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晋江独家124
把宫野志保送回乌丸集团的研究大楼后, 准备独自用餐的井上千束再次遇到了安室透。
井上千束原本正站在商场一楼的地图前对照着商家分布图思索今晚吃什么,视线却被余光处一抹色彩吸引。
金发男人穿着鼠灰色西装裤,上身是简单的白衬衣, 袖口被规整地挽到手肘往下两寸的地方。
他身侧还跟着一个留着胡茬的猫猫眼黑发男人, 对方穿着被熨烫得笔直的黑色西装裤, 上身同样是简单的白衬衣,只是未挽起衣袖。
两人侧着头边走边交谈, 安室透却突然瞥见一抹熟悉的声音。脚下步伐一顿,安室透改变了前行方向,领着同伴来到井上千束面前。
“啊呀,好巧。”
安室透笑眯眯地朝井上千束招手, 继续道:“中午的事实在对不住。”
“不,没关系。”
微笑回答后,井上千束弓腰继续看向面前的餐饮分布图。
“是一个人出门吗,”安室透上前一步拉近他与井上千束间的距离,在察觉到井上千束带着些防备的探究神色后悄无声息地退开小半步。
安室透笑得温和又无害。
“要是不介意, 我能否请你一起吃晚饭。……啊你不要这样看我, 突然邀请确实有点唐突, 但我没有恶意。这算是弄湿你衣服的赔礼,不然我忐忑难安。而且三个人一起的话, 可以点的菜品也更丰富, 能品尝到的种类也越多不是吗。”
稍作犹豫, 井上千束便同意了安室透的用餐邀请。如果她知道起面前金发男人的假名,大概会头也不回地直接拒绝掉。
直到三人已经挑好饭店落座并点完菜, 安室透才双手撑着下颚微笑着对井上千束进行自我介绍。
听到对方的名字时, 井上千束正端着杯加了冰块的柠檬喝, 她一时气急直接把水呛进了气管里。
“咳咳……”
“是呛到了吗, ”新村智——或者说诸伏景光连忙站起身拍着井上千束的背:“好些没?”
“咳……好多了,咳咳、谢谢。”
用纸巾遮住嘴咳个不停,井上千束咳得整张脸泛红,眼尾泛红挂着生理泪水。
在她已有的记忆里应当是没见过面前两个男人的,但「安室透」这个名字她听贝尔摩德提起过。
——“啊啦,你连安室透都不记得了。”
——“他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安室透的代号是波本。而你在组织里除了「黑樱花」这个叫法,还拥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称呼,「波本的猫」。哼,当初琴酒威胁你时,你趴在安室透身上撒娇被他护在怀里的样子,我可是印象深刻呢。”
——“……”
被自己彻底遗忘的“饲主”突然出现了!所以眼下这都是什么地狱级用餐现场!
虽然贝尔摩德有提起过井上千束只是把波本当成了向上爬的工具,可千束本人早就把事情经过忘得一干二净。
逆行性记忆缺失的井上千束根本想不起来安室透的真名,更别说和他之间的合作协助关系。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万一波本已经怀疑甚至是发现他被自己养的猫给利用了,那她岂不是惨了」。
井上千束现在唯一能赌的就是对方没有认出自己,没认出来她就是他养的猫。
如果面前的金发男人是波本,那他身侧这位猫猫眼应该就是苏格兰了。至于贝尔摩德口中「让人看了就不爽」的长发男人黑麦威士忌,似乎没和他们在一起。
“抱歉,现在都不知道你的名字。”
“……可儿,我的名字是可儿。”
“可儿吗,”
安室透双手呈抱拳状搁在桌上。他沉下视线,女人的名字被在嘴边细细咀嚼。
“抱歉,我去一趟洗手间。”
安室透对井上千束的观察早在午时初见便已经展开,眼下他已经一步步铺好了局,坐等验收试探的结果。待安室透再次出现,桌子上已经摆满了被招待生端上桌的菜。
多到能堆满一桌的菜品是三个人绝对吃不完的量,井上千束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菜式忍不住皱眉。用筷子把鲜切三文鱼送入口中,井上千束未能注意到自己已经落入了安室透和诸伏景光为她精心设计的陷阱。
满桌菜品基本可以划分为三类:井上千束特别喜欢的、她讨厌吃的、和她不喜好但也不厌恶的。
安室透借口去洗手间,实则是等在拐角处在确认过招待生端盘中的菜品后,一一指示对方摆放位置。
井上千束讨厌吃的菜系尽数摆在离眼前这位自称可儿的女人面前,千束爱吃的菜则紧邻讨厌的菜摆放在稍远的位置。
如果眼前顶着陌生面孔的女人真的是井上千束,那她一定会跳过离自己最近的菜系,每一次下筷都落在稍远的位置。
至于那些千束既不喜欢也算不得讨厌的菜品,其作用单纯是为了混淆视听,避免被眼前人太快察觉出异常。
一切正如安室透所推测那样,眼前这位自称可儿的女人用餐喜好和井上千束完全重叠。
告别井上千束后,安室透坐在未启动的白色马自达内单手托腮,另一只手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打个不停。
“透,”诸伏景光脸上难得没有笑,他闷声道:“那位可儿小姐……”话只说了一半,但安室透明白他的意思。
“嗯,”安室透攒眉蹙额,很是苦恼:“不出意外的话,可儿应该就是井上千束。”
“但可儿对我们反应很冷淡。如果她真的是井上千束,”诸伏景光停顿了好一会,用力抿唇,尔后才弹出口闷气瓮声道:“我只能想到三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她被组织胁迫了,不得不更换身份装出不认识我们的样子。但朗姆好不容易才把她安插进搜查一课,在被注意到蹊跷前,他们不该会把她从警视厅抽离出来。”
“第二种,组织正在研发的药物——目前知道的信息也只有试图逆转人类基因和跟癌细胞有关这两项,也许井上千束服下了组织研发的新药导致情感或大脑受损。”
“至于第三种……”
诸伏景光欲言又止,思绪不断下沉。
“第三种可能则是井上千束发生了意外,”安室透接上景光未说完的话,继续道:“头部撞击导致她出现逆行性记忆缺失。”
“后面两种选项的可能性都很高,透你觉得呢。”
“我倒是觉得第三种的可能性没有第二种高,毕竟按琴酒的个性……”
如果井上千束真的失去了记忆,而且是从和安室透他们熟络开始到她失踪的部分被整个砍去,琴酒绝对会选择直接斩草除根。他绝不会给被他认定为废物的组织成员任何活下去的机会。
更何况琴酒打从一开始就看井上千束不顺眼,甚至当着波本的面三番五次出言恐吓千束。
将车停靠在安全屋楼下,安室透捏着下巴开始细细回忆起千束失踪当晚的事。
那晚知道井上千束出现在大楼的人只有安室透和贝尔摩德。待安室透和诸伏景光配合着解决完任务目标并顺利躲过警视厅的搜查匆匆赶到时,她们两早已离开大楼没了音讯。
当时,大楼内除了被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拆除掉的拆炸弹,还额外发生了一次爆炸。九楼的窗户被破开,正下方七楼的阳台散落着血迹和玻璃碎片。
根据现场痕迹分析,安室透推测曾有人从九楼跌落至七楼,只是不确定跌落的人是不是井上千束——他希望不是。
但搜集到的线索越多,安室透越是痛苦。内心再如何不愿面对与接受,他都清晰意识到在爆炸中从九楼摔落的人一定是井上千束。
也正是那一晚,安室透他们全都失去了井上千束的消息。
心脏被一双大手狠狠捏紧,每一口呼吸都好似有无数根细针顺着气管插入肺部,窒息般的痛。
手机关机、无法接收定位、人也不见踪影。安室透四处寻不到人,最后甚至直接找上贝尔摩德逼她要人。
此时井上千束已短暂地苏醒了片刻,对着贝尔摩德迷茫地问出那句“你是谁”。
贝尔摩德想保护千束。
贝尔摩德拿不准波本在知道他的小猫咪失忆后会是什么态度。会像琴酒那样因为千束失去应有的作用而直接动了杀意,亦或是弃之不顾,任由千束自生自灭。
就算波本是真心喜欢千束,但他真的不会把被他所宠爱的、失去利爪的小猫咪囚禁起来吗。
所以在被波本隔着电话气急败坏地询问时,贝尔摩德选择了装傻,用模棱两可的话否认了曾见过井上千束的事实。
安室透心知贝尔摩德很可能知道千束的下落啊,但他却无可奈何。
他和贝尔摩德此时在组织的地位本就不对等,贝尔摩德执意否认,他又能怎么办。况且他不该知道井上千束当晚是和贝尔摩德在一起——千束是以易容过的姿态出现在宴会上,任务又是观察威士忌三人组。如果被贝尔摩德察觉到「波本十分清楚千束一定跟着贝尔摩德到达了晚宴」这一信息,那么千束和波本当晚有进行私下交流的事实也会随之暴露。
安室透动不了贝尔摩德,他只能小心留意对方的动向,试图从中挖取到关于千束的一切信息。
直到一个月后,安室透和诸伏景光同时接到一串写有数字的讯息——是井上千束的手机坐标,她那部被安装了定位软件的手机终于开机了。
“!!”
正在任务中的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安室透瞥了眼正调准狙击镜的长发男人,赶忙测过身子趁黑麦威士忌不注意,把通知风见裕也按照坐标去找人的事以短信的方式发送了出去。
花了一番功夫找理由从任务中脱身,安室透等待井上千束接通电话的每一秒都是在煎熬。心被放在热锅上煎烤,从不信神的男人此刻成为向上天不停乞讨的信徒。
电话被接通的那一霎,安室透甚至忘记了如何呼吸。他瞪大双眼,紫灰色的眸子颤动不已。
喉结上下滚动,安室透握住手机的指腹用力到微微发白。嘴唇张了又合,用所有理智拼命压住自己出声呼唤的冲动——还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谁,他不可以冲动。
但听筒里只传来微弱的呼吸声,电话那头的人没有说话。
沉默何尝不是种无声折磨,犹如等待医生宣判病情的重病患者,多一秒等待都只会让下沉的心愈发猜疑绝望。
“千束……”
安室透甚至没注意到自己握着手机的手在不停战栗。
“是你吗千束。”
带着无限祈求。
拜托了,电话那头的人请务必是你。
回答我,响应我,不要离开我。
但安室透终究只能失望了。
匆匆赶去的公安部成员惊扰了失忆的兔子,井上千束甚至没来得及对电话那头的安室透放下戒心就匆匆挂断电话。关机的手机被顺手丢进了河里,从此他们再无千束音讯。
但既然已经猜疑到贝尔摩德身上,安室透自然把大半的休息时间都用去了调查对方的行踪。只是贝尔摩德带着千束飞往纽约后就很少再回日本,安室透手头又堆积着满把人埋起来的任务量,根本没法离开日本。
无奈之下,他只能旁敲侧击地从贝尔摩德的爱慕者们那里获取她的信息,再通过网络里克里斯大明星的八卦新闻加以辅佐分析。
为此安室透还被黑麦威士忌用戏谑中带着丝微妙地表情嘲笑他居然从组织第一情报员变成了追星死宅——虽然诸星大心知事有蹊跷,但偶尔藏拙能更好地保护自己。
于是半年后,安室透从一段采访资料里看到了为贝尔摩德开车门的可儿。
虽然有着和千束柔软五官截然不同的蛇系美人脸,但当镜头拉远,这位大明星的贴身助理可儿小姐有着和井上千束高度相似的身材比例。
猜想一旦形成,便非要刨根问底。
安室透翻出所有贝尔摩德相关的采访资料,顺着时间线一点点倒推,发现可儿小姐出现的时间正是贝尔摩德回到纽约几周后。
——也许井上千束是被贝尔摩德给带走了,她正是那位助理小姐。
但在搜刮到更多线索、有七分把握之前,安室透不敢把这个猜想告诉机动队那两位王牌精英。
安室透也坚信千束不会有事,但万一是自己搞错了呢?给予松田阵平错误的希望再狠狠摔烂,松田阵平大概真的会碎成一块块的吧。
安室透至今都还记得刚得知井上千束生死不明的消息时,松田阵平是如何崩溃的。
机动队顺利完成炸/弹拆解工作并对大楼进行地毯式搜索检查后已经是翌日晌午。得到「任务完成,回警视厅休整解散」指令的机动队队员个个累到像死鱼一样在警视厅机动队的地板上躺成一排,体力向来能顶的双恶犬也满头大汗累地够呛。
拨通千束的电话无果,松田阵平他们虽然担心,但也没有太过紧张——千束已经不是第一次因为协助警察厅或被组织叫走执行任务而夜不归宿了。
匆匆沐浴就直接在千束兔子窝躺平呼呼大睡的机动队恶犬在合上双眼前甚至天真地以为一觉醒来后身侧就会多出一只蜷着身子也陷入睡眠的小兔子,然后被半梦半醒的自己拥进怀——就像以往那样。
但井上千束没有回来。
不管是警视厅还是安室透,两边都没有井上千束的消息。
松田、萩原两人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与安室透见面,对方却只给他们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安室透:“你们应该有排查过九楼的爆炸吧。”
“嗯。”萩原研二叼着烟却没有点燃。他用力啃咬着黄色烟嘴,眉头紧蹙,整个人焦躁不安:“九楼的爆炸范围比较小,没有造成太多伤亡和事故。但根据现场情况判断,应该有人在爆炸冲击中从窗台跳了下去。”
萩原话音刚落,松田阵平瞬间就意识到什么。他脸色骤然变得煞白,呆愣片刻后把手指间点燃的香烟狠狠按进烟灰缸里。
“该死,”咬紧后槽牙,松田阵平近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从楼上摔下去的人该不会是千束吧。”
安室透没有说话,但沉默已是最好的回答。
“嘭!”
拳头和木质桌面撞击发出一声巨响,桌面上的摆设都被震得弹起来一小截距离。松田阵平的指关节被砸得通红,但恐惧不安的情绪已经冲散了他对痛觉的感知力。
“千束她现在到底在哪里!”
牙关紧咬,松田阵平像一头暴怒状态的狮子,青筋爬满手背和额角,眼白处也布着红血丝。
“……我不知道。”
下一秒,松田阵平直接跳过面前的茶几,重重一拳揍在安室透脸上。这是自警校时的矛盾冲突后,两人第一次再度打起来。
但与其说是打架,不如说是松田阵平单方面殴打安室透。面对松田阵平的拳头,嘴角已经破口染血的安室透不仅没有还手,甚至不愿意摆出防御的姿势,任由松田阵平招呼在他脸上。
“等!”
