗记食铺。只是因着此时碗记还在店门大开做生意,不便交谈,她便与那东家相约在已经空置的馓子铺内相谈租契一事。
踏进馓子铺的院子时,想到那日险些被绑的经历,宇文修多罗无可避免地浑身颤了一颤。李福自然也察觉到了,轻轻地半拥住她,无声地让她放松了下来。
此刻,这铺面的东家已经候在馓子铺之内了,见到她走进来,笑得很是和善:“这位娘子来了。”
那人看到李福在她的身旁,立刻就将“小娘子”改口成“娘子”。
待到三人落座后,就开始谈起了将馓子铺租下来的事情。那东家叹道:“说起来某已将这铺子租出多年,谁料这彭氏娘子忽然就不见了。”
他说着这话时,李福的面上也毫无波澜,一如既往的平静。而宇文修多罗也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彭二娘的失踪,一定与李福脱不开干系。但害她的人已被料理,她才不会多想,给自己徒添烦恼。
彭二娘的话题就这样被揭过,紧接着,那东家又道:“如今小娘子愿意将这铺子租下,也是一件好事。”
虽说有帷帽遮挡,看不甚清宇文修多罗的面容,她亦笑着道:“我食铺与郎君的铺子前后相邻,儿自然愿租这铺子。但儿若是租下了,便要合两店为一家。儿也不愿兴师动众,只想着将两店后厨之间的门去了,待日后儿退租时,也会将这扇门重新修回来。不知郎君意下如何?”
拆个门也不是要拆了厨房这么麻烦的事情,那东家自然就一口答应下来。而宇文修多罗也已经想好了,因着两店是呈一条竖线的样式连着,前门各朝一条街开着,而后厨紧挨着。她到时将两个厨房合二为一,被厨房分隔两端的厅堂自然就是客人用饭之处了。如此一来,她收拾装修馓子铺的时候,也不会影响她现在食铺继续开业。
自然了,她要扩建,也要多招两人,这样,厨房两端的用饭之处虽不连通,却也能都被照应到了。
而她也早几日就与碗记食铺如今的户主,也就是那位老丈商量过拆门一事,听到她说退租时就将门修好,便也爽快地答应了。如此一来,就是皆大欢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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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来,食铺的事情暂且告了一段落。
如今正好是暮春时节,牡丹盛开动京城,姹紫嫣红,国色天香。而今日也是安定公主的百日宴,李治自然十分欢喜,赐春宴于宫中,一众宗亲重臣皆入宫赴宴,很是盛大,也让人感慨,这武昭仪和安定公主果然深受宠爱。
看到食案上琉璃碗盏中的糖酪浇樱桃,红白相间,如一枝樱桃照雪来。宇文修多罗这才忽觉时光匆匆。离她在芙蓉池畔,樱桃春宴上初见杨太妃时,已过了整整一年了。当真是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一年前的她尚且惴惴不安,担心自己会被赐婚于李福,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
但如今——只见宇文修多罗悠闲自得地坐在那里,倾听着不远处传来的雅乐。而李福净手后,就挥退了墨竹,拿了一柄食案上的小刀,亲自将盘中的李子切成块,放在宇文修多罗面前。
虽然有丫鬟仆从伺候,但是李福如今却总喜欢亲自动手。
此时因着李治等人都未前来,周遭就有女郎以团扇掩面,往他们这边看了看,又低首笑着。还有些郎君把酒言谈。宇文修多罗却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
“听说滕王在洪州大兴土木,开始修建一座滕王高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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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八曲忍冬纹银碗:西安曲江出土的唐朝文物
②:山煮羊的做法出自《山家清供》
第68章 春宴波澜多
如今正是风清日暖时, 细算起来,再过些日子,就要吃槐叶冷淘迎接夏日了。宇文修多罗今日身着一袭樱草色上襦, 青绿色的长裙上绣着鸾鸟穿花纹,看到她这一袭装扮,不知为何, 李福忽然想到了她曾经做的双色绿豆糕。一半嫩黄色和一半翠绿色,满是春日气息。与宇文修多罗一般, 生气勃勃。
而宇文修多罗正坐在食案之后,难得没有注意着案上的糖酪樱桃和单笼金乳酥, 只听着旁人议论滕王阁。
她轻摇着缂丝卷草纹团扇, 神思也早已不在宴席之上了。宇文修多罗正想着, 到时候滕王阁落成时, 该想办法让李福带她去《滕王阁序》的诞生现场,去看落霞与孤鹜齐飞, 秋水共长天一色。再见一见那少年才子王勃。
但此时的宇文修多罗还不知道, 日后王勃与她的食铺,也是有一段缘分的。
此刻,却是李福见她神思不属, 连水晶盘中的李子都顾不得吃,便关切地问道:“阿婉在想什么?”
听到他的声音,宇文修多罗倒是回过了神, 以团扇微微遮面,问道:“十三郎, 你和滕王可相熟?”
李福回答得倒是干脆利落:“不熟。”
滕王李元婴是□□李渊之子, 算起来是李福的叔父。虽说才华横溢, 画得一手好画, 且能画出栩栩如生的蝴蝶。但他也一贯骄奢些,喜大兴土木,还曾被先帝李世民贬过。
宇文修多罗轻叹口气,带着惋惜地道:“那就可惜了,我想着,那滕王阁落成时定然是雕梁画栋,高入云霄。我还想去看看呢。”
李福却道:“这又有何难。到时我一定带你去就是了。”
他这话一说,宇文修多罗高兴了,虽然因着大庭广众之下不能直接揽着他的脖子,说“十三郎真好”,但也是笑嘻嘻地说:“我就知道十三郎对我最好了。”
说着,就在想还有什么能做的好吃的。她转过眼,就看到长孙诠招来宫女,让将新城公主面前湃过的酪浆换成常温的饮子,宇文修多罗轻笑着,觉得他二人也是羡煞旁人啊。
就在这时候,只闻得宦者高声道:“圣人至。”
众人自然要离席行礼。李治今日兴致很高,面上满是笑意。待他在上首坐下之后,就抬手对众人道:“都起来罢,大家不必拘礼。”
待到众人依次落座,新城公主就忙不迭问道:“九兄,怎不将安定公主抱出来给我们都看看?”
听到这话,李治的眉头也不由微微一皱:“阿元天生身子弱些,前些日子着了风,得了风寒,昨日才算好了。如今便不敢轻易抱出来,由乳娘在殿内照看着。”
听到这话,新城公主不由叹了口气,满眼都是担心:“九兄可否允我稍后去看看安定?”
难得见新城公主如此喜爱一个孩子,李治自然无有不允。而新城公主说完此话,也含情脉脉地看了一眼长孙诠。他二人本就青梅竹马,虽说她先天弱些,一直未有子嗣,但长孙诠也从未有过她人,只与她相守。
此时,王皇后也端着笑容,对李治道:“妾已经赐了许多珍贵的药材给安定,望她的身子早日好起来。方才入席前还亲去探望了她一番。圣人请放心,妾身为嫡母,一定会爱护安定的。”
她虽不情愿,却也不想再每日独守空房。依着她舅父柳奭所教的,做出宽容大度的皇后模样,关爱这些皇子公主,试图以此来让李治看到她的好。
听到她这话,李治对她的态度也稍微缓和了些,温声道:“皇后有心。”
宴席之中觥筹交错,酒过三巡,正是其乐融融的时候。李治正想着让武则天带着新城公主等女眷去看看安定公主。因着武则天曾是太宗才人,宗室女眷对她不喜者甚多。而今李治有意扶持武则天,自然想她与众人的关系好些。
谁知就在此时,只见相思殿的宫女急匆匆地跑来,声音哀戚:“圣人,昭仪。贵主她,她不好了!”
武则天的手掩在广袖之下,指甲紧紧地掐着手掌,带着些决绝之意。紧接着,眼泪就已如断线珍珠般落下,神色哀拗悲戚至极。但这眼泪和悲伤,也确实是真的。
李治更是直接站起身来,除了叫着“将太医署令和太医署丞都宣去相思殿”以外,就快步离开了宴席,脚下几乎生风地朝着相思殿走去。
见如此场景,王皇后忽有一种不祥之感,忙扯着自己的母亲——魏国夫人跟了上去,留下一众宗室在席间面面相觑。
在场诸人皆惊,有的还没从惊讶中缓过来,就见新城公主也如丢了魂一般,不敢置信。虽说宗室不得轻易进后宫,但新城公主挂心安定,竟然站起了身,直直地朝着相思殿走去。
宇文修多罗也是感伤了一番,历史的车轮,一直在前进着啊。但她不是李治的亲妹妹,不能像新城一般不管不顾地过去。且她也不愿惹事上身,就与李福一同等在宴席之中,和其他宗室之人面面相觑。
事发突然,一众宗室都在席间不知该如何是好,直到李治身边的宦官面带哀戚地来报:“安定公主已逝,还请诸位出宫回府,准备着过几日的丧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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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如宇文修多罗所料,新城公主果然到了赵王府。只见她面容憔悴,双目红肿,一见到宇文修多罗就抱住了她,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如一个委屈的孩子:“十三嫂”
宇文修多罗忙回拥住了她,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抚着她,又问道:“昨日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新城公主哽咽着,这才将昨日之事娓娓道来。
昨日的相思殿内,李治开始查问安定公主如何会暴毙的。有太医署令回报说,公主天生有喘鸣①之症,受不得刺激。王皇后身上沾着许多柳絮,正是这些柳絮害了公主。
李治当即大怒,而武则天也哭着对王皇后道:“皇后殿下,若您不喜妾身,如何惩罚妾都不要紧,妾绝无怨言,可您怎能对阿元下手。”
王皇后跪在地上,急急地对李治解释着:“圣人,妾只是好心探望安定,如何会害她呢。”
而她的母亲魏国夫人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是惹怒李治的话:“圣人,皇后出身尊贵,又位列中宫。岂会对一个妃妾的孩子下手。何况这还只是个公主,不是皇子。”
看着武则天悲痛,女儿已无声息。这二人都是他心上的人,李治心头大怒,素来对谁都是温和以待的他,难得气愤地怒喊道:“皇后,你应该知道阿元天生身子就弱,经不起任何折腾。吾一直知道,你嫉妒媚娘得宠,嫉妒阿元,却没想到你会狠心至此。”
说罢,就命人将王皇后拖下去,禁足于立政殿之内,更是扬言要废掉皇后。他这般聪慧的人,如何猜不到或许另有隐情,但是他也愿意顺水推舟,用此事投石问路废后一事。
新城公主则认定了王皇后就是凶手。此时断断续续地叙说着,十分怨怼王皇后。
宇文修多罗也只能安慰着她,不多说些什么。她虽然没有带上帝视角,但是也觉得事情没有表面那般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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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定公主去后,李治就直接下了圣旨,言曰王皇后狠毒,要废掉其王皇后之位,立武昭仪为皇后。但是宇文修多罗听李福说,因为一道圣旨的下发要通过中书省和门下省,而长孙无忌等人则全盘掌握着两省。所以这一道旨意,被拦了回去。
而长孙无忌则直接对李治说:“皇后衣衫沾了柳絮,也是无心之举。某等一定要劝谏圣人,皇后的性子虽不讨圣人喜欢,但一定不会祸乱朝纲。武昭仪城府极深,又曾是先帝才人,岂能做一国之母。”
满朝手掌实权的关陇大臣一起劝谏,李治自然也没有废成皇后。
即使如此,李治也对女儿追封为“安定思公主”,按照亲王之礼风光大葬,可见李治对其的疼爱。王皇后的立政殿此后更是形同冷宫。
这几日公主新丧,这些宗室女眷无人再宴饮出游。但这些人中,也就是宇文修多罗和武则天关系好些,李治就下了口谕,让宇文修多罗入宫安慰武则天。
就这样,宇文修多罗今日换了一身素服,进宫探望武则天。
此时,武则天正跪坐在相思殿偏殿内,默默地整理安定公主生前之物。她的眼睛肿得厉害,神色依旧哀戚。却回想到了幼年的时候。
那时,她的阿爷早逝,她和阿娘在家中备受异母兄长的欺凌。冬日没有炭火,夏日蚊虫侵扰。从那时起,天生聪颖的她注定就有了寻常人没有的坚毅。
后来太宗召她入宫为才人,阿娘拉着她的手哭着,她却说,侍奉圣人怎知不是一种福气,阿娘不要再如小女郎一般哭了,这一去,一定有更好的前程。
可惜后来在太宗的宫中,她并不得太宗的宠爱,在后宫坐了十二年的冷板凳。太宗百年之后,她绝不会甘心泯灭在感业寺内。所以那时的李治对她倾心,如同黑暗中一道光亮,让她惊喜不已。她自是有所回应。
武则天想,自己这半生为数不多的温情,多半是给了李治。
但后来李世民崩逝,她还是被贬入感业寺,吃尽苦头。从那时起,她就知道,若她不向上爬,就只会被人踩在脚下,无声泯灭。后来李治设计让王皇后萧淑妃相斗,再让王皇后接她入宫。
那时,无论王皇后多么跋扈,对她多么过分,她为了活下去,都一一忍下。就算王皇后将梳妆盒掷在她额上,她也只会低着头,道一声“皇后息怒。”
如今她有子有女傍身,有李治宠爱。但是女儿天生身子弱,前些日子,太医署令更是悄悄告诉她,安定公主身子太弱,已是命不久矣了。
听到这话,武则天虽然悲痛欲绝,却也想到,这或许是个顺水推舟,扳倒王皇后,让自己上位的好机会。只有成为人上人,她才不会被欺。而她平日里在王皇后身边做的功夫也没有白做,想出法子后,就有王皇后身边的宫女配合着她,在王皇后去探望公主前,先将王皇后引至柳絮漫天处。
经此一事,李治虽不再理会王皇后,王皇后却也没有失掉中宫之位。她深深地明白了,在朝堂之中,在中书省和门下省,一定要有忠于自己的人。
此时,一阵脚步声传来,让她回过神来。正是宇文修多罗走了进来,对她行过礼后,就安慰道:“昭仪别太过伤心了,还是要顾着自己的身子些。”
武则天眼眶泛红,冲她点了点头:“难得你这个时候,还来探望我。”
宇文修多罗也真诚道:“妾一向与昭仪投缘,就算圣人不召,妾也会来看昭仪的。虽说公主不在了,但是您还有皇子弘,千万要保重自身。”
就这般叙话安慰了许久,宇文修多罗这才回了府。但是她不知道,今日她此举,和李福素日低调不争的作风,让日后武则天清理李唐皇室时,放过了他们这一系。他们也可以偏安一隅,独自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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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皇族如今是多事之秋,但长安城中的百姓却依旧有自己的生活。毕竟各人的日子还是要过的。
宇文修多罗感伤唏嘘了几日安定公主之事,又安慰了新城公主许久,今日才得空监察她的小店装修得如何了。
谁知不去不知道,一去就被惊喜吓一跳。
作者有话说:
①:喘鸣:哮喘古称
安定公主之死在《唐会要》里是说,公主暴卒,李治要废后。在《新唐书》里就有了武则天杀女的记载,但是有抹黑女皇的嫌疑。作者想了很久,觉得武则天应该不大可能亲手杀女,但也不会放过这种借机扳倒王皇后的机会,所以杜撰了柳絮情节。毕竟心软傻白甜是做不了女皇的。
这里写武则天的心路历程是应读者缄默之前的要求,作者按着自己的理解,写出一个形象立体些的武则天。当然,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大家如有不同意见欢迎讨论,但勿喷作者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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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千金菜炒蛋
食铺里本该有些锯木搬桌椅的声响, 但是当宇文修多罗走进院子的时候,却是静悄悄的无一丝声响。她不由皱了皱眉,转头问身旁的李福:“怎没有半点声响?”
李福抿着一抹笑, 只对她道:“进去看看就知晓了。”
宇文修多罗抬脚迈过门槛,推开了门,就发现这一半食铺已经被修得焕然一新, 原先馓子铺溅在墙上的油渍已经不见,被打扫得一尘不染。食案和胡床整齐地摆放在其中。还有几盆绿植摆在店内, 添了几分生气。
宇文修多罗登时瞪大了眼,正想说这是怎么回事, 但是看到身旁唇角带笑的李福, 顿时就了然了。她笑着斜看了李福一眼:“十三郎, 是你又寻了匠人来赶工罢。”
她总算明白萧镜辞行那日, 李福的侍从秦默看着她时,为何会露出姨母笑了。宇文修多罗看去, 只见都是按照她原先画的设计图来摆放的, 两条长长的食案贴墙放着,各摆了些茵席让人跪坐或胡坐着用饭。
中间则摆着些正方食案,每个食案的两端是两张轻便的胡床。若是有一群人来聚餐, 也可将这些食案拼在一起。但是最让她惊喜的,还是墙壁上绘着的曲江亭台图。那亭台楼阁画得栩栩如生,大气恢宏, 而芙蓉池碧波荡漾,竟让宇文修多罗有了一种身临其境之感。她不由走上前, 轻轻抚摸着那画。
李福也打量着四周, 问道:“可喜欢吗?”
