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鸯恢复了神智,对清阳山众人来说自然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那时恰好赶上除夕将至,他们便将年夜的聚会,顺道算作给燎鸯接风洗尘。
清阳山的除夕夜一向是各办各的,杂役弟子那边一批,外门一批,余下的就是宗门内长老和人少的内门一起过。
这一代的内门弟子要比以往稍微多些,且大多是陌生的面孔。年轻弟子们聚在一起嘻嘻哈哈,楼画嫌吵,就和秦东意一起坐去了长老们那一桌。
内门这边的聚会摆在了议事殿前院,楼画有些好奇地四处看看,发现这冷冰冰的院子挂上那些红色的小装饰后,还挺好看的。
他以前一直住在暗香谷,并不了解人族的习俗,直到前日秦东意和他讲了他才弄清楚。
原来除夕也叫大年夜,是人族用来迎接新年的节日。每到这时候,他们都会和家人团聚,放烟火,还要吃一种叫饺子的食物。
妖的生命很漫长,他们不会去刻意纪念时间的流逝,所以在楼画看来,这种节日似乎并没有什么意义。
但是,也挺好玩的。
这样想着,楼画看了一圈桌上摆着的小碟子。
修仙者和妖一样,都不需要吃食物来维持生命,楼画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各式各样的菜品,一时有点好奇。
他了一圈,没什么兴趣,倒是最后,他的目光落到了角落里一盘小糕点上。
那盘糕点是粉红色的,被人做成小花朵的样子,看着精致又可爱。
楼画原本想斯文一点,用筷子夹一个,但他不会使这两个小东西,最终还是直接上手拿了过来。
他闻了一下,味道甜丝丝的,而后便张口咬下去,甜腻的香味这便在舌尖漫开了。
这味道跟秦东意给他的糖豆有点像,但比糖豆要更香一点。
楼画满足地微微眯起了眼。
他又咬了一口,问身边的秦东意:
“哎,这是什么东西?”
秦东意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对面的莲垚,才答:
“桃花酥。”
“桃花酥?”
楼画看着手里的小东西,总觉得这个名字在哪听过。
而后,他抬眼时,看见了对面坐着的那位紫色衣裙的女人。
他这就想起来了,在他刚来清阳山的那天早晨,就是她拎了个小食盒,说自己做了桃花酥,想请他尝尝。
楼画弯起眼睛看向对面的莲垚,冲她晃晃手里的小点心:
“这是你做的?”
莲垚一直注意着楼画的动作,此时见他这样问,她迟疑一瞬,随后点了点头。
“好甜,你好厉害。”
楼画夸奖了一句,低头又咬下一口。
见此,莲垚轻轻扬起唇角,像是笑了一下。
而后,他又听楼画道:
“我喜欢这个,你以后还会做吗?”
莲垚点点头:
“当然会了,你……尊上什么时候馋了,同我讲一声,我送去给你就好。”
听她这样说,楼画多少有一点奇怪。
他在想,这人也有点太好了。明明是个长老,怎么话里话外一副愿意给他做专属大厨的意思。
但他也没多想,毕竟,他才不会拒绝白送给他的桃花酥。
因此,楼画只冲莲垚笑了一下:
“好啊。”
在他说出这话后,楼画注意到,对面的莲垚似乎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有些奇怪,但没等他确认莲垚那丝奇怪的情绪从何而来,便先有个什么东西在他身后,轻轻撞了撞他的肩膀。
楼画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却见是一头红色的小怪物。
那怪物自然不是真的,看起来倒像是有两个人躲在里面。他们操控者怪物的脑袋,冲他摇头晃脑,还会眨眼睛。
楼画看着有些好笑,他问秦东意:
“这是什么?”
“舞狮。”
秦东意瞧着楼画新奇的模样,轻轻扬起了唇角。
而几乎是在秦东意话音刚落,那头小怪物就在原地跳了起来。
只是他们还没跳多久,脚底下就打了绊子,最终扮演小怪物的两个人齐齐摔倒在了地上。
“周野望你个笨蛋,你踩我干什么?!”
温见贤气呼呼地掀开了舞狮的头套,周野望有些内疚地扶着腰站了起来:
“抱歉,温公子。”
“哎没事啦。”温见贤这才意识到,他们两个把节目搞砸了。
他弯腰从地上抱起狮子脑袋,逃跑前,笑着对楼画道:
“新年快乐啊,楼公子。”
楼画微微一愣。
他点点头,回眸时,正巧看见秦东意往他碗里夹了一只饺子。
那任看向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柔,他说:
“尝尝?”