萩原研二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在原地。他虽然焦虑,但还没完全失去理智。短暂错愕后,萩原立马扑过去从身后死死抱住松田阵平,试图束缚住他招呼向安室透的拳头。
“阵平你快冷静一点!”
但松田已经彻底被愤怒支配,无法听见外界的声音。萩原见言语上的劝阻无法能起到任何作用,只能死擒住松田的胳膊,哪怕可能因此导致松田的右手出现肌肉拉伤。
右手被死死扼住,松田阵平便换左拳。
“你就是!”
“这么!”
“照顾千束的吗!”
一拳拳,一句句。除了愤怒,恐惧同样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把「人生只有油门」当哲理的男人在被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合力按在地板上时,藏匿于他眼底的星辰大海宛若被人偷摘了去,已经失了光亮。
待萩原他们放开对松田的束缚时,松田已经冷静了下来。他依旧趴在地上,低着头双手握拳一言不发,颓废的姿态像一条丧家之犬。
泛白的唇瓣微颤,再次出声时的声线已经沙哑得不像话,犹如声道内长满了会勾伤人的倒刺。
松田阵平:“千束……”
求你了,快回来吧。
作者有话说:
贝姐、波本&苏格兰、黑麦威士忌、机动队恶犬相互之间都是存在信息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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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井上千束第二次被人认错。
来东京的这几天, 贝尔摩德似乎格外忙,整天见不着人。
井上千束又不听命于琴酒和朗姆——如果他们态度强硬确实可以要求千束听从指令,但这种行为和直接跳出来打贝尔摩德的脸没什么两样。
目前暂时没出现什么非千束不可的任务, 他们自然也不会干预井上千束的行动。
于是除了监督宫野姐妹见面, 其他时间井上千束完全空闲了下来。
新闻上说米花公园新种植的樱树开花了, 胜是美丽。反正也无事可做,不然赏樱好了。
而且遭失忆的灾, 井上千束完全不记得自己有稳定收入后吃过的各式美食。舌尖对料理的记忆还停留在东大的校园食堂,再就是纽约的西餐。大学时穷,千束根本舍不得把钱花在吃上。现在收入还算可观,她当然要好好利用空闲时间细细品尝曾经想吃但不舍得吃的美食。
按记忆拐进米花公园, 井上千束混在赏樱的人群里却被人从身后一把拉住手腕。对方宽厚的手掌隔着白色警用手套握住千束,手指用力收紧,似乎怕千束会从他指尖溜走,又怕太用力会弄疼千束。
井上千束心下错愕,但也不算太意外。
——估计又是认识自己的人吧。
她回身望去, 扼住她手腕的人却不是上次那位穿着蔚蓝色西装的卷发男人。
在千束身后两步外的地方站着一名长发男警官, 他穿着藏蓝色警服, 警帽下是不输明星的帅气面容。一双下垂狗狗眼被瞪大,蔚蓝色的眸子里蓄着无措和彷徨。
“警官先生, ”井上千束出声, 用的却是「可儿」的声音:“请问有事吗?”
半小时前, 萩原研二刚和米花公园负责执勤巡逻的警员完成交接班工作——最近东京命案发生数直线飙升,眼下正值赏樱旺季, 警视厅打算在人流密集的各个赏樱区安插警员。偏偏杯户那边分别发生了命案和经济案, 搜查课人手根本调配不过来。无奈之下, 警视厅只好调动其他课室让他们配合着帮忙巡视。
巡逻任务的主要目的是威慑潜在的犯罪, 确保公民安全。负责巡逻的警官自然被要求穿上全套警服以起到威慑作用,而不是西装。
他百无聊赖地走在人群里,除了观察周围治安,还得偶尔婉拒上前搭讪的女孩子。
眼前樱瓣散落,一点殷红在风中摇曳着划过鼻尖,却留不下半点花香。
萩原研二停下步伐抬头望向天空,樱瓣互相簇拥着在微风中颤动,树与树之间的缝隙处是柔软的云。他伸手接住一片散落的樱,蓦然想起已经失踪一年之久的女人,也不知道他亲爱的小兔子现在过的好不好。
思绪似在风中翻涌的云层,说起来千束似乎总是喜欢在被清风扶起发丝时抬头看云。如果他现在也凝视向天空,能否和千束产生片刻交汇。
鼻尖吐出绵长的叹息,萩原研二一如既往挂着笑容,却不再似当年那般朝气又极具感染力。他好似一瓶被岁月沉淀过的上品红酒,甜腻的口感在发酵中消散,入喉时只有酒香和葡萄的芳甜,醇香悠长。
脱去一身玩性,萩原研二比以前更受欢迎了。
但没人追求萩原,警视厅的同僚们都知道他在等待那位心上人归家。
忍住了在嘴边叼上一根香烟的冲动,萩原研二叹息着抬手搓揉自己柔软的长发。
自千束失踪,他的烟瘾逐渐变重。每每对着空荡荡的房间,总是会忍不住点上一根,幻想着她只是出门罢了,片刻后就会用钥匙拧开房门而后被他笑着拉进怀里。
细细回忆着和千束相处的点滴,微笑也好,生气也罢,她的模样近乎已经烙印在萩原的脑海里。
要是被千束知道他的烟瘾加重了,大概会被愤怒的兔子用汤勺狠狠敲脑袋的吧。回忆起千束每次气呼呼地抬手打他却又不敢太用力的样子,萩原忍不住勾起嘴角轻笑出声。
他和松田的烟瘾已经有些严重了,就连班长都劝慰过他们几次,但效果甚微。
所以小兔子你快点回来吧,狠狠揪着他的耳朵呵斥他戒烟。
低落的情绪刚刚冒头,萩原研二便在吵嚷的人群里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
比起惊讶和喜悦,萩原研二心里更多的是不知所措。远处隐在树荫下的女人真的会是千束吗,万一是自己错认呢。想上前一探究竟,又怕最终落得一场空。
嘴唇张了又合,手指颤动却不敢伸向前。
要喊她吗。
犹豫间,树下的女人已经转过身渐行渐远,即将消失在人群中间。直到此刻,萩原研二才恍然回神,迈开步子急匆匆追上前一把拉住即将离开的女人。
在看清女人的脸时,萩原研二心头涌现出一瞬的失落和迷茫。他凝神注视着面前的女人,细细打量她脸上每一寸肌肤。
张扬明阳的五官、深蓝色的眸子。除了一头乌发,她和千束无一处相似。
但……
萩原研二笑着松开了井上千束:“抱歉抱歉,我认错人了。”
他退后一步拉开和千束间的距离,漂亮的下垂眼眯起,眼神晦暗不明。
萩原研二和其他几人不同,他擅长化妆——当初为了包揽掉帮千束化妆的活计,萩原可是彻夜研究教学视频,甚至背着所有人悄悄报了个化妆学习班,顶着不少人异样的目光练出如今的技术。
刚才对视的瞬间,萩原研二看到井上千束在瞳孔的位置有一圈薄膜一样的东西——美瞳。
眼膜颜色存疑。
在考虑到安室透曾提过的易容术,也许面前这个女人的脸也是假的。毕竟她的背影和井上千束太过相似。
但萩原不敢妄自托大,万一一切都只是他抱着幸存者偏差的侥幸心理,是主观臆想的错误猜想呢。
萩原研二观察千束的同时,千束也在观察他。
错认自己的男性,而且还是警官……会是她的丈夫吗。
千束眼神灵动,她嘴边挂着个浅浅的笑:“认错人什么的,该不会是警官搭讪的借口吧。”
“啊嘞?”
萩原研二双眼微瞪,抬起右手向千束展示自己的手背:“如果是四五年前,那我可能确实是在搭讪。但很可惜,我已经有未婚妻了哦。”
千束看着萩原研二举起的戴着白手套的空荡荡的手指,抿唇。
“糟糕,我给忘了。今天车子的发动机出了点小毛病,我修车的时候把戒指摘下来放在家里了。……啊,不要用这种审视的表情看我,我说的都是真的啦。”
井上千束只是眨巴两下眼睛,不置可否。她有点遗憾没能看到面前警官的婚戒,不然就能从款式直接判断出他是不是她要找的人。
视线顺着萩原研二修长的身材上下打量,井上千束对面前的警官其实是有几分印象的,但也仅限于有印象——刚失忆那会,千束在网上搜索自己的信息资料时曾找到一档综艺栏目,面前的长发警官和上次那位卷发男人曾和她一起登上同一期节目。
只是那时千束满脑子想的都是搜集自己信息的事,在看那档节目时她把不属于自己的部分直接快进跳过了。
歪头看着面前的男人,井上千束突然觉得自己有必要回去翻出那段综艺重新补一补。
不过既然本人就在面前,与其回去后再补充资料,不如先问出对方的姓名。
红唇挂笑,千束道:“那我能否有幸知道警官你的名……唔。”
话说一半,井上千束就被萩原腰上的小玩意吸引走了注意力。
机动队不同于其他课室,其警员都拥有两套警服。一套厚重的机动队警服,一套普通的日常警服。
日常款警服被面前身形高挑的男人穿出一种禁欲的清冷感觉,偏偏他笑起来又蛊人得很。警帽遮住萩原小半张帅气的容颜,但欲说还休的遮掩感反倒愈发引人深入,想要看到更多。被那双藏着深海宝藏的下垂眼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心都会跟着砰砰加速。
但吸引井上千束的不是萩原身上这股禁欲与诱惑结合得正好的气质,而是被他用一根细绳绑在腰带上的白色兔子挂件。
仅拇指长的布偶兔子圆滚滚的,一边耳朵上扎着朵粉色蝴蝶结。肉嘟嘟的脸蛋上是浅粉色的腮红,头身比例更是接近1:1。看上去分外可爱。
可是……
井上千束瞥了眼萩原研二黑色腰带上挂着的警用对讲机和警用手/枪,那只一看就很好捏的白色小兔子混在一堆冷冰冰的黑色系装备里简直不要太突兀。
询问名字和课室的话被强行咽回喉咙里,井上千束的视线在萩原研二腰上的小兔子和他脸上来回瞟,她脸上写满了欲言又止的微妙。犹豫再三,千束终是眨巴着眼,摸着鼻子默默挪开了视线。
——这位警官好像有什么怪癖。
尚未意识到自己就是面前警官心目中的「小兔子」,失去记忆的井上千束擅自根据现有信息给萩原打上了糟糕的标签。
缘分有时就是如此妙不可言。
井上千束第一次结识萩原研二时,就皱着眉满脸抵触地给对方定下了「爱乱丢wink的花花公子」标签。如今记忆缺失后再一次重新认识,初见当天千束就默默扭开视线,给萩原盖上「怪癖警官」的糟糕评价。
萩原自然也有注意到井上千束的目光,他低头顺着千束的视线看去,而后展露出个灿烂的笑容:“可爱吧,是我特意拜托手作娘订做的。为了能得到这支合我心意的小兔子,我可是从网上找了好几个手作娘,才订到这一只。”
带着一丝炫耀的成分,萩原继续道:“为了保证它独一无二,我还特意多给手作娘转了一大笔钱,要求她把这只兔子绝版,除了我不可以再制作贩售给第二人。”
井上千束没有说话,只是转悠着眼珠把视线重新投向眼前帅气但疑似有病的男警官。
好半天,她才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一个嗯字:“不愧是警官先生,很可爱……”
“可是你的表情好像在悄悄骂我是变态。”
依旧在微笑,但已经在额角挂上豆大汗珠的井上千束:“……”
该死,居然被看出来了!这个男人对别人的情绪变化是不是过分敏锐了!
空气短暂的凝滞了几秒,片刻后,井上千束才歪着头故作镇定地打破僵硬到近乎凝固的气氛:“哪有,一定是警官你多心了。”
变态倒不至于,但我真的觉得你很奇怪。
“诶~”
男人拖长的尾音里写满无辜。
萩原研二把小兔子从腰间取下,他拎着在千束面前晃动两下,笑着补充道:“我知道自己在腰上挂着一只兔子的行为很奇怪,但没办法,谁让我的未婚妻是一只可爱的小兔子呢。”
……兔子。
几幅模糊的画面似幻灯片从脑海里一闪而过,但一切来的快、消散的更快,井上千束甚至没来得及抓住任何细节。
她抬手揉着太阳穴,眉头微蹙,笑意也敛起七分。
“那你的未婚妻一定特别幸福吧,能被爱人时时挂念着。”
“对哦,”萩原研二低头把兔子重新挂回腰间:“可惜小兔子离家出走了,现在都没回来。”
“唔,我还以为警官你是一个念家的好男人,结果居然把未婚妻气到离家出走吗。”
“才不是我气的,我可从来舍不得惹千束酱生气!”除了那种时候。
没办法,谁让小兔子香香软软的太可口了,总是一不小心就没把控好分寸。
井上千束:“!!!”
萩原的话好似一声平地惊雷,井上千束愣在原地久久没能回神。她瞪大双眼,面上镇定,但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指已经开始微微发颤。
咽下舌根处的唾液,井上千束低下头不敢去看对面的男人。
“你刚才说……”
再次出声,千束才惊觉自己声带发紧,声音沙哑犹如沙漠中干渴的旅人。她停顿住未说完的话,清了清嗓子才继续道:“……你的未婚妻叫什么名字?”
“千束,井上千束。怎么了吗?”
“我……”
再次用力咽下唾液,井上千束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仰头微笑着看向面前的男人,风轻云淡道:“没什么。”
耳边是砰砰心跳,但千束不敢回答。她还没弄清自己的身份,擅自和记忆以外的人接触并暴露身份,只会增加她的风险。
特别是眼前自称是她未婚夫的长发警官,和前些天偶遇的波本。他们的身份太特殊,一红一黑,是至死方休的对立面。如果千束搞错了队伍擅自自爆,等待她的将会是洪水猛兽般的灾难和陷阱,直至她被榨干最后一份利用价值,奔赴死亡。
“哎呀!”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惊呼一声:“我打算去杯户那边尝尝他们新推出的点心,再不去可能就来不及了。”
“不知我能否有幸知道警官你的名字和课室,”千束双手合十做出拜托的动作,垂着眉尾一副祈求的表情:“你放心,绝对不是为了追求警官哦。只是警官你实在是太帅了,忍不住想在回去后把这份巧遇吹捧给朋友听。”
“可以哦,”萩原背着手笑道:“萩原研二,机动队爆/炸物处理班警部,马上就要升职为爆/炸物总负责了哦。小姐你的名字呢?”