宇文修多罗忙不迭地点头:“喜欢, 太喜欢了。”又感慨道, “这画实在好看,想到退租时要将墙刷了,我都舍不得。”
听到这话,李福温声对她道:“这有何难,到时将这家铺子盘下就是。再说,若是你喜欢,府中到处都能这么画。”
宇文修多罗笑意不减,对他道:“日后说不准我们还不在长安呢,这铺子也不知何去何从,还是到时再看罢。”
就这样看着宇文修多罗笑靥如花的模样,他心中原先对她做生意的别扭又消散了许多,只觉她每日这般开心就好。但李福也并未开口,只是那样淡笑看着她。
如今将要暮春,梨花还开着,宇文修多罗就想着,去买些花瓶,再折些梨花枝插瓶,放在食案上,那才叫清雅美观。
她也是风风火火的,当下就扯着李福去买了些不会打碎的竹子花瓶,摆在案几上。与墙上的碧波荡漾相映衬着。
最后,自然是要去雇人了。见她正盘算此事,李福直接道:“不若就拨个府里的厨娘来,倒也省事些,不必那般麻烦地去挑人了。”
若是原来,宇文修多罗定会婉言拒绝,毕竟当时她不愿将自己的小事业与王府牵扯起来,也不想欠李福什么。但是如今,二人早已交心,余生都是要在一起的,将食铺和王府绑在一起对她来说也没什么。
何况王府的厨娘一向是厨艺高超,不用白不用。就这样,宇文修多罗爽快地答应了。
但是有了王府厨娘在,又看了看她扩大的店面,宇文修多罗给自己的小店又重新定了位:比较接地气但已经是中档消费的食铺。
就这样,王府的一位厨娘和一位侍从就被带到了碗记食铺。这位侍从,自然就充作前面的店博士跑堂了。
他二人对于王妃亲自开食铺一事也很是惊诧,但是对于李福给出的两倍工钱,他们就毫不犹豫地答应去了西市,并且默契地对此事缄口不语。
今日,西市碗记食铺中,李福跪坐在食案后,身姿依旧笔挺,毛笔蘸了墨,十分专注地在纸上写着菜名。如今已近春末,时令蔬果逐渐多了起来,宇文修多罗又一次更新了菜单。如今荠菜已不再鲜嫩,宇文修多罗就换了莴笋上来。
只见李福手起笔落间,“肉酿落苏”,“鸡子千金菜”,等名字就落在了纸上。
茄子又一次成熟,西市中是一箩筐又一箩筐的卖,宇文修多罗又将肉酿茄盒添进了菜单之内。如今店铺内多是坐下点菜的人了,宇文修多罗就将原先摆在柜子内的小吃撤了下来,胡麻球,炸春卷等物都被添在了菜单里,若有食客点了,再炸也不迟。
在他写着菜单的同时,宇文修多罗也在厨房之内,教那厨娘如何做食铺里的菜式。而那厨娘逮了空,看了看外间认真写着菜单的李福,不由感叹李福对宇文修多罗还真是爱重有加。
虽说这些多是现代菜的样式,但是那厨娘可是做了小半辈子的菜了,又在王府当着差,自然是一点就通,学起来很快。只听宇文修多罗继续道:“西市是正午开市,我们每日要在正午前蒸上几屉灌汤包,这是食客买的最多的。”
紧接着,宇文修多罗又一一教了她各样菜式的做法,最后就是这道莴笋炒蛋了。古时多将“莴笋”称为千金菜“,而称鸡蛋为“鸡子”。不得不说,“鸡子千金菜”这么一称呼,格调瞬间都提了上去。
这样的炒菜一般都是她来掌勺的。只见宇文修多罗架了炒锅,将莴笋切成薄片,又将鸡蛋磕进碗里打散,待铁锅中的油烧热后,将鸡蛋下进去炒熟,捞上来后,又将蒜末下进锅里爆香。
闻到这一阵香气,在场之人不由都馋了。而宇文修多罗则将莴笋片下进去翻炒,放盐调味后,又下了炒定型的鸡蛋进去,二者一起翻炒一番,一道莴笋炒蛋就算好了,金黄翠绿的,颜色也好看。宇文修多罗和厨娘一同尝了尝,莴笋脆脆的,很是爽口,鸡蛋金黄嫩滑,又是用油炒的,自然很香。
如今西市也没到开市时分,珊瑚和阿杉听到厨房的声响,闻到了香味,也走了进来凑热闹,几人扎堆在厨房里。阿杉打量着外间的李福该是听不到,就问宇文修多罗:“小娘子当时为什么喜欢郎君啊?”
宇文修多罗沉思了片刻,故作正经地答道:“因为他不挑食,好喂。”
阿杉,珊瑚:“”
外间的李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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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一切都准备就绪,宇文修多罗挑了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另一半碗记食铺正式开门迎客。
能将价格亲民的猪肉做成各种各样的菜式,还那般美味,碗记食铺如今在长安城也算小有名气。这一半才一开门,就有三五成群的食客走了进来,接过了阿杉递上的菜单,看一眼上面的字,便大赞道:“这字好生苍劲,矫若惊龙啊!与小娘子先前的字倒是不同。”
李福的字苍劲有力,宇文修多罗写的则是绢花小楷,自是不一样。
这话听得厨房内的宇文修多罗直笑,碰了碰李福的胳膊:“你瞧,说不准啊你这一手好字也能为我揽许多食客呢。”
她又听着食客赞美那墙壁上画的芙蓉池,喜滋滋地想着,或许自己这小店可以成为长安网红食铺。
自从上次马球赛吃了红烧肉后,这些王公贵族对豚肉竟然也有了些接受,李福的姑母千金大长公主就是其中一员。好巧不巧,前两日她突然馋那红烧肉了,又奈何自家厨娘做不出那般好味道,听闻西市有一家碗记食铺,将豚肉做得格外香,今日,千金公主就派了自己的婢女去西市,将碗记的菜式都买些回去尝尝。
说着又是巧了,宇文修多罗才出去了一趟,千金公主的婢女刚进来,她却就回来了。她一进门,就有些熟客与她打着招呼:“东家小娘子回来了。”
宇文修多罗自然也是热情地与人家攀谈了几句,听到了食客对于饭菜的赞美,便高高兴兴地继续去忙了。
而那千金公主的婢女听到她的声音,又听到那句“东家小娘子”,眼睛顿时瞪得老大,惊讶极了。
虽说宇文修多罗并不识得千金公主的婢女,但是那婢女曾在数次宫宴上见过她。击鞠赛那日,她做的红烧肉极香,又亲自下场与李福等人打马球赛,自然让人过目不忘。此时宇文修多罗虽蒙着面纱,只露了眼睛,但是那婢女依旧凭着声音和身形将她认了出来。
但那婢女还是强压着惊诧,将各式的豚肉都买了些,宇文修多罗将肉夹馍装进纸袋,灌汤包和粉蒸肉分别放进两个竹盒之中,收了钱后,就将这些东西递给了她,笑着叮嘱道:“回去要趁热吃,若是觉得好吃,可下次再来。”
那婢女赶紧应了,急急忙忙地走出了碗记食铺的门,犹豫了片刻,还是觉得要将此事告诉千金公主为好。
而正在忙碌的宇文修多罗自然不知此事。此时,外间的食客少了些,她也能偷个空,手下忙碌着,却也和厨娘聊着,只听那厨娘道:“如今藠头下来了,倒可以腌些酱菜吃。”
宇文修多罗一听,自然眼前一亮,预备着这两日就做些酱菜。早晨吃小食的时候就着粥吃,味道是极好的。
作者有话说:
婉婉子掉马预警,婉婉子和福福发糖预警
自己都被阿婉那句“因为他不挑食”萌到了。
ps历史上千金公主是李渊的女儿,但是最后武则天建立武周,她直接认了武则天当干妈,被赐“武”姓,这才没有被武则天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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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穿越,贺星若发现自家阿爷病重,阿弟年幼,家中只有一个生意惨淡,地段极差的饮子铺。眼前的首要任务,当然是解决全家生计问题。
见盛唐的长安城繁华富庶,曲江池人流如织,如此经济繁荣,当然最适合摆摊卖奶茶。就这样,她挽起袖子,重操旧业。从曲江池叫卖开始,一路将饮子铺做成长安最大的奶茶店。
后来,长安城热度最高的话题就成了#你打卡过闲茶记的新品奶茶吗?#
那家奶茶店的珍珠香甜软糯,芋圆五彩缤纷。夏日有白桃乌龙,抹茶红豆,冬日有姜撞奶,更有卖得贵些的,是带着挂壁的脏脏茶和芋泥波波。
直到一日,一失意读书人陆子集进了这家奶茶店,见他神情落寞,容貌俊美,贺星若同情心泛滥,给他赠了一杯奶茶。
陆子集官拜中书令,再次前来。贺星若美滋滋地想,他是否会拿些银钱来感谢自己。
谁知那人不但拿了银钱,还拿了自己全部的银钱做聘礼,长揖一礼,对她说,
“某愿与小娘子结百岁之好,同甘共苦,携手终老,不负此生。”
贺星若:跟我在一起就能吃香的喝辣的,共苦是不存在的。
1v1,HE,甜爽,财迷沙雕老板娘X外冷内热中书令
1.架空唐朝背景
2.日常经营向
第70章 青龙白虎面
一直到西市将要闭市, 宇文修多罗这才与众人一起收拾了东西,将食铺内清理好,关了店铺。如今她又租下了原先的馓子铺, 地方宽敞了许多,因此王府来的二人晚上也都各有了地方宿着。
宇文修多罗忙了一整日,这才和李福一起离开。回到王府后, 就有墨竹奉上了胡饼和馎饦来作暮食。但如今天气热了些,李福又与她在油烟甚重的店内待了许久, 见到那胡饼,李福只说没有胃口, 让墨竹端了下去。
看着他不愿吃饭, 宇文修多罗不免担心些, 虽说二人在店内吃了昼食, 但她此时也有些饿了,李福也更该饿了。思索了片刻, 她就决定做一道清爽开胃的凉拌胡瓜。
胡瓜即是黄瓜。虽说黄瓜成熟得在五月了, 但李治他们这些皇室中人确实会享受,引了温泉水,在温室般的皇家内圃里种了黄瓜, 二月中旬就能收获了①。但是因为收获的黄瓜确实少,除了李治和后宫嫔妃,也就是李福他们这些在长安的宗亲, 长孙无忌等重臣能分得一些反季节黄瓜。
因着来之不易,宇文修多罗当日都没舍得将其做成凉拌黄瓜, 或是做成清炒黄瓜, 而是做成了酱腌黄瓜, 放在罐子里。因着腌黄瓜下饭, 她不过几日就吃完了。
如今黄瓜却已经大量来了长安,宇文修多罗除了又腌了两罐黄瓜外,自然毫不心疼地拿黄瓜开始做菜了。说起来,大诗人陆游就是凉拌黄瓜的忠实粉丝,但古时黄瓜还被称作是胡瓜,因是异域而来,产量不高,所以价格也高,寻常人家一般倒轻易吃不了。陆游好不容易吃到了,立刻就大赞着“白苣黄瓜上市稀,盘中顿觉有光辉。”
宇文修多罗将那黄瓜洗净,拍得松软些,又切了块。又捣了蒜泥,将醋,芝麻油,清酱和糖都放进去,调成料汁,再将料汁倒进一盘翠绿的黄瓜块中,简简单单的,却也很是清爽可口。
待到宇文修多罗端上去,李福尝了几口后,就觉得这黄瓜酸酸的,又很清爽,果然开胃。不知不觉,手下用筷子夹黄瓜的频率也愈来愈高,一盘凉拌黄瓜很快就被二人瓜分了。
见此,宇文修多罗笑嘻嘻地问道:“十三郎这下想用暮食了吗?”
李福的内心已经在不住地点头了,但面上还是平静,不自然地清咳一声,问道:“暮食都吃些什么?”
宇文修多罗早就习惯了,对他道:“自然是方才的胡饼了。”说着,又笑睨了他一眼,“看来十三郎不想吃胡饼,想吃阳春面了。”
听到她此言,李福好奇地问道:“何为阳春面?”
宇文修多罗“嘿嘿”一声,除了简略说了阳春面该如何做,又说起了阳春面有多香,“是要用鸡汤为底,煮了细细的汤饼,再撒葱花。虽说看着清淡些,味道却很鲜,闻起来也是香飘十里。”只是刚吊起了人的胃口,她又说,“今日是累了,着实做不成了,待这两日忙完了,我们一起吃阳春面可好?”
李福虽面上只是点了点头,心里却很是欢喜的。他忽然又发现:
旁人家你侬我侬,都是“我们一同至芙蓉池畔踏青可好”,抑或是“一同于别院小住几日可好”,而他家则是,“我们一起吃阳春面可好?”
就这样,胡饼和羊肉馎饦复又被端上食案来。谁知二人刚拿起白瓷勺,还未来得及用饭,紫檀木门就被横拉开来,闻得墨竹一声禀告,说是长孙诠前来求见。
李福与宇文修多罗对看了一眼,此时天色已晚,再过些时候,就是华灯初上时分了。长孙诠却急急来此,想来也是因为新城公主,二人就忙让人请了他进来。
长孙诠进来时还微微喘了喘气,想来是从公主府一路疾驰而来。平日里的翩翩君子模样失了不少。自上次击鞠赛一事后,他对李福和宇文修多罗更生出许多亲近之意。只见他作揖行礼,对二人道:“十三兄,十三嫂,某冒昧前来,多有叨扰,还请兄嫂见谅。”
这么一说话,那个文人气息又来了,宇文修多罗倒是比他还急,忙道:“不叨扰的,可是新城有什么事情?”
长孙诠颔首,对她道:“自安定公主去后,明嫣常为此难过伤怀,食不下咽,某看着很是焦急,还望十三嫂施以援手。”
他来找宇文修多罗,一则是宇文修多罗做饭的手艺和新奇点子尽人皆知,二则也是宇文修多罗和新城公主关系极好,想来新城公主也能听进去宇文修多罗的话。自然了,他的语气中自然满是焦急,又带着十足十诚意的恳求,却还是不好意思直接说,让宇文修多罗想法子为新城公主做些吃的。
宇文修多罗哪能不知道这些,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对他道:“好了,我都知晓了。新城如今的样子,再拖一两日的我也担心,可否此时就去?”
长孙诠自是忙不迭地应着,照宇文修多罗看,长孙诠就差虔诚地上柱香,唤她一声“菩萨”了。
这就是情起则一往而深啊,宇文修多罗如是感叹。
就这样,宇文修多罗带了一罐前两日刚做好的腌黄瓜,给李福留了一句“看来新城要比你更早吃到阳春面”了之后,就随着长孙诠走出赵王府,一看随行的侍从婢女还不少。宇文修多罗则坐上了长孙诠早就准备好的马车,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行到了新城公主府。
新城公主府之内,长孙诠亲自引着她穿过了楼阁水榭,宇文修多罗稍加打量,就见到了那一池含苞欲放的荷花。秋日里还是满池枯荷,如今已有了些鲜妍之态了。
而新城公主的卧房之中,陈设清雅,藕荷色的帐帏被挂在金帐勾之上,新城公主靠在缠枝纹云锦软枕上,乌发披散着,面容看着确实憔悴了。宇文修多罗叹了口气,走上前,对她道:“怎么就这样不爱惜自己了。”
听到她问这话,新城公主的眼眶登时又红了,原先与她一起纵马时的开朗劲也少了。也是,新城公主实在喜爱孩童,平日里性子再好的人,遇到了这样的事,也难免会沮丧难过些。
一旁的丫鬟见此,也忙劝道:“贵主莫要再如此伤心了。您瞧,驸马这几日都跟着您憔悴了,王妃也如此担心,您可要尽快好起来才是啊。”
而宇文修多罗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让丫鬟引了路,走过回廊,带她去了新城公主府的厨房。
厨房之中,因着一众厨娘早就得了长孙诠的吩咐,见到了她就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宇文修多罗让她们平身后,自己挽了袖子,欲要亲自做阳春面,那厨娘就忙拦住她:“王妃若要做些什么,只吩咐婢子们来就好,岂可劳王妃亲自动手。”
宇文修多罗受不了如此,忙对她们道:“好了,我来一起做也能快些。”而后就开始分工,“你们且将那鸡汤煮着,再做了细细的汤饼来。”
阳春面的汤底最好是鸡汤或猪骨汤,因着新城公主食欲不振,这几日公主府的厨房一直都熬着鸡汤给新城公主喝。所以有现成的鸡汤在,倒是省了宇文修多罗不少事。
而这手工面条,对于公主府厨娘来说自然是小菜一碟。
但是不像赵王府的厨娘已经习惯她成日钻在厨房里了,公主府的厨娘们看着她挽了袖子,将猪板油放在锅中,熬成猪油的模样,都面面相觑。
而宇文修多罗也不管这样的目光,她将猪油放入碗中,厨娘们煮面条的同时,她也用清酱,小葱和猪油做了汤底,添少许糖进去提鲜。将煮好的鸡汤倒入碗中,最后是将煮得软软的面条放进去,撒了葱花和盐进去,翠绿的很是好看。
宇文修多罗却忽然想到了阳春面的一个别称——青龙白虎面。至于这名称的由来,自然是因为葱翠汤白,看起来是一青一白了。
再将腌黄瓜装盘后,就有丫鬟将这碗阳春面和一碟腌黄瓜端去了新城公主的房中。而宇文修多罗也坐在她的榻前,让她先尝了一口这腌黄瓜。
腌黄瓜很是开胃,入口酸酸的又很是爽脆,新城公主也多吃了两口,这才觉得开始想吃东西了。宇文修多罗又让她吃了阳春面。
新城此时不宜吃什么油腻荤腥之物。清淡的阳春面是再好不过的了。这面又很鲜美爽口,新城公主小口小口地吃着,不知不觉间,就只剩下半碗面了。
见新城公主好些了,宇文修多罗也是由衷高兴,对她道:“方才那些厨娘已经会做这阳春面了,这两日就让她们做给你吃。”
新城公主自又是一番感激。她本想留宇文修多罗宿在公主府中,与她一同闲聊,谁知宇文修多罗却对她道:“我来你这里,你十三兄确实不会说什么。若是我再彻夜不归王府,那你十三兄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听到她说这话,新城公主也不由笑了出来。此时虽说是禁夜了,但长孙诠送了宇文修多罗回王府,也是有因由的,坊丁并未阻拦。李治若是知道了,就更不会说什么了。
毕竟老李家疼爱妹妹是遗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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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日子就会这么过着,宇文修多罗每日都去食铺忙碌,眼瞧着自己食铺的生意蒸蒸日上,再打点打点王府事务。但这日,是李福的十兄——纪王家的小县主周岁宴,宇文修多罗等人皆受邀前去。照理说,安定公主夭折还没过几个月,不该摆宴,但是宫中武昭仪又有了身孕,这一次,就是章怀太子李贤了。
宫中都庆贺了,所以,纪王府也低调地举办了小县主的周岁宴。
平日里的赏花宴踏青宴她若没空,倒是可以推掉,但这等大事还是不能的,所以宇文修多罗早早就妆扮了一番,与新城公主一同前去。
一见到纪王妃,宇文修多罗就让墨竹将贺礼呈上,纪王妃客气却又隐隐带些疏离地道:“十三弟妹有心了。”
但宇文修多罗平日与纪王妃本就是点头之交,此刻也还未察觉她隐隐约约的疏离,叙了两句话后,就与新城公主一同落座于席间。
只是当她坐下后,背后就有些窃窃私语的声响,虽然听不甚清楚,宇文修多罗却忽有一种直觉,此事许是与她有关。她又凝神听了几句,就听到了什么“王妃当垆卖酒”一类的话。
这下她倒是肯定了,这些人议论的主角就是她了。宇文修多罗转过头,就见到了千金公主有些心虚地别过头去,而那几个好口舌的女郎见她回头,也都一齐缄口不言。
宇文修多罗在心里抑住直接冲上去的冲动,思索着该如何处理此事。
作者有话说:
①:据历史载,唐朝皇室确用温泉水种反季节黄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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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阳春面真的很鲜很香!没胃口的时候就只有吃阳春面才会觉得好吃。做法参考自下厨房
第71章 彩缕碧筠粽
初夏风带暖, 庭院内鸟雀的叫声清脆,纪王家小县主的周岁宴也在井然有序地进行着,虽说在开宴前, 那几个多事些的女眷小声议论着,但宴席中也不会有人如此不长眼,公然说出此事惹矛盾, 砸纪王妃的场子。
待到宴席结束,众女眷三三两两地朝外走去, 各自都在丫鬟的搀扶下,踩着梯凳, 坐入车舆之内。就在此时, 却见一身着榴红色夏衫的妍丽女郎袅袅婷婷地走来, 缓缓行了个礼, 看了宇文修多罗一眼,就对新城公主道:“公主, 还请借一步说话。”
看着眼前出自关陇世家中窦氏的女郎, 新城公主有些疑惑,却还是跟着她走到了一旁,问道:“窦小娘子有何事?”
