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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东月鸯身边最先被处置的男人就是双生子, 这对兄弟很不入萧鹤棠的眼,实打实的贵妇人豢养的男宠样,但也仅限于此, 他说的是让人去查了,这落难的二人来路不明, 是有意在路上装出来的受苦受难的景象做给东月鸯看的。


    一句话说, 就是她被人下套了, 至于背后主谋是谁, 这小郡里有点势力的人家都有嫌疑。


    因为她来历过于神秘,没有人不想探究她的身份, 可是东月鸯从不邀请人到府上去,她的住处又那么多军士守着,很危险, 除非她主动带人回去。


    事实到底是否如此, 东月鸯没有去追究, 她本来就没打算把人久留在府里,只是当时看到这两兄弟被欺负得很惨,其中一个护着弟弟,腿都废了,她将心比心, 伸以援手,打算等他们伤养好了就送走, 谁叫萧鹤棠回来得太快,这对双生子还什么都来不及做,就被打发了。


    东月鸯倒不是留恋他们, 而是很不满意萧鹤棠的专治独权,“你这样很打扰我的生活, 这里我说了算,我想让谁留在这就留在这,萧鹤棠,你没有权利处置我的人。”


    “我是为你好。”萧鹤棠软着语调说道:“而且我没有独权,我告诉你了他们不是什么好人,这些出身不明的给你做男宠焉知他们会不会害你,我只是替你将他们打发了,没有做其他打扰你的事情。”


    “是是是,你最聪明了,谁用心险恶,你一眼就能瞧得出来,你多厉害,别人就是不及你聪明,我就是比你笨容易识人不清,那又怎么样?是好是坏结果我自己能承受,你有必要在我这里只手遮天管来管去吗?”


    萧鹤棠可以说她不识好歹,但东月鸯为什么要让他借着这样的名义入侵她的生活?


    而且打着为她好的名义,插手她的私事,到头来再说她没心机很好骗,这样打压她,东月鸯听了会喜欢?


    “你出去,宝宝你已经看过了吧,应该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好了,你这个月的拜访次数已经用完了,该走了。”


    东月鸯跟萧鹤棠约定他一个月只能来三次,这次他回来的太晚,已经接近月底了,就算他还有两次机会,都要月底了当然要清零呀。


    “而且你招呼都不打就上门,那就罚你这个月剩下的次数都作废,你不是看谁都是用心险恶吗,那你可以反省一下你自己,突然就来打扰我和宝宝的生活是不是做法不对,下个月可要记得先来传话,等我做好准备答应了才能过来。”


    不多时屋外下起倾盆大雨,东月鸯跟萧鹤棠说完就回屋去了,她承认见到萧鹤棠她比起平日会比较暴躁,但是这个男人他生来就是克她的,一见到她东月鸯总有些情绪上的波动,她只能用这样任性而刁蛮的方式去抵抗萧鹤棠对她的影响力。


    他这个人讲话也是有意思,他说她对他影响很大,难道他对她的影响就不大吗,东月鸯在年少时对自己的心上人该是什么类型的,从没有一个具象化的影子。


    直到她去了萧家,见到萧鹤棠,他长得实在是屈指一数的俊秀好看,五官就是莫名入了东月鸯的眼,他本人也极富有魅力,有才华有能耐,很会怜香惜玉,东月鸯到萧家第一晚就情不自禁梦到和萧鹤棠在小花园里重逢重复白天的一幕。


    不同的是他和她坐在亭子里,头抵着头笨拙而温柔地轻轻接吻,她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事实证明少女就是比较偏早熟,遇见相貌出众的对象会情不自禁幻想和他怎么样,情思在这个年纪只会泛滥到一发不可收拾。


    她看到少年时万里挑一的萧鹤棠脸红都是情有可原,可是有很多人跟她一样暗暗思慕他,她真的觉得被太多人喜欢的他不干净了,不值得她去思慕,就如同藏在心里的珍宝被其他人同样发现觊觎上,却独独不能属于她一个人。


    这样的萧鹤棠,东月鸯情愿不要了,少女可怜的自尊心总要一点矜持和骄傲来挽救,时至今日,萧鹤棠再次出现在她面前,还是会带来无法抗拒的心理波动。


    东月鸯为了屏蔽掉他对自己的影响,回去后就钻进了宝宝的房里,公子卿已经醒了,被乳母抱在怀里,刚好喝完奶水,将他整理好了才递给东月鸯,“公子今日醒来会找夫人了。”


    东月鸯闻言惊喜不已,“找我?当真?”


    “是啊,宝宝长大就会记得娘亲的味道,我等用夫人盖过的毯子将他包住,公子才停止哭闹。”


    区区几句话轻易就让东月鸯心花怒放,对宝宝连亲不止,公子卿生下来就有许多人围着照顾,是以他不怕人,东月鸯怎么逗他他都会笑,似乎也知道她是他娘亲,在东月鸯和他玩闹时还会学着东月鸯的样子,将湿润的小嘴糊了娘亲满脸。


    “宝宝今天睡得够久了,现在去为娘房里玩好不好?”东月鸯一片爱怜之心,抱着公子卿回房,女官们自然是跟着她一块挪动。


    等穿过廊亭,走在屋檐下时,东月鸯抱着孩子无意中看到了庭中央伫立的一道身影,她神色微讶,萧鹤棠居然还没走,还站在庭中,外面下着那么大的雨,他周身都淋湿了,有护卫前来给他打伞,他遥遥和东月鸯相望。


    装什么可怜,东月鸯面无表情地挪开视线,让女官上前,“去告诉他,让他早些回去,就算他一直呆在这,我也不会让他在此留宿的,若是让我发现他今晚宿在这里,全部人都将按办事不力惩处。”


    女官依言前去回话,片刻后匆匆打着伞回来,“夫人,陛下说他不想走,就在此呆一晚,还请夫人不要赶他。”


    那边护卫不知得了什么吩咐,为萧鹤棠送上一把伞就退回到原地,而萧鹤棠并没有撑着它,反倒是一步步朝着东月鸯的方向走来。


    他一个人走出千军万马的气势,雨势太大,隔着距离连他的脸都模糊了,东月鸯心中一跳,抱着孩子匆匆避开他,“总之不许他留宿,他爱待在哪就待在哪,今夜一过我不要再看到他。”


    大雨冲刷,空气中升起腾腾烟雾,白茫茫的一片,东月鸯回到房中把心思放在公子卿身上,专心致志地陪儿子玩,“把我从外面带回来的玩具拿过来,宝宝看,这是一位小叔叔为你雕刻的小鹰,你瞧好不好看?”


    既然萧鹤棠回来了,双生子被他处理了,他有提到林彦和许琣枫,这两人该不会也会被他除掉吧?


    东月鸯禁不住胡思乱想,她和他们都没有逾越的地方,只是对彼此有着表面上的好感,而且这两位都是正经出身,萧鹤棠总不能随便就乱来吧?谁靠近她他就把谁搞了,那岂不是昏君。


    宝宝不经玩,东月鸯逗了他好一阵,天色早就暗淡下来,这时到了该用晚饭的时刻,屋内和庭院里都亮起灯,等到公子卿在东月鸯床榻上睡着了,东月鸯才将胸脯前被他口水打湿过的地方给弄干净,衣裳也换了新的。


    她只是无意间站在窗口往庭院里一看,就发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居然还没走,玩什么苦肉计呢,东月鸯不喜欢这样充满目的性容易逼迫她改变心意的戏码,就算萧鹤棠自己为难自己,不肯躲雨,一定要站在外面等她,东月鸯都不会觉得有一丝心软。


    她就是默默看了一阵,最不耐的时候就跺了跺脚,转过头还是云淡风轻地吩咐下人,“快把门窗关上,免得雨水洒进来。”


    很快就隔绝了庭院里恼人的视线。


    第二日天一亮庭外就放晴了,公子卿最先醒来,像是知道昨夜娘亲照顾他很晚才睡着,醒了乖乖地啃手也不哭闹,直到女官前来叫门,听见咿咿呀呀的声音,东月鸯从睡梦中清醒。


    趁着大人都在照顾宝宝的时间,东月鸯起身将房中的窗户打开,屋外碧海蓝天,晴空如洗,点点日光洒在枝叶上,没见到萧鹤棠身影的东月鸯松了口气。


    她就说不可能昨天雨势那么大,下那么久萧鹤棠还傻傻站在雨里吧,他到底图什么呢,“他走了?”


    女官惊讶地望着她。


    宝宝正在浴桶里泡澡,乳母帮他清洗身体,东月鸯目光从他和萧鹤棠相似的五官上划过,“我说陛下,他什么时候回去的?”


    “陛下他……没走。”


    “什么。”


    萧鹤棠风雨兼程往小郡来,路上没怎么停歇,近来天气变化非常大,隔几日便刮风下雨一次,很快又雨过天晴。


    他就算再身强体壮,也耐不住自我摧残,在雨里站了一宿,东月鸯又不肯叫他留宿,他自己当然舍不得离开,情愿等一晚上也要留在这,于是便病倒了。


    整个人浑身发热,身体像一个烧锅炉,皮肤滚烫,意识还算清醒,昨夜的雨淋到拂晓就停了,他后来又吹了一阵风,得知自己肯定病了,支撑不住这才摇摇晃晃地唤了侍卫过来,让人扶他去车舆里,免得传染给东月鸯和公子卿。


    他不走的原因也是因为按照东月鸯的条件,这个月快结束了,再过两天他就重新拥有去探视的机会。


    他知道东月鸯会经常出门与人喝茶聚会,他可以借着她出门的时候,在车舆里远远看她一眼。


    她肯定知道他是在用苦肉计,想博她心软可怜,可是为达目的,就是要这么不择手段,许多摆在明面上的事,能光明正大地办妥,都少不了暗箱操作。


    台上的都是展现给别人看的,台下的肮脏乌糟才是决定事情结果、输赢胜败的关键。


    如果只是一次淋一整夜的雨,感染风寒,就能挽回东月鸯,萧鹤棠当然不会错过,甚至生几次病都行。


    东月鸯这次出门是为了约林惠贞和赵夫人见面,说一说今后减少往来的事,萧鹤棠来者不善,东月鸯可不想因为自己连累无辜的人。


    就像他说双生子是别人给她下的套,她又不是开了天眼她怎么知道,凭良心做事,有什么可丢脸自责的。


    万一继续和林家人接触下去,萧鹤棠又说林彦是什么坏人,对她不安好心把人给弄了,东月鸯从哪儿再给林家赔一个优秀的年轻人。


    她路过那张挡在路中央的车舆,看见萧鹤棠听见她出来,探出的俊脸,东月鸯带着公子卿,冷若冰霜地无视他的呼唤,“鸯鸯。”


    如同不曾看到他微微苍白倦怠的病容,东月鸯对护送她的将领吩咐,“这是怎么回事?大门前怎么会有其他座驾挡在路上,还不让人挪开。”


    底下人都知道陛下跟夫人在闹不和,夫妻打架床尾和,然而这位夫人跟陛下则不同,陛下在她跟前再怎么伏低做小,夫人都无动于衷,她太冷心冷肺了,胆子泼天一样的大,根本没将帝王放在眼中。


    当然她贵为隐形的一国之母,手里又捏着一国太子,别说陛下,天下都被她把持住了,她放肆些任性些都是理所应当的。


    她的马车很快被人追上来,将领当然只敢劝说,怎么可能真赶萧鹤棠走,“鸯鸯,你去哪儿,我和你一起吧,我告了假,大军还在路上,不用上朝,我们一起……”


    东月鸯替怀中的公子卿捻了捻衣角,不让风灌进去让他着凉,笑着说:“天子也可以告假吗,不理政事,岂不是让人说我们母子耽搁陛下,你还病了吧,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宝宝还小,他还担不起统领天下的大任。”


    她在咒他,用最温柔的语调说着巴不得他早点死的话,萧鹤棠捂着咳嗽,又担心传染给母子俩,掏出帕子隔了些距离喊她,“鸯鸯,不会的,我岂会轻易就抛下你们,我这位子将来还要留给宝宝的,怎么可能就这样离你们而去?”


    东月鸯恍如未闻,催促车夫,“再把车驾快点。”


    “鸯鸯。”


    “够了,你好呱噪。”东月鸯冲着窗外训斥道:“懂不懂你很吵,闭嘴呀萧鹤棠,去忙你自己的不行吗,做什么偏要跟着我们?我去见友人聚一聚而已,你跟来干吗?再不走,下个月你探望宝宝的次数我也要给你作废了!”


    萧鹤棠眼神幽怨而哀伤地望着她,东月鸯拍着怀里渐觉不安的孩子,瞪过去,“都是你,吵着卿儿了。”


    烦人的萧鹤棠。


    有她这句话,原本并排而行的马车矮了她一截,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萧鹤棠也没有再吵东月鸯了,他看到儿子在她怀里,有些被他惊醒的架势,怪不得东月鸯要对他动怒。


    意外的是,东月鸯今日并没有见到林惠贞跟赵夫人,茶馆内她们原先喝茶的地方一成不变,就连林彦也不曾出现。


    “这是怎么了?”她让人去打听,还问了店家,都说林家跟赵家派人过来这传过话。


    “林夫人的丈夫要去外地发展了,前几日本是想跟夫人说的,结果收拾行李安排路程太忙,忘记传话了,他们今日已经起程去临河城了。”


    “林公子?林公子也和他们一路,说是拜了一位大儒求学,没有个三年五载都回不来了……”


    赵夫人的情况和林夫人的大同小异,东月鸯没心思再追问下去,她心里觉得这样也好,免得牵扯不清让无辜的人倒霉,就是希望林夫人跟赵夫人真是他们说的那样,是陪自己丈夫外出去了。


    林彦也是,东月鸯让人捎了几句祝福的话,就从茶馆里出去了,她今天把宝宝带上,其实是怕萧鹤棠趁她不在家,就把孩子偷走了,不怪她疑神疑鬼,她觉得依照萧鹤棠对她贼心不死的独占欲,他肯定做得出来。


    回去路上,东月鸯一眼就看到停在外边远远等候她的马车。


    她知道是萧鹤棠跟了来,这次让女官抱着宝宝,东月鸯自己去了萧鹤棠那边,“是不是你干的?”


    对于她的到来,萧鹤棠几乎受宠若惊,又慌忙拿起帕子,捂住口鼻免得传给东月鸯,“鸯鸯,你说什么。”在看到东月鸯扶着门窗踩着凳子上来后,萧鹤棠以一种被欺男霸女的架势,无措地想要将她阻拦在外面,“怎么了,鸯鸯,有话好好说,我不是病了,你还是别进来,免得传染给你,让你也染上风寒。”


    东月鸯冷笑:“我死都不怕你怕什么?”她忽然不顾萧鹤棠的意愿,骑跨到萧鹤棠身上,和他撕扯他挡在面前的帕子,“拿开,这不就是你想要的?”