研二……
井上千束凝视向面前的男人,心思却已经游向别的地方。
「研二」的发音开头是「K」,他似乎真的是她的未婚夫。两枚戒指的主人现在已经找到一个,现在只剩下发音开头是「J」的男人了。
但千束不欲多做停留,她吐舌故作调皮道:“我是某位大明星的助理,你可以叫我可儿。……啊,再不出发真的来不及了,萩原警官我就先走了哦,有缘再见。”
“好哦,有缘再见。”
萩原研二笑眯眯地招手朝千束道别。对方身影从他视野里彻底消失时,笑意也从他脸上消失。
他沉着脸,眉头蹙成个川字,整个人阴沉得可怕。
掏出随身携带的手机,萩原在拨通自家幼驯染的号码时,指尖微微颤动。
“阵平,我今天遇到一个疑似是千束的女人。……你也遇到过?是不是一头短卷发。……不,这次大概真的是她。……我知道我们弄错过很多次,但这次应该不会错了。”
无数次寻觅,付出心血和汗水好不容易才点燃一丝希望,再亲手把薄弱的光亮摔个稀巴烂。他们就像两片透明的玻璃,被一次次狠狠重摔在地上,碎成一片片,用心血作胶慢慢粘回去,再摔碎。
不管是松田阵平还是萩原研二,他们都已经怕了。次数太多,心已经变得麻木。两个被奉为机动队王牌的男人就快要在一次次从失望到绝望的转变中患上习得性无助。勇往直前的恶狼头一遭怕了,在千束的事上变得畏首畏尾。好像只要强迫自己挪开目光,就不会再次受伤——反正这次也一定是他们搞错了吧,就像以往无数次那样。
用力吞咽下舌根处的唾液,明明交接班前才补充过水分,萩原此时却觉得喉咙一阵发干。
他说:“阵平,我们……再赌一次,怎么样。”
语气认真而庄严。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才传来松田阵平沉闷的声音。低沉动人的声线此刻微微发颤,松田阵平嘴唇张了又合,一颗心试图穿过用缠满荆棘倒刺编织成的牢笼。
他说:“……好。”
就当做是一场豪赌,如果再次失败,被拼合了无数次的玻璃这次大概真的会破碎到再也无修补的可能性。
一旦失败,破碎的希望会在胸口留下深可见骨的伤,是日夜纠缠的鬼魅,是……走向毁灭的子弹。
作者有话说:
提示:不要指责千束为什么不去相认,因为她没有上帝视角。一个卧底,在没有失忆的情况下都必须谨小慎微地做事,不然一步错直接满盘输。千束身份本来就敏感,现在又失忆,她当然不会因为萩原一句“我未婚妻叫千束”就屁颠屁颠跑上去:“我是你未婚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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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6、晋江独家126
井上千束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 自己再次与松田阵平相遇居然会是在命案现场。
突然响起的尖叫声,不知打哪冒出来的自称是侦探的八字胡男人和不知从哪翻出块手帕就开始调查命案现场的同样自称侦探的国中生小子,刘海凸起个小角的国中女学生带着颤音拨通了警视厅的电话。
井上千束本不欲搅这趟浑水, 她根本不认识被害人, 但那位拥有色彩的侦探小子非要拉住她, 说她和其他几位都是犯罪嫌疑人。
“我不认识受害人,我甚至没有杀人动机。”
“姐姐你确实没有杀人动机, 但案发时你一直都坐在关键位置,能目击到大量关键信息。所以能拜托姐姐你也一起留下来吗。”
“……行吧。”
毕竟如果她闹着非要离开,反倒会引人注意。
警视厅效率倒是快,不过十来分钟, 一身西装的卷发男人戴着一副墨镜就从匆匆赶到的警车上走下来。看他和周围其他警官对话时的语气,似乎还是一个负责带队的小队长。
“带我去命案现场……唔。”
松田阵平在看到井上千束时先是心头一惊,而后皱眉。人群中的女人犹如自峭壁处跌落的山石,在好不容易才得以平静的湖面再次掀起巨浪。
“是毛利先生啊,”跟在松田阵平身后的一名警员出声到:“还有工藤老师家的那位小侦探。”
“警官先生, ”工藤家的国中生小子上前两步, 抬手指向身后几人:“这三位都没有不在场证明, 而且都有杀人动机。”
“你这小子,又抢我的台词!”
八字胡男人握拳呲牙,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刘海凸起个小角的国中生。穿着小西装式校服的女孩子两只手紧紧揪着毛利先生的衣摆, 蜷缩在他身后, 低着头似乎有些害怕。
井上千束皱眉,她坐在沙发上单手托腮, 瞥了眼对面一大一小两个自称侦探的男人, 遂把视线挪向几步外的卷发警官。
在与萩原研二偶遇后, 井上千束回去翻出了一年多前的综艺栏目老老实实重头过了一便。眼前这位卷发警官叫松田阵平, 名字发音确实符合婚戒上刻下的「J」。虽说他现在出现在命案现场,疑似是搜查一课的人,但一年多前的综艺上确实把他介绍为警视厅机动队的精英王牌。
大概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所以转课了吧。
思绪翻涌,井上千束已经认定了松田阵平就是那枚刻着「J&C」婚戒的主人。但很可惜,松田阵平的右手手指上空无一物,没有井上千束所期待的和她挂在项链上同款的婚戒。
搜查一课的警官——特别是东京警视厅的搜查一课,能让他们出警,十有八九都是命案。为保证不破坏犯罪现场,白手套是必须装备,搜查一课的人谁不是恨不得在外衣口袋里塞上个四五双白手套。
在频繁摘、戴手套的过程中,戒指非常容易丢失。所以在转入搜查一课后,松田阵平就把属于自己的那枚婚戒放心红色丝绒盒里,小心翼翼地存放进抽屉深处。
双手托腮,井上千束垂下视线盯着自己的鞋尖陷入沉思。机动队里名字发音是J的人肯定不止眼前这一位警官,她还需要更多信息加以佐证。不然万一一切都只是巧合,是她的一厢情愿,那就尴尬了。
眼珠转动,井上千束偷偷瞄向正双手插兜听工藤新一阐述经过的卷发警官。松田阵平带着墨镜,叫人看不出他的视线,但墨镜下一双海洋般深邃的眸子却已然悄悄飘向井上千束。
他不期然想起萩原研二的话。
——那个短卷发的女人也许真的是千束也说不定哦。
一双失了光亮的眼细细打量向几步外的女人——声音和容貌完全不同,看向他时的视线也写满冷漠淡薄,这个女人真的会是千束吗。
松田阵平在寻找千束这件事上已经输了太多次,甚至因此患上习得性无助。
他先是闹着从机动队强行转课到搜查一课,以近乎自毁的方式连轴加班,疯狂搜集资料,就只为找到井上千束的下落。
萩原研二本也打算一同转课,但机动队那边说什么都不愿意放人。
“机动队用心栽培了你们这么多年,把所有资源都倾斜给你们,你们怎么能说走就走。转课可以,但必须留下一个。”
于是萩原研二留了下来,把一切希望寄托于比他更擅长推理的松田阵平,期望着他能早日把迷路的小兔子带回家。
松田阵平同样迫切希望能早点找到千束然后把人接回家,但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没能得到千束一丝音讯。
每次发现和井上千束相关的信息或是疑似井上千束的人,松田阵平就会火速解决手上的活计,一刻不曾停息地直奔目的地,然后被掐灭所有希望。去时有多忐忑和期望,归时就有多落魄和难堪。
后来松田阵平抱着一丝侥幸地想,也许是自己去晚了,慢了一步所以才再次错过井上千束的消息。于是再次搜集到和千束有关的信息时,松田把手头的事直接一股脑塞给伊达航,踩死了油门就直奔目的地。
但松田阵平最终也只是站在雨里抓得两手空空。
不仅没能找回他心爱的小兔子,反倒在某次焦急地赶路中发生意外。
高速疾驰的车子在过弯时一头撞响山体,滚滚浓烟从车头升腾直达云霄。若不是松田阵平捂着伤口强撑着从车子里爬出来,大概早已随着车子一起化作焦黑的废料了。
肋骨断了两根,躺靠在护栏上的松田阵平捂着溢血的伤口,垂下头喘着粗气。
“嘶……”
断掉的肋骨大概已经伤及内脏,但愿没有穿刺内脏。想去找千束,就算是用爬的,松田阵平也愿意。但他光是从试图从地上坐起身,胸腔内就一阵钻心的痛。薄汗打湿了额前的碎发,强撑着拨通救护车的电话,松田阵平再无能力活动。
在被匆匆赶到的医护人员台上担架时,松田阵平已经因失血开始手脚泛凉,他苍白着张脸,意识也开始恍惚。被几人合力台上救护车,松田阵平半瞌着眼睨着眼前模糊不清的闪动车灯,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千束的脸。
越是拼尽全力,就越是觉得自己渺小无力。奋力挣扎,把自己豁出去却永远只能以惨淡的结局收场。松田阵平头一遭理解了自家老爸在被毁掉职业追寻十余年的梦想后为何会一蹶不振,成为被人唾弃的酗酒醉汉,就此消沉下去。
但松田阵平不能醉,他是警察,是为百姓立命的正义之刃。他必须以清醒的状态去直面一切,眼睁睁看着钝刀一次次从他口头生生剜下一块又一块心肉。
松田阵平过去这一生是如此糟糕又悲壮。
早逝的母亲没能在松田阵平的记忆里留下太多片段,他只能靠泛黄的照片幻想母亲的温暖。
刚升至小学,本该有辉煌未来的父亲就因子虚乌有的罪名锒铛入狱。待父亲终于洗清冤屈,他早已职业尽毁。于是父亲夜夜酗酒,败光家里所有资产,对松田阵平更是不管不顾。
依托父亲的朋友们接济,松田阵平近乎可以说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后来和萩原研二熟络,尚未破产的萩原一家也算得上资产雄厚,他们自然愿意帮助松田阵平——只是多一张嘴一起吃饭罢了,更何况萩原和松田间又是无话不谈的好兄弟。
之后他遇到了降谷零,一个初次接触就直接和他因为观念冲突直接在办公楼底下大打出手的白痴。后来虽然成了关系亲密的同期,但那家伙毕业就失踪,和诸伏景光、伊达航一起分别被分配去了难以见面的地方。
再之后是井上千束。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1)。松田阵平记得和千束的每一个瞬间,确认关系时的兴奋、第一次亲吻时的醋意和眷恋、初次拥抱时的贪婪和疯狂。一切历历在目,好似一张张保存完好的胶片被妥善放置在记忆的抽屉里。
苛刻的生长环境为松田阵平种下了不输任何人的傲骨,但命运从来不肯放过他。
先是最重要的朋友差一点就死在爆炸案里,险些化作风中的尘埃,连个可以念想的物什都不存在。
而后是千束——她是尚活于世的、对松田阵平而言最重要的女人。但千束却骤然消失在茫茫人海,生死不明,杳无音信。
求婚那天,松田阵平拎着打包好的饭菜坐在沙发上反复打开手机确认时间,忐忑、期待又急不可耐地等待千束回家。
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期盼着千束早点回来,却已经悄悄用手机打开浏览器开始搜索东京各大婚礼司仪公司的口碑和评价。松田阵平满心盘算着要为千束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却不想分别前千束红着脸说要嫁给他便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
没有留言、没有信息,井上千束只给松田阵平留下了被爆/炸的冲击搞得一片狼藉的阳台和散落一地带血的玻璃碎片。
剔透锋利的碎玻璃可以被打扫干净,但它们却一片片狠狠扎进松田阵平的心脏,随着每一次跳动顺着血管四处游走,割裂全身。
松田阵平甚至头一遭痛恨自己向来引以为傲的聪明头脑。就算不去刻意思考,他也已经在脑海里完整生成井上千束从高楼坠落时的画面。
回忆重新对焦于车祸当天。救护车的鸣笛声响个不停,被推进医院的松田阵平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眼前闪过的依旧是千束眉眼含羞朝他点头,浅笑着说愿意嫁给他的画面。
“千束……”
自此,松田阵平患上了应激障碍,或者说出现了习得性无助症状。
松田阵平是第一个找到井上千束的,却也是第一个在她冰冷的注视下退缩的。
——阵平,我们再赌一次吧。
要赌吗。
赌吧。
患上习得性无助的人想要在无助的事上再次鼓起勇气,需要莫大的勇敢作为支撑。一旦失败,大概会碎成一片片,愈发把自己困在长满荆棘的牢笼里,再难逃脱。
但松田阵平还是决定赌一把。
只要能找回井上千束,他愿意把心掏出来放在阳光下暴晒,碎成一片片再粘回去。
只要他能找到她。
飞速解决完案件,松田阵平把包括井上千束在内的一行人全都带回警视厅。他打算在完成笔录工作后,找间空余的办公室或者无人的走道,和面前神似千束的女人好好谈谈。
井上千束确实也想和松田阵平谈谈,但不是在警视厅谈。
她的易容和变音技术本就不如贝尔摩德精湛,警视厅里又全都是警察——从职业组精英到已经摸爬滚打数十年的高层,可以说全日本超50%的警察精英最终都会流向东京警视厅。
她这跟主动打包送货上门有什么区别,谁知道她会不会被某个接触过易容技术的警视厅大佬给看出端倪来。
而且井上千束伪装假面下的真实容颜是一张曾在警视厅搜查一课工作了整整三年的脸。更糟心的是,搜查一课有足足九个系,千束当年是在一课三系任职,松田阵平居然也被调到了一课三系。
这该死的缘分。
如今她乖巧地坐在金属长椅的一端,低着头像只胆怯的鹌鹑,恨不得从原地消失。
周围人来人往,全是穿着西装的一课三系警官。井上千束不认识他们,但保不准他们认识她。
但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
一个短头发的干练女警从抱着一份用文件夹固定好的资料从井上千束面前走过时,她正低着头不停默念着“你们看不见我”这样的台词。
佐藤美和子原本都已经从千束身边经过了,但走出没几步,她就猛地顿住脚步,双眼微瞪回头看向身后长板凳上的女人。
“怎么了,佐藤警官。”
“你觉不觉得……那个女人有点像失踪已久的千束警官。”
默默把头埋得更低的井上千束:“……”
“是挺像的,但是长相不一样。”
“也是,大概只是巧合吧。不过也是难为松田警官了,处理的案件里居然有人和千束警官在神态上如此相似。”
用余光送走渐行渐远的两名警官,井上千束的后背已经爬满了冷汗。
她不知道搜查一课有多少人知道组织的事,警视厅又已经调查到了哪种程度。如果被洞察真实身份,她又会落得何等境遇。
必须逃离警视厅。
“你似乎很紧张的样子。”
和松田阵平同小组的新入职警员高木涉坐到井上千束身侧,他笑着试图安慰井上千束:“第一次进警视厅会不安是难免的,但是请不用担心,我们只是进行一些简单的笔录,很快就会结束的。”
松田阵平为了能预留出和井上千束单独谈话的空间,特意把井上千束安排在了最后,先对其他人进行笔录工作。但这可苦惨了井上千束,她现在恨不得直接遁地逃跑。
她抿紧嘴唇,一双伪装在美瞳下的灵动眸子四处扫量。略作思考,井上千束向高木涉挪了几厘米的距离,小声冲他耳语。
“请问……”她声音微弱,带着一丝颤音,似乎真的在为自己进入警视厅而感到不安:“刚才那位负责办案的松田警官,他去了哪里。”
“松田警官的话,原本应该是在做笔录工作,但松本清长警官刚刚把他叫过去了。怎么了吗?”