那女郎轻摇团扇, 意有所指地看向宇文修多罗,对新城公主道:“公主莫要与有些人亲近,平白失了体面。”
说罢, 不顾新城公主更加疑惑的目光,就径直由丫鬟搀扶着, 离开了此地。当宇文修多罗过来问她何事时, 新城公主自然一五一十地说了。她再单纯, 也明白那人是在说宇文修多罗。
“十三嫂, 她为何如此说你?”新城公主不解地问道。
宇文修多罗也不愿再瞒她,咬了咬唇,对她道:“明嫣,是我先前在西市开了一家食铺,也不知如何,就被人知晓传开了。”
新城公主听到这话,自然也是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宇文修多罗点了点头,才让她不得不信此事。只是宇文修多罗是那个在她少年时将她救下的人,是那个带她去西市游玩,击鞠赛时安慰她,在她伤心不适时赶去公主府给她做阳春面的人。对于这件事,她虽吃惊,却也绝对不会因此远了宇文修多罗。
她当即握住宇文修多罗的手,说:“其实,我也遣人去买过碗记食铺的白雪肉圆。”
听到她这般俏皮的话,宇文修多罗也扑哧一声笑了。二人相视一笑间,都明了对方的心思。
此时,李福也恰巧走了出来,看着这二人的面上虽带着笑意,却是那种释然的笑,便猜是有了什么事。但他也没有问,只是对宇文修多罗和新城公主道:“你们先上马车,有任何事,回王府再说就是。”
一路上她二人在车舆之内说着此事,商量着该如何。李福虽骑着马在车舆外一侧,却也能听到一两耳朵。
因此,几人在赵王府花厅中一坐下,不待新城公主告诉他发生了什么,李福就对宇文修多罗道:“你且先安心,大唐律法没有哪条说,不准你去开食铺。其他的事,你也不必担心。”
看他又是打算要自己想办法了,宇文修多罗忙制止了,淡笑着道:“其实我已有妙计。过两日就进宫去见武昭仪。”
新城公主想了想,就明白了她想要做什么,遂对她道:“那我与十三嫂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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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些日子就是端午节了,宇文修多罗想着,此时送粽子,也就是唐时角黍,更应景些。再加上唐时的九子粽,百索子粽意头极好,她就准备了一干材料,开始包粽子了。
后世的南北咸甜粽子之争源来已久,且逐年激烈,可宇文修多罗这种不挑食的吃货,对于两种口味的粽子,都是接受良好的。她偏觉得,北方蜜枣粽甜甜的好吃,南方火腿粽也是鲜美有味,就像两个一样的李福站在她的面前,实在难以选择。
如此这般想着,她拿了粽叶,折成漏斗状,往里面先填了些糯米,再放入腌好的咸肉,最后再铺上一层糯米。如此这般后,她手指翻飞间,就灵巧地将粽叶缠绕包好,再用绳子缠好,一个小巧的菱形粽子就包出来了。
按着此法,咸口的粽子她包了咸肉的,蛋黄鲜肉的,香菇鸡肉等馅,甜口的她包了蜜枣,豆沙等馅进去,集齐九种,可谓是口味丰富。
待到粽子被煮好,宇文修多罗端出,就闻到了一阵阵清香味。想到那沾了粽叶清香的糯米,她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自然了,她也不可能只准备粽子这一样,又包了些饺子,预备做成酸汤水饺。顾名思义,这一道菜的精华,自然就是开胃无比的酸汤了。
而酸的灵魂,就是醋了。她在锅中将油烧热,先添了葱姜,再放些花椒大料炒香。她又将醋倒进去,煮了一小会子,添了点糖。最后将醋中的渣滓滤掉,就算是呛醋呛好了,让这醋更添香味。
在碗中放了切好的小葱,芫荽末,清酱,炒香的芝麻,紫菜和虾皮。再添了呛好的醋,最后将煮饺子的热汤倒进来,就成了一碗酸汤。就算没有辣,那也是醋香浓郁,香飘十里。
就这样,早已请了旨的宇文修多罗赶在昼食的时辰前,进了宫。
此时的相思殿内,有丫鬟给武则天奉上了一碗羊肉索饼,武则天斜倚在榻上,皱了皱眉,叹道:“拿下去罢,我没胃口。”
其实武则天的身子一向是健壮的,原先有长子李弘和安定公主的时候从未有不适之症,但这次许是因为安定公主的事伤心了,胃口差的很。
见宇文修多罗与新城公主前来,武则天还是撑着笑,与她们寒暄着。
叙了两句话,宇文修多罗就接过了墨竹手中的食盒来,里面的饺子和汤还是分别盛着的。此时汤还是热热的,宇文修多罗拿起筷子,小心地将饺子夹入酸汤里。在唐时,饺子还被称作“牢丸”。
在现代点外卖时看到的保存方法,如今是用上了。
“眼看着昭仪不适,妾做了这酸汤牢丸,很是开胃。妾有时实在身体不适了,唯一想吃的就是此物了。昭仪不妨试一试?”宇文修多罗笑着问道。
武则天一直想要与她们这些出身高门士族的宗室女眷交好些,毕竟她若要封后,这些宗室说话也是有分量的。而新城公主与李治兄妹情深,与新城交好,自然也是武则天想要的。
在尝过上次的红烧肉后,对于宇文修多罗的厨艺,武则天还是很相信的。
果然,这第一口酸汤入口后,武则天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酸酸的热汤真的开胃,也香的很,她又舀了一个白白胖胖的饺子吃着,这饺子的馅本就鲜,又浸了酸汤,同样的香,令她胃口大开。
她吃着饺子喝着汤,不多时,就将一整碗吃完了,还意犹未尽地问:“可还有多的吗?”
宇文修多罗本也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谁知武则天如此喜爱,宇文修多罗也只得道:“今日只带了这些来,若是昭仪喜欢,妾可将此教给昭仪宫里的人,让她们每日给昭仪做着。”
“赵王妃实在有心了。”武则天也是真心实意地道了谢。
宇文修多罗又献上了九子粽给武则天,对她道:“昭仪用了这许多牢丸,可不敢再用角黍了,当心积食。不若晚些再用。”
所谓九子粽,便是用九色丝线将九个粽子缠在一起,串成一串。丝线五彩缤纷,粽子有大有小,好看得紧。
原本还在绞着手中帕子的新城公主也适时凑趣开了个口:“九子角黍寓意多子多福,是极好的意头。”
宇文修多罗则对她说:“这九个角黍分别是九个不同的馅儿,有甜口有咸口,昭仪不妨将各式口味都尝一尝。”
武则天自然笑着应了,而宇文修多罗此时也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但是妾只怕日后受了申斥,无缘入宫,献食于昭仪了。”
听到这话,武则天倒是吃惊:“这话从何说起?”她自己都不相信地道:“圣人与赵王手足情深,王妃怎会无缘入宫?”
宇文修多罗叹气道:“不瞒昭仪,妾因着自己喜欢厨艺,就在西市之中开了一间食铺,本是想看看妾这些食物受欢迎否,也并未想着以身份哗众取宠。但不知为何,此事被人知晓。前些日子去纪王府赴宴时,就有女眷在议论此事。”
武则天一听,微微皱眉,沉吟片刻,问道:“赵王可知晓吗?”
宇文修多罗点了点头:“知晓的。食铺的菜单子,还是他写的。”
武则天:“”你俩确实感情好。
不过武则天的阿爷也曾是木材商人起家,所以武则天对于做生意并无反感。反而因着此事,对宇文修多罗的好感又多了些。
她思索了片刻,就拍了拍宇文修多罗的手,对她道:“王妃并未与民争利,圣人必定不会如何的。但有人非议,名头上总是不好听了些。”
宇文修多罗忙道:“其实妾来,也是想请昭仪指点一二。妾知晓圣人不会如何,但有人非议也会连累赵王,妾不想如此。”
在不影响自己的前提下,武则天一向不吝帮别人这样的忙,落个好人缘。知道了宇文修多罗的想法后,就对她道:“近两日淮南水灾报至长安,圣人正要派人去赈济灾民。王妃精于厨艺,又有银钱傍身,想来也知道该如何了。”
宇文修多罗也是聪明人,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忙对武则天行了大礼:“妾多谢昭仪指点迷津。”
就这样,她欢欢喜喜地去想该如何利用自己的一技之长和小店,助朝廷赈济灾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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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李治前来相思殿,就见到武则天正坐在食案后,面前的银盘中盛着被剥开叶子的角黍,武则天则用筷子夹着其中的肉馅与糯米,一口一口地吃着,腮帮微鼓,可爱的很。
在烛光映照下,武则天的面容又柔和了些,李治看着,也不由笑了起来。
注意到他来,武则天也招呼着:“九郎快来尝尝,这是赵王妃今日进献的九子角黍,分别有九个馅,我这才尝到第二个。”
如同打开几个不知里面是什么的谜盒一般,有趣得紧。
一旁的宫女忙道:“昭仪晌午时就用了一整碗王妃进献的酸汤牢丸,如今又迫不及待地尝这角黍。昭仪有胃口是好事,可也千万仔细着,别积食了。”
听到这话,李治不由讶然,阿武一向律己,倒是甚少如此。他也坐在食案前,剥了另一只粽子的粽叶,一尝,竟是蛋黄鲜肉的,这般咸鲜风味让李治也不由大赞起来。
武则天一面吃着,一面觉得胃口愈发开了,竟对李治道:“九郎,我竟忽然想吃酥山了。”
对于武则天夜间突然想吃冰激凌的想法,李治更是哭笑不得,温声哄劝道:“你如今有身子,实在是不适合吃酥山。明年夏日,我让人给你做出那山峦一般,插了彩树的酥山来。”
一时间,这二人是温情脉脉,笑语不断。
若是宇文修多罗知道了李治和武则天因为美食而增进了感情,一定会用后世的话感叹一句,唯美食与爱不可辜负啊。
待到吃过角黍,浓情蜜意时,武则天这就对李治说了宇文修多罗开店一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支持!比心心!虽然端午节刚过,但是粽子君还是要出场一下的。
九五cp也好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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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酥脆石鏊饼
谁知武则天一开口, 李治就对她道:“其实今日下朝后,十三弟与我闲聊,也与说到了此事。”
说真的, 就算经商听起来不入流,有的朝堂权贵家中也会拐着弯,通过家中旁人的名义去开些酒肆之类的赚钱。这些贵女出嫁, 家中给的嫁妆中也有田产店铺,不过都是由下人打理。
这些女郎自然不知那是她租下的铺面, 只以为是她的陪嫁铺子。所以,她们议论的不是宇文修多罗开店, 而是有人看到宇文修多罗亲自在店中忙碌, 如同汉时的卓文君当垆卖酒。
李福也在闲谈间, 与李治说了此事, 权当报备,也表达了自己对宇文修多罗的维护之情。而李治自然也不会为这区区小事与李福有嫌隙, 但李福这一说, 也让李治对他更加放心了。
有能力却极重感情的阿弟,可以放心用,放心宠。
武则天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依在李治身旁,对他道:“说起来妾的阿爷还曾是经商出身,以家财相助□□晋阳起兵。”顿了一顿, 她又继续说,“妾今日也与王妃说到淮南水患一事, 想来王妃那般剔透的人, 会有办法的。”
她说这话时, 眼波流转, 顾盼生辉,又带着几分慧黠。见她如此,李治也不由笑了出声,揽过武则天入怀,对她道:“媚娘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聪慧。”
让宇文修多罗以食铺之物助朝廷赈济灾民,当真是一举两得。一是能够有利于户部物资,二是能顺利平息此事,让宗室女眷无话可说,也让李福宇文修多罗夫妇与他们更是站一条线上。
今日天高云淡,却是难得的凉爽。西市里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碗记食铺的大门却紧闭着,不少食客来问,就见阿杉回话说,自家小娘子有要紧事处理,这两日食铺都不能开张了。
与此同时,食铺的厨房之内堆了三袋面粉,院子里则还堆了十大袋子。宇文修多罗亲自带着王府的几个厨娘和珊瑚等人烙着石鏊饼,纵使这么多人一起,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只见她在白面粉里加了油,盐,鲜花椒叶,反复揉面,揉到光滑才好。
随后,她又取了许多光滑的小鹅卵石子,洗干净又晾干后,将石子放入凹底的大饼鏊中,添了油翻炒石子,炒到烧热烫手后,舀出一半石子,将擀好的面饼放在石子上,另一半石子则被堆在面饼之上,这般烙出金黄酥脆,饼上还带着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石头印的石鏊饼来,也就是后世的石子馍。
这样的石子馍咸香酥脆,和干粮比起来,真的是好吃得多,做起来也简单,宇文修多罗给她们演示一遍后,这些人也就会了,一时间,大家有条不紊地烙起了这石鏊饼来。
自然了,她这般忙碌着,李福也没停着。这些源源不断送来的面粉和油,也都是李福派人解决送来的,他亲自在那里盯着,确保宇文修多罗这边只顾烙饼,供应不缺。
他们这般忙碌着,总算赶着这几日做出来了许多石鏊饼子来。这饼起源于石器时代,周朝时的“燔黍”——将谷物放在石头上加热就是它的雏形。做出来后鲜香酥脆,便于携带,还能贮存很久,最适合带去外地赈济灾民,或是用作军粮。即便是现代的关中山西等地区,也很流行这种石子馍。
而后,就是将石鏊饼包好,用马车送至户部,预备着与朝廷的赈灾粮食一同运往淮南。只是除了这些饼子,宇文修多罗还主动捐献出些银钱,买了些衣物,捐至户部。
看着载了石鏊饼的马车远去,宇文修多罗也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白面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李福站在她身旁,笑看着她,问道:“你这小财迷,如今捐了那么多钱出去,倒是不见心疼了。”
宇文修多罗却永远那么乐观:“给出的银钱是给灾民的,既然能帮人,就没有什么可心疼。再说了,我这食铺虽小,但是生意红火。此次虽所用银钱甚多,却也不是以后挣不回来了。”
说罢,她的目光又迎上了李福带笑的星眸,对他道:“从前是我担忧这段姻缘,一心只想着有一家能赚钱的食铺,若是与你和离,又不回宇文府的话,也能有个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所。此后就守着这家食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听到“和离”二字,如今的李福竟也依旧会手指微微紧握,面容一绷。
但宇文修多罗接着道:“后来既决定以后一直与你一起,这便不再是我用来安身立命之地。王府,才是我的家。但我也小心着不让他人知晓。谁知”说着,又带着十足的歉意对李福道,“食铺已然被传,虽说也易于解释,但终归是抛头露面被人看到。其实我从不在意别人如何看我,但我却不想因此,累了你被人非议,连累阿娘承受流言。”
如此一来,话都说开,听到宇文修多罗说王府才是她的家,李福方才还绷着的面上立刻露出了笑意,剑眉看着也柔和了许多,他执着宇文修多罗的手,对她说:“阿婉,我也不在意这些的。”
如今,他终于释然一般,对宇文修多罗道:“你只需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此时夕阳斜斜,将两个人相携而归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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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正是端午节,李治在宫中举办了端午家宴,宇文修多罗等人自然都是要去赴宴的。
知晓今日关于她的非议就会被解决,食铺也会过明路,宇文修多罗也是起了兴致,坐在菱花镜前仔细装扮着。
她的乌发被绾了高髻,簪着华贵的金步摇。身着一袭香罗叠雪轻①的碧绿襦裙,看起来就觉清凉,腰间还系着五色丝线编成的丝带,称为“长命缕”,长安的女郎多在端午这一日将这丝带佩在身上,既是漂亮,也为求个长寿的好意头。
在她梳妆的同时,李福也早已穿戴整齐,坐在一旁的软榻上,就那般专注地看着她。
感受到他的灼灼眸光,宇文修多罗微微垂首,面颊微红,对他道:“你这眼睛倒是不盯着书卷了,只盯着我不放。”
看着她有些害羞的模样,李福也不由轻笑,依旧不言,看着她时的眼眸似有星河倒影,熠熠生辉泛着光。
就在蕙兰取了画眉石和螺子黛来,要给她画眉时,李福却走了过来,接过了蕙兰手中的画眉物什,就跪坐在宇文修多罗面前,准备给她画眉。
眼瞧着李福似在思索该如何画,宇文修多罗忙道:“十三郎,你这次可千万看好了再画。”
想到上次那长短不一,歪歪扭扭,飞入鬓角的涵烟眉,她又心疼起了自己所剩不多的螺子黛。她又回想起了在现代时,闺密咬着牙,心滴着血买的海蓝之谜被男朋友摔碎了,跟她打电话。痛骂了男友许久,当时她是怎么说的来着。现代的记忆对她来说已经有点久远了,她眯了眯眼,回想了一番。
当时她说的是,把大猪蹄子拖下去胖揍一顿。
想到自己当时的那句话,她不由抬眸看了看专注的李福。
李福:“”我突然感受到了一阵凉气。
因着今日的衣着颜色柔和清爽,宇文修多罗正要说今日画月棱眉即可,话还没出口,李福就已经抬手,她的眉上就有了一阵冰凉的触感。
相较于熟手蕙兰,李福画眉的速度自然慢了许多。宇文修多罗却也乐得这样盯着他,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只觉岁月静好,一点也不觉得时光流逝飞快。
待到李福又修了几笔,让她转身至铜镜前看一看。就见镜中的佳人雪肤杏眼,墨黑的月棱眉微微弯着,果真如上弦之月一般,画的极好。
本已做好螺子黛被浪费的宇文修多罗也是惊喜不已,左看右看,又夸赞道:“十三郎好生的厉害,还能知晓什么衣衫发髻配什么眉。”
她自然不知道,李福的书房内,那一架经史子集中,多了一本唐时美妆书《妆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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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梳妆打扮好,二人就一起携手走出卧房。因是过节,宇文修多罗就许了这些丫鬟不必那么守着规矩当着差,可松散些。此时就见院子里的丫鬟在玩斗百草。这也是端午旧俗,见两个人分别拿了两枚用草编成的绳索,缠在一起拉扯着,若是谁的先断了,谁就输了。
宇文修多罗也忍不住笑了笑,竟也想一起去玩,却因着要赴宴,只得先与李福一同离开王府。
朝着太极宫行去的路上,就见长安城中一派喜气洋洋,五色丝带纷飞,满是艾草清香。酒肆内也少不得乐人奏乐献舞。江里赛着龙舟,江畔挤了无数男女老少来看。
这端午原是纪念屈原的日子,在东汉前都是一派严肃,在唐时才见热闹节日之象。
宫中亦满是端午的节日气息,举办宴席的凝云阁内,就悬挂着艾草,食案上的琉璃盏里是菖蒲酒,还有各色角黍摆在盘内。这阁楼设在太极宫内的东海池上,坐在上面,还能俯瞰宫中赛龙舟的热闹场景。
待到所有人都落座了,自然是李治先开口。他与众人饮了些菖蒲酒,说了几句庆贺节日的话,就提起了宇文修多罗:“说起来,此次淮南涝灾,赵王妃亲力亲为,在铺中做了许多石鏊饼出来,与朝廷的赈灾粮一起送往淮南。更是将自己铺子里许多银钱捐了出来。吾心甚慰。今日就赐赵王妃一幅字。”
自然是李治亲笔题的一个“贤”字。现下对她来说,这幅字可比金银珠宝有用多了。宇文修多罗忙站起身来,行了稽首礼谢恩,又双手接过那幅字。
武则天也笑着接过了李治都话:“圣人说的是,妾前些日子听人说,赵王妃常常在铺中出现,想来也是要亲做这石鏊饼。”
这二人一唱一和,默契十足,如此一来,李治给了宇文修多罗贤名,也无人敢在背后再议论宇文修多罗什么。而坐在一旁的王皇后看着李治和武则天如此默契,自然又是一阵气郁。
见李治如此嘉奖宇文修多罗,在座的女眷也纷纷表态,说要捐出首饰银钱给淮南灾民,一时间,倒真是多了不少钱。虽说如今国库充盈,但赈灾款项多了起来,李治自然愈发高兴。
而今日宴席散时,天色还早,却见千金大长公主笑着凑过来,对宇文修多罗道:“十三郎的王妃真真是贤德,我这个做姑母的都自愧不如。我已吩咐府里备了酥山,不知十三郎和修多罗肯不肯赏个面,去我府里小坐片刻?”