楼画微一扬眉,轻轻点了点头。
那天,清阳山的热闹一直延续到深夜。
楼画原本就和戊炎那炸毛老头子互看不顺眼,到了这时候,二人之间的恩怨挪到了酒桌上,你一杯我一杯拼着喝,谁劝都不好使。
最终,戊炎又一大杯酒下肚,“砰”地一声歪倒在桌上,呼噜声扯得震天响。
楼画笑得直不起腰来,还特意浪费了一只传音法器,录下了戊炎的呼噜声,准备明天等这人清醒了再放给他听。
桌上其他人看见这两人像小孩一样斗气,皆是笑着摇头。
而楼画举着那个小传音法器,像是献宝一样举给秦东意看:
“我都录下来了,明天,看我怎么气死他。”
楼画喝了很多酒,看着像是有些醉了。
他看着秦东意,半晌,小声道:
“他不喜欢你跟我黏在一起,我看出来了。”
“没关系。”秦东意温声哄着他:
“我喜欢。”
楼画笑得弯起了眼睛。
他微微仰起头,亲了一下秦东意的脸颊。
他们这个动作,桌上其余人自然都看见了。
但无论掌门长老还是小弟子,皆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谁都没敢多看一眼。
见此,秦东意拉住了楼画的手腕,问:
“带你去个地方?”
楼画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
而后,他便被人牵住了手,离开了议事殿前院的那处热闹之地。
今日清阳山取消了宵禁,山头各处都可见暖色的火光。
楼画跟着秦东意飞去后山,路上被冷风吹着,原本浸在心间的醉意也消散了些。
以前他总听别人说,人间烟火气,自己还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现在,他好像懂了。
凡人,虽然没有强大的能力,也没有漫长的生命。但他们有羁绊、有情感,有记录自己存在的独特的方式。
楼画莫名有种温暖的感觉。
这就是人世吗。
他喜欢。
而在他出神之时,秦东意带着他去了一处冷清的断崖。
这断崖的位置偏僻,楼画来清阳山这么久了,似乎还从来没来过这个地方。
“带我来这做什么?大过年的,你要趁月黑风高杀了我啊?”
楼画弯起眼睛,含笑看着秦东意。
“不敢。”
秦东意顺着他的话说,边从储物戒里拿出了个什么东西递给楼画。
“这是什么?”
楼画从秦东意手里接过那个东西,展开看看,像是一张薄薄的纸。
“祈愿灯。”
秦东意帮他展开灯身,用灵力在下方燃起了一朵小小的火焰。
青色火焰撑开了灯的身体,火光从内部透出来,映亮了周边压抑的夜色。
“把愿望写上去,会实现的。”
听秦东意这样说,楼画笑着瞥了他一眼:
“什么啊,天上又没有人看我的愿望,怎么可能会帮我实现?”
“我看得见。”
秦东意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淡漠,但也一如既往的温柔:
“我帮你。”
楼画愣了一下。
他原本在看手里的祈愿灯,听见这句后,他抬眸,正好对上秦东意看来的视线。
那时候,天上落了雪。
小小的雪花从天上飘下来,落在了秦东意的发梢和眼睫。
他的眼里映着祈愿灯内的火光,楼画从那片温暖的颜色中看见了自己。
他的目光专注又温柔,每次楼画都能从中感到一些他自己并不太懂的那种感情。
因为每次秦东意看他的时候,都能让他觉得,自己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是独一无二的、是不可替代的。
因此,虽然他每次都会开秦东意的玩笑,但他从来没有怀疑过秦东意对他说的爱。
爱是什么样子呢。
如果爱有形状,大概就是秦东意的模样吧。
“秦东意,下雪了。”
楼画看着秦东意良久,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他大概是出神了,连祈愿灯都从他手里逃走了,晃晃悠悠飞去了天上。
楼画回过神来,有些不满:
“我还没写愿望呢。”
“没关系,你告诉我也一样。”
秦东意看着他,抬起手,拂去了楼画头发上的落雪。
以前秦东意碰他,他都会下意识躲一下,但这次却没有。
楼画只抬手,握住了秦东意的手,半晌,说:
“你带我回去吧。”
祈愿灯承载着一团小小的光芒,晃晃悠悠地飞去了天上。
而断崖上站着的那两个人,早已没了影。
反倒是另一边的疏桐院,木门开了又合,随后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人重重靠在了门上。
楼画环住秦东意的脖颈,仰头回应着他的亲吻。
他们的吻急切又热烈,乱了呼吸的节奏,也乱了桌上晃动的火光。
楼画被秦东意抱着,从门边一直到了床沿。
秦东意坐在床边,楼画骑在他腿上,檀香味和晚香玉的花香搅在一起,还掺杂了浓郁的酒气。
但楼画知道,自己没醉。
“秦东意,我还没告诉你我的愿望。”
楼画轻轻咬了一下秦东意的唇,稍稍抬起头,道。
“你说。”秦东意靠近想吻他,却被楼画躲开了。
他维持着坐在秦东意腿上的姿势,抱住了他,自己凑在秦东意耳畔,小声道:
“只能悄悄告诉你一个人。”
“嗯。”
秦东意闭闭眼睛,环住了楼画的腰。
“我的愿望是……”
楼画稍稍拖长了音调。
随后,他尾调微微扬起,携了些撩拨似的笑意:
“疏月君,对我温柔点吧。”
“对我温柔点,想做什么,都随你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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