“这个……”井上千束抬头把垂下的卷发捋至而后,她故作扭捏,低声道:“因为他很帅气,所以……唔……”
高木涉一愣,笑着出声道:“松田警官确实很帅气,但是不行哦,他已经结婚了。”
“哎?结婚了!?”
井上千束故作惊讶,但如果松田阵平是她身上那枚婚戒的主人,会已婚也是理所当然的。
“新娘是……?”
“我也不太清楚,松田警官结婚的事发生在我入职前,我也没见过他的妻子。”高木涉叹息一声,面露遗憾:“不过听搜查一课的前辈说,她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诶?怎么会……好可惜啊。”
“是啊,真的超可惜。明明松田警官和对方结婚才半年时间。”
“……等、等一下!”
井上千束本以为一切都在朝着正确的方向发展,但高木涉的话却惊得她像丢了舌头般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刚刚说他们才结婚半年!?”
被千束激动的反应吓了一条,高木涉险些从座位上弹起。
他挺直脊梁扭头瞪大眼睛看向千束,眼底写满茫然:“对、对啊,半年,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
她以为松田阵平应该在更早以前间结婚,起码是一年之前,因为她醒来时婚戒就已经躺在包里了。
但为什么会是半年前。
如果松田阵平就是她在苦苦寻觅的戒指的主人,那他也太渣了一点吧。妻子刚失踪半年就火速和其他女人再婚,这已经算的上闪婚了。但看自己对那枚戒指的珍视程度——用柔软的纸巾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在挎包内层,她失去记忆前应该非常重视他。
“啧。”
眉头蹙紧,井上千束整个人瞬间焦躁了起来。
比起对方是个被她错信的闪婚男人,井上千束更愿意相信是自己找错了目标。
说不定一切都只是巧合。
松田阵平只是刚好名字发音是「J」,把自己错认也只是因为松田阵平和井上千束是同事,而非夫妻。
叹息一声,挫败感让井上千束坐立不安,视线也开始在周遭来回乱瞟。
“这位警官,我还有点急事,能拜托你为我完成笔录内容吗。”
井上千束是为了见松田阵平才待在充满危机的警视厅,既然已经知道是自己认错了人,那她自然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
“诶?可是松田警官特意交代一定要亲自进行笔录工作……”
“拜托了,我真的有很要紧的事。只是笔录而已,谁都可以的吧。……求你了警官!”
半催促半哀求地拜托高木涉为她完成笔录工作,井上千束逃似的匆匆离开了警视厅,甚至不愿意等松田阵平出现。
女人前脚刚匆匆离开搜查一课,松田阵平后脚就从松本清长办公室推门而出。
仅半步距离,却就此擦肩。
作者有话说:
1.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出自明代汤显祖的《牡丹亭》,原“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2.“为什么松田阵平会得习得性无助,他好脆弱哦。”
为了避免出现这类观点,我必须进行说明:原著里,柯南时间线上,降谷零在诸伏景光死亡这件事上也表现出了心理防御机制干扰下的行为模式。诸如在知道事情真相后依旧把责任怪罪于赤井秀一并痛恨对方(既心理防御中的否认、转移行为)。
3.心理防御机制是精神分析学派用语,指个人在精神受干扰时用以避开干扰,保持心理平衡的心理机制。最早由弗洛伊德提出。常在无意识状态下使用,如压抑、压制、否认、投射、转移、文饰、解除、自居、补偿作用等。
自我防御机制有4大特种,其中2点如下:
(1)防御机制不是蓄意使用的,它们是无意识的或至少是部分无意识的。固然,我们时常会做一些意识的努力,但真正的防御机制是无意识进行的。
(2)防御机制似有自我欺骗的性质,即以掩饰或伪装我们真正的动机,或否认对我们可能引起焦虑的冲动、动作或记忆的存在而起作用。因此,自我防御机制是藉歪曲知觉、记忆、动作、动机及思维,或完全阻断某一心理过程而防御自我免于焦虑。实际上,它也是一种心理上的自我保护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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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7、晋江独家127
树荫随风晃动, 长长的白色阶梯一路向上,直直通往西式建筑风礼堂。金色暖阳正好,倾斜着洒进透明玻璃窗, 为松田阵平镀上一层柔软的光。
三堀教官穿着从衣柜里翻出的被防尘膜套起来的高档西装, 叩响门扉后直接推门而入。
“松田, ”他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得可怕:“你确定非要这么做不可吗。”
松田阵平叼着根点燃的香烟靠坐在窗台边, 他同样一身西装,胸口处还别着一朵盛开正好的红玫瑰。
松田阵平扭过头看向三堀教官,没有说话。片刻后,他扭头重新看向窗外。
死寂般的空气里凝着一层萧瑟意, 犹如丰收前夜满地瓜果被极端天气下的冰雹砸了个稀巴烂,喜悦和希望被尽数击碎在黎明前。
三堀教官缓缓闭上双眼,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叹出,胸口起伏亦如他复杂的情绪。
“你没必要这样做。”
松田阵平还是未答,他只是仰头看向窗外落于树梢处的青雀。据说看见青鸟会走好运, 不知青雀是否也能为他带来些许幸运。
窗外的雀叽叽喳喳, 松田阵平却心如止水。他沉默片刻, 才缓缓出声道:“不,我必须这样做。”
“你到底懂不懂!”
三堀教官上前两步, 又强迫自己定在原处。拳头握紧又松开, 青筋在手背鼓起。
他想揪住松田阵平的衣领, 摇晃着、撕扯着、怒吼着,让他清醒一点。
但三堀只是咬紧牙关死死瞪着松田阵平, 目眦尽裂:“这场婚礼根本就不该举行!你应该去奔赴更美好的未来, 而不是把自己亲手关进牢笼作一只困兽!”
松田阵平扭头看向三堀教官。他们沉默对视, 眼底是秋风冬雪的凄恻和喷涌的烈焰浓浆。一个淡漠凄冷, 一个愤怒暴躁。
无声的对峙持续良久,直至萩原研二推门而入,才打破了房间内的僵局。三堀教官就像是一枚被雨水浸湿的炮竹,就算引线被顺利点燃,他也只能哑了声音,莫不作响。
“诶……”长舒一口气,三堀感觉自己一夜间仿佛老了十岁。死死拽住的拳头终于松开,他垂着眉眼,像个没休息好的老家伙,浑身都透着疲惫。
“我就不劝你了,你自己考虑清楚,现在悔婚还来得及。”
说罢,三堀教官转身向屋外走去。
手握住门把拧动,拉开房门前,三堀再次顿住动作。他没有回头,只是再次哀叹出声:“松田,退婚吧。虽然宾客都已经来得七七八八了,但就算你现在反悔,我们大家也不会怪罪你。”
“我们……不想看你这样。”
说罢,三堀转身拐出房间,顺着细长的过道渐行渐远。
他该去新娘那边看看情况了。
“小阵平。”
萩原研二点上一根烟,也靠坐在窗台边。他吐出口烟圈,回头凝视着天边缓缓飘过的云层。
低沉的嗓音似大提琴共鸣,琴弦震动,却似要断裂一般藏着撕心裂肺的痛意。
他说:“你真的……想清楚了。”
四目相对,蔚蓝色眸子里沉淀着同等的爱意和凄苦,曾经璀璨动人如天上星的眸子如今日渐暗沉,似被磨损的宝石,失了它本该有的光泽。
“我……”喉结滚动,松田阵平抬头望向空荡荡的天花板:“……已经想清楚了。”
一语落罢,房间内再次陷入死寂。不知沉默了多久,直至枝头的鸟儿扇着双翼离去、柔软的云被风推着离开窗外的天空,萩原研二才低笑出声。
胸腔震动,每一声笑都拉扯着他的心肌,很痛。
抬手揉过长发,五指穿过用发蜡打理定型过的乌丝,萩原研二垂下视线再也笑不出声,连扯动嘴角挤出个笑都觉得痛。
“小阵平你还真是爱胡闹,要是被千束酱知道了你的所作所为,大概会气到把我们两个一起拉黑。”
“是啊。”
松田阵平叹息出声,他站起身把嘴边的香烟碾熄在堆满烟蒂的玻璃缸里——里面堆成小山的烟头全是他一个人的杰作。
松田阵平勾起嘴角露出个浅浅的笑,眼神也跟着温柔了下来。
“要是千束知道了,一定会把我直接锁在门外面,没个三五天绝对不会消气的吧。”
从桌上抓起烟盒,松田阵平试图再次挤出根香烟,才遗憾地发现桌子上最后一包烟也已经被他给抽空。
“萩,你那还有烟吗,给我一支。”
“还抽?你的肺不要了?”
“仅今天而已。”
“啧,行吧。”
之后等待婚礼开始的漫长时间里,两人都只是沉默。他们抬头望着天空中随风飘散的云,一言不发。用超负荷工作冲散痛苦的两人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安静地坐着,任由思绪放空飘远。
古老的钟声响起,是婚礼即将开始的信号。
窗外的青雀已经飞远,云层也已飘远不见踪影。乌云慢慢聚集,天色变暗,似乎就要下雨。
萩原:“走吧新郎官,到你登场了。”
……
一字肩的婚纱上镶嵌着无数亮片和闪钻,鱼骨设计能勾勒出新娘的曼妙腰肢,裙摆外层是用亮片细密缝制成的图案,蓬蓬裙设计,宽大的轻奢拖尾。
是一件能让不少向往爱情的少女捧脸尖叫的绝美婚纱。
能穿上它的新娘一定特别幸运。
铺着红毯的白色礼堂内,搜查一课和机动队的警官穿着被熨烫整齐的西装坐满房间。
红玫瑰被扎成花球,点缀在各个角落,氢气球挂着透明薄纱浮在半空。
礼堂内一片喜庆,但没有人在笑。所有人都板着张脸,坐得整齐。空气里飘荡着沉默和压抑,他们偶尔交头接耳,谁也不敢大声说话。眉头紧锁,个个人愁容满面。
“松田警官他真的要这样做吗……”
“真的没问题吗,这样不太好吧……”
“上面已经默认他的做法了,我们就不要再多嘴了……”
“但果然还是觉得不太合适,这样的话不是太可怜了吗……”
低低细语间,松田阵平一脸庄严认真的走进礼堂内。他的出现好似为全场按下了静音键,所有人挺直了背,双手握拳整齐地放在自己大腿上。
受邀参加婚礼的警员们整齐划一又过分庄重,恍惚间似乎不是在参加一场盛大的婚礼,而是在举行一场连空气都变得沉重的葬礼。
屋外黑云倾压,光线被遮蔽住的礼堂倏然变暗。
暴风雨即将袭来。
典雅庄重的婚礼进行曲响起,延续着美好的梦。
松田阵平在红毯尽头站定时,全场所有人无一例外地放缓了呼吸。他们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阵平甚至不敢眨一下,深怕惊扰易碎的梦。
身后的大门被用力往外拉开时发出绵长的咯吱声。
众人人齐刷刷转头向身后望去,松田阵平也转身面上挂笑,看向门外的新娘。
事先准备好的红玫瑰从礼堂顶端飘落,花瓣在空中飞舞,洋洋洒洒,甚是浪漫。
门外的人在漫天花瓣里迈着步子进入礼堂。
昏暗的礼堂突然一声巨响,惊雷劈开天空,撕裂都市的宁静。
映亮半边天的惊雷迸出刺眼的光,苍白的光芒不过短短一瞬,却足以叫礼堂内众人看清门外踩着红毯一步步缓缓进入的人。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该由父亲牵着前娘从正门进入,把她的手放进新郎掌心。
但门外只有三堀教官一人。
双鬓已经泛白的威严教官满脸疲惫,眼神却坚毅庄重。他站得笔挺,手中却捧着一袭洁白的婚纱——这场婚礼没有新娘。
被擦得锃亮的皮鞋踩在柔软的红毯上没有声音,却在所有人耳边发出隆隆巨响。心脏好似一面鼓,被锤得咚咚作响。胸腔内苦闷压抑的痛,有些警员甚至已经扭过头闭上了眼,不愿去看眼前美好却又残忍破碎的画面。
小川香织捂着脸无声哭泣,却不敢发出一丝丝抽泣声,怕亵渎这场没有新娘的婚礼。
“松田阵平先生。”
白发苍苍戴着圆框眼睛的老者站在松田阵平和手捧婚纱的三堀几步外,他干枯的手指微微发颤。
“你是否愿意娶井上千束小姐为妻,不论富贵贫贱、年轻衰老,都爱她忠她保护她,相伴一生。”
唇瓣颤动,松田阵平却挤不出一丝声音。
这曾是他夜夜幻想期待的场景,是光是想象都觉得心情澎湃的美好。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他却没有一丝狂喜之情。心弦颤动似要崩裂,干涩的眼睛一阵发酸。心里空荡荡的,他好似无根的孤魂野鬼,不知该去往何处。
喉结上下来回滚动,好半天后,松田阵平才沉声道:“我愿意。”
“井上千束小姐,你是否愿意嫁给松田阵平先生,不管顺境逆境,都互敬互爱,直到永远。”
没有新娘的婚礼,自是无人应答。
但恍惚间仿佛井上千束就站在那里,笑着与松田阵平对视,红唇微启,眉目含情,用温柔而庄重的语气缓缓说出那句“我愿意。”
“那么,新人互换戒指。”
松田阵平从红色丝绒盒中取出婚戒。
“戴上婚戒。”
他把刻有自己和井上千束名字发音的戒指戴在了自己的左手无名指。
“现在,亲吻新娘。”
松田阵平接过被三堀教官捧在掌心里的婚纱。
他低下头,庄重的、神圣的、认真的,在他为千束亲自挑选的婚纱上落下一吻。
“轰隆——!”