宇文修多罗不由讶然,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能将自己放得如此低的大唐公主。
作者有话说:
①:香罗叠雪轻:出自杜甫《端午日赐衣》
感谢各位小天使的支持呀!写到这章把自己甜笑了。写到这里忽然就想出一句话,
“无论旁人如何非议,对于李福来说,那个笑靥如花,善于厨艺,又会举盏对他承诺余生相伴的宇文修多罗,始终都是无可替代的。”
福福的深情总是藏在动作里啊
第73章 盘里点酥山
宇文修多罗今日也无事, 兼之此事平息,她也高兴,便没有拒绝千金公主之邀, 拉着李福一起去了千金公主府,想着吃一吃酥山,再听听千金公主究竟想说些什么。
千金公主的府邸修缮得美轮美奂, 朱门绣户,雕梁画栋。清波荡漾的池水旁, 是精致的亭台水榭,飞檐献献, 疏朗通透。倚着白玉栏杆坐在其中, 就能看到水池中荷花绽开, 又能看到不远处榴花盛放如火。
此时, 三人就坐在水榭之内,宇文修多罗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食案, 除几样点心外, 还有一样玉尖面。所谓玉尖面,就是以肥熊肉和鹿肉一起做馅的包子。
又有几个身着青绿色襦裙的丫鬟合力抬了一盏酥山上来。琉璃盘中的酥山色白如雪,高高地堆起来, 倒真如同拔地而起的巍峨雪山一般。其上插着彩树和绢花,仿佛繁花盛开在雪山之巅,精致得让人舍不得吃。而酥山的下面, 却还垫着一层冰,冒着丝丝凉气。
这酥山, 自然就是唐朝冰激凌。先是将乳制品——酥, 热至近乎融化的模样, 再添了蔗糖变甜, 淋在盘子上,滴出瑰丽山峦的形状,放到藏冰的地窖里冰着,直到定型为止。
用宇文修多罗的话来总结,就是将奶油浇成山峦的形状,再冻成奶油冰激凌。那丫鬟又取了水晶碗来,小心地挖了些雪白晶莹的酥山,盛入水晶碗内,奉至三人面前。
夏日炎炎,烁玉流金,但是几人坐在精巧水榭之内,池水生凉,冰鉴中堆放着一块又一块冰,冒着丝丝凉气,再加上冰激凌,驱散了所有的炎热,简直美哉。
宇文修多罗正吃了一口酥山,那奶油入口即化,甜味浓郁,只觉浑身一阵清凉。就在此时,却听千金公主忽然开口了:“修多罗,说起来啊,此事都是我不好。”
说着,眼眶一红,还用帕子抹了抹眼角,如此做派,倒让宇文修多罗眼角一抽,心里缓缓升起一个问号,蹙眉问道:“不知姑母所指何事?”
千金公主又叹了口气,对她道:“自从上次击鞠赛吃了红烧肉后,我总念着那肉好吃,又听说了西市有一家碗记食铺,将豚肉做出了许多花样,又鲜美可口,就遣了婢女去买。谁知那婢女就看到了你在铺中。”
“那婢女本已禀告于我,我也嘱咐了她只做不知。谁知她竟然胆大包天,私下与她人妄议,将此事传了出去。你也知道,女眷之间,这些事传起来是最快的。不过你放心,姑母已替你做主,明日就将那婢女惩戒发卖了。”
千金公主就这样半真半假地解释了一通,她毕竟是皇家长辈,将面子扔到地上,配着这般可称为低声下气的模样,当真是将“先发制人”四个字运用得炉火纯青。
见她如此,宇文修多罗明显一愣。只是片刻后,她就拿着帕子,拭了拭唇角沾着的奶油,原本轻松的面容也绷了起来,这样的先发制人,对她着实是没用的。她对千金公主道:“姑母府中的丫鬟,胆子着实是太大了些。”
这话自然是满含着讽刺的。在唐朝生活了这么久,她可不认为千金公主家的丫鬟敢有如此大的胆子,私下去与别人议论王妃,还让此事在宗室女眷中传开。
回想起原先寿光县主所说的,千金公主一向善谄媚逢迎,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去,自然多口舌是非。宇文修多罗的心中也明白了过来,恐怕这位千金公主也没什么坏心眼子,只是知晓了食铺一事后,不说是非就难受,与旁人说道后,此事就被传开了。如今见李治对她大加赞赏,千金公主当是心虚害怕了,就将锅甩给了自家的婢女。
不过她不知一段历史,武则天建立武周,登基称帝之后,大肆清除李氏皇族,但千金公主却认了自己的侄媳武则天为母亲,改姓武氏,还被武则天赐了夭折长女的封号,封她为“安定公主”。
之后,她又去给武则天进献了一众男宠,讨得武则天欢心,躲过了武则天对李唐皇室的清理。只是身为李唐公主,还是长辈,如此谄媚逢迎武则天,自然也会被一众李唐皇族之人所瞧不起。
此时此刻,却见千金公主也不恼,面上堆着笑,对宇文修多罗道:“是姑母御下不严,才会发生如此事情。不过你放心,姑母已经惩戒过那婢女,即日再将她发卖了就是。”
说罢,又有一个丫鬟走了进来,手中捧了一只描金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放着各式簪钗耳坠,金光灿灿,耀目得很。千金公主俯下身段,对宇文修多罗道:“这也算是姑母赔罪的一点心意。修多罗啊,你一向大度,可千万别再怪姑母御下不严了。”
宇文修多罗猜测的自然没错。上一次,是千金公主听到丫鬟禀告,说那碗记食铺是赵王妃开的。不仅如此,还说是看到赵王妃忙前忙后,不仅亲自将东西卖给了她,又亲自走进了后厨。
听到这话,千金公主一惊,又不由得暗笑这位侄媳。她是李渊之女,李治的姑母,辈分虽高,却因生母和夫家地位都不高,又与圣人不亲近,从不受人重视。因此,她就总爱往人多的地方去,与那些女眷说话,找些存在感。
在又一次游湖宴上,她一时嘴快,就将此事说了出去。只是见到那几人都围着她,询问此事,将她视作中心,她的心里不免还是有些自得的。
这样的事情自然传得快了。但宇文修多罗与她又不熟,千金公主权当看戏了。谁知宇文修多罗不仅没有被斥责,反而因祸得福,因为石鏊饼而受了李治的夸赞。
那一幅皇帝亲赐的字,可是比金银珠宝这些赏赐有威慑力多了。
果不其然,今日的端午宴,李治赐字后,原先与她一起议论宇文修多罗的女眷,都默契地与她保持距离,去宇文修多罗的身旁恭贺她,再找着宇文修多罗叙话。
而千金公主也怕,怕李福和宇文修多罗较真地查出了她来。一出宫门,她就赶紧让丫鬟先赶回公主府,吩咐在水榭备宴,取了酥山来。此时在水榭宴中,她又先发制人,想着私下解决了此事。
本以为将责任推给丫鬟,再俯下身段来,宇文修多罗总会顾忌着。谁知宇文修多罗并没有买账的意思。
而宇文修多罗此刻还在思索该如何说,就听李福率先开口了,对千金公主说:“婢女竟没规矩至此,还是姑母平日太仁慈爱惜他们了。侄儿无意置喙姑母家宅之事,却也要给姑母提个醒。您看,仁慈纵容就让这些婢女目中无人,都敢议论王妃了。”
“这次在外说王妃的闲话,下次岂不是要僭越姑母了。侄儿实在是为姑母忧心不已。”
宇文修多罗一边听着,一边偷笑。听到李福说“忧心不已”的时候,险些都没有忍住笑。
这果然是经典的李福怼人了。面上规矩有礼,还打着为对方好的名声指桑骂槐,让人实在挑不出错来。
不过李福为她出气,她自然还是欢喜的。虽说此次她因祸得福,但若不是得了武则天的指点,做出了石鏊饼,只怕被那些人传谣疏离的,就是她了。
虽说这传谣疏离也不会导致多恶劣的后果,但她也不会愿意白白受了这么一遭。方才还想着如何说才不会失了礼数。她也不愿言辞锋利,将此事弄得太大,届时累得李福还要帮她收拾残局。就在她苦思冥想时,李福就已经想好开口了。
所以当李福这般明着关心暗着讥讽了之后,宇文修多罗默默地给他比了个大拇指。随后,双手交叠撑着下巴,就那么眼眸闪亮地看着他。
李福的面容冷肃,唇角紧紧地抿着。兼之他平日沉默寡言,今日却如此长篇大论,连千金公主都不由得有些怵,忙对他赔笑道:“十三郎说的是,但姑母也要将那丫鬟发卖掉了。日后也会好好教导府中旁的丫鬟,不让她们失了规矩。”
不过李福自然也不买她的账,他是打定主意要让千金公主记住此次教训。日后不论在背后说谁,都不能说到他的修多罗身上。
也因此,他淡声道:“让姑母如此费心,实在是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不是。此事毕竟涉及王妃,且我们也理当孝顺姑母,不该让姑母如此劳心劳神。”紧接着,就说出了他到底想做什么,“不若就让王妃去觐见皇后殿下,向殿下请旨,拨两个宫里积年的女官来,教一教这些丫鬟规矩。如此一来,也就不必劳烦姑母费神了。”
他这话句句都是为了千金公主着想,却也是句句致命。若是宫里的人亲自来教公主府丫鬟的规矩,就是告诉所有人,公主府丫鬟不懂礼数,公主御下无能。这可是丢脸丢大发了,千金公主自然少不了被一众人冷待白眼。
虽说王皇后的立政殿如今形同冷宫,但这些事情,还是要后宫之主去做主。李福算准王皇后一定看不惯千金公主素日的谄媚行径,也一定乐得打压千金公主。但若是如此,她二人之间也算结梁子了。
如此一来,就是一石三鸟。除了警醒千金公主,李福也算为宇文修多罗出了一口气,当日立政殿王皇后训斥宇文修多罗的气。三来,就是皇族公主与王皇后结了梁子,便是对武则天有利。他这也算默默地回报了武则天对宇文修多罗的提醒。
而宇文修多罗此时也只能感慨一句,厉害了我的十三郎。她表示,这才是真正的笑里藏刀,呸,机敏能言啊。
而她也很给面子地应和道:“大王说得极是,妾也愿与大王一同孝顺姑母,去向皇后殿下进言。”
听到夫妻二人默契地一唱一和,千金公主始终堆笑的面上则是一阵青一阵白,脸色难看极了。她还要再说,李福却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起身作揖行礼:“多谢姑母款待,只是天色已晚,侄儿就携王妃先行告辞,不敢打扰姑母歇息。”
说罢,就带着宇文修多罗一同走出千金公主的府邸。
待到出了大门,宇文修多罗激动地对他道:“十三郎好生厉害!几句话就让她有苦说不出,只能自食其果!”
李福话里话外都是对姑母的恭敬和关心,自然让别人挑不出错来,千金公主也无可反驳。
而方才那面色冷肃,怼得千金公主毫无反击之力的李福,此刻听到了她的夸赞,高兴的很,面上霜雪融化,眉眼弯起,竟笑成了一个憨憨。
宇文修多罗继续对他说:“方才看到了那酥山,竟忽然想到了太白积雪。去岁去游玩,只看了骊山晚照,还出了两匹马被下了马醉木一事。十三郎,我们何时去太白山游玩一番?”
听到这话,李福面上笑意不减,对她道:“很快了。”
作者有话说:
其实婉婉子也是有成长的,从一开始的有点横冲直撞,到现在会为了福福考虑着想,会思虑怎么处理一件事情。
而福福,听到阿婉夸夸就成了憨憨。
福福全场怼人最强,阿婉辅助最强。
第74章 滑忆雕胡饭
如今虽是夏日, 今日的风倒是有些大,吹散了炎热,平添了几分凉意。宇文修多罗也是第一次怀着轻松些的心情踏入立政殿。
立政殿依旧是飞檐斗拱, 雕梁画栋,一砖一瓦皆是精致。可院子里却不再是昔年花团锦簇,姹紫嫣红的景象了, 那栽着的嫣红牡丹花已过了盛开之时了,此时被风吹着, 片片花瓣落地,看着竟有些萧条之意, 当真算是门前冷落鞍马稀了。
宇文修多罗步入立政殿内, 依旧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将礼数做得一丝不苟, 不卑不亢,并未因王皇后如今失宠而有所怠慢。
王皇后身着一袭深青色的禕衣, 上面以金线满绣凤凰纹样, 是皇后最为正式的长衣。她的发髻上戴着十二钿,珠翠闪耀,象征着她的尊贵地位。这身禕衣本是在朝会之上才要穿的, 但自从上次公主夭折,李治要废后开始,王皇后恨不能每日都穿着这件禕衣, 坐在凤座之上,确保自己的皇后之位还在。
此时她挺直背脊, 跪坐在上首, 但面上却少了从前的威严, 眸中也含着愁绪。
见到宇文修多罗依旧一丝不苟地行了礼, 王皇后也抬了抬手,语气较原来柔和不少:“赵王妃快起来罢,赐座。”
这还是她第一次对宇文修多罗的态度好了起来。
待到宇文修多罗跪坐在下首后,王皇后自嘲般地笑了笑:“如今这立政殿再无人问津,难得赵王妃还记得我。”
宇文修多罗垂首,不卑不亢地道:“皇后殿下言重了。殿下还是一国之后,此等宗室女眷之事,还是要让皇后殿下做主的。”
听到那句“还是要皇后殿下做主”,王皇后的眼神顿时亮了起来,来了精神,忙问道:“你说,是何事?”
宇文修多罗也跟着李福学会了那一套,对王皇后说了昨日水榭之事,接着道:“姑母仁慈,府中的丫鬟却也无法无天。大王说,我等虽为小辈,却也要为姑母分忧。不若寻了宫里积年的女官去教导公主府的丫鬟,不知皇后殿下以为如何?”