    “等等,鸯鸯,我想要什么。”他惊露迷茫。


    “你还装?你不就是想跟我亲近亲近,才把跟我接触的人都赶走吗,好让我身边只有一个,你就是这样想的吧萧鹤棠?最好天底下的人都死光,我能依靠的只有你是吧?”


    揪扯间,东月鸯将帕子从萧鹤棠脸上扯开了,露出他因发烫而面若胭脂的俊脸,一双漆黑湿润的眼眸柔情似水地凝视着东月鸯,满眼的迷恋,嘴角挂着羞涩而赧然的笑,像是被东月鸯猜中了心里的想法而不好意思了,“我不能这样想吗,鸯鸯?”


    他的爱他的喜欢没有领略过的不懂他内心中隐藏的疯狂,他当然希望东月鸯连朋友都不要交,身边所能拥有陪伴的只有他一个人。


    他可以做她的丈夫、友人、亲人,她根本不需要从其他人身上寻求情感上的慰藉,他可以把一切都献给她,也希望东月鸯回以他同样的代价。


    “不能!”仿佛被他眼中炽热的情意烫着,东月鸯恼羞成怒地打下来,她真的对这样痴迷地看着她的萧鹤棠有种无法抑制的施虐欲,他真的太讨厌了,他为什么要让她变成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像以前那个与世无争的东月鸯,“你好烦,萧鹤棠,你让我一点也不清净!”


    她往他身下揪了一把,迎来的萧鹤棠忍不住蜷起身躯,又不断想要贴近她的反应,“啊鸯鸯,不要这么捏我,疼……”他嘴上说着痛,实际上反应又忍不住涨得更大,疯了般想要和东月鸯亲亲。


    第82章


    东月鸯避开了萧鹤棠的触碰, 盯着他脸上渴慕的神情,他眼睛黑得像深渊要把她吃了一样,饥渴舌燥, 皮肤干净细腻,散布着团团雾红, 英气逼人, 一如既往地出挑。


    东月鸯从不知道自己是为色所迷的人, 时至今日才发现她可能是真喜欢萧鹤棠这张脸皮, 千万个人中那么多英年才俊,偏偏就是这个人始终吸引着她的目光, 萧鹤棠喉咙不断吞咽着唾液,最性感的就是凸起的正在鼓动的喉结,他挺腰暗示, “鸯鸯?”怎么不亲啊?


    东月鸯像极了被淫人勾引的书生, 坐怀不乱:“还不能给你。”她冷酷地说, 萧鹤棠俊容上果然浮现出失落又痛苦的神色,腰身难耐地蹭着东月鸯:“为什么?”


    他嘴唇因为生病艳艳的,以往盛气凌人的俊秀眉眼如今多了几分脆弱,像时刻都会碎掉般乞怜东月鸯的疼爱,“亲亲好不好。”


    东月鸯始终不为所动, 摇头说:“你太惹人厌了,干吗要奖励你。”


    萧鹤棠像失了心智, 被东月鸯讨厌眉头都皱起来,委屈而难过地拽紧她的衣角,也仅仅是衣角, 东月鸯骑跨在他身上根本没多少力量,身子轻飘飘的, 毕竟她瘦,因为萧鹤棠的磨蹭她滑到了他的腰腹上。


    就在萧鹤棠失着神,眼帘微垂,挡住仰视她的眼神,眸里散发着该怎么说服她算计的精光时,东月鸯按着他的肩膀,让萧鹤棠直视着她道:“你喜欢过我吗鹤棠,有多喜欢?”


    她想确定一下萧鹤棠的心意,以便来为将来打算。


    萧鹤棠以为东月鸯是想他表忠心,忙不迭地回应,“一直喜欢你啊鸯鸯,从前到现在,从来没有改变过,不止是喜欢,好爱你,鸯鸯。”


    东月鸯睇着萧鹤棠的眼睛,还有他紧贴着她极大的反应,这些东月鸯都能清楚感受到,萧鹤棠说的不可能作假,“那如果失去我,你会死吗?我死了的话,你会为我殉情吗?”


    像是不理解她怎么突然会说这种话,萧鹤棠怔住了,随即紧紧抓住她,“这是说的什么话,鸯鸯,不行,我不能失去你,你要活着长命百岁,我还没好好弥补你啊。”


    东月鸯神情很稳定,“你别左顾他言了,就回答我的话,我就是想知道你的爱有多重多有分量,说啊,我死了的话,你会怎么样?”


    “我会去陪你。”萧鹤棠眼也不眨地盯着她回道,“你死了我马上就死,但是鸯鸯,这样对宝宝伤害太大了,他还小立不起来,祖母年事已高,你忍心看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东月鸯嘴角莞尔:“说来说去,你还是舍不得这滚滚红尘吧,你要是有决心,真的爱我,就应该抱着必死的信念来找我啊,管其他人做什么,你这样我一点也不相信你对我爱的诚意。”


    这样的说法是很自私,但是萧鹤棠不是说很爱她吗,那就证明给她看啊,能甘心舍弃好不容易拿到手的权利,帝位,财富,愿意陪她赴死,她就相信萧鹤棠是真的对她有点真心。


    “好,我肯定会找你啊鸯鸯,我们一起生同衾死同穴,永远在一起。”萧鹤棠抱住了东月鸯的腰,她话还没完,“还有啊,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啊?”


    难得东月鸯忽然想要找他了解从前,萧鹤棠现在有些难以琢磨她心里想得是什么,他忽然有些看不透这样主动的东月鸯了,保险起见萧鹤棠当然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很早的时候了……”


    “多早啊?我来萧家的那天吗。”东月鸯好奇死了,她有在那天幻想过萧鹤棠,不知道他有没有,当然她是少女情思泛滥想想可以,但要是萧鹤棠幻想过她,那真是罪大恶极。


    “不是……”要把心迹当面剖开还有些难为情,但萧鹤棠实话实说,哪怕东月鸯在听见否定答案是有些微的不高兴:“当时你太小了鸯鸯。”才十一岁。


    他只是觉得这个初到萧家的小娘没见过,面生又青涩,穿了一袭花青色的裙裳站在园里发呆,以为她迷路了,正好他手中的蹴鞠球不小心滚落,他走过去看看,顺便了解下是从哪家过来的小客人。


    他当时十四还是十五?天生的精力旺盛,而且已经展现出天赋优势,肉眼可见的出挑挺拔,周身洋溢着家境优越天之骄子的自信,谁知道这样的自己在对方面前并不显得多受欢迎。


    东月鸯一抬头他就知道她长得好,不是非要评价她相貌,而是萧鹤棠一眼就能看出她的骨相有多优越,她当然不是他所见过的人中最美的,但就是很心生他好感,哪怕郑潮戨在远处催促他快点带上球跟傅紊他们汇合,他还是耐着心思问她需不需要帮助。


    她肯定不知道他是这家的谁,认识他可没一点损失,若她能主动和他搭腔,他肯定会带她一起玩比照顾萧蒹葭还要会照顾,她当时对他来说就是一个愿意矮下身子照顾的妹妹,可是东月鸯不给他面子,她可能刚来很怕生,萧鹤棠后来又被其他事情吸引走了精力,对东月鸯的态度也就慢慢淡了下去。


    后来是怎么开始对她动心思,这个不太好讲,也可能是她初潮来了以后,她从他身边经过带起的香风,他嗅到她的气味、汗液,只要接近一点点,他就容易冲动身体控制不住地发热,各种思绪浮想联翩。


    他为自己身体的反应感到发毛,少女的身姿给他的影响太大了,他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东月鸯不再是个小女孩,而是一个可以更进一步接触的年轻女子,“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回你帮家里下人贴对联?”


    那时萧鹤棠还想再次确认下,是独独只受东月鸯的影响,还是因为身体原因,他到了该娶妻纳妾的年纪,过节时他从外面回来,走近厅堂刚到门口,就看到踩在凳子上的东月鸯没站稳从上面摔下来,他当场接住温软而馨香的少女娇躯,东月鸯一脸惊惶,他本来血气方刚满身力气,在她瞥来的那一瞬间却好像浑身因她变得软绵无力。


    他几乎不太敢直立面对众人,也不敢太快将人放下不然肯定很快会被察觉到他衣服下的异样,于是抱着崴了脚的东月鸯一直将她送回房间他才确认他的确无意中被她吸引。


    听完东月鸯有些许微怔,她都快忘了有这么一回事,她当时丢了个大丑,觉得从凳子上摔下来太难看了,她已经做好了会受伤的准备,结果落入的是一个结实有力的怀抱,她当时都愣住了,望向萧鹤棠的眼睛才发觉他看她的目光严肃凌厉得有些渗人。


    她还以为是因为他不喜欢她,眼神和表情才摆得那么严厉,她帮了倒忙他肯定以为她很没用吧?


    “那你……为什么对我态度那么恶劣?你对其他人都有说有笑,对我就很欺负我。”


    东月鸯追究萧鹤棠对她做过的事,他倒是很幽怨地回望她,“你还说我,我哪次不是先去找你,你见到我就跑,那时我以为你根本瞧不上我鸯鸯,我不欺负你怕你连讨厌我的感觉都没了。”


    总得给她留点印象吧,万一她嫁给其他人,那他也不过是她命里转瞬即逝的过客,她还会不经意想起他吗?


    东月鸯不赞成地皱眉,这是什么歪理,“算了,当初我就不应该嫁给你。”如果不去萧家的话,她跟萧鹤棠应该就没这段孽缘了吧。


    萧鹤棠还半软不硬地顶着她,东月鸯来这只是为了追究林家跟赵家的事是不是萧鹤棠做的,可不是真要给他点甜头,她从他身上离开,“你自己解决吧,我乘你的车回去。”


    她没忍住打了萧鹤棠一下,他的头像石头,和脸一样羞辱感甚是深刻,然而萧鹤棠没有异议地静静地凝视着她,“你为什么要淋雨?还要故意气我,我现在怎么照顾宝宝,你得了风寒,我再去抱他肯定会传染给他。”这样东月鸯就亲近不了儿子了,只能这几日交给女官们照看。


    “对不起鸯鸯。”萧鹤棠诚恳认错,“都怪我。”他为了不传染给她打算离她远些,“我去外面骑马回去,你在这里不要动了。”


    夏季气温高,萧鹤棠拖着病身子让人牵了匹马跨上去,日光当头照着他,炎热的天气叫他整个面色又白了几分,他嘴唇已经起皮干裂了,东月鸯隔着窗远远观望两眼,毫无同情心地收回目光。


    活该。


    回去路上两边都尽显沉默,萧鹤棠骑在马上像行驶在沙漠里病入膏肓的旅人,风寒让他精神气没那么充足,他又一夜没睡过,此时微微搭着头送东月鸯到府宅门口,两眼巴巴地望着她,希望她能看在他病得难受的份上,施舍一分同情让他进去歇歇,喝口茶也好。


    但是从头到尾,看着女官抱着公子卿下来,到进门东月鸯都没管萧鹤棠死活。


    这里是东月鸯的地盘,诚如她所言,萧鹤棠得遵守她的意愿,他就算是帝王也不能在这擅闯,还得经过她点头允许才能进去。


    一个月有三次探视机会,一次只能待一天,不能浪费,萧鹤棠现在还是在病中,既没有叫东月鸯心软,又不能把病过给他们母子,于是只能先回去等养好身体再来。


    再次来的机会还是东月鸯邀请他的,这让萧鹤棠很意外,他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本就身强体健,再稍加喝点药隔个两三日就恢复了。


    就是怎么都没想到,对他厌恶至深的东月鸯会主动邀请他去看望他们,这让萧鹤棠直接放下了手中事,忍着心头惊喜刻不容缓地赶往她府上。


    “鸯鸯。”


    “你来了。”东月鸯见到他一如往常,就像恢复了从前的态度,不冷不热地招呼,“今天请你来,是因为夏至,寻常人家都是团聚的时候,宝宝近几天势头好,白天醒得多,旁人有的他也该有,你既然是他父亲总不能缺席。”


    芒种过后民间节日就有许多,今天也算是过节,其他小孩都有父亲,她的孩子怎么能没有。


    她突然这样好讲话,叫萧鹤棠多了一丝难以置信的局促,像木头一样伫立在跟前,被东月鸯瞪了一眼,筷子指了他一下,“还愣着做什么?坐啊,难不成还要我请。”


    “去把卿儿抱过来。”东月鸯还朝女官吩咐。


    “给他。”


    从大丰回来,萧鹤棠还没抱过自己儿子,他那天来的时候公子卿已经被哄睡了,他在床头陪了一阵,便转移到屏风后坐着饮茶等候东月鸯。


    忽然将软软一团的儿子交给自己,萧鹤棠还不太习惯,但还是凭着以前抱过的经验再次熟练起来。


    公子卿对他不熟,在他怀中却不怎么闹,又或许是对他正好奇,竟然没有哭,萧鹤棠对正在帮他斟酒的东月鸯高兴道:“宝宝被你照料得很好,鸯鸯,我以为你再不会原谅我,也不会叫我接触孩子。”


    东月鸯没有反驳他的话,“本身是那样想的,可是我对你有意见,宝宝对你又没有,你是他父亲,我又不能阻拦你们相见。”


    桌上摆满糕点酒酿,东月鸯把吃的往萧鹤棠那里推了推,“先用点吃的再说吧。”


    萧鹤棠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将未说完的话默默咽下,儿子都是其次,他来这最大的心愿不就是期望得到东月鸯的原谅吗,当然这话不讨喜,东月鸯定然不愿意听。


    是他的骨肉他怎么可能不喜欢,但喜欢也要建立在他母亲是谁的基础上,看着东月鸯面色平静地品尝食物,又淡淡饮了半杯酒,眯眼在风吹来的时刻望向庭院中的树,如此惬意的一幕,让萧鹤棠有种他们缓和解决了所有矛盾的错觉。


    他也跟东月鸯一样,为了这得之不易的一天喝下面前的酒,还用筷子夹了一块点心,逗弄被抱在腿上看什么都新鲜的公子卿。


    他还小当然是不能吃的,都被萧鹤棠替儿子解决掉,东月鸯擦了擦嘴角,余光觑着他忽然轻轻一笑:“你做了皇帝以后怎么这样,是不是太大意了,对我没有一点戒心的吗?”