窗外雷声再起,豆大的雨珠似幕帘般细密砸下。
松田阵平虽然在笑,千疮百孔的心却在流血哭泣。
这场淹没城市的瓢泼大雨,或许是老天在为已经精疲力尽的他哭泣。
无人瞥见松田阵平亲吻新娘时,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过,滴落在亲吻处往上三分的位置,晕染开浅浅的泪痕。
松田阵平结婚了,婚礼就在半年前。
那是一场没有新娘的婚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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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8、晋江独家128
乌丸集团名下的小诊所向来冷清, 毕竟其主要接待的对象都是在任务中受伤的组织干部,和追求一些被正规医院所不被允许的项目的权贵们。
乌丸集团的研究员偶尔也会带着他们口中所谓的实验体来进行各项身体检查,但频率不高。
在这间规模庞大的私密诊所虽然偶尔会被一些戾气过重的组织成员威胁, 或是被娇气的权贵因为一点痛疼就破口大骂, 但工作清闲, 乌丸莲耶又舍得砸钱,对那些自我约束和道德底线不高的医学人员而言, 这里确实算得上是天堂。
但不是每个人都心甘情愿。
当初为井上千束进行头部电脑断层扫描的麻衣医生就是想从这间诊所逃离的医者之一。
她本是东医大的高材生,一朝被爱情冲昏头脑,自甘缩在后院一亩三分。再次拾捡起破碎的勇气,却已经因为和社会脱节太久, 简历上有大段工作空白,任凭学历光鲜亮丽也难以在东京这样的大都市找到一份优质工作。
寻寻觅觅,好不容易被一家看上去规模不错的诊所录用,却因此上了贼船。窥见恶魔身影的人要如何逃脱黑暗,即便麻衣医生没能看清恶魔的真实面容。
麻衣医生其实是认得井上千束的, 不仅认得, 还有一层其他关系。
她至今都还记得三年前井上千束和那个金发男人是如何从前夫的拳头底下把她救下。
——“离婚吧, 重新开始新生活。”
——“我愿意帮你支付半年的房租,等你工作稳定了再慢慢还我。”
麻衣医生自认是没脸见井上警官的。对方用心帮她, 她却从狼窝掉进虎穴, 哪怕这一切非她所愿——出于惭愧和不敢麻烦别人的心态, 麻衣虽然有意识到诊所的不对劲,但出于没钱的窘迫, 又不愿意再接受井上千束的接济, 她甚至没多做犹豫便选择了入职。
但她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会在这间诊所再次遇见井上千束。
身上染血的女人被送来时已经失去了意识。
受头部外伤的关系, 大明星克里斯——组织里的人称她为贝尔摩德, 她取下了井上千束脸上的易容,麻衣医生这才得以窥见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女人的真容。
麻衣承认自己在看到井上千束时慌了一瞬,但她更想帮千束,亦如当初千束帮助她时那样。但除了以电话或网络的方式向井上千束提供医疗建议和康复训练建议,她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一周前井上千束再次回到东京……
“从断层扫描来看,”麻衣把片子挂在观片灯前细细打量:“你的海马回CA1区域已经恢复了大半,虽然还没能完全康复,不过从功能性核磁共振来看,在纽约的这段时间你有按我说的好好进行记忆训练。”
她扭头看向井上千束:“有记起什么来吗?”
在麻衣对面落座的女人没有说话,她只是垂下视线,思绪翻涌。
除了那晚彩色的梦和梦中向她求婚的男人,她确实又梦到一些模糊的场景。
但尽是些零碎的片段,根本无法串联归纳。
如同一篇千字长文,但每个段落都被全部打散,再把句子里的字词细细掰碎。井上千束无法把零散的字词重新编排成完整的文章,也做不到把前后顺序未知、模糊不清的画面整理成线。
但井上千束暂时还不想让组织知道自己已经开始逐渐恢复记忆的事实。
“不,”她缓缓摇头:“我什么都没能回忆起来。”
“是吗……”麻衣医生蹙起眉头,她咬着笔杆沉声道:“按理来说应该已经开始会出现记忆片段了才对。”
井上千束低下头沉着脸色一言不发,目光却斜向上瞥了眼面前把注意力全集中在核磁共振图的麻衣医生。
谁知下一秒,麻衣突然提笔在白纸上写下一排字,按在桌子上递到千束面前。
——「你不希望组织知道你已经开始恢复记忆?」
井上千束双眼微瞪,而后又眯起。她歪头,挂着浅浅的笑,灵动的翠色眼眸里尽是无辜茫然。
“麻衣医生你在说些什么呢。要是能恢复记忆,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麻衣却只是沉默,她直勾勾地看向井上千束,片刻后才垂下视线出声道:“井上警官。”
井上千束眯起眼与麻衣对视,她虽是在笑,眼底却泛起寒意。
“我……”麻衣顿住嘴边的话,她吓得往座椅靠背缩了下,深呼吸几次调整情绪,才继续出声道:“我知道你不记得我了,但你曾经帮过我。所以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能帮助你。”
“……”
稍作沉默,井上千束笑着活动了下有些发酸的肩膀,不置可否。她失去了记忆,除了戒指的主人和在记忆片段里闪回的看不清脸的男人,她很难对其他人投以半分信任。
正因为没有记忆,每个人都可以摆出可怜真诚的嘴脸对她说曾被她所救,以报恩为借口获取她的信任。
千束单手托腮,绕开了眼前的话题。
她道:“我让你弄的药,你准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
伸手接过麻衣递过来的药物,井上千束在唇边竖起一根食指:“嘘……这件事不可以告诉任何人,特别是贝尔摩德,知道吗。”
但这其实只是一个试探。
在井上千束眼里,这间诊所的医生只有两种——忠于乌丸集团的;只单纯为钱和个人利益,不在乎组织内部纠纷的。
而麻衣医生刚才那翻话只有两个可能:她真的曾被千束所救;她忠心于组织,发现了井上千束的异常,试图对她进行试探。
一个疑似已经恢复记忆却继续装失忆的组织成员,神神秘秘地向组织旗下的医生索要不可面向私人贩售的违禁药物,这其中明显有大猫腻。
如果麻衣对组织忠心,势必会把这件事上报上去。
特意提醒麻衣不可以告诉谁,其实约等于暗示了她可以把这件事透露给谁。
井上千束早就在贝尔摩德那里编织好了要药的理由,就算被贝尔摩德知道了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反倒会把这件事告知千束。
不再去管麻衣不知所措的表情,井上千束转身头也不回地直接离开了诊所。
井上千束眼下当务之急就是确认自己的阵营,从一切知情人口中搜罗可能有效的信息。
目前可行的方式有两种,一是从波本口中挖取,二则是自己的未婚夫萩原研二。
但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井上千束现在对这两人都不够熟悉,在接触的过程中很可能被对方抓住把柄。
波本在组织内可是有着最强情报员的称号,和他对抗,井上千束没把握能赢。而且听贝尔摩德的意思,对方曾真情实意的把她当做宠爱的情/妇来豢养看护。
如果波本对她的突然失踪抱有憎意,一旦露出马脚被察觉到真实身份,弄不好她会直接被对方囚禁。
已经忘记安室透真实身份是日本公安的井上千束此刻正捏着下巴,擅自为安室透构思出一个黑心笑面虎的设定——毕竟组织里就是这么传他的。
但就算放弃波本转而瞄准萩原研二,也未必能从他嘴里挖掘到什么有效信息。
身为机动队爆/炸物处理班的队长,按理来说萩原研二的专长应该不在情报套话这一领域,但他在情绪洞察方面简直强到离谱。
如果千束和他真的是未婚夫妻关系,井上千束严重怀疑自己撑不过十分钟就会露馅。
上次在米花公园见面,两人只是零散的闲聊了几句。但如果井上千束试图从萩原嘴里套出和自己相关的话题,弄不好真的会翻车。
失去记忆,井上千束和他们之间的差距悬殊就像一场不公平的辩论赛。作为甲方选手的井上千束没有任何知识储备,脑子里一片空白。乙方选手却各个巧舌如簧,知识量能栽满一车。
抬手揉着鼻梁,井上千束头都大了。虽然已经决定了要找他们套话,但要怎么套,她毫无思路。
井上千束此刻哪能想到她早就已经翻车在即了。
机动队唯一恶犬、投奔搜查一课的另一恶犬,和公安警犬们早已对她虎视眈眈,只待确认身份后就直接设下陷阱把兔子抓回家。
但不等井上千束理清楚思路,被她瞄准的那几个男人就以别样方式主动出现在了她的世界里。
先是波本和苏格兰。
贝尔摩德一连消失了十来天,再次出现时她直接把井上千束提走带去了poles tara 酒吧。
此时安室透已经不再负责酒保工作,诸伏景光和诸星大也无须再进行驻唱。
他们一身休闲装坐在酒吧最里侧,在浪漫悠扬的歌声中慵懒地靠坐在沙发里。桌上三杯只被抿了几口的威士忌在灯光下折射出浅金色泽。
贝尔摩德带着井上千束考过去时,对贝尔摩德向来抱有敌意的黑麦威士忌皱眉从眼底流露出几丝警惕。
贝尔摩德的红唇勾起一个恶劣的笑,她单手撑着桌面,另一只手叉腰:“波本,给你介绍一只新的小猫。”
短短一句话在安室透心底掀起巨浪,但他面色如常,只在错愕的瞬间颤了下瞳仁。
井上千束同样被突然挑起的话题惊得僵住脊背,她不动声色地瞥向对面三人,观察着他们的脸色。
波本和苏格兰倒是面色如常,但黑麦威士忌蹙着眉满是不悦。在黑麦威士忌看来,贝尔摩德这个女人把心腹强压过来,绝对是有所图。
“波本。”
代号为黑麦,但真名是赤井秀一的男人举起盛着橙黄色酒业的圆杯轻轻晃动,他看向波本,眼底写满了抗拒。
威士忌组合虽然一直是组织里最强的搭档组合之一,但他们之间并不完全信任对方。只是合作了这么长时间,小队成员间该有的默契还是基本已经形成了。
赤井秀一一直都知道安室透是亲贝尔摩德一派的,但安室透明显也不喜欢被监视掌控的感觉。一旦让眼前的女人加塞进来,他们的一举一动就都会被她传递给贝尔摩德。
而且按赤井秀一对安室透的了解,他似乎对自己那只下落不明的小猫格外在意。
赤井秀一加入的比较晚,他没见过井上千束的真实容貌,唯一一次见面就是千束出事那次,但当时井上千束同样顶着一张完全不同今日的假脸。
更何况那天贝尔摩德为千束易容的不仅是脸,连身材都为千束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微调。
借着这层关系,赤井秀一当然辨认不出眼前的女人就是组织里一直在传的「波本的猫」。
赤井秀一以为安室透会如他所想那般选择拒绝,但金发男人只是拧眉稍作沉思,客套性地和贝尔摩德推辞了几句,便直接点头应了下来。
赤井秀一:“波本!”
语气里聚着不满。
“有什么关系呢,”波本靠向身后柔软的沙发垫:“一只小猫而以。”
“那就这么说定了。”
贝尔摩德推了井上千束一把。
脚下一阵踉跄,井上千束向前几步刚要稳住身子,却瞥见眼前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两个男人眼底都蓄着关切。
她不解,为什么他们会对她露出这种神色。
但千束更不能理解的是贝尔摩德把她塞给波本前,悄悄在她耳边低语的那句话:
——“盯紧苏格兰。”
作者有话说:
这位麻衣医生初登场于40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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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9、晋江独家129
井上千束从米花饭店暂时搬到了威士忌的安全屋之一。
赤井秀一对井上千束的加入从始至终都持反对意见, 但木已成舟,他也无可奈何。
“有任务再喊我。”
靠在阳台抽完一整根烟,赤井秀一说完这句话就背着吉他包径直离开了安全屋。
三室一厅的屋子突然挤进个女人, 卧室显然不够分。但井上千束有些抗拒和安室透同住, 即便她在失忆前曾是「波本的猫」。
井上千束不知道自己与安室透之间是否发生过什么。但就算她真的曾对安室透动过心, 对记忆一片空白的千束而言,这一切也虚幻遥远得如同在听第三人讲述一个编织的故事, 模糊又不真实。
更何况现在她的身份不是井上千束,是贝尔摩德的心腹「可儿」。
比起看不见、摸不着的从他人口中转述得知的关系网,井上千束更信任和自己真实相处了一整年的女人。因为贝尔摩德对千束的好,是千束能真切感受到的。
按贝尔摩德的说法, 安室透很可能已经开始怀疑「可儿」这个假面下的真实身份。
——“没想到波本居然对你深情到这种地步。既然如此,正好可以将计就计,把你安插到他们中间。”
贝尔摩德交代的任务不算难,她要井上千束盯紧苏格兰,组织里怀疑苏格兰是日本公安派来的卧底。
——“一旦发现异常, 立刻报告给我。如果情况危机, 你也可以直接杀了苏格兰。”
虽然目标是苏格兰, 但贝尔摩德不可能直接把千束塞给对方。
苏格兰在组织里出了名的清冷。温柔却拒人千里之外,对女色一类的事更是懒得多瞥一眼。让披着可儿外皮的井上千束跟着苏格兰, 很可能会被他一口回绝。
起码在不知道苏格兰和井上千束真实关系的情况下, 贝尔摩德会得出这种判断是没有问题的。
而且波本对他失踪的小猫咪宝可宝贝了。当初千束刚失踪时, 波本还打电话来追问千束的下落。贝尔摩德要是当着波本的面直接把人塞给苏格兰,势必会引起波本不爽。
贝尔摩德暂时还不想和波本出现矛盾。
所以贝尔摩德选择了把井上千束交给波本。
而且这个时候的千束已经不是一年前刚苏醒时如同白纸般的柔软模样, 她已经具备了起码的自保能力。
但对千束自身而言, 如果非要寄人篱下, 比起擅长挖掘信息的情报员波本, 她更希望能和苏格兰同住。一来不容易暴露,二来也更容易套取她想要的信息。
眼下黑麦已经出去了,波本窝在卧室里鼓捣个不停。眼瞅着苏格兰一个人在厨房里忙前忙后,井上千束在沙发上托腮稍作犹豫便起身拐进厨房,笑着主动提出要帮忙。
“苏格兰先生,我来帮你吧。”
她其实很想偷偷溜进黑麦威士忌的房间也顺道搜集点信息,难得他不在。但这间安全屋的客厅和厨房是一体式的,诸伏景光只消回头就能发现井上千束偷偷流进黑麦卧室的事实。
弧形的菜刀把牛肉切成薄片,诸伏景光回头睨了井上千束一眼,笑得温柔:“没关系的,你坐着就好,做饭就交给我吧。”
“我才不要呢,”井上千束弯着眉眼,她抬手拽住诸伏景光腰后位置的衣料,故作明媚温柔:“想跟苏格兰先生待在一起。”
“想和我待在一起?”