听到这话,王皇后也来了精神。她素来以王氏女身份为傲,从不低头,也是看不惯千金公主谄媚的一员。且此事对她来说,也算是能彰显她皇后威严的事情了。王皇后立刻就应了下来:“赵王妃说的对,此事吾也是要做主的。之后,吾就会派人去公主府,好好教教她们何为规矩。”
“多谢殿下。”宇文修多罗微微躬身行了礼,而王皇后的面上也带了些笑意,还给宇文修多罗许多赏赐。
待到宇文修多罗出了太极宫,就有王皇后那边的宫女去相思殿内给武则天报了信。
而武则天此时正看着前隋的史书,闻得了那宫女说的话,只是淡笑道:“赵王是个聪明人。”
之后,自然是王皇后派了女官,大张旗鼓去了千金公主府,言千金公主御下不严,由宫中女官代为教习府中丫鬟。一时间,被人疏远,被各种宴席排除在外的人就成了千金公主,千金公主也是有苦说不出。
只是这些事情,此时都与宇文修多罗和李福无关了。七月初一这一日,一架马车出了延平门,朝着秦岭北麓——太白山的方向驶去。
李福头戴幞头,身着一袭淡青的圆领袍衫,骑着白马,行在车舆外的一侧。而紫檀木车舆之内,则传出了宇文修多罗和墨竹几人的阵阵欢笑声。
宽敞的车舆内,除了软榻之外,还放了一方小的紫檀木食案,上面是一碟红绫饼,一碟蟹黄毕罗和一碟玉露团。宇文修多罗拿过一块红绫饼,将裹着面饼的红绫取掉,咬了一口那烙得酥脆的面饼。
一旁阿杉也拿了一块红绫饼,吐槽道:“这饼看着好看,从前也总听人说权贵人家喜欢吃。但其实就是这外面裹的红绫值钱好看。”说着,又对她道,“先前竟不知小娘子是王妃。昨日大王派人将我们接去王府后,王府的富丽堂皇可是吓了我一跳呢。”
上次几人合力做石鏊饼可是将她们累着了。千金公主之事后,又有百姓又听说了这食铺是王妃的铺子,便都好奇地蜂拥而至,再加上她的饭食确实做得好吃,菜式也新奇,并非浪得虚名,所以食铺内整日都是人多如潮,宇文修多罗与珊瑚她们是忙得腰酸背痛,却也赚得盆满钵满。
前几日,李福却让她先将店铺关了几日,将珊瑚她们接去王府,自己也告了假,带着她和她的亲近之人,在七月初一一同启程去了太白山。
宇文修多罗对于这样的劳逸结合,自然没有异议。
这也是为什么,珊瑚,阿杉,墨竹等人皆在。宇文修多罗听到阿杉的话,也笑了出来:“这两日你也是将王府的点心吃了个遍的。这几样又如何?”
阿杉此时已经将那块红绫饼吃完了,再尝了玉露团后,这才对她说:“还是这玉露团最好吃,全是牛乳香气,还甜丝丝的。”
就这样,几人在车舆内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也不觉得几个时辰的路程久了。
只是宇文修多罗忽然想到,一年前的七月初一正是他们成婚的日子,再想到前些日子她吃了酥山后,就说想看太白积雪,李福便挑了今日带着她前往太白山了。想到了这里,她也不由得微微低头,唇角扬起,甜甜地笑了。
看着她这般模样,周遭几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墨竹也开口了:“去年夏日,王妃和婢子们在青梅树下煮酒,婢子开了摽有梅的玩笑,王妃还不认,如今可不能不认了。”
当时宇文修多罗青梅煮酒,墨竹还开玩笑,说她对李福有意,那时她虽已对李福动心,却是坚决不认的。
此时,其他几人听了墨竹的话,也跟着一起开宇文修多罗的玩笑,将她闹了个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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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三个时辰过去,马车才行至太白山下。
几个丫鬟先后下了马车,宇文修多罗这厢也走出车舆,扶着李福的手,顺着梯凳走下马车。抬头一看,就能看到远处的高大巍峨的太白山了。山峰耸入云间,很是壮观。纵使如今是盛夏时分,山顶依旧白雪皑皑,银光四射。
此处比长安城冷了些,李福也及时给宇文修多罗披上了披风,怕她着凉。
而在宇文修多罗面前,却有一座清幽宜人的宅院。宇文修多罗忽然想起自己原先整理赵王府账册的时候,看到李福在太白山周围也有一别院,心下便明白了,笑着道:“我这个主意倒是想的巧,刚好十三郎在这里还有一座别院。”
李福牵过了她的手,一同走入院内,应和着她的话:“是,阿婉的主意是最好的。”
只见别院之内,假山嶙峋,流水淙淙,亭台楼阁,清雅别致。宇文修多罗这也是第一次来,但是一进来,她就喜欢上了这里。
李福带着她游览其中,亭台水榭皆精致,卧房前还栽了一院的芍药花。今年的芍药开得晚些,此时,大朵芍药盛开,花团锦簇,香气馥郁。宇文修多罗一见,就爱得不行,却也直觉这芍药花与她有关。
她不由问道:“十三郎,你何时种下这芍药花的?”
李福答道:“去岁就让人栽种了,想着你定会喜欢。”
听到这话,宇文修多罗也不由轻笑起来。李福带着她继续看去,又看到了花园内有一架秋千。
若是站在其上,仿佛就能将自己荡到巍峨太白山上一般,只是今日天色将晚,宇文修多罗就预备着明日天光大亮时分再来玩。
带着她游览一番后,还未到暮食的时辰,李福就亲自去了马厩,再看看明日要骑的马,而宇文修多罗则在廊下,给自己的鹦鹉喂水。如今宇文修多罗很是喜欢那只白毛鹦鹉,此次出行自然将那只鹦鹉带上了。
“如今这雪花娘是愈发有灵性了。”宇文修多罗一面给鹦鹉喂着水,一面与墨竹几人说着,“前两日,它竟还如你们一般,唤我王妃了。”
听到这话,墨竹几人也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再过了一会子,就是该是用暮食的时候了。因着此时天色晚了,一阵冷风吹过,宇文修多罗还是打消了在廊下用饭的想法,吩咐了将暮食摆在房内。
房内的食案上摆了雕胡饭,先是将菰米浸泡两个时辰又多,去了壳,再煮了许久,才能又滑又香又软糯。后来的杜甫缠绵病榻,每日长吁短叹,哀自己悲苦,但是他在病重时,怀念的就是雕胡饭,他说,“滑忆雕胡饭,香闻锦带羹。”就是说他好怀念那香气四溢的雕胡饭,此时谁若能给他一碗雕胡饭,恐怕他就能原地活蹦乱跳。
而李白在经历了安史之乱后,也是饥寒交迫,感怀凄苦,不复原先的恣意洒脱。在秋收时节,李白去到了一位老媪家,那老媪给他盛了一碗雕胡饭后,他激动不已,说“跪进雕胡饭,月光明素盘。”甚至还“三谢不能餐。”
所以这一碗雕胡饭倒有不少历史底蕴。
可惜的是,在宋代之后,菰的茎遭了病害,变成了茭白,再结不出菰米。就算在现代有卖菰米的,价钱也贵得很。
此时,宇文修多罗自廊下将鹦鹉也带回了房内,因着李福未至,宇文修多罗就一边逗弄着鹦鹉,一边等着他回来一同用饭。
那雕胡饭的香气四溢着,惹得她想吃得紧,偏生李福还没回来,她就跟鹦鹉说着:“十三郎怎么还不来用饭呀。”
谁知那鹦鹉听到了熟悉的“十三郎”,一下子就开始学舌:“十三郎,十三郎。”
听得墨竹几人纷纷笑了起来,而宇文修多罗则翻了个白眼,对鹦鹉道:“雪花娘,你这坏家伙,怎么也学我叫起‘十三郎’了。”
而雪花娘却更加厉害了,扑了扑翅膀,将宇文修多罗私下与它说过的话,都学舌着说了出来,“十三郎,好看,最好看。”
“喜欢,喜欢十三郎。”
在场的几人哪还不知道,这肯定是宇文修多罗私下跟那鹦鹉诉说的,当时秀了鹦鹉一脸,此时被鹦鹉说了回来,让她社死。一时间,墨竹等人皆是忍不住笑,那阿杉更是笑得险些滚到了地上。
宇文修多罗又羞又气,恨不得将这只鹦鹉烤了,偏偏此时,李福清润又带着笑的声音还传了来,
“阿婉,含□□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①。”
作者有话说:
①:诗句意思是:两眼合情脉脉,想说宫中故事。会学舌鹦鹉在前,却不敢轻易开口。
这句诗出自朱庆馀的《宫中词》,朱庆馀是中唐诗人,晚于男女主的初唐时代,但是觉得这首诗很合适,就跨时空用一下。
还记不记得第67章 ,婉婉子买了鹦鹉以后,不好意思跟墨竹她们说,就跟鹦鹉说,“我家十三郎长得最好看了,剑眉星目,唇红齿白,身姿永远都挺得直直的。”然后鹦鹉不搭理她,现在让她社死。
第75章 颍州糟白鱼
听到这句“鹦鹉前头不敢言”, 宇文修多罗可真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却见李福走了进来,他负手而立,身姿颀长, 如芝兰玉树。见宇文修多罗不说话,李福面上的笑意更浓:“若不是雪花娘,我竟不知阿婉心里是这般想的。”
而那只鹦鹉, 在被宇文修多罗瞪了一眼后,也闭了嘴, 不再惹事,却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李福面上带笑, 挥了挥手, 墨竹几人也都好笑地相视了一眼, 有眼力见地退了下去, 也不忘将那只鹦鹉一起移了出去,将房内的空间留给了二人。
李福也不逗她了, 走到她的身后, 拥住了她,问道:“阿婉,暮食吃些什么啊?”
宇文修多罗本想直接没好气地回他, 只是想到了那日二人合力怼千金公主时,李福礼貌温和地笑着,说出的话却是句句扎心, 宇文修多罗眼珠转了转,一瞬间面上就带着笑, 笑得温婉极了:“吃烤鹦鹉可好?”
李福:“”
他本以为宇文修多罗会气呼呼地回他, 但看她笑得温婉的慧黠模样, 李福也是一愣。
只是片刻后, 就明白了为何,也笑着打趣宇文修多罗:“看来我家阿婉聪慧绝伦,这么快就学会了。”又促狭地道,“将雪花娘烤了,你舍得么?”
听到这话,宇文修多罗也绷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由着李福牵过她的手,走到了食案后。只是当李福拿起筷子后,宇文修多罗似是想到什么一般,按住了他的手,制止道:“等等,十三郎,先别动筷子。”
李福虽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却也乖乖地放下了筷子。而宇文修多罗走到一旁,将烛台挪到了食案旁,再吹灭了房内多余的蜡烛,一时间,食案上的雕胡饭,光明虾炙,糟白鱼等俱被照亮,烛光朦胧掩映,平添了浪漫,气氛正好。
这自然就是周年纪念日的烛光晚餐了,宇文修多罗表示,仪式感是不能少的。
只是闻着雕胡饭的香气,再看着李福依旧带笑的神情,宇文修多罗也赶紧转移了话题:“今日有雕胡饭,闻着就香,快些吃罢。”
李福也见好就收,没有继续调笑她,只是吃着雕胡饭,那菰米入口香甜,竟觉得若是用其他菜下饭,便是辜负这米香了。
而另一道糟白鱼则是颍州的贡品,美食家袁枚就曾在《随园食单》里写,“白鱼,糟之最佳。”
因这白鱼脱水后,很快就活不成了,变得不新鲜,颍州人就用酒糟和盐等物将白鱼腌在坛子里,就能一直放着。此时吃起来,这鱼肉很是鲜嫩,又带着浓浓的酒糟香气,不多时,二人就将这盘鱼解决了。
宇文修多罗一面吃着,一面还想着,若是以后有机会去颍州一游,将那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鱼清蒸了,尝尝这鱼肉原本的鲜味才好。
而今日的暮食中,最有心的一道菜,当属“同心生结脯”了。是要那刀工好的厨娘,将生肉齐整地切成条,又用巧手将其打成一枚同心结,再将肉条风干后,就成了咸香的肉脯。只是在当下的场景里,最好的不是刀工,而是这“永结同心”的寓意,二人一齐吃着,面上也是明显地染了绯色。
就这样酒足饭饱,本是气氛正好的时候,宇文修多罗却觉得撑得很,就拉着李福一起在别院中漫步消食。此时没有旁人,二人就牵着手,走在廊下,一池莲花的清香幽幽地传来。远远的,二人就看到了几个丫鬟坐在那边谈笑,还带着那只鹦鹉。
只听阿杉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市井趣事,墨竹蕙兰等人听得津津有味,几个女郎早已打成一片。
宇文修多罗也没有走上前打扰她们,正准备拉着李福朝着另一边的荷花池走去。却听到阿杉感叹着:”大王对王妃可真好,真是神仙眷侣,令人称羡啊。”
她此话一出,几个丫鬟面上都露出了姨母笑,显然是平日嗑糖嗑得心满意足。只是天色黑沉,宇文修多罗看不清她们的神情,只听到了阿杉那句话,也是一笑置之。
谁知这几个女郎姨母笑的同时,那只鹦鹉还在一旁叫着:“十三郎,十三郎!好看!”
几人:“”
墨竹一阵无奈,对那鹦鹉说:“你要是再这么叫,王妃真的要把你烤了。”
与此同时,李福听到这话,面上的笑意更浓,就那般看着她。而宇文修多罗在短暂的害羞后,想着反正已经社死了,索性脸皮厚了起来,豁出去了。
她直直地走到李福面前,看着他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的俊朗模样。晚风吹拂,溶溶月光下,他着一袭淡青衣衫,更是宛如谪仙。
宇文修多罗的心又是一阵悸动,迎上他因笑弯起的眉眼,对他道:“十三郎就是好看,我就是喜欢。”
说罢,就那样盯着他看。而李福眉眼舒展,也难得大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整齐大白牙。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就算笑,也是唇角微扬,淡淡地笑,甚少笑得这般爽朗直接,此时这笑声似是要传过了整个别院。
只有宇文修多罗,才会让他如此开心,露出最真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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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李福和宇文修多罗就带着一行侍从,俱是身着轻便的胡服,朝着太白山行去。一路看景,就见太白山崇高峻伟,山脉连绵,很是壮观,山中林海茫茫,草木茂盛,但无论春夏秋冬,山顶都积着雪,银装素裹,云雾缭绕,望之皑然。有诗曾云,“白玉山头玉宵寒,松风飘佛上琅云。”无愧为关中八景之一。
待到一行人行至太白山下,就见山峰险峻,高耸入云。若要攀登到顶,对于李福来说容易,对宇文修多罗来说,却是登太白山难,难于上青天。
因此,今日她也没打算攀登到山顶去,只是想着在山中游览赏景后,野炊一番,再在山脚下看看景色就好。
李福牵着宇文修多罗,身后还跟着一群人,带着她准备的各色卤味和胡饼,就这样一步步在山中行着,山中青翠,草木葱茏,此时虽已是七月夏日,但山中寒冷些,一阵馥郁的花香忽然传来,宇文修多罗忙拉着李福走上前,就见到山中一片桃杏盛放,溪水淙淙,一片片花瓣落入水中,随水漂走,恍惚间,竟觉得身处春日里。
“如今盛夏时节,山中还有繁花似锦,当真是气候冷些。”宇文修多罗看到这景象,不由感慨道。
人间此时芳菲已尽,山中繁花却犹盛开。还真是,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只是前面又有一片浓绿,仔细一看,就是树枝上堆着一簇簇仿佛绿色花朵,又形似铜钱之物,正是榆树的果实——榆钱。宇文修多罗看到这本来是春日才有的榆钱,眼眸一亮:“嘿,今日我们的野炊可是有山味了!”
正巧了,此时兴致勃勃来爬山的一众女郎也有些累了,一听到有“山味”,这些人的眼神也都亮了,阿杉更是直接问道:“王妃,我们可否直接在此地用饭啊?”
宇文修多罗爽快应道:“行,自然没问题。”说罢,就与几人一起,找了一块平整的地,铺了一块厚厚的毯子,坐在上面。
而后,跟着李福的秦默等人就将宇文修多罗备好的卤味拿了出来。有卤鸡爪,卤猪耳等物,还有一张张金黄酥脆的胡麻饼,登时,这饭香就将周遭花香盖了过去,闻着就觉得饿了。
宇文修多罗也笑嘻嘻地道:“借着这榆钱和山泉水,我得来做一道凉拌榆钱。”说着,又对李福道,“十三郎,这可要你帮忙的啊。”
李福也是淡淡一笑,应着:“但凭夫人吩咐。”
他此话一出,就连那几个素来寡言的亲随也忍不住笑了出声。待到宇文修多罗吩咐后,李福亲自去树上摘了一串串嫩绿榆钱下来,而宇文修多罗接过,在泉水中将榆钱搓洗干净,再将其中的水沥干。
而她也有先见之明,想着会野炊,还带了小罐子的盐,清酱,醋和胡麻油这几样调料。她将这些调料都淋在榆钱上,拌了一拌,就是凉拌榆钱了,做起来快得很。这菜绿油油的,看着便觉清爽。大家吃过酱香十足的卤肉之后,也忙不迭地尝试着这道凉拌菜,只觉这榆钱清新爽口,解了卤肉的些许腻,齿颊留香。
宇文修多罗想,如此一来,她也算体验一把“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的屈原式风雅。
吃过凉拌榆钱后,自然是唇齿留香,一阵清新。宇文修多罗又收集了一些榆钱,放在罐中,对他们说:“难得此地还有榆钱了,今日回去后,总得再做些什么,才不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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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酒足饭饱,野炊尽兴后,一行人继续在山中行走着,一个个都如同出笼的鸟儿一般。阿杉随手摘了些野花野草,墨竹则摘了些小巧玲珑,色泽鲜亮的野果,看着虽觉好吃。但她也深知山中常有些野果有毒不能食,也只是凑近看看罢了,谁知一旁的秦默误以为她要吃那野果,忙跑了过来,对她说:“墨竹小娘子,此物有毒,吃不得。”
墨竹闻言,也不由笑了出来,对他道谢:“多谢秦郎君提醒。只是我也未想吃这野果,只是觉得好看罢了。”话虽如此,墨竹却还是有些害怕,将那野果扔了。
而秦默看着她扔了野果,也不由觉得好笑,却也没有再说些什么。
日色渐西,直到宇文修多罗她们都累了,一行人这才往回折返。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好不热闹。
只是他们走到山脚时,就见天色瞬间暗沉了不少,李福皱了皱眉,直觉不好,不由拉着宇文修多罗加快了脚步。但当他们终于行至山下,看到有人家时,却是一阵黑云翻涌,雨水开始落下。
倒不知是天公作美还是不作美了。
作者有话说:
“同心生结脯”源自唐朝烧尾宴,现在已经吃不到其中的许多名菜了,就让阿婉代替吧!