    萧鹤棠只当东月鸯在说笑,当然要为了哄她开心什么都拿来说:“难道你还会害我不成,鸯鸯我相信你的。”


    东月鸯扯唇嘲弄地笑了笑,“可是……刚刚的茶水糕点里面,我都下了药。你不是说可以为了我殉情?那就一起死怎么样?”


    她拿出一个小瓶子放在桌上,“当然了,我也不逼你,这是解药,我们吃的毒药药性够重,就是发作比较慢,距离方才已经过去三刻了,你要是后悔了,这瓶解药可以拿去吃,我不与你抢。”


    萧鹤棠难以置信地问:“为什么?”


    他不怀疑东月鸯下药的真实性,即便像她说的那样药效发作慢,但是他身体已然有了晕眩的反应,未免将公子卿失手落在地上,他箍紧了孩子弱小的身躯,眼前东月鸯仿佛出现重影。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不是说你爱我,我总要验证一下其中的真实性,万一你只是说说而已?你现在有没有感觉到痛或是哪里不适?”


    东月鸯自己的反应也已经上来了,气闷呼吸不畅,她在跟萧鹤棠堵,看他会不会在最后一刻忍不住抛下孩子跟她,抢走桌上的解药。


    她当着萧鹤棠的面,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鼻子里一阵湿濡,她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流淌出来了,伸手一摸才发现是血,“鸯鸯……”


    萧鹤棠似乎被这样的她震慑住了,他五脏六腑就像被人用一只手不断搅弄,在看到东月鸯流血时七窍都快吓通了,三魂只留一魄,“鸯鸯,我不惹你生气了,你别这样,我喂你喝解药。”


    他许是身体强壮许多,没东月鸯反应那么大也没那么快,东月鸯立马出声将他叫住,“不许动。”她咳血咳了一通,手都捂不住,顺着嘴角落下,场面叫人目眦欲裂。


    “你别担心我,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我给你下的药只多不少。”东月鸯是普通人,抗药性一般,反应才这么大,萧鹤棠这时抱着孩子起身,人已经到了微眩的程度,眼前重影较多,不知道是不是气急攻心,突然朝一旁呕出一滩黑血。


    受父母之间古怪的气氛影响,孩子的哭闹声跟着响起,看着萧鹤棠呕血后略显痛苦和苍白的神色,东月鸯笑了笑:“怎么,你真以为我下毒是在跟你说笑?”


    “我……哪里又让你不开心?”林家还是赵家?他让人把这两家打点了,免得占据东月鸯心神精力,主要还是那个林彦,这种闲杂人等既然没做太过分的事直接打发了就是,还不到直接弄死的程度。


    还是许琣枫?他让下面把给东月鸯和公子卿把脉照顾他们起居的御医给换了,人也打发回庸都就职,这辈子都别想见到她。


    是因为这些人吗?


    “还用问吗,有你在的任何一天,我都不开心,你要是识趣,这瓶解药干脆让给我吧,要么你来喝,成全我,给我一个见不到你的地方。”


    不知东月鸯弄的什么毒药,伴随着呕血,萧鹤棠还出现了耳鸣胸腔抽痛的状况,视线模糊中,他只看到东月鸯嘴唇开开合合,却听不见她具体说了什么。


    要不要喝解药?是她重要还是他自己重要?好不容易得到的江山要在此刻抛弃吗,祖母年事已高其实大夫早已说过她没几年岁月了,蒹葭跟蒙燕山好事将近,一切似乎都有最好的安排,那他是不是可以跟东月鸯玩一场大的。


    她说她活了两辈子,这世上人鬼难分,很多事情没法用一个人有限的认知解释,讲不好她就是上辈子受了太多委屈,所以这辈子不想跟他在一起。


    要怎样她才能原谅接受他,孩子没了父母是不是该由他姑姑抚养长大,那这天下又该由谁来主持?如果没有了东月鸯对他有没有损失?


    “鸯鸯,宝宝哭了。你看看他,抱一下小家伙……”近在咫尺的距离,萧鹤棠走两步膝盖便软了下去,一只腿重重磕在地上,把孩子塞到了东月鸯怀中。


    下一刻,萧鹤棠就把解药抢到了手,面对东月鸯嘲讽的眼神,勉强看清了她神色的萧鹤棠也跟着笑起来。


    东月鸯:“你果然舍不得死吧。”


    萧鹤棠抬手摸了摸她的脸,“你说的是,死了就不能与你在一起,我怎么能轻易离你而去。”


    虚伪。


    做了帝王那么权势滔天的地位,天下有几个男人不心动,萧鹤棠会舍得真不要这些富贵跟她殉情?东月鸯冷笑起来,萧鹤棠念念不舍地说:“真舍不得你。”


    他还想贴近了亲吻一下她,许是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最后还是忍住了,东月鸯冷眼看着意识已经都快模糊的萧鹤棠,刚想叫他痛快些要喝就喝,结果下一瞬间她就被一只手捏住下巴,落在萧鹤棠手里的解药灌进她嘴巴里。


    “以前没选择你,都是我不好,让鸯鸯受委屈了,这次无论如何夫君都要满足鸯鸯心愿。”


    靠在东月鸯的肩旁,萧鹤棠毒性发作越发猛烈,疼痛难忍到浑身禁不住微颤起来:“我死了的话,你负责抚养卿儿长大,可不可以不要再嫁?”


    死到临头,还说这种傻话,东月鸯无动于衷地抱着孩子,就像没听见萧鹤棠说的,他眼看着进气少出气多,说不利索,嘴唇一片中毒迹象呈现出乌青色。


    这时候东月鸯轻轻将靠在她身上的人一推,他就能顺势倒地了。


    轰然倒下的声音让空气中的尘埃都漂浮起来,受孩子哭声影响担心的女官带人冲进来,刚好看到吐了满口鲜血的帝王倒在年轻妇人脚边,东月鸯背对着她们,呼吸很急,缓了半天才缓过来,体内的药性也被解了。


    她回头,嘴上的血迹都被她拿帕子擦得干干净净,比任何时候都要冷血无情,“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收尸了。”


    第83章


    “真是胡闹。”在通过东月鸯的传话, 闻讯赶来的萧老夫人见到如此场面以后,即便她十分疼爱东月鸯,也忍不住打她的手发怒, “你把他吓死了有什么好处?真不想他喜欢你,那我以后都不许他来烦你了, 你闹成这样, 卿儿怎么办?朝臣攻讦你又怎么办?”


    萧鹤棠因解毒比较晚, 人暂时还未苏醒, 东月鸯站在窗外,还是能透过视线一角看到屋内床榻上闭着眼昏睡的人影。“他不守信, 说好五年之约,结果一回来就扰我清净,我与其他人交好, 他都暗地里将人打发了。”


    萧老夫人算是知道她跟萧鹤棠这段缘分是段孽缘了, 当初没有好好珍惜, 少年夫妻走到相看两厌的地步,也是萧鹤棠咎由自取,“早知如此,当初我如何也不把你许配给他了。”


    就让他们各自找户人家,也比今日闹到这种地步要圆满吧。“我把他带走了, 你们各自就当彼此都没了,今后我看管着他, 你好好抚养卿儿吧。”


    东月鸯用的毒并非剧毒,她自己学会了制香,与许琣枫又走得近, 制点毒药算什么,这毒看似厉害, 只要解得及时还是危及不了性命的。


    萧鹤棠肯把解药让给她,说明他也没那么不堪,的确是他该做的,他醒后应该就能明白过来,她为了能摆脱他能做到什么程度了吧。


    她这样恶毒的女人,会下药致他于死地,他醒后怕不怕?哪个男人身边会希望有一个随时等着谋害他性命的毒妇存在呢。


    不管怎么说,都足够他对她忌惮一段时日吧。


    小郡别院的事还是闹出了一些风波,萧老夫人将萧鹤棠带回去后,底下不可避免传出点风声,说东月鸯弑君。


    还有说她心性凉薄,是个十恶不赦的毒妇,不适合做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说出这种话的很快就被萧老夫人派出去的人找上了门,东月鸯一时之间成了旁人口中不能随意提起名字身份的存在。


    萧蒹葭从萧鹤棠寝殿中出来,去萧老夫人那处禀报,“怎么,他还未恢复过来?”


    萧蒹葭摇摇头,“嫂子这回……给哥的打击太大了。”虎毒不食子,夫妻不相残,东月鸯居然能做到下毒这步,实实在在伤到了她哥的心。


    萧蒹葭奉老夫人的命去探望他,虽然萧鹤棠没阻拦允许她进了殿门,可是进去后就看到往日意气风发高大挺拔的身影,颓然又黯淡地坐在床榻上,背对着所有人,自从他从小郡回来后一直就是这副模样,连朝都不上。


    还好日前没什么国家大事,不然底下早已经闹出不满了。


    即使这样,萧鹤棠为情所伤的颓废姿态,还是让朝臣小有异议,“我去瞧瞧。”


    先派萧蒹葭去打探情况,有所了解的萧老夫人这才去见萧鹤棠,一进门果然像萧蒹葭说的那样,殿内没有人服侍,都被赶了出去,萧鹤棠独自待在里面,盘腿而坐,一头长发垂在榻上,对着一副画像不吃不喝干看着。


    萧老夫人见此情景惆怅地叹了一声,打破这一平静,“你这又是何苦呢?她不要你,你难道就要弄坏自己的身子,家事处理不好,国事你也不理了?你这么做,难道就能让她对你重拾信心了?”


    萧鹤棠依旧无动于衷,如同僵硬的枯木,他本就高大的身躯因为多日来的郁闷郁愁,连背影瞧着都清瘦几分。


    当日被下药痛饮毒酒的他,五脏六腑都抽痛起来才意识到东月鸯真敢那么对他,他都没有从来危害她的心思,可是她的心里却是巴不得他真的死,这让萧鹤棠实在难以缓过来。


    “当初我就不应该为你二人牵线……”萧老夫人念念着道出后悔的心思。


    萧鹤棠想着,对,当初,如果他是不是不去军营,结果会比现在的还要好?一切是不是能重头来过。


    东月鸯活了两辈子,他是不是也可以重来一次?总不能给了她改正的机会,就让他一成不变地被动接受结果吧。


    她可以不给他喝解药的,过不久之后他就能死在她面前,她为什么反悔了,是不忍心吗?别傻了,她都能以死明志,岂会有不忍心之说。


    “起来,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你该正正自己的衣冠,做个英明贤能的君主,起来!”萧老夫人见说了半天,萧鹤棠还是那副神游不知去处的淡漠模样,登时拿起拐杖打他,“你再继续这样下去,明日,不,今日我就让人拿天下未婚配的英年才俊的册子,给她那送去,让她今日相看明日相看,等找到新任丈夫,也好绝了你的心思,让你二人这段孽缘彻底了断!”


    也只有这样的话,才引起他的兴趣,那双空洞黝黑略显麻木的眼睛盯着萧老夫人,“你以为我是说笑的?来人啊……”


    萧老夫人突然发作吩咐,在外面候着顺势偷听一耳朵的萧蒹葭带着侍女走进来,“祖母……”


    她按照方才说的朝下吩咐了一遍,萧蒹葭闻言大惊失色,显然想不到祖母竟也会做得那么绝,这是真不想萧鹤棠和东月鸯搅合在一起了。


    “祖母,这……”


    “这什么这,再让他们闹下去不断个干净,我看迟早要死一个。”最严重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一次,眼看这架势要不死不休,萧老夫人哪还敢让他们再有牵扯,干脆不再强求,各自嫁娶算了。


    “等等,哥……”萧蒹葭扶着祖母,怕她因为动气伤了身体,转而去看萧鹤棠的意思,真要她将名册给东月鸯啊,这不是往她那送人吗,萧鹤棠这也能忍?这一送,万一看对了眼,可就再也没可能了。


    然而唯一能刺激萧鹤棠的点,在此时好像显得没有太大作用,萧鹤棠眼里的光如同万念俱灰般,早已熄灭,也许就像萧老夫人说的,真断了他们的关系,再也不相往来,对他和对东月鸯都是一桩好事。


    她应该不会再觉得他很烦人了吧。


    老实说东月鸯现在还没想再嫁人,之前的林彦许琣枫好感只是好感,林夫人赵夫人是朋友,她跟林彦许琣枫也是朋友,以前年纪轻轻就嫁给萧鹤棠做妇,又因为祝柔臻萧蒹葭那帮人她没什么朋友,前些天好不容易认识的新朋友又被萧鹤棠捣毁了,可不是很生气。


    但是不妨碍她知道这是能摆脱萧鹤棠的方式,也许有了新的开始,萧鹤棠就能从她人生中离场了,以后就是真的老死不相往来。


    当然孩子还是个问题,东月鸯不可能只为自己不为宝宝打算,以后公子卿继承的家产该他的都要一分不少,长子总是意义不同的。


    名册送到东月鸯手上,还伴随有画像供她选,可以不马上成亲,若是她喜欢可以先接触接触。


    东月鸯为了宽老夫人的心,也是为了做做样子,还是用笔勾了几个人选,到时候怎么安排相亲见面就是庸都那边的事了。


    她现在没有闲杂人等的干扰,终于是恢复了清净,也没去打听萧鹤棠恢复过来以后是什么情况,她概不知情,只关心自己和孩子,等到了立秋,赶在佳节之前,庸都那边传了话,萧蒹葭办喜事,东月鸯总要过去一趟。


    趁她在庸都,让那些英年才俊来拜见她。


    在庸都东月鸯还是住在萧家,如今萧家人都住在宫廷里,萧蒹葭嫁人另居一府,这里的老宅以后是要留给东月鸯和公子卿的。


    她虽然不是皇后,跟当今圣上也没有婚姻续存的关系,但是碍于她的身份,还是要给她封个位份,是个恩典,好比封个能彰显身份贵重点的“夫人”名号,不管去了哪儿都说明她大有来头,会敬畏她而不敢轻易冒犯。


    “老夫人问,夫人和公子卿若是觉得还缺什么,尽管说,一定给您办到。”


    东月鸯到了庸都好几天了,两边都没怎么急,等她歇息好了,说什么时候能见面就见面,“不用,暂时一切都好,劳祖母挂心了。”


    “那宴请茶叙的日子,夫人考虑得怎么样了?”