“嗯,我喜欢苏格兰先生。比起波本的猫,我更想做苏格兰先生的猫。那天我有注意到哦,苏格兰先生超级温柔,是我喜欢的类型。”
切菜的动作顿住,诸伏景光僵在原地。厨房寂静无声,只有锅里自来水即将沸腾前的微弱咕噜声。
好半天,他才叹息着放下手中的刀,转身把井上千束的两只手握进掌心里。
诸伏景光弯下半截脊背,一双天蓝色的眸子倒映出井上千束伪装过的容颜。
脸可以作假,但爱意却真真切切。男人眼底翻涌的情绪似春风月色,他注视着井上千束,笑得无奈:“虽然很高兴,但一想到你为了自保可能也对其他人说过类似的话,我就觉得吃醋。”
“嗯?”
井上千束微笑着愣在原地有些茫然。她一双亮闪闪的眸子凝视着诸伏景光,脑子里却已经爬满了问号。
苏格兰眼底泛起的宠溺和醋意不似作假,浓浓爱意似风中正盛的玫瑰。
井上千束嘴角饰着柔和的笑容,眉头却已经蹙成了小山峰:“……?”
什么情况,自己失去记忆前和苏格兰也有纠缠?!
难怪波本和苏格兰对自己的加入满是欣喜和期待。再结合黑麦威士忌对自己的到来充满敌意的态度……井上千束沉下心思,擅自在脑子里构思了一场狗血大剧——她难道是个同时脚踏两条船的海王?
诸伏景光:“怎么了吗,你看上去好像突然不太开心。”
“不,没什么……”
井上千束在诸伏景光温柔款款地注视里默默低下了头,她对自己失去记忆那几年的人设充满了质疑。
日本没有早恋这一概念,对他们来说,能顺其自然地在中学时代开启一段甜甜的恋爱简直是再甜美浪漫不过的事。
过去二十余年一直都是单身,只知道一股脑学习甚至为此主动牺牲掉近乎所有社交,所以在毕业后突然开始报复性劈腿?还是说因为是孤儿,阿婆又去的早,在初尝爱情的美妙后开始疯狂向周围人索取爱意?一个人不够,于是同时找上了好几个?
井上千束这次主动找苏格兰攀谈,本意只是为了试探苏格兰的反应,找机会慢慢靠近他,从而获取贝尔摩德需要的信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在波本和苏格兰之间制造矛盾。
在故意以柔软勾人的语调说出那句喜欢时,井上千束构思过无数种苏格兰会给出的回应。
也许会被苏格兰直接拒绝,并因此引起波本不快;或者苏格兰阳奉阴违,表面上和波本称兄道弟,背地里却做出对不起波本的事。毕竟在千束眼里,组织干部能有什么好人。
但是……
井上千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对方温柔深情地回握住双手!
这都什么情况!
是对方不按规则出牌?她演,苏格兰就也跟着演,互飙演技打算给她来个措手不及。
还是这家伙是真的喜欢自己!?
这样想来,几天前的初次见面,弄不好不是巧合,是他们有意为之。
井上千束正沉思着,身后波本的卧室门被咔嗒一声推开。
“苏格兰,饭快好了吗,我有些饿了。”
安室透的嗓音像被醉人的红酒浸过,动人的声线却无端激起井上千束一身寒毛。
像只受过惊吓炸毛的猫咪,井上千束挺直了脊梁默默把手从诸伏景光掌心里抽了回去:“……”
哦豁,要完。
潜伏第一天就被波本撞破她接近苏格兰的画面,今后大概不管是苏格兰还是波本,她都难搞了。
她果然不该答应这个任务。
没有记忆,别说避开波本和黑麦的视线去挖取苏格兰的信息情况,她连对苏格兰进行最简单的试探都困难。
安室透活动着发酸的肩膀,一边向厨房靠近,一边出声道:“你们在干嘛?”
咽下舌根处的唾液,井上千束不知所措:“我……”
“唔,大概算是表白?”诸伏景光倒是笑得风轻云淡,但说出来的话却好似一阵惊雷批向井上千束:“千束刚才说她喜欢我。”
井上千束:“!!!”
为什么会知道她的名字,还以如此亲昵的方式称呼。
而且居然把表白的事当着波本的面这么风轻云淡地说了出来,这可能会引起多少震荡和麻烦,苏格兰难道完全都不担心的吗。
她一会又该对安室透作何解释。要是被安室透“领养成猫”的第一天就被打包丢出来,会沦为组织笑柄的吧。
琴酒那家伙一定又会恶狠狠地瞪着千束,用枪指着她的太阳穴擅自发表出“废物就该处理掉”的言论要把她一枪崩掉。
被完全不按规则出牌的打法搞得措手不及,井上千束现在心情微微妙极了。感觉就像打牌时自己丢了一只红桃三进行试探,结果对面直接用王炸压她的三。
“喜欢你……?”
安室透顿住前行的动作,他把视线投向面色煞白的井上千束,若有所思。
然而此刻井上千束已经完全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她瞪大双眼,就连手指都细微地颤动了起来。
诸伏景光短短一句话却蕴含着巨大的信息量,大到能让井上千束直接大脑宕机。她甚至不知该如何应对眼下正发生的一切。
唇瓣颤动,好半天井上千束才艰难出声:“你们……”
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但千束不能把心底的疑惑说出口。
万一对方只是想诈她呢?
一旦把心底的疑问说出来,约定于是坐实了自己是井上千束的事实。
但诸伏景光只是笑着弯起眉眼,背过身继续切菜。
“放心好了,客厅里没有监听器,我们都有好好检查。对了,千束今晚要吃蛋包饭吗。我记得上一次给你做蛋包饭时,你鼓着腮帮满脸开心的样子可爱极了。”
“我根本……”不记得吃过你做的饭。
未说完的话被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画面匆匆打断。
被涂抹上色彩的世界里,穿着白衬衫的男人把衣袖挽至手肘,露出肌肉线条分明的手臂。颗粒饱满的米饭被握在掌心,在指尖被捏出规则的形状。
画面晃动,一瞬即逝。
紧随其后被回想起的场景是金黄的蛋液被餐刀划开滚落在米饭上,井上千束笑着说出“我要开动喽”后,用勺子舀了一大口喂进嘴里。
——“喜欢吗?”
——“嗯!超级喜欢!不愧是智!”
画面的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蓄着月色的上挑猫猫眼。
“……束。”
“千束?”
井上千束在诸伏景光担忧地呼唤中猛然回身,她瞪大双眼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他那双写满关切的猫猫眼,和刚才记忆里一闪而过的那双眼一模一样。
“……智?”
声音颤抖,千束喃喃低语如蚊鸣。
“嗯?”诸伏景光没能听清千束吐出的音节,他弯下腰凑到千束面前,眼底满是担忧:“千束,你怎么了吗?”
“我……”
嘴唇有些发干,井上千束低下头视线到处乱瞥,意识一片混乱。
安室透也凑了过来,他抬手把井上千束搭落在胸前的发捋至耳后。手指稍稍用力,安室透用指腹压住千束耳廓下方两寸处的血管。
“嗯……心跳正常。隔着易容,我也无法确定有没有发热,但应该不是身体不适。”
“你……”
井上千束颤抖着吐出一个音节,而后用力咬住嘴唇。
她把头瞥向一边,深呼吸几次后才继续道:“你们和我曾经关系密切,对吗。是能在短短几天的接触里直接断定我身份的密切度。”
虽然是疑问句,用的确实陈述的语气。
井上千束抬头凝视向诸伏景光,目光灼灼。
“你们知道我是色盲的事,也知道怎么做才能让我看到色彩,对吗。”
她想看到色彩,不单单是在偶尔闪回的记忆里,而是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
梦见考上名校,和真正手握录取通知书;梦里月入过万,和银行卡里真的又千万余额……梦见自己拥有了毕生追求的东西,和真实拥有,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们知道哦,不过千束居然连这个都忘记了吗。”
安室透耸肩,笑得无奈。紫灰色的眸子泛起怜爱,在灯光下似波光粼粼的湖面,夺目引人。
“可、可以告诉我吗,”井上千束上前两步,她直勾勾看向安室透,眼睛甚至连眨都不眨一下,翠绿色的眸子明晃晃写着渴望:“看见颜色的方法。”
“可以哦,”安室透笑着歪头,金发柔顺地垂下:“看见颜色的方法就是……”
薄唇开合,但他说出来的真相对千束而言却写满了血淋淋的残忍。
“你骗人!”
千束摇着头用力捂住耳朵。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荒唐的事!”
因情动而拥抱,是甜蜜的缠绵。但为达某种目的而去拥抱,是非自愿、是虚情假意,这种事她接受不来。
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井上千束自苏醒后一直以来的伪装和镇定在这一刻被彻底破碎。
对于记忆空白了六年的井上千束而言,自己醒来前还只是东大大一学生,有着完整的未来规划,前途无量。赶完作业后熄灯在床上躺下,再次睁开眼,她就成了潜伏在阴影里恶魔的猎犬,是披着光明外衣却做着玷污正义勾当的无耻之徒。
被偷走的六年时光;试图从蜘丝马迹中寻找自己未被黑暗腐蚀的证据;命悬一线,小心警惕着周围所有人;破碎的梦境,没有记忆和感情基础的未婚夫;突然得知自己可能是个感情混乱的糟糕女人……
现在又被告知自己拥有色彩的方式居然是……!
而且……
往最坏的角度去想,拥有色彩的人不止眼前这两个男人,那她到底和多少人……
不!她不能接受!
“不要开玩笑了!”
瞳孔剧烈放大收缩,脸色煞白,脚下发软,井上千束险些要站不住。
“千束……”
“不要碰我!”
井上千束一把拍开安室透试图安抚她的手,她恶狠狠瞪着安室透,满眼警惕:“离我远一点!”
说罢,她不顾身后的呼唤,扭头冲出了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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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上千束低着头在街上乱逛,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脚下一刻不停。似乎只有把体力尽数发泄出去,才能缓解半分心头的苦闷。
思绪是散落一地的毛线球, 乱作一团、疯狂打结, 井上千束根本抓不住任何头绪。
她步履匆匆, 却被人突然从身后叫住。
“可儿。”
井上千束回身望去,戴着墨镜的卷发警官证双手插兜依靠向身后的黑色四座私家车。他身侧两步外, 高木警官正用手指夹着根烟缓缓吐出口白烟。
松田阵平出声叫住井上千束时,高木警官被惊得颤了下夹住香烟的手指。
高木涉呲着牙一脸惊恐地扭头看向井上千束,他瞥了眼身侧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小姑娘看的自家上司,默默举起未夹烟的手在嘴边搭成个喇叭的形状:
——快逃。
井上千束:“……?”
高木涉没有出声, 但井上千束看懂了他的唇语。
下一秒,察觉到异常的松田阵平扭过头看向高木涉。
高木涉:“噫!”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下手,高木涉仰头斜看向天空啜了一口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几天前井上千束被带回警视厅时。老好人高木涉在被井上千束缠着苦苦哀求一番后,无视了松田阵平的「这个人我要亲自做笔录」的交代, 擅自为千束完成了整套笔录工作。
这导致松田阵平从松本清长办公室出来时, 脸黑得能研磨。从身上散发出来的煞气更是浓烈到叫人喘不过气。
被揪着衣领差点送走的新人警员高木涉丝毫不怀疑自家队长能凭着臭到家的脸和身上那股能镇鬼的戾气直接把穷凶极恶的犯罪嫌疑人吓哭。
这哪是精英刑警, 这分明是杀手党老大哥。
被伊达航从松田阵平手里解救下来的高木涉头一次理解了自家长官曾被冠以「机动队恶犬」称号的缘由。
同时,高木涉也深刻意识到了松田阵平对井上千束的执念。虽然他不能理解——毕竟在高木涉眼里, 松田阵平深爱着自己已故的妻子。
于是同样极具想象力的高木涉警员擅自在脑子里上演了一出莞莞类卿的大戏:他爱她, 她像她, 于是他想得到她。
再次看到井上千束时,她隐在匆匆人群中, 可松田阵平偏偏仅一眼就看到了她。
“可儿。”
在松田阵平喊住千束时, 高木涉愈发鉴定了自己的狗血猜想。所以忍不住小声喊着让千束快逃。
皱着眉扭头看向高木涉的松田阵平:“……?”
虽然不知道自家下属都脑补了些什么奇怪的内容, 但他也懒得追究。会在意周围人的看法, 那他就不是难搞定的松田阵平了。
拉开车门,松田阵平握住一个苹果在手上掂了两下,咻地一声直接朝千束丢过去。
“啪。”
身体先意识一步,井上千束抬手稳稳接住了松田阵平丢过来的苹果。
她歪头,有些不解:“这是……”
“是同事送我的红苹果,据说是在天照神面前供奉祈愿过的,能带来好运。”
松田阵平重新依靠回车门,胳膊肘向后撑着车顶,淡淡道:“看你心情不好的样子,吃吧,说不定能带来好运。就当是那天笔录耽搁了你那么久的赔礼。”
“唔……”
井上千束低头瞥了眼掌心里深灰色的苹果,稍作犹豫便接受了松田阵平的好意。
她歪头露出个温柔的笑:“谢谢。”
而后便在苹果上咬了一口,哼着轻快的曲调转身离开了。这位卷发警官的丝丝善意如清泉用过,虽不能气到实质性的帮助,但确实让她从刚才起就一直紧绷的情绪舒缓了不少。
但在井上千束看不见的地方,松田阵平抬手胡乱在鸦发间揉了两下,掏出手机便开始给萩原研二发送短信。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按动,自井上千束失踪后就很少笑的男人难得勾起了嘴角,恍惚间仿佛当年那个一往无前、写满傲气的家伙又回来了。
但松田阵平有多愉悦,高木涉就有多茫然。
他捏着已经燃烧得只剩烟蒂的香烟,眉头紧蹙,一双眸子在眼眶里缓慢地从左边转到右边。咽下喉咙里的口水,高木涉才不确定地出声道:“刚刚那个苹果……不是绿色的吗?”