其实福福子和婉婉子的性格是很搭的~
第76章 邀我至田家
这雨虽来得突然了些, 幸好前面有几户人家,李福扯了自己的披风,挡在了自己与宇文修多罗的头顶上, 一群人就这样进了其中一户农家小院。
一老农此时正穿了蓑衣,似是刚赶回来的模样,正要将院子里原本晾着的野菜等物收回去。
见到他们这一群人来, 也是稍有惊诧,但片刻后也就了然, 定然是来避雨的。
而秦默也走上前,彬彬有礼地对那老农道:“老丈, 我们前来太白山游玩, 谁知天公不作美, 忽然下起了雨, 不知可否借老丈之地躲避一番?”
那老农也热情,忙招呼着他们进了自己的农舍。宇文修多罗他们这一群人一进去, 原本看着尚算宽敞的农舍竟也有些挤了。
另有一农妇走了出来, 听到那老农说了情况,便也明白了。这农家夫妻二人皆是一样的热情好客,只听她对为首的李福和宇文修多罗道:“看着这天色, 想来这雨也不会下太久,但此时这雨来得急,不若这位郎君和娘子就先在此盘桓歇息片刻, 等雨停了再走。”
“多谢阿婆。”宇文修多罗由衷地感谢道。她面容娇俏,笑容甜美, 让人一看就喜欢, 这农妇自然也不例外, 便夸道:“好生标致的小娘子!”
她正想对李福说, 有这么个标致的小娘子做夫人,郎君真是有福,但是当她看清李福那丰神俊朗,面如冠玉的面容时,就将这句话咽了下去,改成了:“小娘子和郎君当真是天生一对。”
听到农妇这话,李福微微颔首,以示同意,同时,他的唇角也微微扬起。
太白山中冷,每个人也都披了一件涂了桐油的披风,正是“油衣”,防雨用正好。也因着这披风,几人都没有被淋成落汤鸡,他们掸了掸披风上的雨水,将其放在一旁晾着后,就都随意盘腿坐在了茵席之上。
此时,那好客的农妇端了些饭菜来,对李福和宇文修多罗道:“几位算是来得巧了,正好赶着吃饭了。但今日备饭,却没想到有客人要来。你们且先吃着,我再去煮些饭菜就是。”
看着案上摆着的,是黄澄澄的小米饭和蒸好的鸡肉,皆是用粗瓷碗盛着的,还冒着热气。再就是一大碗热腾腾的鱼羹了。《太平广记》中就曾说,“日炊米两大斛,鱼羹一大鬵。”这鱼羹,确实是要与米饭一起吃的。
虽然简单,却是香气四溢,又多了几分温馨。
虽说他们与这老农夫妇素昧平生,但他们却也无比热情。此时,宇文修多罗忽然领略了孟浩然诗中的“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了。
接着,老农又端来了一个酒坛,对他们道:“这是自家酿的酒,几位郎君和小娘子可尝一些,驱驱寒意。”
几人自然是道了谢,尝了一尝那浊酒。而宇文修多罗眼看着那农妇又要去厨房,忙走上前去,对她道:“阿婆且留步,儿方才在山中采了许多榆钱,想着做榆钱鸡子饼会很香,不知阿婆可否让儿一试?”
只是她说完,又觉得自己有些冒失,赶紧道,“却不知阿婆家是否不便用些油和鸡子?”
唐时用油煎炸还没有那么盛行,炒菜也还没被发明出来,宇文修多罗着实不确定人家家里会不会有,又怕油和鸡蛋这些东西对人家家里来说是稀罕物,轻易用不得。
而那农妇却笑着应答道:“有有有,这油是自家制的,我们家也养了一院子的鸡,鸡子也不少呢。”只是她说完,却不由疑惑,“小娘子会厨艺?”
她虽不知宇文修多罗的身份,只是看宇文修多罗生得如此娇俏的模样,衣着也非田间地头百姓的样式,见她主动请缨要做饭,也有些不敢相信。
宇文修多罗还没开口,阿杉就对那农妇道:“阿婆且放心罢,我们小娘子最是精于厨艺,更是做得一手好豚肉,什么红烧肉,灌汤包,我们都曾尝过,真的是色香味俱全!”
阿杉还继续说着,宇文修多罗就打断了她,生怕阿杉再吹下去,就该说自己会做龙肉了。宇文修多罗自然不愿为难人家,忙对她道:“儿平生只喜爱在厨房打转,自然是会厨艺的。但若是阿婆不愿,只当儿没有说过罢。”
谁知那农妇此时却爽快应了下来,引着宇文修多罗去了厨房之内。而李福一个眼神示意过去,就有秦默取了些开元通宝,递给了那老农,说:“老丈,今日多有麻烦,还请老丈笑纳。”
那老农本不欲收,觉得来者是客,理应热情招待,也觉得这些钱着实多了些。但秦默坚持,最后便也收下了。
而厨房内,农妇眼见着宇文修多罗有模有样地将榆钱清洗干净,手下熟练得很,这才信了个十成十,赞道:“小娘子好手艺。”
宇文修多罗笑了笑,应了声“多谢阿婆夸赞”,就继续将榆钱蒂摘掉。
李福本立在厨房外,时不时与宇文修多罗说两句话,却听那农妇忽然对他说:“小娘子忙碌,郎君也不能在外间干看着不是。”
虽说李福原先在封地时学了许多,如上次二人在骊山野林中找水,生火,再烤个鱼之类的,也是毫无问题。但他哪里就真正在厨房内做过这些膳食了,宇文修多罗正想说他看着就行,却见他迈步走入厨房之内,问道:“阿婉,要我做什么?”
宇文修多罗也刚焯完榆钱,在碗中磕了几个鸡蛋,打散成蛋液。此时也不拦着他了,让他将面缸里的面粉舀出来就好。
谁知这缸太深了些,面粉也不多了。李福几乎要将头伸进去,舀的时候,手中用力过猛,脸上登时就被扑了面粉,白白的一片,发上也沾了些。看着他这副模样,宇文修多罗愣了一瞬,就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笑得腰都快要直不起来了,还对他说:“十三郎,你这堪称‘鹤发童颜’啊。”
若不是顾忌着这里并非家中,大家也等着要吃饭,宇文修多罗恐怕会直接将面粉拍在李福的脸上,与他来一场面粉大战。
而此时的李福别扭极了,清咳一声,蹙了蹙眉,看起来颇为严肃,对宇文修多罗道:“别笑。”
但宇文修多罗见他如此模样,只觉得更想笑了,却还是给面子地憋着笑,没有再哈哈大笑出声。
那农妇听到宇文修多罗一句“十三郎”,却在嘀咕着,觉得这位郎君家的兄弟姊妹确实多了些。
阿杉她们听到这般动静,自然早已凑到门外,偷偷看着,面上也都是强忍着笑意,却不敢笑出来,实在辛苦。
王妃惹了大王不要紧,但她们若是真的惹到了,想想李福那个笑里藏刀,呸,机敏聪慧的腹黑模样,还是继续辛苦地忍笑了。
厨房内的宇文修多罗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李福则下意识地找铜镜,却是没有找到,只得在水缸前照了照,更不忍直视。宇文修多罗也不惹他了,拿了帕子走上前,细细地擦掉李福俊颜上的面粉,又轻轻拂掉李福发上的面粉,哄道:“好了好了,不笑你了。”
李福抿着唇,面上看着依旧别扭,也不言语。随后,却还是帮她生了火。他一面生火,一面忽觉,今日自己与宇文修多罗倒真是田园夫妻。若能一辈子如此,倒也不错。
宇文修多罗则快快地将面粉舀到蛋液里,添了些盐,搅成了面糊。再将沥干了水的榆钱一起倒进去,搅拌着碗中的榆钱面糊。
随后,她将油刷到饼鏊上,将面糊舀入饼鏊上,就那样摊平,成了一张薄薄的饼。待到两面烙得焦黄,香气四溢时,榆钱鸡蛋饼就这么做好了。
宇文修多罗动作快,又这般摊了许多张出来,一个个焦黄酥脆,饼上面又有着嫩绿的榆钱,看着就满是春日气息,闻起来也香,让人有食欲的很。
待到榆钱鸡蛋饼上桌,那农妇尝了一口,就觉得这饼酥脆,又香得很。除了榆钱清新外,更多了浓郁的鸡蛋饼香气,竟比平日做的鸡肉豚肉都好吃许多。她不由眼露惊艳,连连点头,对宇文修多罗道:“小娘子手艺好得很,竟有这般好吃的榆钱烙饼!”
宇文修多罗也笑着回应道:“在烙饼时添些鸡子进去,是会更香的。”
二人就这般就烙饼之道探讨了许久,一时间竟有些相见恨晚,也摒弃了那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热闹得很。
就这样,待到一顿饭吃完,外面的雨也停了有一会子了,宇文修多罗等人与这老农夫妇再三道谢,依依不舍了一阵,这才刚出农舍。
才一走出,抬头看去,就见一切都变得朦胧,雨后的太白山如一幅水墨画一般。山色青翠,山脉连绵不绝,云雾缭绕如仙境。
紧接着,又听到一阵马蹄声传来,就见前面有两个人身披蓑衣,分别驾了两辆马车赶过来,自然就是别院来的人了。因他们一群人站在那里很是显眼,别院的人便也轻易寻到了他们,载着李福宇文修多罗等人回到了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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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别院的时候,正是雨后初晴,晚霞时分。天空中的晚霞色彩斑斓,绚烂瑰丽如锦缎,染红了半边天。别院内楼台倒影入池塘,池中涟漪起时,更是漾起了其中倒映的灿烂霞光,正是“水风清,晚霞明”①。
一池荷花清幽,阵阵清香浮在空中,令人心旷神怡。一艘小舟漂浮在池中,在碧玉般的荷叶,半是浓妆半淡妆②的荷花掩映下,缓缓地漂动着,很是闲适。
而小舟之上,并肩躺着的,正是宇文修多罗和李福。今日出游虽开心,宇文修多罗却也是累坏了,只觉得自己眼皮子都有些沉,但是看着漫天晚霞,她还是感慨着:“这样的日子可真美好啊。”说着,又转过头看向李福,“十三郎,我们要是永远都能住在别院里,游山玩水,闲逸自在,该多好啊。”
李福这次没有沉默,反而答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宇文修多罗又回想起李福生辰那一日,二人就是坐在阶上,看夜间的漫天繁星,银河灿烂,今日却是并排躺在小舟上,看雨后晚霞,绚丽似锦。
李福双手叠着,垫在后脑勺下,忽然在想,他们成亲那一日的晚霞,也是这般瑰丽的。
只是他刚这么想着,就听宇文修多罗的声音已经带了些困意,却还跟他说着:“待到日后我们游山玩水的时候啊,我一定要去西域看大漠边塞风光。”
她本想说去喝葡萄酒,三勒浆,但是想到大唐包容开放,西域的所有吃食他们都能在长安吃到,且大唐武力值强,太宗李世民灭高昌后,更是将高昌特产的马乳葡萄种到了太极宫,在宫中就能酿葡萄酒。因此,在长安见不到的,只有那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边塞风光了。
宇文修多罗接着跟李福说:“我还想去那江南之地,看扬州三月的繁华似锦,吃那里的糖蟹。还想去岭南看看那如画山水,直接从树上摘荔枝吃。”
不论她说什么,李福都笑着应一句“好”。虽觉岭南是流放地,有些不妥,却还是应下了。
宇文修多罗越说越困,却接着道:“其实不论去哪里,只要能与十三郎岁岁常相见就好。”但她话音刚落,就没了声响。李福偏头看去,就见她已经睡着了。她的唇角微翘,显然是入睡时还带着憧憬与欢喜。
夏日的晚风拂过,带着温暖,也是情意深长。
作者有话说:
继续发糖,温馨田园生活的一天。其实脑补阿婉说“与十三郎岁岁常相见”这个场景很久了!
①:“水风清,晚霞明”出自苏轼《江城子·湖上与张先同赋时闻弹筝》
②:“半是浓妆半淡妆”出自杨万里《红白莲》
第77章 凉皮白如玉
悠闲自在的时光总是如白驹过隙, 过得飞快。在别院小住几日后,李福和宇文修多罗这就启程回长安了。自然了,在回长安城的路上, 他们又去看了泾渭分明之景。
泾渭分明就是那泾河渭河交界之处,渭水碧绿清澈,泾水棕黄浑浊, 两河汇聚在一处,渭水却依旧清澈见底, 丝毫未被染浑,清浊不混, 互不相犯。
纵然在后世早已见过此风景, 但是此时看到“泾渭分明”时, 宇文修多罗还是会再一次为此奇妙的自然景象所震撼。但是看着看着, 宇文修多罗竟然想到了鸳鸯锅,嗯, 有点馋了。
她对李福道:“十三郎, 你瞧,这泾渭分明像不像鸳鸯锅?”
听到这话,李福有些无奈, 他就知道,宇文修多罗看到什么都会想到吃的。他片头看去,见宇文修多罗着一袭水绿罗裙, 清爽淡雅,仿佛是渭水染就。她挽着月白披帛, 丝绸轻飘, 恍然如仙。但此时骄阳似火, 正是热的时候, 他还是道:“阿婉,那暖锅是冬日食才好。”
而宇文修多罗却浑不在意,摇着手中的团扇,对他说:“谁说暖锅只能冬日食了,夏日也能有酥山锅。且等着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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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一路慢悠悠地回了长安,刚在府中歇了一日,就接到了李治让李福进宫的口谕。
李福匆匆换了官服,而宇文修多罗一面为他系了金制鱼符,一面不解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倒是少见圣人如此急招你进宫,不会又有高阳公主那样的事情吧?”
上次高阳公主夜闯太极宫一事,都快成她心理阴影了。
看着她担忧,李福揉了揉她的发髻,安抚道:“自然不会是那样的事情。上次高阳之事牵扯了多少人进去,足以震慑旁人了。此时无外乎就是对内安民,或是对外用兵了。”
听到这话,宇文修多罗才算是松了口气,目送着他出了王府,骑着高头大马,一路朝着太极宫行去。而今日李治是在甘露殿召见,显然是只召见了亲近臣子,并非正式大朝。
李福在宫门处卸了佩剑,交给宦者,又在甘露殿褪去鞋履,就走入殿中。只见殿中雕梁画栋,很是华美,又置了一盏冰鉴,其中是以冰雕刻的山峦,惟妙惟肖,让人顿感清凉。
而李治坐在上首的紫檀木案几后,拿着一卷兵书看着,而下首还空无一人,显然他是来得最早的。
李福作揖行礼后,就见李治放下书卷,笑着对他道:“十三弟可是回来了。这几日与王妃外出游玩,可还惬意?”
听到这话,李福也笑了:“多谢九兄关心,太白山风景如画,在那里游玩,也很是适意。王妃还说,若能在那里一辈子,该有多好。”
而李治也道:“你瞧瞧,上次还不承认,如今一提起王妃,你面上这笑意啊,藏不住的。”
对于李福这样忠心耿耿,又具才干的弟弟,李治自然乐得宠着,与他玩笑,也从不猜疑。只是对高阳公主那样的兄弟姊妹,他也决不会手软。
殿内氛围轻松,李治接着道:“说起来,上次那石鏊饼送去淮南后,士兵百姓皆说好,可是比那干粮和稠菜粥强多了。”
“日后我大唐征战时,若有十三弟妹做的石鏊饼做军粮,想来会好很多。不知十三弟以为如何?”
李福却微微蹙眉,不肯了:“九兄,若要如此,可是要累煞王妃了。不若这样,上次王府的厨娘也从王妃那里学会做石鏊饼了,就让她们去教军中伙夫如何做石鏊饼。”
李治也笑了,他也不会真让宇文修多罗亲自去弄石鏊饼,就对李福道:“好了,知道你心疼王妃,我是与你开玩笑的。”
二人这般言笑着,却闻得宦官的一声通报,李勣,长孙无忌,苏定方等重臣,还有其他几位亲王都陆陆续续走入甘露殿,李治与李福也不再言笑,一众大臣行了礼后,就分坐在了下首。
李治的面容也严肃了些,对他们道:“奏报传来,阿史那贺鲁夺我大唐边境的金岭城。不知众卿如何看?”