    相亲只是名义上的说法,主要还是认认人,庸都这边没有明目张胆地说是做媒,就扯了个游园的幌子,总之看东月鸯的心情,她若愿意四处走走,就当散心,来个不期而遇,事情就能顺理成章地走下去。


    “我都准备好了,等祖母消息。”


    捎了话回去,就代表东月鸯这边妥当了,老夫人怎么安排都行。


    出发那天萧老夫人跟萧蒹葭都来了,负责替东月鸯照顾孩子,地点定在郡里风景颇具名气的景观园里,来游玩的人不少,东月鸯就当随便走走。


    为了防止她和对方都相互认错,彼此身上都带了一样代表标识的物品,一条兰花坠,还有下人引路,最终东月鸯在花园一角无波无澜地见到了和她相看的人,和画像上的相差不离,是个五官端正颇具斯文俊气的世家公子。


    “东夫人。”对方秉着教养同东月鸯相互行礼。


    抬起头来时,东月鸯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满意划过,她虽然嫁过人生过孩子,可依然年轻称得上年轻美妇,相貌永远是与人打交道的第一道门槛。


    东月鸯好奇地问:“章公子未曾婚配过,如今与我来相看,不会觉得吃亏吗?”


    “怎么会?”章翉初略显惊讶地回道:“夫人应当不知自己的价值吧,以夫人的身份地位,如今天下少有人能比肩,论起来,我从未有成家的经验,还要担心夫人会不会嫌弃我呢。”


    二人四目相对,不约而同微微笑起来,都对彼此初始印象不错。


    一是章翉初的实话实说让东月鸯莞尔,回答得比较诚实,没有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让东月鸯对今天的相处多了一丝期待。


    对方大概一开始也是忧心东月鸯身居高位,怕是个不好相处的性子,过于娇生惯养,刁蛮任性,真是这样又不能不好生招待,二来自己又会极为难受。


    好在第一次见的人选比想象中的好太多,运气算好。


    章翉初邀请道:“不知夫人有没有兴趣,随在下同游一回。”


    东月鸯不急着回应,“这兰泽园你来过吗?”


    章翉初:“不曾。”


    “那走吧,我来过一回,前两年这里的主人还不曾对外开放过,我也是有幸跟着旁人一起游览过。”说起旁人,东月鸯神色略淡,章翉初识趣地没有仔细问,一路上倒是照顾着东月鸯,遇到石子或是树枝挡路,都会提前替她拂扫掉。


    初相识的两个人其实对彼此都不太了解,东月鸯因为是抱着来看看的心思,并没有真的想跟章翉初有什么结果,是以态度并不怎热情,她本身也不是喜欢主动的性子,一路上除了方才说过几句话,后来二人都一直没什么交谈。


    章翉初因为东月鸯好像真是来看风景的,也不敢出声惊扰她,其实他刚才的话没一句是假的,“太子”的生母不愿意和陛下好了,上面怕她孤寂,所以选些青年才俊陪她,有大志向的不一定会来,但像他们这般赋闲在家,到了适婚年龄的男子是绝对会被家里人叮嘱要应选上的。


    出神的章翉初察觉到东月鸯忽然不走了,反应很快的醒神过来,“怎么了?”他快速逡巡一圈,希望对方不要因他刚刚的神游而计较,他实在不想搞砸家里对他的交代。


    东月鸯停在半路,沉默不语地望着不远处的一个方向。


    “那是?”前路被人挡了,有带刀的侍卫伫立在跟前,说明此路不通,章翉初正要提议与东月鸯换一条路走,忽然听见那边传来其他女子的声音,“陛下……”


    章翉初瞬间惊愕地盯着那个方向,好半晌才转过头看向一旁的东月鸯,似是想起来什么快速而低声地解释说:“我听闻,老夫人安排,也有意臻选女子为陛下相看,没想到会是在这里遇见。”


    第84章


    东月鸯找人相看, 萧鹤棠也不可能干看着,他身为一介帝王,不能没有血脉遗传, 若是将公子卿接回宫中抚养还好,不接回去就始终名不正言不顺, 这都是很公平的事, 可以理解。


    就当陌生人, 该干什么干什么, 不必太过关注他人,东月鸯远远看了现场一眼, 便挪开了视线,神色上没什么不妥,至少章翉初没瞧出任何情绪上的异样, “夫人, 还走吗?”


    东月鸯点点头, “走吧,我记得这里有一处石榴园,本是想带你过去抄近路的,看来前路不能去了,那就换一条道吧。”


    她随即旋过身, 不带分毫留恋,章翉初也是不想惹麻烦, 见东月鸯这样豁达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二人顺着假山旁的另一条小道缓缓离去。


    不远处带刀侍卫后的亭子里,一个坐着饮酒的人将他们的背影映入眼底。


    今日来相看的贵女说了半天话, 见都引起不了他的兴趣,不由地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不得青睐, 略微惴惴不安地问道:“陛下,您怎么了?是不是臣女哪里惹您不高兴?”


    萧鹤棠寡言了许久,面上的郁色显得他越发冷清,仿佛镀上一层阴影,直到对方几乎难过得快哭出来,萧鹤棠才掀起眼帘,淡淡说:“你还有故事要说吗,没有的话,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初秋石榴已经硕果累累,东月鸯同章翉初行到石榴园,赏了一会佳色,对方很上道地问东月鸯想不想尝一尝,他可以为她摘一颗尝尝。


    “枝头太高,怕是不方便吧。”


    “这有何难,我请人去搬来一张梯子,剪一颗下来即可,这里这么多石榴,想必主人家也是要吃的,我们摘得不多,也就尝尝,想必不会怪罪。”


    东月鸯没再阻拦,她见了很多人,与她有交集的适婚男子不少,章翉初说是舞文弄墨很在行,他不入仕途,就是个本分闲人,除了有些不爱惹麻烦,人算得上无功无过。


    当然东月鸯也没有定下就是跟他在一起,既然要做样子,那肯定要做到底,来者不拒。


    “公子,梯子没有,倒是有张高点的凳子。”婢女前来回话。


    章翉初放出话要讨东月鸯欢心,自然不会半途而废,他略微尴尬地笑笑:“那,那凳子能用也成。”


    东月鸯回以微笑,这人还算老实。


    她不忍打击对方自尊心,哪怕她没那么喜欢吃石榴,还是任由对方努力献殷勤。


    在章翉爬上凳子初摘果实的时候,东月鸯随意往周围看了看,她还以为出现了幻觉,竟然在园中一角看到了萧鹤棠的身影,他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呀,公子……”


    “小心……”


    耳畔忽然响起惊呼声,东月鸯错开目光朝身后望去,章翉初已然从凳子上摔了下来,“哎…… 没,没站稳。”


    在想要讨好的人跟前出了大丑,章翉初十分汗颜,下意识向东月鸯解释,这人不太聪明的样子,一个凳子也能踩不稳,东月鸯随婢女搀扶他起来,目光无意间逡巡周围,视线落在刚才那道身影出现的方向,再看去时,萧鹤棠已经从园子里消失了,就像没来过。


    东月鸯觉得这事古怪得很,他不是在与人相看吗,又跑来这做什么。


    她刚才还担心他又犯病跑来找她麻烦,结果他好像没有这个意思,是她自作多情了,似是随便看一眼就走,然后章翉初就摔了。


    他该不会是什么时候修习了什么妖术,把人给咒了吧。


    这样的无稽之谈,东月鸯不过是随便想想,目前得好好安慰一下内心受伤的章公子,为了挽回颜面,强撑着说自己摔得不严重,站稳后,便迫不及待帮她剥果子,“夫人要不要尝尝?”


    面对殷切的目光,东月鸯很难再说出伤人的话,她欣然接受章翉初的示好,对方又道:“夫人,下回见面的话,我们去……”


    应该是章翉初担心刚才他的反应让东月鸯产生不好的印象,这才急于邀约着想和东月鸯有下一次相处。


    东月鸯刚吃了一小口石榴,擦了擦嘴,没有承诺也没有答应,“我还会在庸都待一段时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总不能只见一个就回去。


    而且这个章翉初,有点笨蛋公子哥的意思,假装没看出对方眼中可怜巴巴央求的眼神,东月鸯含笑缓缓将头撇向他处。


    东月鸯回去接公子卿的时候,萧老夫人跟她在兰泽园里汇合,章翉初没有跟来,“他人怎么样?你感觉如何?”


    事情是她主张的,名册也是她给的,萧老夫人还是要关怀一下。


    东月鸯实话实说,“有些呆呆的。”看得出来是个不擅长做事,只懂享受的公子哥,她将园子里章翉初为了摘果子从凳子上摔下来的事告诉给萧老夫人听,倒是没提在园中瞥见的身影,萧老夫人被逗得一笑:“是个率直人。你应是不太反感?那之后再多处处。”


    笨是笨了些,但也许相处起来会有那么点意思,可是这种人大多时候在生活中都非常恼人,东月鸯也跟萧老夫人说了再看看。


    萧老夫人主要是想了解他们相处的情况如何,也不插手东月鸯的决定,“那卿儿就交还给你了,明日还是这个时刻到这儿来?”


    东月鸯答应下来,“好。”


    “走吧,回宫了。”萧老夫人招手示意。


    东月鸯先回了府上歇息,她没将太多注意力放在章翉初和明日的相看上,专心致志照顾起孩子,公子卿已快一岁了,他的抓周礼是在大丰办的,一岁在庸都肯定也要大办,他的生辰不可马虎,东月鸯虽然小的时候不缺金银财宝,吃好住好,但在父母亲缘上短缺了。


    所以每年生辰她都决定要陪公子卿度过,而今孩子越长越白嫩可爱,雪肤大眼,鼻梁挺翘,他已能听得懂东月鸯说一些话了,母子经常会出现些彼此能懂而旁人不懂的交流。


    就这样到了明日,东月鸯不仅要去见青年才俊,这还是萧鹤棠来探视公子卿的日子,孩子总要同父亲联络感情,否则将来见了面也聊不上几句,太过疏离。


    这次东月鸯是完全不参与进去的,她将孩子交给女官,就送到老夫人那儿去了,避免了见到萧鹤棠的尴尬。


    不知道他上回相看的贵女怎么样,好事将近的话,那么不用一年公子卿就会有弟弟和妹妹了。


    东月鸯没有多嘴去问,她偶尔会想一想,然后就当没发生过遗忘掉。


    东月鸯见的第二个人选叫奚子睿,也是个善谈的,最主要的是二人交谈过后才得知,奚子睿的妹妹也在被相看的后宫妃嫔的名单上,这个人颇有意思。


    东月鸯没去昨日去过的石榴园,她知道萧鹤棠也在这,怕撞见,干脆寻了个有茶水能赏景的屋子,和人坐着喝喝茶聊聊天。


    一盏茶的功夫,奚子睿拿出从家中带来的见面礼送给东月鸯,当下不设男女大防,加之他们相看的身份,送些小礼物也是正常,一份茶包和一个雅致的香囊。


    当东月鸯称赞香囊上的刺绣很是逼真时,奚子睿笑着说:“实不相瞒,这香囊还是我妹妹得知要来见你,亲自绣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东月鸯也跟着微笑着问:“哦,令妹?”


    都还没半分干系,也不是一定要跟奚家来往,怎么这位贵女这么确定她就选中她哥哥,要做到这种程度讨好她?


    奚子睿不好意思地说:“我妹妹初入宫相看,从前未见过陛下,不知道陛下喜欢什么……”


    东月鸯刹那间听懂了,这是想讨好她,侧面从她这里打听萧鹤棠的喜好,希望她能看在这些好意的份上,有成人之美。她自己不想做皇后,不跟萧鹤棠好了,总不能也霸占着席位,不让他跟别人好吧?


    “奚公子和令妹,怎么就这么确定我很了解陛下?还是觉着我脾气好,不介意提点旁人一二?”东月鸯佯装恼怒的样子,轻淡地说:“两位是不是太不把我当回事了?”


    哪有向前夫人这儿来打听的,东月鸯微露不悦,奚子睿便有些慌了,他想解释,然而东月鸯却没有耐心再应付他,她起身离去,“今日就到这里吧,面是见了,关于其他人的事,我帮不了令妹,还请奚公子另寻别人帮忙。”


    “夫,夫人……”奚子睿跟在东月鸯身后追,他没想到原本好好的气氛就这样被他搞砸了,若是回去叫家里人知晓,肯定少不了一顿臭骂,问题还是得罪了东月鸯,他得让对方消消气才行。


    就在东月鸯怫然而去后,背后脚步声跟着传来,她没想到这人还能这样纠缠不清,在走上一道没有护栏的石桥上时因为受惊而不小心踩进了下面水池里。


    “夫人!”奚子睿面上大惊,正要上前伸以援手,然而就在下一刻他被人按着肩膀一把掀开,奚子睿正要发怒呵斥,却在看清对方的身影后瞬间如哑巴般噤声。


    东月鸯崴了脚,一时起不来,还坐在水池里,下半身的衣裳都已湿透,一袭莲瓣红的长裙漂浮在水上,她比奚子睿还要早看见他身后出现的人,自萧鹤棠出现后,东月鸯神情依旧显得十分冷淡,她冷眼看着他褪了外袍,直接朝她涉水而来,伸出手什么微词都没说,弯腰将水里浸透了的东月鸯拦腰抱起。


    “陛,陛下……”


    一旁赶来的其他人颤颤地旁观着这一幕。


    侍卫很快上前将萧鹤棠的外袍摊开,把他怀里打湿的东月鸯遮盖住,只露出白皙冷静的小脸,萧鹤棠眼神黑瞋瞋地睇了奚子睿一下,这位年轻不曾在朝堂打滚的公子已经面色发白,露出大难临头的神情了,仅一眼他便没忍住朝着萧鹤棠跪下来,“请,请陛下降罪……”


    东月鸯没问他为何出现在这,萧鹤棠也不提,他冷冷道一句,“滚。”等着回去挨罚,便抱着东月鸯去离着最近的屋子收拾去了。


    一路东月鸯跟他都十分沉默,萧鹤棠似是上回真的被她伤着了,他从来都没想过害过她,而她却真的能狠下心对他下死手,一直到屋子里,把她放下萧鹤棠都没有跟她有任何的交谈。


    他正准备要走,东月鸯容色淡淡地把他叫住,“等等,卿儿呢?”


    萧鹤棠背对着她,二人真正做到了相看两厌的程度,东月鸯一句闲话都不曾说,问的也只有关公子卿的动静,萧鹤棠默了片刻,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在祖母那里。”


    他站着不动,东月鸯却没有其他话要跟他讲了,气氛凝滞不前,萧鹤棠不再等了,下一刻提步离开她所在的屋子。


    他的背影从东月鸯视线中消失,虽没提他做什么去了,但东月鸯想自然有人会遭殃。


    他为什么来得那么及时,是盯着她还是偶然凑巧刚好发现她出事?