“嗯,”松田阵平已经把短信发送了出去,他啪的一声把翻盖手机合上并揣回兜里:“确实是青苹果。”
“那你干嘛说是红的,而且居然还说那是在天照大神面前供奉过的……”这明明就是我昨晚在超市买的,今早上班时顺手多拿了一个分给长官你。
但松田阵平没有搭腔,他只是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上车。”
“哦哦,就来。”
没办法,当初为了买房花光了松田阵平所有积蓄。后来井上千束失踪,松田阵平便对寻找千束以外的事都失了兴致,甚至懒得攒钱重新买一辆曾梦寐以求的新车。
所以哪怕已经过去了一年,松田阵平依旧是无车一族。但即便没有车,他也能靠气场让高木涉产生一种自己是代驾的错觉。
高木涉按照指令打着方向盘把车子开回警视厅,视线偶尔顺着后视镜偷偷瞥向副驾的松田阵平。向来板着脸的长官在见到井上千束后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现在正单手托腮看向窗外,嘴角也一直挂着浅浅笑意。
“你看我做什么?”
松田阵平突然出声吓了高木涉一大跳。他自始至终都看向窗外没有回头,但就是敏锐地注意到了高木涉的视线。
“我、那个……总感觉松田警官今天心情不错的样子。”
“嗯,那当然。”
毕竟他终于找到了他的小兔子。
迷路了这么久,小兔子是时候该回家了。
……
与松田阵平告别后,井上千束埋头在街上胡乱穿梭。暴走了两个小时,胡吃海塞了一堆美食后,终于冷静下来的井上千束在拐进一条小巷子后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井上千束驻足转身看向身后几米外,一个拉高了T恤帽子的男人就站在巷子入口,抿紧嘴唇忧心忡忡地看向她。
“波本,你跟我好久了。”
“抱歉,”安室透笑得无奈:“但我和苏格兰都很担心你。”
井上千束背着手上前两步站定在安室透面前。她挂着狐狸般可爱却又带着丝狡黠顽皮的笑,透亮的眸子倒映出安室透宝石般璀璨的眸子。两人鼻尖间不过四指宽的距离,安室透甚至能感受到井上千束呼吸时从鼻息处喷洒出来的热气。
千束半眯着眼歪头:“波本,我们不回去好不好嘛,我想和你待一会。”
现在比起所谓的任务,井上千束更想知道自己的过去。不管是为了找回真正的自己,还是为了更好的保护自己,她都必须寻回过去。
但为了最大限度确实自己获得的信息的准确度,井上千束希望能把这几个人和外界隔绝开来。单独挨个撬开他们的嘴,逐一问出和自己有关的信息。
误以为自己曾经是个坏女人,在痛苦一番后井上千束决定把坏女人的角色扮演到底。比起整日里如履薄冰,不如干脆豁出去赌一把大的。
缺失的记忆让千束在逻辑思维上不可避免的存在缺陷,她已经精神疲惫了。难得抓住找回记忆的突破口,她决定要么弄清真相,要么奔赴死亡。反正都已经这样了,事情再坏又能坏到哪去呢。
“波本,我们……”她低下头咬住下唇,故作忐忑:“找个不会被打扰的地方单独谈谈,可以吗。”
安室透没有回答,他蹙紧眉心,笑容也淡了下去:“千束,这些事是贝尔摩德教你的?”
安室透强忍着怒意,面上故作波澜不惊。但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却已经拽紧了拳头,青筋也在手背鼓起。
井上千束退后两步拉开了自己和安室透之间的距离,她歪头笑着、故作无辜:“才没有呢,我只是想知道我和波本之间有没有什么只有我们才知道的小秘密,我们曾经不是恋人吗。”
“小秘密?”
安室透眯起眼细细打量着井上千束的神态变化。
他现在恼到不行。如果井上千束在失忆的这段期间真的曾投入过其他人的拥抱,他大概会气到发疯。
但好在井上千束没有。
她只是根据零碎的信息拼凑出了错误的结论,以近乎破罐子破摔的方式,顶着明艳张扬的五官扮演着钓系渣女的戏码。
安室透上前半步拉进了他和井上千束之间的距离,身子半弯,男人的阴影洒在千束脸上,充满了压迫感。
安室透眯着眼,审问中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祈求意味:“失踪的过去一年,你有和什么人发生拥抱吗?”
拜托了,请务必没有。
但井上千束只是转悠了下眼珠子,道:“你都不愿意告诉我我们之间的小秘密,我干嘛要告诉你我的个人私事。”
“我失踪这一年,你也从来没有找过我。”
井上千束把视线挪向一边,说着说着突然自怨自艾起来。虚情假意的扮演里染上真实情感,是浓浓的委屈和抱怨:“一副深情的样子,但其实都是骗人的吧。”
在井上千束的视角,身为红方的警官未婚夫无法找到被黑暗藏起来的她,这再所难免。眼前这位身份是「井上千束饲主」的金发男人,明明本身就是组织的干部,却从来没有找过她。
过去整整一年,井上千束的生命里只有贝尔摩德,和出现过三次但每次都会用枪抵着她的眉心说要杀了她的男人。偶尔也会有散布在美国的组织成员拜访贝尔摩德,但面前的男人——波本从来没出现过。
井上千束歪头望向安室透。她虽然在笑,却眼神淡漠:“就算我真的在失忆这一年和别的男人有过亲密拥抱,这样的你又凭什么有资格过问我的私事…唔!”
指责的话被霸道的亲吻匆匆打断,井上千束气极,抬手就开始捶打推拒安室透。但安室透可是在三年后能单手锤爆汽车前挡风玻璃的人,整个警察厅里能在掰手腕上赢过他的人都没几个,又怎么可能会被井上千束轻易推开。
女人越是挣扎,就越是被用力抱紧。
唇齿纠缠,是恨不得把人揉进血肉中的拥抱。直至井上千束气急败坏地在安室透舌尖咬下一口,这才结束了这场近乎能抽走她所有呼吸的亲吻。
“不是说好的吗,”安室透一手搂住井上千束的腰,一手按着千束的后背,用力把人搂紧怀里:“不是说过,会一直是我正义的伙伴吗。”
声线颤抖,似绝望之人陷入泥塘挣扎不得后,一声声无人回应的祈求。
“我……”
井上千束被安室透蛮不讲理地死死搂住,无论她如何用力都挣脱不开。
“我从来没放弃找你,所以千束……能不能不要丢下我,我不想一个人站在阴影里……”
安室透用力抱紧井上千束,他把头埋在千束颈间,高大的身形中无端透出意思脆弱。
她双手抗拒地抵住安室透的胸膛,身子却不可避免地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贴在安室透胸口。耳畔是咚咚心跳,井上千束瞪大了双眼陷入迷茫。
脑海中画面再次闪回。她似乎曾站在一个类似办公室的地方,也是以同样的姿势被安室透强行拥入怀。
——“千束,我好想你。”
是安室透的声音。
——“井上千束……协助人……为国捐躯……”
陌生略带沙哑的嗓音,似乎是个中年男性。
——“做得到!”
是自己器宇轩昂的声音。
——「零,你会是我正义的伙伴吗?」
屏幕上一闪而过的字样,似乎是被她发送出去的短信。收件人那里明晃晃写着降谷零三个大字。
闪回的记忆暂时抽走了井上千束思考的能力,她推拒安室透的双手改为攀附,身体的重量整个依靠向安室透,以此来避免自己重心不稳摔倒。
“千束你怎么了吗?”
“不……”
她瞪大双眼半天都没能眨一下,煞白的小脸写满错愕。
刚才一闪而过的画面里,洁白的墙体上出现了一朵盛开的铜色金属樱花图案。井上千束认得那个图案,那是日本警视厅的警徽。
所以安室透的真实身份其实是日本公安……?
突然出现的记忆里,自己在铜色樱花下的宣誓词,和手机上自己发送给安室透的那句正义伙伴的言论……
“我……其实是警视厅派进组织的卧底吗,”井上千束直愣愣地仰头看向安室透:“你的名字是零,对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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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谷零?”
井上千束颤着唇瓣念出记忆里一闪而过的名字。最后一个音节在舌尖落下时, 搂住她细腰的手突然收力。
“唔,”细腰紧紧贴向安室透,井上千束下意识推拒了一下:“波本, 你太用力了。”
“抱歉, ”卸下手上的力道, 安室透一瞬不瞬看向井上千束,眼底燃烧着期翼和欣喜:“千束, 你恢复记忆了?”
井上千束低下头没有说话,她视线垂落向一边不愿去看安室透,良久才细声否认。
“我只是看到了一两个闪回的画面。”
她抬头看望安室透,目光灼灼:“你先告诉我, 我刚才说的到底对不对。”
“唔,”安室透浅笑着歪头,他也已经放松了下来:“我们先回安全屋,之后的事再从长计议,好吗。”
“行吧。”
如同力气被抽走, 井上千束看向安室透时眼底透着一股浓郁的疲态。
“我们回去吧。”
“不过还真是意外, 恢复记忆的关键居然是亲吻吗。”
“才不是亲吻!”
井上千束瞬间炸毛, 她呲起牙,像只生气的大猫。
“开玩笑的啦, 不过刚才出现记忆闪回,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关键行为吧。”
“大概……是你的那句正义伙伴和把我抱进怀里的动作?”
井上千束也不是太确定, 她任由安室透把她的手拽紧掌心,被他牵引着走出巷子口。
海马体正在逐步恢复, 但痊愈的过程是逐渐发生, 而不是像电视剧那样「嘭地撞击一下」或者「被某个事件刺激过后突然捂着头大喊一声」, 就全都想起来了。
记忆被锁在抽屉深处, 闪回的片段是被从抽屉里随机取出的文件。
身边人的某些行为或事件会成为调取记忆的密码锁,高度相似的事再度发生,过去的曾经就会在眼前重现。
“高度相似的事可以帮助你回忆吗……”
安室透捏着下巴喃喃自语,他牵着井上千束穿过人群,思索片刻后扭过头看向井上千束。
井上千束:“……?”
“真是的,请不要用这种失礼的眼神看着我。虽然我暂且已经确认我们是同一阵营的了,但这不代表我回忆起曾和你交往过的事。”
“所以也许我们把曾经的事重做一遍就能回忆起来了,不是吗。”
“万一没能回忆起来呢。”
“总得试试才能知道嘛。”
“我拒绝。”
安室透笑着遗憾耸肩:“好吧,看样子只能另找机会了。”
井上千束:“……?”
“当着我的面说出这种话实在是太失礼了。”
“对了,”安室透扭头看向井上千束,他蹙着眉头忧心忡忡:“关于研二和阵平,他们的事你回想起了多少。”
“……?”
再次问号三连,井上千束眉头紧锁,眨巴着眼睛看向身侧的男人。她用不确定的语气问道:“阵平和我有什么关系,他不是已经结婚了吗?”
“唔……”
安室透良心上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但私心又不想解释。
现在千束记忆一片空白,大家都处于同一起跑线。而且比起其他三个人,千束现在似乎回忆起关于他的部分更多一些。
天人交战一番后,安室透抿着嘴唇沉默良久,最终也只是把头扭朝一边,满是别扭地说了一句:“也许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嗯?这么说波本你知道事实的真相?”
“……大概吧。”
“什么叫大概,”井上千束撇嘴,忍不住小声抱怨:“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唔。”
追问的话再次被金发男人以亲吻的方式打断,蜻蜓点水的吻落在井上千束的脸颊,偷袭成功后安室透笑眯眯地歪了下头:“走吧,我们快点回去吧。”
“所以你和那位叫新村智的先生打从见我的第一面起就是在套路我对吗。包括初见时你打翻在我身上的那杯水。”
“抱歉抱歉。”
“真是的……”
虽然记忆还没完全恢复,但确认了自己的站队并顺利辨认出一位队友后,井上千束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
没有记忆的这一年多时间里,井上千束在处理每一次任务时都谨小慎微,做事更是一直处于端水状态,深怕最后恢复记忆时发现自己站错了队伍。
现在确认了自己隶属警视厅,虽然没能正式回归,但起码有了个方向。犹如漂泊在黑暗中失了方向的小船突然看见一束穿透浓雾的灯塔光亮。
安室透说他从来没有停止过寻找千束,但千束也确实没听说过有什么人在她失忆后试图寻找过她。唯一的可能就是贝尔摩德阻断了一切寻找的讯息。
看样子自己卧底得很成功,起码作为一个黑方,她已经彻底获得了贝尔摩德的信任和保护。
安室透:“怎么了吗,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井上千束:“我只是在想,收网那天到来时,我大概会不忍心对贝尔摩德下手,毕竟她对我的照顾是实打实的。”
“唔,但贝尔摩德是黑方。”
“我知道,但是!……嗯?”
咬住嘴唇把头瞥向一边,井上千束却在街对面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一群穿着西装的男人谈笑着在黄昏下穿过人群,走在最后把西装外套脱下挂在臂弯处的男人不正是千束传闻中的未婚夫萩原研二吗。
“是研二啊,”注意到异常的安室透也顺着井上千束的视线向马路对面看过去:“关于他的事,你回忆起了多少。”
“大概什么都没回忆起来。”
虽然梦里曾出现过模糊的身影,但因为看不清脸,井上千束也无法确认对方到底是安室透还是萩原研二。
脚下步伐渐行渐缓,井上千束停下步子看向安室透:“波本,抱歉,我想去找萩原先生。”
她果然还是迫切想知道自己的过去,是卧底任务以外的、自己从大学离开后有关生活的点点滴滴。只有知道完整的过去,才能组成真实的自己。
“那我…”
“我自己去就好了,”井上千束低着头不敢看安室透:“放心,我会尽快回来的。”
但井上千束从未想过,她这次去了,能不能回来就不是她能做主的了。
爆物处小队的聚餐,自然少不了喝酒。井上千束落座在过道最外边,招待生无论进出都必须从千束身侧经过。在她坐的地方往里几米的位置就是机动队爆物处的警员。
在点了份三明治后,井上千束双手托腮默默观察着来往的招待生。在看到餐盘里摆满啤酒招待生从面前走过时,她突然站起身和对方险些撞在一起。
“小心!”