这阿史那贺鲁原本是西突厥可汗的重臣,却在太宗贞观年间投降大唐,还帮大唐平定龟兹。只是太宗驾崩,高宗李治继位后,欺李治年幼,渐有反叛之心,自号西突厥可汗,还攻大唐州县,自是不能忍。
下首的众人先是沉默了一阵子,随后,就是长孙无忌率先开口了:“先帝已灭东突厥,如今西突厥来犯,我们理应出兵,显我大唐贞观之军威犹在,震慑西境。”
虽说李治继位后,长孙无忌自恃是三朝老臣,又是李治长辈,又因着对权力的渴望,难免轻视李治,在朝中也飘了,但是在面对外敌时,还是尽心尽力,一切以大唐为重。
李勣也接着道:“当初立国时,行远交近攻之策,我大唐与西突厥原本互为盟友,但先帝灭了高昌后,西突厥就已经蠢蠢欲动了。圣人初继位时休养生息,一切以安抚为上,但如今,他们既然敢犯,我们理当直接攻伐。”
李福也有进言:“如今我大唐能将甚多,更有不少归顺的突厥将领,正是天时地利,人也和的时候了。”
今日来殿中的所有人都说支持反击西突厥,也是让李治格外高兴。此时,大家都不知,坐在他们面前的青年帝王,会有一天,灭西突厥,灭高句丽,灭百济,痛击东瀛,成就大唐最辉煌最广阔的版图。
就这样,李治的一句“既然如此,明日早朝,便议谁为主帅”,结束了今日的甘露殿之议。
待到这群人散的时候,皆在殿外穿了鞋履,又有宦官笑着前来对众人说:“夏日炎炎,圣人言诸位议事辛苦,宫中备了些冷淘,还请诸位用些。”
听到这话,众人少不得要谢了李治赏赐,行去廊下,用些碧绿清凉的槐叶冷淘。而李勣却对李福说:“你小子今日难得留下来,用些廊下食啊。”
平时下了朝,李福几乎都不去用廊下食,急着跑路回王府。只是今日人少,李福也不好直接就走,便留在此处,用了一碗冷淘。
李福但笑不语,李勣则接着道:“要是廊下食能出自你王妃之手,该多好啊。”
听到这话,一旁的苏定方也附和道:“是啊,那日的红烧肉,我可是念念不忘。”
他也曾命人去碗记将灌汤包,茄盒酿肉等都买了些回府,一尝就觉惊艳。
几人本是说笑着,李福却记在了心里,想着回去跟阿婉说说,知道李勣他们如此推崇她的饭菜,她必会高兴的。
而李福在宫中议事,府中的宇文修多罗也没闲着。长安城夏日炎炎,不复太白山的清凉,宇文修多罗竟还有些不惯。她坐在卧房内,透过直棂窗看了看外面的日头,轻摇着团扇,忽觉这么热的天,吃个凉皮也不错。
她说做就做,立刻就去了厨房,挽起袖子,准备了白面粉,芝麻酱等物,开始做麻酱凉皮。
先是将水添进面粉里,揉出面团,就将其放在一旁饧着。紧接着,就是要洗面了。
她将面团放入一个大盆之内,将清水倒进去,如洗衣服一般反复揉搓着面团,一盆清水就成了白浆,面团越来越小,最终洗成了一块面筋。
宇文修多罗一面做着,一面还戏称自己为浣衣女,就差拿个棒槌,敲打这盆中的面团了。
洗面这一步,是为了将其中的淀粉洗出来,让做出来的凉皮更加光滑,颜色透亮,尝起来也会更筋道。若不洗面,口感便会更软糯。虽说这一步麻烦些,但是一向崇尚“食不厌精”的宇文修多罗还是没有省略洗面这一步骤。
紧接着,她就将面筋放入锅中,隔水蒸着。与此同时,她又将洗面水放在那里,任其沉淀着,让其中的水和淀粉浆分离开来,用那面浆蒸成面皮。
只是沉淀这一步就需两个时辰,所以当李福回府的时候,没有见到宇文修多罗,一问才知道,宇文修多罗又泡到厨房里,捣鼓新鲜吃食去了。
而厨房之中,等到面浆已被分离出来,宇文修多罗就将盆中的清水倒掉,只留下稠白面浆,将其搅拌均匀。
她又在凉皮箩箩上刷了油,将面浆均匀倒在凉皮箩箩上,很快就在锅中蒸成了一层面皮。蒸好后凉水中过了一过后,就揭下已经冷了的凉皮。按着此法,她又在凉皮箩箩上倒了面浆,蒸成另一层面皮。每一层面皮上都刷了油,一层层叠起来也不会粘连了。
如此蒸好后,将一张张宽大又软的面皮切成一条又一条长长的凉皮,而那蒸好的面筋也被切成块。
至于麻酱凉皮的另一灵魂——麻酱,也是麻烦些。她用大料和葱煮成了大料水,又将蒜泥和晾凉的开水搅拌一番,做成蒜水。紧接着,宇文修多罗又在凉开水里加了芝麻酱,一边搅拌着,又添了醋和清酱,将最后一种料水做好。
最后一步,就是将切好的黄瓜丝,豆芽和面筋都放进去凉皮中,再将几样料水都倒进凉皮里,搅拌一番,一碗凉皮就做好了。若是要正宗,该是再加点油泼辣子,但是如今太热,宇文修多罗又担忧李福会因为入宫议事而烦心,若是再吃了辣,恐他上火,还是做了不辣的。
用了一整个下午,虽说过程麻烦了些,却也是将正宗的凉皮做出来了。正好是要用暮食的时辰了,宇文修多罗派人去唤李福,再拿着食盒,去了用膳的花厅之内。
而李福一走入花厅,就闻到一阵胡麻酱的香气和蒜香,又看到凉皮莹白如玉的模样,就想起了冷淘:“此物倒是与冷淘十分相像,却是闻起来香了许多。”
碗中除了凉皮外,还有黄瓜丝,豆芽,面筋,看着很是丰富。芝麻酱的香气传得远,很是浓郁,又有蒜水和各种大料添香,闻起来确实比那用熟油浇的冷淘香许多。不过论起来,这冷淘也算是凉皮的雏形了。
听他提起冷淘,宇文修多罗乐了:“论起来,凉皮和冷淘还是同宗呢。”说着,又催促道,“快吃罢,本想加些茱萸,多点辣香,却怕你上火,只添了胡麻酱,却也够香了。”
听着这话,李福心中又是一暖。在不知不觉间,宇文修多罗已经给予了李福一切他所渴望的温暖。
二人吃得津津有味,李福吃着这筋道爽口的凉皮,只觉这面皮冰冰凉凉的,软滑如丝绸,却很是筋道,有嚼劲的很。而这酱汁料水也很是鲜香。
他又想到了廊下食的时候李勣说的话,便跟宇文修多罗说:“今日在宫里用廊下食的时候,师父他们还说,若是廊下食中有你做的菜,那该有多好。
他说这话时并未有太多想法,宇文修多罗却突然灵机一动,想着,这或许是门生意。
作者有话说:
凉皮真的超级超级超级香!
ps文中提及的唐和西突厥战争在历史上是发生于永徽三年的,但是剧情需要,就挪到现在的永徽四年了!
凉皮做法参考自百科,做起来超级麻烦qwq
第78章 盛夏的凉粉(已修)
如今正是盛夏时节, 外面的天是愈发热了,许多女眷近日都是懒得出门,赏花宴, 泛舟局,骑马射箭,击鞠狩猎这些, 一概都不约了,窝在朱门绣户内, 斜倚在软榻之上,置一方生凉的冰鉴, 再饮一口湃过的乌梅饮, 吃着些时令果子。待月色溶溶时, 再开轩纳微凉, 惬意得很。
宇文修多罗也打开了窗子,与李福坐在窗下的软榻上纳凉。李福亲自给她轻摇团扇, 宇文修多罗则惬意舒服地眯了眯眼, 心中则在思索着该如何开始做她的朝食铺子。
自从她发现大臣早餐这一商机后,就开始看铺面,但她也是运气好, 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一般,发现自己的嫁妆中,有一处位于宣阳坊的铺面, 先前一直租了出去,每月还能进账五百文的租金。只是前两月租约到期, 到今日也还空着。
至于为何她一下子注意到了宣阳坊, 便是因为赵王府也坐落此坊。如此一来, 她也能行动方便许多。
一面想着, 宇文修多罗就对李福问道:“十三郎,长安城中多数官员权贵都住在城东,可对?”
听得她这话,李福不由有些好笑:“今日问的是什么话,咱们王府不也是在城东宣阳坊么。”
赵王府所在的宣阳坊不仅靠近城东,靠近皇城,还靠近朱雀大街,几乎是许多官员上朝的必经之路。
唐时摆摊文化还未兴起,临街更不可能有店铺叫卖,主要的酒肆和食铺都集中在东市和西市之中,而自己家中开灶做饭也免不了麻烦些,多是煮些馎饦,匆匆吃好了事。
远远看去,就是微微入朝火,如一条星宿一般延绵。
李福觉得宇文修多罗今日倒是对上朝一事很感兴趣,只听宇文修多罗问道:“那在太极殿跪坐一上午,十三郎如何想?”
四下无人,李福此时也由衷地道:“不是听旁人讲话,便是自己要讲话,还得时时撑着精神,下朝时自然头昏脑胀,也难免饥肠辘辘。”
与宇文修多罗在一起时总是格外放松的,李福说着,又忍不住说起了宫中的廊下食:“廊下食的饭食着实不错,平日多是些胡饼,羊肉索饼等物。近日天气暑热,廊下食便是冷淘多些。只是在宫里用膳,要按着品阶落座,时时当心着,着实不易。”
“上个月才有一怀化中郎将,在用廊下食的时候,随便走动了几步,第二日就被御史弹劾了,圣人便罚了他一个月的月俸。”
想到许多官员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着,生怕自己哪里仪态行为不周,明日就被御史弹劾了,宇文修多罗也不由得摇了摇头,感慨道:“那这一顿饭吃得着实是累得慌。”
走几步就把一个月三千五百的月俸都被走没了。
她越想越觉得这一块的市场需求很大,市场前景也相当可观,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相当多的大臣皇亲,都是不差钱的主,花钱买个轻松,谁不愿意呢。宇文修多罗一面想着,一面又对李福问道:“十三郎,若是皇城外有一间朝食铺,上朝前就能买些小食来尝,下朝后还有更多吃的,你会去吃吗?”
谁知李福却是斩钉截铁地来了一句:“不会。”
听到这话,宇文修多罗万分疑惑地看向他,眉头皱着,只觉得自己的五官都要皱成表情包了,好半天才发出了一句疑问:“为何?”
而李福微微倚靠在软榻上,神情难得带了些慵懒,却依旧是霁月清风,宛如画中人的模样,他不由好笑:“我竟不知阿婉如此大方了,愿意让我成日去外面,吃别人做的饭食。”
见他如此,宇文修多罗才反应过来,自己忘了告诉李福一个假设,假设是在自己不会做饭的情况下,李福会不会去朝食铺买小食吃。
只是这下,李福才是意识到,宇文修多罗似乎是将自己当作市场研究对象了。他却也没有追问,只对宇文修多罗道:“阿婉若还有什么想知晓的,只管来问我便是。”
这么多日夜的相处,再加上宇文修多罗那日将她所有的契书单子都拿给他看,明确地说了,自己不会离开,所以,如今李福心中的不安与惶惑已经烟消云散。
所以,不管宇文修多罗想做什么,就让她去做好了,更不会追根究底,横加管束。
此时夜色深深,一轮孤月却格外皎洁。月华似练时,轩窗亦半掩,皆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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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宇文修多罗为了客流量,将碗记食铺开在了西市。但要正午时分,击鼓三百声,西市才会开市,早上是全然不会有食客的。因此,早晨这一块时间上的空白,她刚好可以用一个朝食铺子来填补。
且如今珊瑚她们在西市的碗记食铺,已是驾轻就熟,无需她每日都去,再多忧心。正好可以将精力用到朝食铺子上。
至于起早的问题,宇文修多罗表示,此时她的身边就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正是李福已经起身,要去更衣上朝。
她的枕边人每日都是三更或四更就起来了,身边有动静,她也会随着睁开眼,如今倒是逐渐起得早了,所以这一项,也没有问题。
日头渐渐升起,外面的天也愈发热了起来,纵使卧房里放了冰鉴,额上却还是在滴汗,宇文修多罗想,难怪人要将此时称为“苦夏”了。只是眼看着日头,她忽然意识到,李福该是回来了。
如今,宇文修多罗已经习惯了,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的时候,就去做些昼食,等着李福回府一同吃些。因着今日实在是热,她又一直在想朝食铺的事,今日的昼食就做的简单了些。
除了一道冰冰凉凉,薄如蝉翼,切得极漂亮的金齑鱼脍之外,就是她做的冰粉了。
她用绿豆淀粉添了水,在锅中一直熬成粘稠的糊糊状,随后就将这白糊倒入方方正正的白瓷方碗之内,为了能快些拿出来,将它放入了王府冰库中。
等到这一块凉粉都凉透凝固了之后,再将其从碗中倒出来。宇文修多罗一戳,就是格外的弹,颜色也好看,如一块上好的润泽羊脂玉。
她快快地将这块凉粉切成条状,放在碟子里,又取了一个白瓷碗来调料汁子。
先是将那姜和蒜都剁成末,放入碗中,再将清酱汁,先前磨好的花椒面,和她今晨用茱萸做的油辣子一起放进去,淋在晶莹雪白的凉粉之上,最后撒了胡麻碎和葱花上去,就是一阵香气。
当李福回了王府,坐在食案前时,就看到了这么一碟晶莹雪白的凉粉上,淋着红彤彤的酱汁,撒了翠绿的葱花,白色的胡麻,好看得很。
他方才也是冒着热回来的,本来还觉什么都吃不下,此时乍一见这羊脂玉一般,还泛着光的凉粉,仿佛还能感受到这羊脂玉上冒着的丝丝凉气。而这玉一般的凉粉上面还淋着红彤彤的酱汁,冒着阵阵香气,竟他也很是想吃了。
宇文修多罗对他道:“这两日着实是热了些,十三郎,你尝尝这个可好吃,可解暑?”
李福应下,拿着筷子一夹,放入口中一尝,就觉得凉粉,只觉那凉粉弹牙又滑嫩,很是清爽。料汁辣,却也鲜香,他不由眼前一亮:“竟如此爽口!配上这辣味也很是合适!”
宇文修多罗也跟他开着玩笑:“那可不了,这一碗凉粉可是盛了王府冰库的凉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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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修多罗原打算着,用过昼食就去看一看铺面,但此时外面太热,距离又近,她便没有在此时出门,想到等候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再出门。
眼下用过了昼食,想到那日李福所说的,关于大唐与西突厥开战一事,她不由好奇问道:“十三郎,上次你说的对西突厥用兵一事,可有决议了?”
李福点了点头:“九兄已指派了元帅,择日就兵发西突厥。”
想到李福前些日子总是盯着西境地图看,宇文修多罗就问道:“那十三郎是如何认为的?”
李福顿了一顿,似是理了一理思路一般,对她道:“此时就应长驱直入,集中兵力,直击贺鲁,剩下的那些西突厥爪牙,就等灭了贺鲁之后再行收拾。”
听到这话,宇文修多罗不由想起了曾经背的那句杜甫的“擒贼先擒王”,嗯,是这个理。只是她又好奇地问道:“那你向九兄进言此计后,九兄可有说些什么?”
可李福却淡声道:“我并未向九兄进言。”紧接着,他又解释了:“先不说朝中良将如云,能想出这些的并非只有我一人。况且,这些功劳对他人来说是好的,对我来说,却没有用,甚至可说福祸难料。”
宇文修多罗瞬间就明白了。李福已贵为亲王,无可再封,因此这些功绩除了在史书上留下一笔以外,对眼下的他来说,也没有什么用处,甚至还会树大招风。
李福深深地明白“木秀于林,而风必摧之”的道理。他从小到大都很清醒,可是这样的清醒,又免不了让宇文修多罗心疼。
她轻轻地抱着李福的一边胳膊,依在他身边,笑靥如花,灿烂如阳,对他道:“十三郎,在外,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但在我这里,是无论木秀于林否,风必爱之。”
听到这话,李福竟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低下了头,看着手中的书,并不言语,但是微翘的唇角和微红的耳尖,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作者有话说:
今天码第七十九章 的时候,突然对这一章有了更好的脑洞,就全章修改了一下,多了一千字,但是买过再看的小天使应该是不用多付钱了。很抱歉修改了这么多qwq,但也想让大家看到更好的剧情!煎饼果子在下一章,马上就奉上~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P.S.不过小天使们放心啦,一章大修改这种情况还是很少很少很偶尔的,一般不会这样!
第79章 煎饼豆腐脑
夏日炎炎, 李福与宇文修多罗自然都不想出这扇房门。说起来,如今这二人已是默契十足,李福坐在榻上, 捧着手中的书卷看着。而宇文修多罗则盘腿坐在书案后,执着笔绘画。二人虽是在各做着各的事,房内安静地连落叶声都能听到, 却自有一阵脉脉温情流淌着。
直到日色西斜时分,宇文修多罗放下了手中的笔, 仔细看去,就见到宣纸上的一个个煎饼果子, 豆腐脑栩栩如生。
宇文修多罗满意地收了毛笔, 舒展了舒展胳膊, 就转过头, 笑着问李福:“十三郎,我要出府一趟, 你可要与我一同出去啊?”
李福早有预料, 当下也没有问她要去做什么,只是放下书卷,站起身来:“自然要一同去。”
就这样, 二人一同走出房门,李福刚要吩咐备车,宇文修多罗忙拦住了, 对他道:“只是在坊里看看我嫁妆里的铺面,走路便能到, 不必备车了。”
不待李福问她去看铺面做什么, 宇文修多罗又皮了, 对他道:“看看如何用这铺面, 来做些便民利国之事。”
听她将做生意说得如此清新脱俗,李福也不由笑了出声。
见到原先对她做生意还有些意见的李福,如今有了这般转变,宇文修多罗自然是乐见其成,却还是拍了一下李福的胳膊:“别笑啊,每年我这食铺还得给大唐交赋税呢,如何把不算利国了。”
李福也只能忍着笑,应和着她:“是,阿婉说得很是。”
二人一路行着,李福侧过头去,看着宇文修多罗巧笑嫣然的灵动模样,忽然在想,这一次总不会出现第二个萧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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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阳坊的铺面内,宇文修多罗左看右看,都觉得颇为满意,铺面并不算很大,却也够放数张食案和胡床了。后间可做成一个厨房,因着朝食总是简单些,便也不需那么多厨具了,如此一想,这厨房的地方也够了。宇文修多罗合计着,刚开张的时候,先带着一个人来帮忙,在前面点单,看看情况。
她将自己的计划与李福说了之后,李福的面上也毫不掩饰地露出了欣赏的神情,对她道:“阿婉好聪慧!将这些朝臣的所需所想猜得一分不差!”
接着,李福又对她道:“至于来这里做活帮工的人,就由我来安排,可好?”