    得知她不小心落水,今日的相看自然不了了之,萧老夫人带着公子卿过来看她,东月鸯刚好换上新的衣服,“祖母。”


    “你没事吧?怎么会闹成这样,那奚家的小子做了什么,害你这样慌张?”她路上还是听说了一些情况的,东月鸯口中说得也差不离,不过没提奚子睿提出代妹妹打听萧鹤棠情况的事,“他太轻狂了,我们聊得不大愉快,我担心他追上来,一不小心就……”


    被人追着是会引发恐慌,萧老夫人叹着气道,“那实在太不应该了,这人不知轻重,下回不要再见了,你呢,可有摔伤?”


    伤倒是没有,就是后臀隐隐作痛,脚踝的不适也恢复了,东月鸯摇摇头。


    她在来看望她的人影中没见到那道高大的,萧鹤棠先前衣裳同她一样打湿了,也许是去换掉了,也许不会再过来了,这就像是他无意中的一次搭救,也许不值一提。


    东月鸯冷冷想着,没太放心上,今天回去的就比较早了,不过没多久,管事的就来禀告说,宫廷里有御赐的补身子的药膳送过来,还有一些食材,东月鸯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东月鸯笑着问:“谁赐的?”


    宫廷来的使官对她很是恭敬,“那自然是老夫人了,夫人安心吃吧,补好身子比什么都强,就当今日压压惊。”


    这可不太像祖母的手笔,但也差不离,让人说不出什么不好来,东月鸯点点头,“好了,我知道了。”要她收她就收,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她就算自己不吃,也可以等卿儿长大些再给他补。


    因为第二任人选和东月鸯相看得不合适,还闹出事端,害得她跌进水池,幸好池子浅,只打湿了衣裳没出大事,然而这种相亲局还是暂缓了,没过几日东月鸯就听说了,奚子睿在家遭了家法,据说被打得蛮惨,他妹妹在宫里的妃嫔名册上的名字也被划掉了。


    东月鸯这里有了片刻歇息的余地,萧鹤棠那边的相看却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除了因她被划掉的奚氏女,其他人的名额还是被提上了日程。


    她上回就与萧鹤棠这么久以来说过一次话,后来再无交集。


    倒是头一次见的章翉初,听说了东月鸯的事,还专程上门拜访,来探望她来了。


    跟奚子睿相比,这人便展现出了他的优点,他不会不识相的说些惹东月鸯不悦的话出来,至少很知道她跟萧鹤棠的关系,所以不会轻易冒犯到她。


    看在这个份上,东月鸯还是让下人迎了章翉初进门。


    “东娘子。”章翉初是会说漂亮话的,他虽闲散惯了,但在家中也是哄人开心的能手,他似是知道东月鸯有意要跟萧鹤棠撇清关系,也就不再以她曾经嫁过人的身份称呼她,就当她是寻常那等年轻娘子一样对待。


    他问她,“你还好吗?奚家的那个与我是同窗相识,他是不是欺负你了,你等着,这厮经常惹人嫌,改日我与他碰上,替你骂他一顿出出气。”


    斯文人,动口不动手,章翉初含蓄笑笑,东月鸯被逗得露出点笑意,态度和悦几分,“好啊,那就有劳了。”


    她不扫兴,章翉初兴致便高了起来,说出此行的目的,“看到东娘子你没事我就安心了,这不是中秋快到了,白日里有庙会,这是今年最盛大的一次,不知娘子你有没有意向,若是想去瞧瞧,在下非常愿意奉陪。”


    “庙会?”


    “是啊,庙会游神,街上很热闹,河里会有很多船沿岸卖桂花。”章翉初尽心尽力劝说东月鸯,她似乎有些出神了,从小在庸都长大,章翉初所说的东月鸯哪里会没见过,只是想起以前一些旧事,难免怔忪。


    白日庙会人多又杂,在还是曌朝时期,贵族奢靡,百姓也贪图享乐,一年有上百个节能过,东月鸯初潮刚来不久,还有半年便满十五,她来得这么晚萧老夫人还曾为她着急过,以为她得了什么病,后来请大夫看过,才知悉民间也有这个年纪才刚有葵水的女子,日后好不好生养还很难说。


    但只要来过初潮就证明东月鸯身子是没太大问题的,她当时也是随萧蒹葭等人上街游玩,萧老夫人有吩咐,必须带着她,萧蒹葭哪怕再不情愿也要同她一起。


    但是到了街上,众人都很兴奋,各个都是玩性正重的时候,哪里顾及得了她,东月鸯便与他们在人堆里走散了。


    她被挤到街角的摊贩前,摊主趁机向她吆喝,“小娘子,买胭脂吧?桂花味的胭脂,这里还有桂花香膏,小娘子看看吧。”


    这些胭脂膏粉都很便宜,而东月鸯在萧家用的都是庸都脂粉楼里最贵最好的,她带的文钱不多,都在婢女身上,这会只能腼腆地摆手,“就看看。”


    背后人潮涌过来,她差点往前扑倒,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她还没看清人影就被牵住了,对方好像认错了人,拉着她就走,“快点,怎么这么慢?游神要开始了。傅紊,别磨叽。”


    “等,等等。”人太多,声音又嘈杂,锣鼓声和丝竹声让东月鸯的挣扎和呼喊瞬间淹没在浪潮里。


    她想萧鹤棠肯定是牵错了,他怎么跟那些同窗关系那么好,都到牵手的地步了吗?他怎么会以为她是傅紊,他们一女一男体格都不同样,手,手被攥在掌心中他难道分辨不出来吗?


    她一个人走得艰难,但有前面的萧鹤棠开路,陡然变得顺畅起来,他始终没回头看过她一眼,但东月鸯也因此靠他和其他人集合,就在众人惊讶地朝他们望过来时,像是终于反应过来的萧鹤棠回眸俯视她,讶异了一瞬,便笑着说:“怎么是你,牵你一路都不说话,是不是故意的?”


    很快,他就将她的手松开了,而当时两只掌心相抵的汗液滋味,永远地留在了东月鸯心里,她没想到时至今日回忆起来都还那么清晰。


    第85章


    好不容易迎来天下太平, 如今圣上减免徭役赋税五年,又缴了以前贪官豪绅旧部的银钱补充国库,日子眼看是有盼头的, 今年中秋庙会大有举国庆贺的意思,东月鸯答应了章翉初的邀请, 愿意和他一起上街逛庙会。


    孩子还小不适合带出来, 人挤人的东月鸯便还是将他送去了宫中, 有萧老夫人和身边女官在, 孩子能得到妥善的照顾,东月鸯也不用太惦记着他。


    这天章翉初来得很早, 二人约好东月鸯从宫中出来,章翉初在宫门外等她。


    东月鸯第一次进宫,将孩子送到和老夫人说几句话就走了, 紫宸殿里的案台上堆积着厚厚一沓奏折, 萧鹤棠一人独自坐在案前拿着朱笔正在批阅, 他是文武双修既有天赋又有慧根的类型,弃笔从戎能上马杀敌,卸了盔甲换上华服锦袍,在他俊秀分明的五官的映衬下,细长浓密的睫毛垂下来是又是谦谦君子的模样。


    宫外有多热闹, 他是听黄门侍人说的,“陛下, 今天中秋,百姓们在郡里举办了庙会,一会还有丞相带领百官引着众人祭祀, 您要不要也去城墙上说说话,这也是丞相的意思……百姓们如今因减免赋税, 都想瞻仰下您的天颜,您要不去,大家也许会失望啊。”


    沉浸在审批公务中的萧鹤棠似是没有反应,他身上笼罩着一层浅淡的阴影,连俊白的脸都瞧着很无情,直到过了片刻他才抬起下颔,看起来双目黝黑又有些空洞无神,“嗯?”


    黄门侍人以为他没听清,实际上萧鹤棠早就听见了,不用谁说,他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祭祀本是由他来主持,但萧鹤棠没那个心思,于是改成了丞相,他自己则躲在紫宸殿里处理政务。


    他可怜得像个逃避世间热闹的罪人,觉得自个儿不配享有这些世间乐趣了,他的前二十多年人生过得恣意潇洒,意气风发,却唯独丢了最想得到的,仿佛只有在偌大的宫里,隔绝掉那些热闹才能令他安心。


    可是下一刻黄门侍人出去一趟,跟外面的宫人交谈两句又回来说:“陛下,那位夫人,她出宫了。”东月鸯进宫送孩子,风声早就传进萧鹤棠耳朵里,他依旧躲在紫宸殿不出去,对方不会想见他,他又何必送上去惹人嫌。


    但是孩子来了,又是中秋佳节,总是要见见。不怕人笑话,他也只敢等到东月鸯走了以后才去萧老夫人那。


    这都成了萧老夫人心知肚明的事,她觉得既然做不成爱侣也别做怨侣,两个都是她的手心肉,那就干脆分开,各过各的,她本是连提一嘴的心思都没有,萧鹤棠来了以后,只把孩儿递给他让他父子亲热亲热。


    奈何萧蒹葭也过来了,一边逗着兄长怀里的小侄子,一边津津乐道:“外边好热闹,满城都是出来游庙会的人呢,我方才在城楼上看了眼,今年庆贺的花样可不少。对了,我回来时还看见章家那小子,他守在我们宫门前做什么?”


    “就你话多。”倏忽间,萧老夫人轻斥了她一句,萧蒹葭还正懵着,顺着她祖母的视线朝她哥看去,她这才想起不该在他面前提这些人的。


    这些可都是给东月鸯相看的对象,萧鹤棠那边也有,萧蒹葭还以为二人已经各自放下了,现在看,好像放下的只有其中一个,在另一个跟前,连祖母都表现得很是忌惮。


    话说破了就说破了,萧老夫人示意道,“月鸯进宫把孩子交给我照看,章翉初在宫门是等她的,他二人去游庙会了,你呢?你相看的那些女子,有没有合心的,是不是该请人出来,大好的日子,也该出去逛逛,别浪费了她们的一番情意。”


    她深沉的双眼温和地盯着抱着孩儿的萧鹤棠,等他一个该有的回应。


    东月鸯有过游庙会的经验,提前出发了,先占了个好位置,免得人潮多了透不过气来。


    章翉初也是知晓她身份贵重的,根本不可能带着她挤在人堆里,那样太狼狈,而且凑不了多少热闹,他在郡里最好的酒楼定了位置,那里有座观景台,可以纵览最繁华的一条主干道。


    这样既不会挤出一身汗味儿,又能喝茶赏景,他做了万全的准备,在东月鸯还没有相看其他人之前,当然要刷足了她的好感。


    他迫切的心意东月鸯完全能感受到,没有很动容,只是随口问了句是不是对其他女子也这么照顾周到,就让章翉初为她诚惶诚恐地解释起来。


    “东娘子怎么会这么想,你是知道的,我从未有过婚配,家中赋闲是一回事,以往心思都不在男女之事上,所以很少跟其他女子有来往。”


    男人都会这样说,转过头去对另一个女人也会这么安抚。


    东月鸯没想到引起章翉初这么大反应,“你不用在意,我也是随口侃侃而已,你怎么不与其他女子来往?你们男子应该没有不享受众星捧月花团环绕的滋味吧。”


    “这,这也要分人……”


    “我以前沉迷史书,所以不怎么谈风月之事。”章翉初略显局促,东月鸯点头,“也对,有的人是天生的,本性难移,但我想男人没有几个没这种通病,只是说看有没有能力。”


    章翉初不懂哪里得罪了东月鸯,更不知道是自己殷勤献得太过了,显得急功近利了,于是尴尬地笑笑,便指着街道路口说:“还是看游神吧,那只队伍过来了,最前头的那个好像是花神呢。”


    东月鸯也不是想为难章翉初,她嫁过人对男人防备,和章翉初单独出来好像缺失了那种单纯的感觉,她有时也觉得自己矛盾,既希望后来遇到的人是看在她是东月鸯的份上,而亲近她想跟她过日子的,又不希望是因为她是什么什么尊贵的夫人,有利可图才这么迫不及待接近她的。


    可现实里哪有那么纯粹,不是图色就是图财,然后大难临头各自飞。


    气氛一时略显沉默,等游神的队伍到了中间地段才彻底热闹起来,两边都有人在阁楼上俯视这场戏,听敲锣打鼓的乐声,看桂花娘娘显灵。


    东月鸯靠在凭栏上独酌,章翉初在一旁帮她拿着酒壶,等她杯中空了,便帮她倒上一杯,还吃惊地道:“娘子酒量这么好?还是少喝些吧,免得醉了。”


    东月鸯嘴上应了一声,一口饮尽后,还是向他晃了晃,“今天这么喜庆,怎么能不庆贺庆贺?”


    她指尖夹着杯子,差点没拿稳,章翉初这回眼疾手快地接住,东月鸯像看到了好玩的把戏一样,笑了下,在底下闹哄哄的气氛中说:“拿不住了,要不你喂我喝吧?”


    章翉初听见整只手都是抖的。


    等桂花娘娘的队伍从这过去,得了不少众人抛去的赏钱,车上装满了蔬果花卉,人潮随着他们涌动,楼下渐渐清净,东月鸯抿完最后一口酒,扫了眼脸都红了精神奕奕地望着她的章翉初,却收起了一时的妩媚,表现得极为正经的模样,“多谢。”


    她从栏杆旁退回屋内,吃了一点饭菜,“现在人少了,我们可以下楼去逛逛了。”


    感情里女子好像比较吃亏,东月鸯也想试试做个放得开,又不用在意他人感受的人,只要她不在意谁又能伤害得了她呢。


    章翉初跟在东月鸯身后,担心她微醺后下脚不稳,然而东月鸯扶着栏杆把手,一反刚才的诱惑,“不用了,我自己能走。”她又没醉,这点路怎么可能走不了。


    大街上还是有许多行人的,刚刚走掉的花神队伍遗留下一些花果在地上,没摔坏的被冲出来的顽童嬉笑着捡走,东月鸯跟在他们身后没入人群中,连章翉初跟没跟上都忘了在意。


    她其实酒量不好,只是强撑着做个样子,不知是走到哪个岔路口,前面似乎堵了,另一旁的巷子里又出现一群队伍,东月鸯怔忪间忘了该往哪个方向去,在人群涌入间背后一只手碰上来,她都没看到人就被捂住眼睛,几乎是被半推着跟着对方走,“谁?”