虽然没有真的撞做一团,但招待生还是被吓得颤了下身子,端盘里的酒摇摇晃晃眼看就要倾斜着滚落作一团。
幸亏井上千束及时扶了一把,才稳住了险些从招待生手中滑落的餐盘,止住了摇晃的酒杯。
“对不起对不起,”井上千束在对方站稳后连忙后退几步,满脸愧意地鞠躬道歉:“我没注意,给你添麻烦了。”
“不,没关系,”招待生虽然心有不满,但还是顶着笑容表示不碍事:“您没事就好。”
不远处,听见动静的爆物处队员转过头观察着这边的动态。他们的顶头上司萩原研二则单手托腮,歪着头直勾勾看向顶着可儿伪装的井上千束,笑得玩味。
他的小兔子,果然上钩了。
难得的机动队聚会,向来喜欢喝啤酒的男人这次点的居然是价格昂贵的西式调酒,被装在高脚杯中的蓝色渐变酒在一堆柱形啤酒杯里格外显眼。萩原研二在队员的调笑声中接过高脚杯,笑着仰头咽下一大口。
“新的一年爆物处也要继续加油哦~”
“知道啦,萩原警官未来一年也请继续多多关照!”
那边笑作一团,井上千束则用筷子挑起乌冬面送入口中。她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着那边的动静。
一个新入职不过小半年的机动队队员笑着举起杯子,向萩原提议道:“说起来警官,你跟你的未婚妻差不多也已经订婚一年了,什么时候结婚啊,带出来给我们瞧瞧呗。”
话音刚落,整个爆物处如同被按了暂停键般瞬间安静了下来。
知道内情的老队员们保持着上一刻的动作半天不敢说话,相互之间你看我、我看你。嘴里含着食物的队友更是连吞咽都不敢,深怕把酒水或者米饭咽下时发出的咕噜声音会引来萩原的视线。
沉寂片刻,他们脸不动、光眼珠动,齐刷刷把视线转向萩原研二。
“噫!?”
以前每每被问及未婚妻就会垂着眉尾或恼或伤心的萩原警官现在居然笑得一脸开心!?
“没问题哦,”萩原只是摇晃着手中色彩已经逐渐混合的酒饮,笑眯眯道:“下个月吧,我把我的未婚妻带来给大家看。”
“……”
从萩原入职前就一直在爆物处的老前辈们互相对视一眼,心底已经延伸出无数猜测。
——萩原队长这是……找了个新女朋友,还是执念太大终于开始出现臆想症了?
他们哪里知道,萩原在说这句话时正用被眯起的宝蓝色眸子直勾勾凝视着背对他吃面的女人。
萩原歪头瞥向手边的高脚杯,他特意点了一杯价格昂贵又与众不同的酒饮,就是为了方便井上千束把他的酒从所有人的酒饮里快速辨别出来。他虽然没有看清,但撞到招待生那一刻,药应该已经被千束下进酒里了吧。
勾起嘴角笑得开心,萩原研二仰头直接把杯中剩下的半截酒一饮而尽。
该说不愧是医科博士提供的药物吗,分钟不过在表盘上转动过半圈,萩原研二就昏昏沉沉地趴在桌面,红着耳尖开始说胡话。
“千束酱……千束……”
他半瞌着眼,哼哼唧唧不停喊着未婚妻的名字。
按理来说萩原研二的酒量不该只是如此,但爆物处队员显然没想过会有人敢当着若干警视厅警员的面在饭馆这种地方下药。
情绪极端时总是更容易被酒精侵袭,爆物处队员只当萩原是长期处于强颜欢笑的抑郁状态,一直紧绷的情绪终于断裂。所以不过一杯洋酒外带两杯啤酒,他就晕乎乎地栽了下去。
“怎么办,我们把萩原警官送回去吧?”
“有谁知道萩原警官的住址吗?”
“我知道。不过我们不需要把他送医院吗。我听说急火攻心的情况下喝酒,弄不好会出现猝死的情况。”
“唔,”萩原研二费力地双手撑桌坐直身子,他单手撑着额头,皱眉眯眼,试图缓解酒精带来的头痛感:“我没事,不用去医院。”
“我要回家了,”他摇晃着站起身:“千束酱还在家里等我呢,要是回去晚了,她会担心的。”
“警官……哎。”
队员们欲言又止,最终也只好派一个跟了萩原两年的队友陪同着把他送上车,在确认萩原安全到家后再折返回聚餐现场。
见萩原摇摇晃晃地被队员架上车,井上千束也匆匆结账,戴上从安室透那里借来的棒球帽打车跟在了萩原他们车后面。当然,在离开前她有特意多支付了一大笔小费给被她撞到的那位招待生。
出租车一路尾随着停在了一栋公寓楼前。
井上千束跟着萩原他们一起拐进电梯,装出是大楼居民的样子按亮了最顶楼的按钮。电梯到达八楼时,萩原研二被队员们半搀扶着走出了电梯,井上千束侧开身子为爆物处队员腾开出入的空间,却在电梯门合上后立马按亮了九楼的按钮。
萩原研二处于醉倒状态,走路时更是脚下发虚。爆物处队员架着他的胳膊艰难的把人送进房间时,井上千束已经躲在八至九楼的楼梯间听了有一会。
待爆物处的队友离开约莫十来分钟的时间,井上千束才蹑手蹑脚取下裙子特制的金属装饰物,对着门锁撬弄了一番打开大门。
客厅里开着灯,萩原研二正弓着身子地坐在沙发上。他双腿分开,手肘搁在大腿上,手掌自然下垂。低头时垂落的长发遮住了他的脸,叫千束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井上千束心下一惊,见萩原研二对她的到来毫无反应,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瞥了眼开着灯的卧室,心想也许队员是把萩原送进了卧室,但他在队员们走后又从床上爬了起来跑去客厅沙发上坐着。
井上千束轻手轻脚地慢慢向门扉大开的卧室靠过去,服下掺了半片药的酒饮后就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状态的萩原却在此时突然回头,用蒙着雾气的下垂狗狗眼可怜兮兮地看了眼井上千束。
“!”
井上千束吓得直接屏住呼吸,她顿住了所有动作,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地直勾勾看向萩原研二。
按理来说喝下全部酒饮的男人此时应该已经睡死了才对。难道是因为她担心会出意外,把药掰碎只放了三分之二的缘故,所以萩原此刻才还留有一丝意识。
“什么嘛,我还以为是千束酱……”
但萩原只是抱怨了几句便重新低下了头,呼吸也逐渐放缓,似乎进入了混沌的睡眠状态。
长长吐出一口气,井上千束踮着脚尖直接闪身拐进卧室并顺手关上了房门。她在萩原的床头抽屉和衣柜里一番翻找,却什么有效信息都没能找到。
无奈撇嘴,井上千束把卧室门推开一小条缝偷偷打量向客厅。灯火通明的房间里,萩原研二已经彻底躺倒在沙发上,他耳尖泛红,皱着眉头时不时从喉咙里挤出一两声哼唧,似乎意识和身体正在和体内的酒精以及药物做对抗。
“萩原,”井上千束蹲到萩原研二面前,稍作思考,她继续轻声道:“你和井上千束是怎么认识的?”
但萩原研二只是把眉头皱得更紧,一副受了委屈的调调:“不可以和千束酱以外的女人讲话,千束酱会没有安全感。”
说罢,他甚至直接翻了个身,面朝沙发背,直接丢给井上千束一个背影。
井上千束又换着法子地试探了几次,但萩原研二都只是抱着沙发上的大只兔子抱枕,嘴里嘟囔着不能和千束以外的女人说话,便不再搭理身后的女人。
井上千束:“……”
该为自己拥有一个如此守男德的未婚夫而高兴吗。
无奈叹气,井上千束揉着眉心一时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她抬手扯下脸上的易容,清了清嗓子,用属于自己的声音冲沙发上的男人轻唤出声:“研二。”
沙发上抱着兔子呼呼大睡的男人肉眼可见地僵住了身子,他挺直了脊梁,好半天才瞪着双写满迷糊的眼睛转头看向千束。
井上千束伸手抚向萩原研二,柔软的指腹顺着耳廓滑过萩原的脸颊,最后停留至下唇。食指指腹左右摩挲着男人的唇瓣,井上千束放柔了目光,嘴角勾起月色笑意。
舌尖轻颤,她吐出的声音缱绻缠绵:“研二。”
双眼瞪大,宝蓝色的眸子剧烈收缩、颤动不已。好半天,萩原研二才吐出一个单音节:“你……”
喉结上下滚动,错愕的神情在脸上停留,片刻后,萩原研二却突然瘪着嘴一副扁下去的仓鼠饼状态,抱着怀里的兔兔抱枕委屈了起来:“呜,千束酱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他是谁,那个骗走你的男人是谁。”
“……啊?”
被萩原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对话搞了个措手不及,井上千束揪着被萩原抱住用来挡脸的兔子,费尽力气才让萩原露出脸来。
“等、等一下,我没有不爱你,我超爱你的。”
说罢,为了增加说服力,井上千束还双手捧着萩原研二的脸在他唇瓣用力落下几个吻。
“可是,”萩原垂下眉尾,搭配上他的下垂狗狗眼,看上去可怜极了:“你以前都喊我阿娜达的。”
“阿……阿娜达?!”
井上千束抽着眼角忍不住提高音量,脸上的微笑更是险些挂不住。虽说自己疑似还没结婚,但和萩原研二已经是未婚夫妻关系,喊对方一句「老公」好像也不是什么多过分的事。
“阿……”只发出一个单音便匆匆窒住喉咙,井上千束艰难地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在萩原研二期待到近乎能发出小星星的目光中喊出完整的称呼:“……阿娜达。”
“嗯!”
萩原研二笑眯眯用力点头,身后看不见的尾巴也疯狂摇摆了起来。自从井上千束消失后就再也支棱不起来的小花再次出现在头顶,摇头晃脑的彰显着兴奋的心情。
“唔。”
井上千束抿唇,就算以前经常喊面前的「老公」,但对失忆的她而言,这还是第一次。抬手挠着脸蛋,井上千束在萩原灼灼注视下红着耳尖默默挪开了视线。
“你、你能给我讲讲我们的第一次初遇吗。”
“千束酱居然连初遇都忘了吗,”萩原研二再次扁了下去,缩着身子委屈道:“离家出走那么久,居然连这种事都忘了。”
“才不是呢,”井上千束连忙在萩原研二唇上再次落下一吻:“我只是想听阿娜达讲述你在人群里一眼看到我的场景。”
“可以倒是可以,”萩原研二坐起身,向井上千束张开个带着酒气的怀抱:“要老婆抱抱。”
井上千束:“……”
无奈归无奈,但是和一个喝醉的酒鬼讲道理是没有意义的。井上千束绵长叹息一声,坐在萩原身侧也向他张开了怀抱:“好好好,给老公一个爱的抱抱。”
话音刚落,过去的画面再次在脑海里闪回。
——“名为‘千束酱爱的亲亲抱抱’的养分不足,研二小花花就快要枯萎死掉了哦。”
——“给研二爱的抱抱?”
——“不要拉黑我。”
从闪回的记忆里回神,井上千束已经被萩原研二牢牢抱进怀里揉蹭。
井上千束:“阿娜达,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关于我们的……”初遇。
未说出口的话被金属扣合上时的咔哒声打断,左手手腕处凉凉的泛着一丝寒意。萩原研二笑眯眯地放开井上千束,在女人反应过来前把她未被束缚的右手也拷进了手铐里。
双手都被拷住的井上千束:“……?”
她瞪大双眼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警用手/铐,抬头看了眼面前笑眯眯的男人,再低头看向手腕。如此反复几次后,井上千束才满脸震惊地不得不接受自己被未婚夫给拷住的事实。
再看萩原研二,哪还有刚才喝到意识懵懂的醉意,几分钟前还蒙着层雾气的宝蓝色眸子现在亮晶晶的,写满了得意和开心。
在被男人抱住坐在他大腿上时,井上千束才一把揪住萩原的衣领:“喝醉什么的完全是在演戏,打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在你的杯子里动了手脚。特意点那种不符合大众口味的调制烈酒,就是为了方便我下药并以此误导我,让我以为你把药喝下去了对吗。”
“对哦。而且千束酱撬门好慢哦,我差点就忍不住想站起来直接给你开门了。”
萩原研二笑眯眯地扣着千束的细腰把人摁进怀里,脸蛋在千束颈间蹭来蹭去,像极了沉迷于猫薄荷的大猫。
“千束酱,我好想你哦~”
井上千束:“……”
可我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一手扣住千束的细腰深怕人逃走,一手从衣兜里翻出手机,开心到头顶的小花开始狂舞的萩原研二拨通了自家幼驯染的电话:“小阵平,我抓到小兔子了哦,快过来吧。”
井上千束:“……?”
待松田阵平匆匆赶到时,看到的就是坐在沙发上抱着兔子一阵狂蹭的萩原研二。和被铐住双手、红着眼尾坐在萩原大腿上被他搂着细腰抱进怀里,瘪着嘴一脸委屈的井上千束。
她在看到推门而入的松田阵平时,泪汪汪的眼睛亮了一下。
“松田先生,请快帮帮我。我觉得我和阿娜达之间可能产生了什么误会,你能不能帮我一起劝劝阿娜达,让他先放开我。”
接到电话后一刻不停赶过来的男人急到额头都挂上了汗珠,他甚至没来得及脱鞋,才只是摘下墨镜放在柜子上,就因为井上千束的一番话顿住了动作。
如同慢镜头般缓缓抬头,松田阵平虽然是在笑,但恶狼般的戾气已经从背后腾空升起。
松田阵平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松田先生?阿娜达?”
“呵,”嗤笑一声,松田阵平边向井上千束靠近,边用手指勾住领结直接一把将领带扯下。
他咬紧了后槽牙笑得极具侵略性:“很好。”
“噫!?”
被拷住双手的小兔子吓得往萩原怀里瑟缩了一下,然后看到面前愈靠愈近的男人脸更黑了。
救命,这几个男人怎么没一个按常理出牌的!
这牌局我不打了,我要回家!
作者有话说:
晚上回来再修改错别字(滑跪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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