宇文修多罗当然一口答应下来,只是她刚应下,就意识到,如今李福都要成她的专属HR了。
不过这些事情交给李福,她也确实万分放心。想到此事得到解决,宇文修多罗也很高兴,她杏眼弯弯,对李福道:“十三郎,以后旁人要用开元通宝买,你可是能直接吃到,而且想吃多少吃多少,不用付钱。”
这就是明晃晃的偏爱了。
听到她这话,李福也是忍俊不禁,只是片刻后,他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微微蹙眉,对她道:“阿婉,每日五更就是上朝时分,如此算来,你三更至四更时就要准备了,也太早了些。”
这又是暗戳戳的心疼了。
如今二人熟得跟葡萄干似的,宇文修多罗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只是笑着宽他的心:“你能起的那般早,我如何就起不得了。正好了,你去上朝时,我也有事做。”说着,又赶紧保证着,“不过你放心,我可不是会虐待自己的人,不会有事的。”
李福点了点头,本想再叮嘱些什么,却也最终没有说出口。他还是了解宇文修多罗的,银钱这种东西,她才不会嫌少,又整日里闲不下来。
就这样,宇文修多罗亲去西市买了食案和胡床,加了一点钱,让人家西市的店家帮忙用驴车拉了过来。她又整整齐齐地摆了食案和胡床,若是一群官员一起来,落座时想要按品阶坐,也方便些。因着这店铺的主要客户是上朝的大臣,这些人中自然少不了文雅读书人,宇文修多罗也并未装什么花里胡哨的陈设,只是简单地刷了墙,又在上面挂了几幅字画,再放了两盆清雅绿植。
专做朝食的厨房总会简单些,李福寻了匠人来砌了灶台后,她又购置了锅具,脍刀,菜刀等各类厨具,最少不了的,自然就是摊煎饼果子用的饼鏊了。她将这些厨具分门别类地放好,又买了些碟子碗筷来,俱是一样素净的白瓷款式。与外间低调有内涵的装修很是相衬。
最后,就是宇文修多罗亲自将蘸了墨的狼毫毛笔递给李福:“来,十三郎,这牌匾就要由你来题了。”
李福的字隽永大气,宇文修多罗一直都很喜欢。其实当初她开碗记食铺的时候,还有一瞬间想着,若是有李福题字,牌匾必定都能成卖点。只是那时二人并不相熟,她自然也不能去问。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等到牌匾被做好,又被挂在檐下时,宇文修多罗看着其上美观的“碗记食铺”四个大字,满意地点了点头。
果然,开店这种事,也是一回生二回熟。宇文修多罗发现,自己将一个地方仔细布置,看着它从无到有,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长安城中卖胡饼馎饦的太多了,味道好的也多,宇文修多罗一向会扬长避短,也不与他们争这个,反而是以新意制胜。
就这样,大唐煎饼果子横空出世了。
天不亮时,那食铺已是灯火通明,宇文修多罗在后厨之内,给饼鏊上刷了油,再将绿豆磨成的面糊舀了一勺,倒在饼鏊上,又迅速拿了刮板,将面糊均匀地摊开。再磕一个鸡蛋进去,用刮板搅开,抹匀在面饼上,再撒胡麻,葱花上去。眼瞧着这一面煎得差不多了,她就翻了个面,再放入油条,抹了面酱,两边卷起。
接着,将煎饼中间一切,再一折,就这么做好了。金黄的颜色看着好看,闻起来也香。
事实证明,在吃这件事上,古今人民的心意格外相通。此时无需打广告,就有人循着香味围了过来,想要买那煎饼果子。
宇文修多罗在后厨忙碌着,而前面则是李福挑出来的一个小丫头在招呼着,说是王府家生子,很是可信,手脚也麻利。宇文修多罗瞧着,也确实不错。
有住在同坊的官员早早起来,正想着在坊里那间小小的胡饼店买个胡饼吃,谁知走到这碗记朝食铺前,就闻到了阵阵香气,却是比胡麻饼还要香。他不由走进来,问道:“闻着好生的香,不知小娘子卖些什么?”
那小丫头笑着道:“回这位郎君,此物名为煎饼果子,是以鸡子和面糊做成,才会这般的香。不知郎君可要尝试一二?”
那人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却听小丫头伶俐地道:“饼子酥香,郎君何不再来些汤水来配?小店的豆腐脑爽口滑嫩,其中的汤也鲜。”
那人也未曾尝过,只是闻着这样的香味,总是觉得差不了的,当下也就应了。
而厨房内的宇文修多罗听到了,除了感叹这小丫头推销有一套以外。也赶紧将煎饼果子拿纸包好,递了出去,就开始做豆腐脑了。
豆腐脑是她昨夜用黄豆就做好了的,是用黄豆磨了豆浆,再将豆浆滤一遍,放在锅中煮着。她用来凝固豆腐的东西,是石膏。她先将石膏和水调开,倒入锅内,将那一旁煮好的豆浆冲进去,静等片刻后,那滑嫩的豆腐脑便做好了。
此时锅中的卤汁还在咕嘟着,鲜香四溢。是她将锅中油烧热,放了葱花,清酱和些香料炒香,添水烧开后,放些紫菜,黄花菜进去煮一煮,再以水淀粉勾芡,这粘稠鲜香的卤汁就出锅了,宇文修多罗将其浇在白花花的豆腐脑上,再撒些芫荽上去,那叫一个香。
她将那豆腐脑弄好后,小丫头就手脚麻利地将煎饼果子和豆腐脑一起给那郎君端了过去。
这煎饼果子是新鲜出炉的,那人咬了一口,就觉得饼皮香软,浓浓的绿豆面香和蛋香化在口中,面酱的味道重些,却又很鲜,再咬一口,就发觉里面夹着油条,酥脆,又蓬松香软。
确实与平日所食的酥脆发硬的胡饼截然不同,只是再尝了几口,那人就觉得这煎饼比那胡饼软了许多,味道也更丰富鲜香,一大早的吃着,倒是更舒服些。
再喝一口豆腐脑,就尝到了那泛着白玉色,却滑软得不像话的豆腐,热乎乎的咸鲜卤汤喝下去,只觉得胃中也暖了不少。这样的煎饼果子和豆腐脑搭配,引得那官员大赞起来,连连说自己还未吃过如此可口的朝食。
朝食吃得畅快,便觉得一整日都精神了起来,心情也好了不少。
自然了,此时不只他一人来用了朝食,大家纷纷称好。虽说因着要赶着上朝,这些朝臣总是神情匆匆,但在听到柜台前的小丫头说,早朝后还会供给甜品,心中也都打定主意,要下朝后再来吃一顿。
于是乎,今日甫一开门,这生意就好得不得了,尤其是下朝后,宇文修多罗从后厨瞄了一眼,发觉店内竟已坐满了人。
作者有话说:
早饭的煎饼果子+豆腐脑组合简直yyds
豆腐脑做法参考自下厨房
第80章 小巧水煎包(捉虫)
下了早朝的大臣总是带了那么几分闲适, 虽身着官服,却是面上带着些轻松之色,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 而后厨中的宇文修多罗,则在忙着做甜豆腐脑。
先前做好的豆腐脑已经都被浇上咸鲜的卤子卖完了,幸好早先磨出来的豆浆足够多, 趁着这些人在宫中议政的光景,宇文修多罗又煮了豆浆, 在木桶中添了石膏水,豆浆冲入桶中, 就成了豆腐脑。
只是此时做的, 却不是咸卤豆腐脑了, 而是甜豆腐脑。
她将红糖放入水中煮开, 再浇在豆腐脑之上,就见豆腐脑微微颤悠着, 被红糖水没过, 这般颜色,更衬得豆腐脑如同那上好的玉一般,白亮光滑。宇文修多罗瞧着, 只觉得像是羊脂玉浸在融化的玛瑙中,好看得很。
先帝李世民时期,大唐才从天竺引入甘蔗制糖之法, 做出糖块,将石蜜替代。也因此, 在这个时代, 糖也算是个贵重之物。而唐太宗, 也可称一声“糖太宗”。
但今日来吃朝食的, 多是些朝臣显贵,宇文修多罗卖得也贵些,收着这样的价钱,她放糖放得毫不心疼。
而厨房后面,则有一间屋子,宇文修多罗拿着走过去,将门横拉开来,里面俨然就是一副小包厢的模样了。李福与李勣相对坐在其中。
包厢布置得很是清雅别致,两方木制食案摆在正中,又摆着胡床。墙上挂了一幅青松图,磅礴大气,青松肃肃。至于照明之物,她没有用烛台,而是点了琉璃宫灯,上面刻着的山川图精美漂亮,也让简洁大气的房间多了几分精致。
至于包厢内为何挂青松图,就也有宇文修多罗的私心了。
在她心里,李福谦谦君子,风姿隽秀,身形挺拔,只有那明月下的青松最衬他。
此时,在两张食案后相对而坐的,自然就是李福与李勣了。他二人皆着紫袍,俱是身姿笔挺。
宇文修多罗将甜豆腐脑端了上来,对他二人道:“师父,十三郎,快来尝尝这甜口豆腐脑如何。”
听到“甜口”二字,一瞬间,李勣的眼睛就是一亮:“可算是有甜的了。”
因着在这个时代,糖是个贵重之物,此物多流行于长安洛阳等北方中原地区,南方甚少见到,因此,此时的地域口味可以大致总结为北甜南咸,与后世截然相反。
李勣是地处北方的曹州人,自然偏爱甜豆腐脑了。此时就见他舀了一勺豆腐脑,连着红糖水一起放入口中,就尝到软嫩的豆腐脑,甜甜的糖水,更妙的是,这红糖豆腐脑是被湃过,冰凉爽口,乃是消暑佳品,随即就大赞道:“此物真是又软又香甜!实在是佳品!”
豆腐脑极软,又配着冰凉的糖水,仿佛驱散了夏日所有炎热,也驱散了心中的所有闷烦。
听到李勣的赞扬,宇文修多罗就笑了出来,而李勣又吃了两口,这就问道:“你这丫头,如今这般忙碌着,不累吗?”
说着,又看了李福一眼:“这小子是不是亏待了你,只管跟我说,我来教训他。”
李福:“”
他这人一向通世故会说话,此时,也在用这种开玩笑的方式,问着宇文修多罗的想法。
宇文修多罗如何能不明白,笑着对他道:“哪里就累了,那日十三郎回府后,跟我说师父想着,若是廊下食出自我手该多好。我就想着,给一个人做也是做,那还不如做成生意,左右不过多做些。”
“再说了,待到这里的人对这些皆熟悉了之后,我就不用再日日来了,只纵览大局就好了。”
听到她这话,李勣也忍不住笑了:“你这丫头,惯是主意多。”
而宇文修多罗也不能只坐在这里与他们说话,再随便聊了两句后,她就走出房间,去了厨房内,继续盯着锅中的红糖水。
她离开后,房间内的李勣对李福说:“修多罗是个好孩子,与你的性子倒是天生一对,如今也愈发稳重聪慧了。”他说的,自然就是先前宗室流言,宇文修多罗想办法找武则天之事了,“上次的事情,她自己也想办法找了武昭仪解决。你其实是不必再入宫见圣人的。”
再想到高阳公主之事,李勣又忍不住啧啧感慨:“你啊,淡漠惯了,乍然动情,便陷进去了。”
静默了片刻,李福的眉眼突然柔和了起来,虽然唇角抿着,却盖不住那淡淡的笑意,对李勣说:”师父,我现在才知道了,诗中所说的,‘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是何意思。”
纵使知道她可以直面风雨,却又想为她遮风挡雨,李福在想,喜欢一个人,大抵就是如此罢。
听到此言,李勣静默了片刻,蓦地笑了出声,对他说:“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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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宇文修多罗在厨房内忙碌着,就忽然听到外间传来褚遂良的声音,只听他道:“还是这咸口的好吃些。”
听到这话,宇文修多罗一下子就乐了,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旁的厨娘却是不解:“王妃因何发笑?”
宇文修多罗笑得合不拢嘴,对她道:“你且听听就知道了。”
此时,却听褚遂良说完“咸口好吃”以后,就有另一人开着玩笑对他道:“这糖是贵重之物,自然是甜口豆腐脑好吃。你这人,却是不识货。”
而褚遂良则慢悠悠地回道:“吃多了不免甜腻,那咸口的鲜香,且一直吃不腻,且汤中有各样的菜,你们哪解其中之味。”
他虽然也是长孙无忌等人的关陇集团中的一员,却也是个南方人,自然也是南方的口味了。而他旁边坐着的,却又多数都是陇右或中原之地的北方人。
虽说是南北方嘲笑互怼,却也是朋友间善意的玩笑,不多时,褚遂良几人又笑了起来,让宇文修多罗在厨房内听得直乐呵,那厨娘也是笑了出来。
而宇文修多罗则感慨着,美食让古今悲欢相通,现代的南北方咸甜之争,在一千多年前的碗记食铺上演了。只不过风水轮流转,这次成了南咸北甜之争了。
不过也都是因美食而引起的善意乐趣之争。
只是笑过后,他又得忙着做别的了。食铺自然不可能只有煎饼果子和豆腐脑两样,宇文修多罗还准备了水煎包和豆浆,包子豆浆,也是经典搭档了。
方才外间又有人点了水煎包,宇文修多罗此时就将已经包好的包子取出来,放在锅中煎着。
宇文修多罗深知面向不同的顾客,就要有不同的菜单。先前开在西市的碗记食铺是面向大众,她自然用了平价,又容易做出花花来的豚肉。只是这家朝食铺面向的是朝中大臣,为了避免争执,她还是选了羊肉。
今日,她就是用羊肉做了水煎包的馅。将羊肉剁碎打成馅,添了葱姜,胡椒粉,清酱等物调味。再将一早揉好的面团分成一个又一个小剂子,擀成面皮,将羊肉馅包进去,包出包子的模样,她将褶皱捏得漂亮,看着也小巧精致。
一旁的厨娘已在锅中放了油,宇文修多罗将包子放进去,就听得滋滋响声,直到底部有些焦黄,她又赶紧添了淀粉水进去,直加到没过包子一半的位置,又盖了盖子上去,就那般以小火蒸着。
锅中的水咕嘟着,逐渐烧干,等宇文修多罗揭开锅盖后,一阵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这一碟水煎包是褚遂良他们要的,柜台后的小丫头接过了碟子,给他们送了过去,笑着道:“这是小店招牌的水煎包,还请各位郎君一试。”
褚遂良等人称了声谢,就一人拿着筷子夹起一个,一口一口地咬着,尝着味道,片刻后,眼中就满是惊艳。这包子通体蓬松香软,底部却带着些焦香,很有嚼头,里面的羊肉馅嫩嫩的,很是鲜美,着实是外酥里嫩。
这几人当下就大赞起来,并且约定了明日还要来此处用朝食。
就这样,直到太阳逐渐要升到正中,外面逐渐热了起来,即将热得汗流浃背时,一众朝臣这才三三两两地离去,柜台前的小丫头清理着食案,宇文修多罗则在后厨之中忙碌着,与那厨娘一起收拾着。
厨娘对她道:“王妃好巧的心思,竟能做出如此美味之物,可比那索饼要香。”
宇文修多罗也只是笑了笑,对她鼓励道:“你手巧,日后定能将这些做得更胜我今日。”
听到了她的鼓励,那厨娘也抿嘴笑了笑,更带干劲了。而宇文修多罗忙完时,李勣也已离去了,她用帕子擦了擦手,一抬头,就见李福负手立在那里,如雨后青松,萧萧肃肃,只是盯着她。
宇文修多罗冲他笑了笑,觉得自己忙碌了一整,热得很,索性取了两盏湃过的豆浆,与李福一起坐在包厢之内,一面喝着豆浆一面说着话。
谁知宇文修多罗却忽然走到李福身旁,见到那枚上元节时她送的玉佩,依然被李福挂在腰间。她也不言,只是轻轻地将那玉佩解下来。
见到她的动作,李福不解地皱了皱眉,欲要阻止她将这意义不凡的玉佩摘下,却还是欲盖弥彰般来了一句:“阿婉,君子无故,玉不去身。”
听到这话,宇文修多罗倒是扑哧一声笑出来了,将那枚玉佩放在一旁后,就从袖中拿出一枚新的圆形玉佩,系在他的腰间。那玉佩是羊脂玉雕成的,莹润白亮,上面还雕刻着大雁的纹样,也缀着她亲手做的罗缨。
大雁寓意忠贞,此物倒是与李福先前赠她的水晶大雁遥相呼应了。
宇文修多罗满意地看了看那枚玉佩,对他道:“上次你我争执,是谁用那枚玉佩伤了自己的,我可记着呢。以后佩着这一枚,可就不会再有事了。”
这次她将月牙形的玉佩换成了圆形,毫无棱角,李福就算紧捏玉佩,手上也不会伤了。她自从注意到他手上的红痕以后,就开始准备这一枚玉佩了。
听到她这一番满含关心的话语,李福的神色一下子就温柔了下来,眉眼间仿佛是江南三月的水墨烟雨,浸着满满的温柔缱绻,让山川溪流都变得朦胧。
他看着并不好接近,但宇文修多罗给了他这样的关心,就让他能够无比满足,心仿佛被糖水所浸,满溢着甜,又柔软得不像话。
此时,却又听宇文修多罗对他道:“十三郎,其实,我一直欠了你一句谢谢。”
听到她这话,李福不由蹙眉,握紧她的手,对她道:“我不是说过,你我之间,从不需言谢。”
深深的谢意与强烈的爱意,自然是能共存的。宇文修多罗感受到了他的动作,就紧紧地回握住了他的手,那些暖意与安全感,似是通过这相握的指间,源源不断地传至他的心上。
而宇文修多罗接着道:“这感谢之言并非是疏离,而是肺腑之语。当日成亲,青庐之内,确实是我有些不懂事了,现在想来,若传出去,也会让你难堪。但你当日气恼后,却还是护着我的。”
“后来我自己开了食铺,虽与你因此有过争执,却也要多谢你对我的包容。”宇文修多罗说着,自己都觉感动,“就算被宗室议论,你也始终站在我这边。”
她虽心大又乐观,却也曾一次次埋怨过命运,让她穿越到了一个陌生的时代,嫁给一个陌生的人。但此时,她忽觉庆幸,心中满怀了对命运的感激,让她机缘巧合下穿越到唐朝的感激。
看着她发髻上的红玉芍药簪,李福淡淡一笑,眼眸弯起,仿佛水墨烟雨图都有了颜色,只听他道:“其实那日青庐之内,也是因为新妇子是你,我才会回护。”
宇文修多罗尚不知他早已在芙蓉池见过自己,闻得此言,当下自然摸不着头脑,才要问他,就听他轻笑:“我一直会站在你身旁。”
他并没有说太多,但想到她因为活出自我而快活的模样,心就会被填满。李福从不在意不相干的人的看法,也从不会对宇文修多罗有这样那样的束缚要求,只要她高高兴兴的,就好。
宇文修多罗亦不是在意功名利禄的人,更对争权夺利毫无兴趣,只想与李福一生琴瑟在御,岁月静好就是。
这二人,正好。
二人就这般相视良久,最终,皆是一笑,还是李福先开口了:“阿婉,我们回家。”
宇文修多罗主动挽住他的胳膊,开口答道:“好,我们回家。”
就这样,二人的面上皆是掩不住的笑意,相偕回了王府。只是一进府,就有人来禀告,说新城公主已经在候着宇文修多罗了。
作者有话说:
把“生煎包”换成了“生煎包”,错字捉虫
撒糖大肥章奉上!
作者北方人,闺蜜南方人,我俩第一次说到豆腐脑的时候
我:“豆腐脑还能是甜的?!”
她:“豆腐脑还能是咸的?!”
然后我带她吃了咸豆腐脑,她带我吃了甜豆腐脑之后,我俩:真香!
真的都好吃【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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