    她有些惊讶,失去光明的瞬间让她内心微恐,来人一句话也不答,除了捂住她的眼,推着她往前,大半个身子挡在她后面,没有其他多余不轨的动作,这让东月鸯勉强安心了点。


    也许是周围嘈杂,对方听不到她说话,东月鸯慢慢地察觉到来人没有恶意,除了看不到任何东西,不多时身边渐渐变得清净,没那么吵,但也不是没有人,空气似乎都新鲜许多。


    如同只是单纯地护送她,等东月鸯站在了安全的空地上,她还等着来人将手松开,她倒要看看是谁,结果像是不想让她知道,在松开手的那一刻,趁着东月鸯还在适应光线,当她再转身回望时,在她身后的只有街上结伴的过路人。


    全是没见过的生面孔,有的看着她莫名其妙地四处张望,像是在找什么人。


    就在她没察觉到的位置侧后方,一道阴影背靠着墙面,幽深的目光不远不近地觑着她,东月鸯是发现不了这里的,人被松开后第一反应就是转身,以为对方会朝后走,却不知萧鹤棠在她适应光明时就从她身侧借着路过的人,避开了她的视线。


    她会不会知道刚才帮她避开人群的他都不要紧,就像萧鹤棠亲眼看见她在楼阁上喝着章翉初喂过去的酒,她当然是一脸享受,如同不把世间一切都放在眼里,他应该上去拔出腰上的佩剑,这样那个男人的手能当场被削短一截,他再给他个痛快,这样他撞见那一幕两眼发晕,心中如有烈火熊熊焚烧的六腑才能平息。


    但是她很高兴,萧鹤棠怎么能去扰她的兴。他是个罪人,罪人是不能出现在她跟前的。


    而只要她觉得好,即使身边的人再如草芥,他都必须隐忍这样的存在。


    东月鸯可以确定刚才帮她的人就是萧鹤棠,他失误了,虽然有心与她保持距离,但在有一瞬间还是离她比较近,她闻到那股熟悉的白菊瓣的清香,他手上还有不久前批阅过奏折的笔墨味儿,但她在原地搜罗一圈都没找见他。


    这人很会藏,她哂笑着想,他想做什么?这样有意思吗?


    是有意还是无意帮她一把,东月鸯都不计较了,他每次哪有出现得那么巧,还不是背地里暗暗搞鬼,他以为他不露面,她就不知道他是谁?


    既然这么喜欢跟,那就跟着吧。


    在被章翉初找到后,对方以为将她弄丢了,脸上的惊慌也是真的,她身份那么贵重万一走丢出了事整个章家都不够赔,章翉初额头冒着汗,一边用袖子擦着道:“夫人没事就好,方才我被一个小孩撞了一下,哭闹着赖上我,一抬头就不见你的踪影了,差点以为出了大事。”


    东月鸯抬起手,拿出帕子替他沾了沾额头上的汗,安慰说:“没什么大事,我就随着热闹走一走,你这汗擦不干净,我帮你擦吧。”她带着笑凑近,章翉初看着她的娇容笑靥出了神,还有一丝淡淡的古怪,忽然这么亲近,总叫他觉得不真实。


    萧鹤棠不是喜欢盯吗,他喜欢看那就看吧,他从前也很讲礼数,对爱慕他的人比较温柔,东月鸯觉得他做得对,她也应该像他似的,做个讲礼数的人。


    瞧把这位章公子吓的,她再多想点,阴谋论点甚至能将章翉初遇到的小小意外都算到他头上。


    “夫人还逛吗?”


    “我有点上头了,方才那是什么酒,走一路还不见酒意退散。”别人用过的帕子,东月鸯就不想要了,她让章翉初收起来,章翉初心神都被东月鸯牵动了,满脑子遐思念想,说话都结结巴巴,“是桂花酿,我,我特意让人为你备的,那你要回去歇息吗,我送你……”


    东月鸯:“那你牵着我的手,不然我怕待会又丢了。”


    章翉初简直大惊,他今天受到的刺激着实过多了,他哪见过东月鸯这样的年轻小□□,昏头昏脑地就听了东月鸯的话握上了,却没留意东月鸯不经意回望左右,即使没在路人中发现那道熟悉的身影也不要紧,东月鸯相信只要萧鹤棠还在,他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这些可都是学的萧鹤棠那帮纨绔子早年间干的事,要不怎么说这帮人很有本事,让那么多闺中娘子春心大动,就是靠这些手段迷惑了多少人,萧鹤棠对她做过的,如今都被东月鸯用在别人身上。


    看着章翉初乱了心神,她便不由地站在当初萧鹤棠的角度去想,原来当时她的反应那么明显,不经逗,总是脸红,他看了是什么反应,不喜欢的人大概就是高高在上地俯视别人的心猿意马,自己则暗自岿然不动,觉得这般模样的自己很有能耐,非常之正人君子吧。


    这种恶劣的心思,滋味当然是很好的,怪不得那么多人都喜欢玩弄人心。


    但东月鸯只打算在今天放纵一下,希望章公子能稳得住,可千万不要被她骗了真心,左右他也是图她身份地位,她可是不负责的。


    章翉初将东月鸯送回萧府,一路还是晕晕的,他觉得自己跟她还能有下次的机会,至少后面她再相看其他人,他都会在对方心中占有一席之位,因为她今天对他就有些特殊,他是不同的,对吧?


    他晕乎乎地从门口出来,大有把握地准备回去跟家里报喜,觉得可以将提亲的事送上日程了,刚走到巷子外,不到片刻他就被人从两边架起来,他双脚悬空震惊地瞪着突然出现的侍卫,“等等,你们是什么人,我有得罪过你们?”


    两个侍卫面无表情不答话,直接送他去见得罪不起的人,章翉初被剑鞘拍打着脸时,羞辱感蒙上全身,伴随而来的是被居高临下盯着他的身影吓出来的恐惧,打人不打脸,萧鹤棠手中的剑鞘对着章公子的脸拍,直到脸都肿了,嘴角出血,他才压低嗓音,淡淡地问:“章公子,知道为何请你来吗。”


    章翉初惶恐摇头,想起什么,又快速点头。


    一阵紧张,连话都说不出来,萧鹤棠似乎也不在意他说什么,他微微抬首,像是叹了一声,他讲,章翉初听,“朕知道,老夫人交代过你们好生讨好她,贴她的心,那你们可曾考虑过朕的想法?朕观你们,今天玩得很开心……”


    “是,是夫人自愿的,陛下!”章翉初早就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他忘了自己的身份,更忘了东月鸯的前夫是谁,太得意忘形,这才惹了祸事。


    他极力想撇清自己的责任,“是夫人她,她醉了,让我喂酒,手,手也是她让我牵的……”


    “她让你牵,你当然要牵。”章翉初面露惊愕,难以置信。


    像是很难想象这种话会是从九五之尊口中说出的,“连我都得让她高兴,其他人岂能让她不满意。”那,那既然这样,还把他抓来是?


    “她给了你僭越的权利,可你却忘了自身本分……”人是要哄的,可是哄完的代价谁来付呢?章翉初醒悟过来,欲哭无泪地对上圣上冷淡渗人的目光,他视线落在他手上,今天犯事最多的好像就是它了,擦过的脸已经被萧鹤棠打肿了,“这双手,不能写字应当太可惜了。”


    就在他说“废了吧”,章翉初浑身一颤,惊惧之下脱口而出的哀嚎瞬间就被侍卫堵住。


    萧鹤棠一直看着他被处置,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显然众人都把他忘了,忘了他骨子里也有杀人不眨眼的血性,寻常人做久了,就以为他不疯了。


    又不能对东月鸯下手,还不敢去见她,他心底的戾气怎么办,总要奖励一下那些胆子大的,不畏生死的。


    直到章翉初蜷缩在地上,萧鹤棠屈尊降贵地凑近,伸手一摸将藏在他胸前的手帕抽出来,揉在掌心里,说:“今后,老夫人那里,你该知道怎么交代了吧?”


    哄依旧要哄得开心,可是这份职务,哪个胆大的尽管来,主打一个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86章


    中秋本不应该这么快结束, 东月鸯回萧府,只是为了换个衣裳,她还要去宫里接孩子, 顺便和萧老夫人他们一起过节。


    天色未晚,她出门时路口已经清理干净


    忆樺


    , 根本不知当前发生过什么。


    只有一辆舆车等着她, “陛下知道夫人要入宫, 特意备了车在此等候。”东月鸯看向冲她讨好微笑的黄门侍人, 同样勾起嘴角,神色平静地问:“陛下?”


    黄门侍人:“是, 还请夫人上车,日头快下山了,再不走可就晚了。”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 外人第一次光明正大提起他。


    东月鸯以为他永远不会再主动来招惹她了, 结果也许是终于忍不住了, 才使人过来以他的名义做点什么。


    她短暂地静默了片刻,还是选择在中秋这日不与他为难了。


    宫里似乎都在等着她,东月鸯一到,萧老夫人便指着她同女官怀里的公子卿道:“瞧,谁来了?”


    公子卿一见东月鸯, 便伸手要抱。


    东月鸯上前的同时飞快扫一眼殿里,在场的除了老夫人, 为了过节萧蒹葭也来了,陪同她进宫的还有蒙燕山,这位因为曾经将她遗落在大丰, 办事不力,至今在东月鸯跟前还十分尴尬, 似是觉得亏欠,看见东月鸯抬手向她行礼,以示歉意。


    萧老夫人:“好了,人都到齐了,快把饭菜摆上来,可别耽误了一会赏月。”


    萧蒹葭永远是一身反骨:“哪里人齐,祖母,你把我哥他忘了。哥他还没来呢。”


    东月鸯确实没见到萧鹤棠,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让人送她进了宫,自己却不敢出现在她面前,她也不多问,人前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注意力一看就是只放在自己儿子身上。


    正好公子卿流了一口涎水,她拿帕子轻轻将他嘴巴擦干净。


    萧老夫人:“你以为他是你?你哥哥贵为国君,忙得不得了,他在紫宸殿处理公务,晚饭就不与我们同吃了。”


    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萧蒹葭为萧鹤棠唉声叹气:“哥哥真辛苦。”


    她眼巴巴地朝东月鸯看过来,时至今日她也知道大家都对不起她,但难免还是抱有一丝期望,希望她能跟她哥重修于好,她哥笑都不像以前那么多了,经常板着张脸,朝堂都传出他过于铁面无情的风声,可见同以前相比变化有多大。


    东月鸯对萧蒹葭的暗示视而不见,忠于自己的本分,用饭的时候也有女官帮她照顾孩子,她照旧坐在萧老夫人身旁,彰显她在她那最得宠的身份,“今日郡里的庙会怎么样,你去看了,说来听听,都有些什么花样。”


    东月鸯捧着碗接下祖母给她夹的菜,温顺道:“还不错,运气好,碰着扮演花神游街的队伍了……”


    “那章公子……?”


    “我与他逛完庙会,他就回去了。”


    萧老夫人打听清楚情况,了然地点了点头,“我听他家里说了,他这人,以前是个榆木,不懂男女之事,这才耽误婚嫁之期,你要是觉着他还行,就先处着试试。”


    东月鸯:“好。”


    “还处?”萧蒹葭如同听不下去了,“我哥都将那一纸妃嫔的名册都废了,一个不留,这对他也太不……”


    “蒹葭,你还吃吗?尝尝这块肉。”蒙燕山在老夫人不满的目光睇过来时,提前将吃的塞进萧蒹葭的嘴里,让她没法再开口。


    东月鸯如同没事人般专心挑着碗里的鱼肉,将剔了刺的送到老夫人面前,“祖母也吃吧。”


    萧老夫人审视她片刻,像是感觉无奈般叹了一声,不像是专门说给东月鸯听的,也就是聊聊家常那样讲,“是废了,由他去吧,他想怎么样都行,我还能管他几年。”


    明眼人都看得出,萧鹤棠因东月鸯而颓废,也因她而不肯充绒后宫,他相看的那些贵女,没有一个不倾心他的,他简直是夫婿中最好的人选。


    生得又好,相貌堂堂,丰神俊朗,开国第一人,青年才俊里无人匹敌,多的是想做他后宫一员的女子,最好能得到专宠,从此荣华富贵家族权利都能达到巅峰。


    可惜他的心不在她们任何一人身上。


    东月鸯还是不为所动,她态度太过平淡冷漠了,这让气氛比刚才都淡了下来,还是公子卿闹着要过来玩,在女官的侍候下才重新活跃起来。


    萧老夫人点到为止,萧蒹葭也不再闹了,众人在片刻的不虞慌乱后恢复平静,等到用完晚饭,萧老夫人跟东月鸯说:“待会赏完月太晚了,你和卿儿就在我殿里休息吧,明日一早再出宫。”


    晚一天回去也没什么大碍,来回奔波才是最累人的。


    等得到东月鸯应允,萧老夫人这才吩咐,“走吧,到庭院里去。”


    “今年月色比往年要亮得多呢。”月亮出来时,萧老夫人和东月鸯感慨道,从他们所在的庭院中,一行人当着众人的面匆匆从屋檐下路过。


    “这是怎么了?”老夫人微微一怔,朝一旁的女官示意过去。


    等人被半路拦下,似是刚发现老夫人等在此,侍人和御医没有半分犹豫,快步过来行礼,一问才从御医口中得知,“是陛下以前的老病症犯了,还说他胃不大舒服,这才请臣过去看看。”


    老夫人气得不行,“往日里就叫他再忙也要注意身子,正常进食,哪个做帝王得饥一顿饱一顿,这是折磨他自己?我看是折磨我才对。”


    这种抱怨的话她可以说,其他人可不敢犯这个忌讳。


    知道情况耽误不得,老夫人发了下火很快又收住了,“你们快去吧,我随后就来。”


    她将手往旁边一搭,东月鸯扶着她,萧老夫人跟人吩咐,“去跟御膳司说一声,做些不伤胃的热食送过去,快些。”她这架势是肯定要去探望探望萧鹤棠的,连东月鸯都忘了招呼,等到了紫宸殿外,才反应过来看向她,“你……”


    东月鸯一副懂事的避嫌的姿态:“我在外边儿等。”


    萧老夫人和东月鸯的动静里面倒是能听见一些,更何况只有她一个人进去,萧鹤棠坐在卧榻上扶着额头歇息,对情势简直一目了然。


    “祖母。”嘴上叫着,眼睛觑着外面,东月鸯倩影绰绰背对着殿内。


    “哪里还痛?御医说你旧疾犯了,可还有彻底治好的机会?”正好御医还没走,在萧鹤棠示意下,上前同萧老夫人说:“陛下的头痛之症本就是以前毒素未清引起的,要想彻底解决还得要个三五年,主要还是心病……”


    心病要用心药医,这是在场的人心知肚明的道理,萧鹤棠闭着两眼养神,如同一个局外人。


    “这胃不舒服是饮食不规律引起的,只要陛下一日三餐照旧,就能减轻了。”


    御医话音刚落,萧老夫人便说:“御膳司哪日不给他准备好三餐,他要肯吃才行,一忙起来就什么也不顾……”她这话是对着萧鹤棠说的。


    他微微睁开眼,黑眸迷茫中透着几分难得的乖巧。


    御医附和道:“还是需要找个人督促陛下,不然这样长久下去,迟早坏了根基。”


    可是找谁呢?普天之下,萧鹤棠还不是说一不二的第一人,谁能督促得了他?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门口,御膳司的前来送吃的,误将东月鸯当做后宫的人,“娘娘,御膳都做好了,现在可能进去?”


    东月鸯还没来得及回应,里面听见动静,萧老夫人传唤道:“都进来吧。”


    这个都就十分灵性,东月鸯在外面同样将里面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没有多想,更想不到她自己身上去,就当帮送御膳的一个小忙,她没什么架子地率先领着人进来。


    萧老夫人得顾着萧鹤棠,没太多心神照顾东月鸯,“你在这等着,随便找个地方歇着吧。”然后便让人把吃的摆好,她亲自监督着萧鹤棠把这些都吃掉。


    人病了就会使小性子,东月鸯找个了有花瓶,可以挡住半边身影的位置坐着,但不妨碍萧老夫人那边总有声音传来。


    她知道她从进来就有视线在看她,她跟萧鹤棠彼此间都没打招呼,但是在这紫宸殿里就是有一种不同于众的气氛在流淌,她自己也能感觉得到,哪怕不看萧鹤棠任何一眼,东月鸯都能察觉出他其实是在默默关注她的。


    这是曾经有过过往,旁人难以理解且领会不了的感觉,很奇怪,东月鸯跟其他人就从来不会有这种现象。


    她有意无意把玩着帕子,摸一下,拉扯着一角从手指环着的圈里抽出来,瞧着百无聊赖,耳畔被动地听着那边的动静,眼珠平静寻常地打量殿内的环境。


    庄严且华贵,有四面架子上放的尽是宝盒,有一两个半开着还能看到里面的一捆宗卷,桌上还堆积着许多呈报,他的忙肉眼可见,有迹可循,不吃饭累坏也是正常。


    “这个不爱喝,太烫了,要纳凉了再吃。”他语气平淡,还是听得出他在跟老夫人使性子,那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羞耻。


    “你再这样,我可就走了。”萧老夫人也不是没有办法治他,她扭头就喊:“月鸯,走吧,回去赏月去。”


    这是东月鸯这么长时间以来头一回跟萧鹤棠四目相接,她当然是听老夫人的话了,萧鹤棠吃不吃东西坏了身子与她有什么干系。


    等她依言来到老夫人身旁要扶她过去时,方才还跟萧老夫人抱怨较劲的萧鹤棠忽然伸出手,桌上的汤药被他端了起来,他毫不避讳地当着祖母的面睇视着东月鸯的身影,见她冷漠地瞧都不瞧自己,缓缓垂下眼帘,“别走,我喝就是了。”


    “这才对,今日中秋,家家户户都在赏月团圆,偏你这出了岔子,大喜的日子我可不想你们一个个地闹出什么毛病。”萧老夫人的话是告诫也是真意。


    “你们都吃过了?”


    这个“你们”当中,自然包含在场的东月鸯,但她不可能主动搭萧鹤棠的话,还是萧老夫人说:“不然呢,等你忙完,天都要彻底黑了,哪还要有月可赏。”


    “是我不对,那我给你们赔罪。”


    东月鸯朝上微微瞥去,用了点余光,毫不意外跟另一双黝黑的眼眸轻轻撞上,萧鹤棠什么时候这么委曲求全温柔如斯了,像换了个人。


    给你们赔罪,怎么赔?


    他以一种低沉而温和的口吻,暗藏了一丝微弱的哀求说:“再坐会儿吧,喝杯茶吧。”这肯定不是求给萧老夫人听的,老人家如何听不出来,她觉得做了国君,身为一国之主萧鹤棠在行事上还是稳重许多,尤其对待感情,不像以前那样苛求了,就算见到东月鸯,情绪上也没太大波动。


    当然完全没波动是不可能的,好歹曾经是一对夫妻,不过能维持表面的平和已经是萧老夫人看来最好不过的结果了。


    她还颇为满意,不枉她带东月鸯过来,试探一下二人是否真的放下了。


    东月鸯没变,萧鹤棠倒是有些进步。


    萧老夫人偏头朝东月鸯示意,“那就坐会吧?”后半句跟萧鹤棠说:“陪你用完这顿饭,我们就回去歇息,你也是,不许再过多劳累了。”


    “是。”


    东月鸯依言在离萧鹤棠最远的位置落座,按理说她现在也不是皇后,只是有着等同皇后的礼制,不管怎样她见到萧鹤棠应该行礼,因为以天子为尊,但她进来后不仅不说话也不搭腔,更像是目中无人,视如无物,在场的好像都没有觉得她这么做不对的。


    直到萧老夫人有些不爽利,她要出恭,她让东月鸯在此等她,等她回来她们就撤,随即招来女官侍人侍奉。


    东月鸯晚了一步便被留在紫宸殿里,她干坐在凳子上,这也不是没有外人,除了她还有黄门侍人,宫女,萧鹤棠还在进食,宛若没发现她被留下了,保持着拘礼的姿态和她相互沉默地待在这。


    “你吃汤圆了吗?”


    一句话无意间飘出,东月鸯下意识回道,“中秋吃月饼,哪里来的汤圆。”


    她回得硬邦邦的,觑眼一看,就发现了萧鹤棠的奸计,他嘴角微扬,眼皮搭着没有朝她的方向看,清润的俊脸乖顺中有一丝丝小兴奋小得意,像是略施小计,终于迎来东月鸯的回应,他们之间有了小小破冰。


    “那你吃月饼了吗?”他语气比刚才还柔,试探地问。


    东月鸯真是毫不客气怪责道:“没吃,来不及吃。”本是要趁月亮出来最圆的时候跟老夫人他们品茶吃月饼的,还有孩子在怀中闹,场面可以想象出的惬意,但因为萧鹤棠突发意外,她们自然都忘了这回事。


    “怪我,给你添麻烦了。”


    “……”东月鸯罕见地抬眼打量他,他真的好像祝柔臻附体,如同她所见过的那些将最温柔的一面表露在心上人跟前的女子,背过去绝对不是这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我这有方才御膳一起送来的月饼,我们一起尝一点怎么样?”他问询,这回东月鸯不理他没接腔,别太给他脸了,得寸进尺。


    她不就山,萧鹤棠便来屈就她,仿佛注定要在她面前低头,他举动很轻的不给东月鸯拒绝的余地就挪了过来,一块月饼掰两瓣,“尝尝,鸯鸯。”


    她的名儿从他口中温柔脱出,在二人耳中回响,她对上他深邃又多情的双眼,论姿色和论魅力,萧鹤棠抵得过她相看的所有人,她微微一笑,在以为她会动容间,几乎喂到嘴边的月饼被她不留情面地拂开了,“不了,我怕你下毒在里面。”


    如果萧鹤棠没有失忆,他应该清楚地记得那天小郡别院里发生过的事,她故意这么说就是在提醒他,他怎么还对她这个态度,她可是亲手能害死他的,他怎么一点恨意怀恨在心都没有?这还是那个出手毒辣的萧鹤棠?


    他们自从那次出过事,就没再说过话,周围人也避而不谈,东月鸯不信他就这么忘了,然而萧鹤棠就跟记吃不记打似的,他不介意地把递给东月鸯的那块先咬一口,“不会的,你看,我怎么会害你呢。”


    提到以前,他语气很淡,很宽厚大量,“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好不好,那都是我该得的,我怎么可能因为这些琐事记恨你,永远都不会的。而且你能同我一起殉情,证明你心里也是有我的,我怎么会怪你?”


    他含蓄地笑着,斯文地将半张月饼都咽下去,用茶水润了润,吐出深色的舌头,又艳又红,有种扭曲的病态,“没有毒,鸯鸯,可以吃。”


    东月鸯猝不及防被他这副艳态镇住,帕子都攥紧了些。


    她的沉默被萧鹤棠当做同意了,“我喂你,不用你动手,免得弄脏。”他像小孩喂食那样哄着她,“啊”“把嘴张开,鸯鸯”。


    说得正经中略带有一丝下流,也应该是东月鸯想歪了,她很难不去将目光放在近在咫尺的萧鹤棠的脸上,他的唇色跟舌头一样艳,这么有气色有色泽,他怎么可能身体不好?


    东月鸯莫名其妙地就被迫跟萧鹤棠同食了一张月饼,他在喂给她茶喝以后,还用帕子给她擦嘴,东月鸯开始没注意,后来察觉不对定睛一看,这不是她今天给章翉初擦过汗用的帕子么,怎么会出现在萧鹤棠手里。


    他似乎分毫不介意让东月鸯发现他手上有她的物品,态度可以说是明目张胆,他又不能对她做什么,心里又有气,自然只能拿其他人开刀,这实在是很好理解。


    随同东月鸯的目光一起落在手帕上,萧鹤棠说:“没事,不脏的,你丢了帕子,我拿回来后亲手洗净过,真的不脏的。”


    给东月鸯擦了他还放在鼻间轻嗅,心满意足地说:“好香。”东月鸯直接忽略了帕子在他这,那章翉初会有什么下场,她心里只有一道声音对她疯狂呐喊道:“疯了,萧鹤棠彻底让她弄疯了。”


    萧老夫人回来时在紫宸殿里没见到东月鸯,还十分疑惑地愣了下,“东夫人,她人呢?陛下呢,都哪里去了?”


    黄门侍人正在督促宫女收拾桌上残局,闻言向老夫人禀告:“夫人先回去照看卿公子了,陛下有些累了,正在殿内歇息。”黄门侍人问她要不要看看陛下,被萧老夫人叫住了,“算了,别打扰他了。”


    她没有怀疑,觉得东月鸯先走也情有可原,她应该是一分都不想多待的,留她独自在这也是尴尬,再瞥着桌面上的残羹冷炙,萧鹤棠也没有用多少吃食,也许东月鸯在,对他态度冷漠令本就不舒服的他难以下咽,这时候劳累加身,总之两个人都不在此处都显得合理又正常。


    从萧老夫人从紫宸殿走出去那一刻,盯着宫人收拾和觑着她背影的黄门侍人终于松了口气,同时悄悄挥手,从殿里退下。


    东月鸯的呜咽从柱子背后倾斜而出,她朝外伸出的手很快就被另一更长的手臂捞了回去,先是在老夫人回来的那一刻,她被萧鹤棠捂住嘴不能出声,他在她背后舔吮她的耳根脖颈,细细的轻喘萦绕在耳边,一切显得那么惊世骇俗。


    她腿软的无力招架,发不出声向祖母告知她还在这里,莫名地就跟偷情般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其实她可以呼救,萧鹤棠捂的力道不重,他有意放松了她,给她呼吸的余地,只专注在她背后挑逗而已。


    可是她心神乱了,无暇他顾,她清楚地听见黄门侍人等宫人在祖母跟前演戏,他们明明都知道她跟萧鹤棠还在殿内,她根本没去看孩子。


    起因是她意识到萧鹤棠被她弄疯掉以后,在出神间未曾注意,只感觉到嘴唇上有温热的东西轻触,她便受蛊惑般张开了嘴,等回过神来,她已经跟萧鹤棠从桌旁吻到了殿内的柱子后面,有纱幔遮挡,宫人们仿佛都不见了。


    如果不是听见声音,她还以为只剩她跟萧鹤棠两人,他那么剧烈地呼吸喘气,双眼炽热专注地盯着她,用尽所能照顾她的感受,脸庞烫红,呼吸也是热热的。


    所有人都走后东月鸯被翻转过来面对萧鹤棠,“鸯鸯。”


    他今晚所说最多的字就是她的名字,东月鸯被他的行动力惊到,她腰带微松,一扯就到了萧鹤棠手里,然后眼睛被自己的衣物蒙住,瞬间被抛到了榻上。


    第87章


    西宫庭院里, 在回去路上的萧老夫人陡然站住脚步,她预感到哪里不对,回头望向紫宸殿的方向, 问着身边宫人,“东夫人当真先回来了?”


    其实问也不知情, 这些宫人都是跟着她走的, 不在当场。


    萧老夫人不是要追究个所以然来, 她在得不到回应时, 也只是沉默地对着廊檐的尽头,过了半晌才重新道:“走吧。”


    现在想来, 实际上都有迹可循。


    说好西宫赏月,侍人为什么偏要带着御医从西宫的路上走,只为在他们跟前露个面?萧老夫人被气得冷不丁失笑了一声, 真是诡计多端。


    她回去见到等候已久的萧蒹葭跟蒙燕山, “卿儿呢。”


    萧蒹葭说:“被女官抱下去哄睡了, 祖母,哥他怎么了?不碍事吧?”


    “他能有什么事,我看应该好得很才对。”


    “啊?”


    为了贴合心中猜测,萧老夫人直接提起别的:“月鸯呢,你们看见她了?”


    萧蒹葭:“不是说, 她累了,在寝殿里等着, 让女官把孩子抱过去,方才还差人过来传话了的。”


    萧老夫人不再问了,不管是别人说的亲眼看的, 都与她心中猜想的差不离。有些人就是天生有坚不可摧的缘分,是拆不走打不断的。


    这叫命中注定的鸳鸯。


    一切发展都太过荒谬, 东月鸯始料未及自己就这么跟萧鹤棠滚上了床,她眼睛看不见,更不懂萧鹤棠为什么蒙着她,要去摘下来时还被他一手攥住了,“为什么?”


    她其实很清楚自己,今天夜里是要跟萧鹤棠滚来滚去。


    但萧鹤棠就没那么信任她的温顺,自爆说是为了不让她生厌才蒙住她的眼睛,“我怕你看见我,做到一半后悔了。”


    那场面肯定难以收场,至少萧鹤棠不会让她好好收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道理东月鸯应该能懂。


    更离谱的是东月鸯万万没想到萧鹤棠还拿出一样东西,让她觉得触感很陌生,萧鹤棠握着她的手去安抚自己时,让她察觉到了不同的触感,滑滑腻腻的,“这是什么?”


    “鱼鳔。”


    这下东月鸯更难以理解了,萧鹤棠没有瞒着她,“干净的,御医台所制做了处理,把它戴上能防止有孕,试一试,怎么样?”


    东月鸯刚生产完不到两年,孕妇来说不适合那么快再孕,其次公子卿还小,不急着再要,萧鹤棠对子嗣的渴求当然是较强的,作为男子当然希望自己最爱的妇人能为自己孕育子嗣,作为他们共同生命的延续,但也要考虑到东月鸯的身子。


    萧鹤棠说完那句话,就抓住东月鸯的两手按在榻上,是为了不让她挣扎反抗,她手上本来也没什么力气,腕子软绵绵的,腰下垫着张枕头,他慢慢进来,让东月鸯感觉陌生又怪异,但还是完整地将他全吃了下去。


    那一下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发出声音,“呃……嗯……”萧鹤棠皱紧了眉头。


    东月鸯长长地呼出了轻盈的一声,有些受不了地偏过头想把脸挡住,萧鹤棠能够清除地感觉到她身子在轻微地抖,里面束缚着他,他查过古籍,老书上说这般对女子和男子都好。


    他也很舒服,在内里一跳一跳,甚至想冲刺,可是为了细细品尝这得之不易的一夜,他很有耐心地将自己先置于一旁,专心地侍奉起东月鸯。


    如果说东月鸯要收男宠,找人陪伴她,那其实根本比不上他有用。


    没有人比萧鹤棠更熟悉她的某些习惯,他们彼此熟悉,了如指掌,萧鹤棠会让东月鸯喜欢的速度跟力道让她取得快乐,她只用呼吸跟轻吟回应就行,等东月鸯到了才轮到萧鹤棠自己。


    她去得很快,萧鹤棠有时也会用手帮她,加大点感觉,她会像受到威胁的鱼弯曲起来,把自己更往萧鹤棠面前送,他很上道地将其捻住俯身品尝,这时候的东月鸯什么都不用想,萧鹤棠自然而然地会贴着她耳朵问:“舒服吗,鸯鸯。”


    东月鸯哪有神思去回答他,她整个感觉都是飘着的,脑子里还在冒白光,她这副痴相萧鹤棠很容易就纳入眼底,狡狯而尽显得意地轻笑两声,然后借着她的手把自己重新送进去。


    东月鸯的余韵反馈给萧鹤棠,犹如被吃着的感觉让他同样微微失神,面容透红,俊眼黑亮,低头看着被动地发出声的小妇人。


    他越发撑满了她,东月鸯倍感压力的回缩,萧鹤棠许久没跟她这么搞过,又忍耐了这么久,这回真的大开大合地上阵征伐,他跟东月鸯的气息都变得很大非常不稳,尤其一般这种时刻萧鹤棠又控制不住话比较多,“挟死我了鸯鸯……!把我全吃了进去,好舒服,我们以后每天都这样,啊……一辈子,下辈子,都这么搞你!”


    东月鸯当场溃不成军,她都不需要靠枕了,被萧鹤棠带得微微悬空,几乎往床头撞去,随即被萧鹤棠拉住,不拿出来,就地换了个姿势,她整个人像长在萧鹤棠的东西上被转了一圈,这种感觉她第一次尝试,当即连带着打起摆子,趴着喊了出来。


    既然有了个开口,后面的声音便止不住了,萧鹤棠倒是很喜欢听见她叫,激动称赞,“好听死了,鸯鸯……再叫,再叫。”


    东月鸯忍不住脸红,回头用汗湿的双眸看萧鹤棠一眼,说她叫得好听,萧鹤棠自己不清楚自己,回响比她还热烈,她都盖不住他的音色,不过就算跟萧鹤棠做了,今晚也算不得什么。


    她连续到达过几次顶峰,四五回已经不行了,再来一次更是极限,非常之疲累,然而萧鹤棠跟狗一样还在背后嗅她,他躺着把她搂在怀里,结实有力,没有一刻放松,周身都浸透着心满意足,一遍又一边在后背抚摸着,“睡了吗?鸯鸯。”


    东月鸯是想睡,但还记挂着一件事,“孩子……”


    萧鹤棠宽慰说:“放心,我让人去看着他了,在宫里他不会有事的,朕的太子,在这的都会以他为尊。”


    他还没立后,就把太子定下了,联想到萧蒹葭说的他将妃嫔名册都废了,难道真的他这辈子都不纳妃了?


    萧鹤棠突然发问:“鸯鸯,你气消了吗?可以不要记恨我了吗,没有你的这些天里,祖母逼着我看你同其他人相看,我真的好难过,他们都配不上你。”


    东月鸯没被气笑,转头看向萧鹤棠,两双眼珠凝视着彼此,萧鹤棠眼里的深情浓得几乎掐出水,东月鸯却可谓是心如止水,除去在厮混间会被引起不同的情绪,在这时候显现得不怎么多,“他们配不上,你就配得上?”


    “嗯……”萧鹤棠乖觉地道:“与我相比,他们身份不及我尊贵,有能耐的没几个,几个花把式,做做样子而已,我知道你瞧不上他们。”


    人都懂得吃过好的,就尝不下贱的,萧鹤棠从不觉得他哪里差了,从客观上讲,他在男人中的竞争力绝对稳居第一,专情又不对别的女子感兴趣,缠了东月鸯这么久还没放弃,这种男人比喜新厌旧三妻四妾中不安于室的好多了。


    而且他所作所为也都情有可原,萧鹤棠绝非是虚张声势故意打压别人,事实就是这么个事实,即便东月鸯也要承认以他的个人能力来看,他的优秀是世上无匹的,如果爱慕强者,萧鹤棠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要找比他还强还厉害的男子,既要有家世、才情、相貌还要有能力,同时兼顾一颗有情根的心,那是万万不可能再有了。


    东月鸯平心静气地说:“你知道我是多活了一辈子,那你知道我上辈子是怎么死的吗?我等到死都不见你回来看过我,祝柔臻喜欢你,还联合她舅舅给我下药,拖垮了我。我重生后就想马上跟你断了,你再有能耐又怎么样,有能耐做你的妇人也要有命去享,所以你再好,我都选择量力而行,该远离的就远离,免得再因你赔上性命。你说,我这么做有什么错?”


    萧鹤棠神情凝重,浓眉从东月鸯说起这些事来就没松开过,“你没错,鸯鸯,是我不像你能重来一辈子,不知情你经历过什么,我现在就是后悔当初不该老实告诉你心里怎么想的,如果能重来,我肯定不会再那么对你了,我情愿被害死的是我,这样我重生了肯定就不一样。”


    “祝柔臻跟她舅舅……他们祝家,现在想来我都觉得让他们死得太轻易了,若是早就知道他们那么害你,我肯定不会放过她的,你知道,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她,我的心很早就遗落在你身上了,你没有发现吗?”


    难得他们之间有这么平和的谈起过往的机会,东月鸯学着萧鹤棠的口吻说:“是吗,那都是以前的事了,过去了就过去了。还不如说说今后怎么样?”


    在她看来她跟萧鹤棠的纠缠是不会停止了,总是耽溺于往日纠葛又没什么用,还不如注重当下的利益,“那鸯鸯,你想要什么?只要不是离开我,不管是什么愿望我都能满足。”


    萧鹤棠嘴唇抵着她的发顶落下柔情的轻吻,不一会就来到了脖子处,东月鸯在他越来越往下去时,拉住他的手暂停说:“你叫宝宝太子,你打算立卿儿为太子了?”


    萧鹤棠虽然很想再次跟东月鸯亲昵一下,但是当前时机不好,东月鸯明显有畅谈的意思,他又怎好拂她的兴致,干脆顺势交握回去,在嘴边亲了亲,一口应下,“是啊,他是我们唯一的儿子,立嫡立长,长子为尊,他不做太子谁做太子?我们好好抚养他成人,等他长大就能肩负起一国之主的责任,江山是他的,权势是他的,这不好吗?”


    “不过来路要名正言顺,不然册封礼制上,说到太子生母需要参与,不是皇后所出,到时候会引起许多非议。”


    东月鸯装作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册封?名正言顺?还不是萧鹤棠的小把戏,她跟着轻声说:“原来阻碍这么大,那我不是耽误卿儿了?如果实在是麻烦,你就是跟人说他生母早逝,但种是你的种吧,谁敢冒充你的子嗣?你让他做太子,又是他父亲,总得排除万难保护好他吧,实在做不到也就算了……”


    就知道她会这么说,萧鹤棠握紧了她的腕子,怒极反笑,气血在胸腔内翻涌几下,随后缓缓平静下来,“好了,哪有那么艰难?你怎么还咒自己,这辈子无论如何你都要长命百岁,其实我是想说……不光是卿儿的太子之位的册封,还有你的皇后册封,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你愿意。”


    “打住。”东月鸯不接话茬,“说卿儿就说卿儿,提别的做什么?”


    她笑了笑,莫非萧鹤棠以为今天他俩躺在一起,就是真破镜重圆了,她打了个呵欠,“你立太子吧,与他娘亲何干,不要说了,我有些困了。”


    她忽然做了个起身要离去的动作,萧鹤棠手上将她稳住,知道她不想谈也不为难,“这么晚了,你还出去?不要去了,留在这里歇息,你不想说我不说了就是。”


    紫宸殿大门紧闭,内里灯火熠熠,写满字迹的纱幔被窗外的风吹动着,萧鹤棠在她身后固执地拦下她,东月鸯走不掉,实在困倦了也懒得跟他闹,只是临睡前还是说教了一句,“不过是露水之合,这样实在不合适。”


    她不想要名分,睡了就要跑,萧鹤棠懂得她的心思,是在提醒他二人就算做了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她都不介意,他更用不着放心上。


    如此豁达,让萧鹤棠仿佛难以回应东月鸯的话,变得也比刚才还要沉默。


    但东月鸯觉得他应该不是在生气,而是她的确累了,不想打扰她入寝,直到她阖上眼那一刻,呼吸渐渐变平和,她隐隐约约听见萧鹤棠在她耳边轻轻道:“你不要名分,那给我个名分如何?让我做你的人嘛,男宠也行。”


    他脑子有病,东月鸯未给他丝毫回应,睡一睡就要给名分,那她碰碰别人,岂不是都要追着她负责?


    还什么男宠,这么大体量的帝王男宠,她可消受不起。


    东月鸯这次真的不再理他,跌入梦乡里,萧鹤棠没有再烦她,像是觉得不够似的,贴着她靠近直到不留一丝缝隙,手指很舒适地去撩东月鸯的发丝,轻轻安抚,他还很精神的样子。


    方才说的话里倒是没有一丝虚情假意,他觉得老天让东月鸯重生简直太过不公,怎么不是让他去呢,他可以让东月鸯少受一些折磨,两个人也不至于走到如此地步。


    而且上辈子,就算生活轨迹相同,但到底跟这辈子的他没有干系,想到还有一个跟他相同的人独占拥有过东月鸯,即便同名同姓也叫萧鹤棠,内心中还是抑制不住衍生出一丝嫉妒。


    东月鸯酣睡过去的模样也很可爱,和他贴着体温都比平日要许多,萧鹤棠就是一火炉,秋日夜里微凉挨着他就很舒服,冬日就更不必说了。


    他真是靠着自身毅力熬过的没有东月鸯的这一年,要争取今年这个冬日不再是孤家寡人才行。


    但她醒来第一件事定然是后悔,本身今夜就是他勾引她才达成的目的,也许气氛也发挥了些许作用,不过这都长久不了,还是要坚持不懈把她哄回自己身边。


    他预料的没有一点差错,东月鸯醒后就是后悔,倒不是忘了昨夜发生过什么,就是怪自己在美色跟前把持不住,也可能是旷了太久,她是个正常女子,有些需求都是应当的。


    跟其他人睡还不如跟前夫,至少彼此都有了解,有些不匹配的带来的感受还不一定有萧鹤棠好,就当他真是服侍人的男宠好了,用过就丢。


    反正他也很想。


    东月鸯在熟睡的萧鹤棠怀里发怔了一会,自我排解通过,这才毫无压力地从他怀抱中偷偷钻出去,她其实一动萧鹤棠就醒了。


    早起是有些尴尬,他放任了东月鸯挪到一角,捞过被子将腰际的位置遮住,然后看着她随意捡起地上的一件外衣披上,在她身后轻轻低缓地说出声,“这就要走了?”


    东月鸯纵然听见他话音也置之不理,套衣裳的手顿了顿,接着整理,还随手给自己盘了个发髻,宽松的衣袍尽显她窈窕的身姿,萧鹤棠就像被宠-幸过的后宫妃子,看着东月鸯微微侧过身,立在沿边,居高临下道:“昨夜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男女之间的露水缘分,你应该懂得吧?”


    萧鹤棠在心里给东月鸯的话再翻出来诠释下就是,“‘别找我,睡了又怎样,我不认’,‘别死皮赖脸地缠上来,不负责’,‘爱上赶着糟践就上赶着,别怪我’。”主打这三样理念。


    他含情脉脉笑着说:“当然知道,鸯鸯,我不会把昨晚我们俩的事说出去的,能跟你有露水关系,我已经很满足了。以后你想了,随时可以找我。”


    东月鸯表情很复杂难以说道,她想萧鹤棠果然有病得不要不要的,连这种自降身份自甘堕落的话都说得出来,不过真正是说到她心坎去了,就是这个道理,她可是担心一夜睡醒了萧鹤棠要死要活地跟她闹。


    这祖母那里怎么交代,整个宫里都知道她跟萧鹤棠又搅合在一起了吧,知道是一回事,被赶鸭子上架就是另一回事了,她选择轻松些不要这些麻烦。


    但是吃过萧鹤棠的滋味还是很好的,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了。


    “你。”她松了松眉头,欲言又止般,“咳,你能通情达理就很好。”他变成这种死样,她都难以像从前那样口出恶言了。


    “我还会更好的,以后你就会知道。”他没有多说,顺势应下,拉拉好感,东月鸯一晚没见孩子,有点不安心,没再多耐心应付萧鹤棠,随口嗯了声,姿态潇洒地说:“随意吧,我先走了。”


    她觉得萧鹤棠这副样子怪怪的,称得上可怕了,面上表现不出来,东月鸯迫不及待就从紫宸殿离开了,没有人阻拦她,萧鹤棠也一直在榻上高深莫测地默默目送她。


    东月鸯在紫宸殿后悔得还不够,出来了那种感觉更加强烈,她想起来昨夜没回去祖母会不会知道实情,这怎么瞒得了?肯定还是会走漏出去一些风声。


    其实很好察觉,她整夜不在孩子身边就能发现端倪,所以萧老夫人肯定是知道她跟萧鹤棠有死灰复燃迹象的,就不知道对此事是什么态度了。


    事实上萧老夫人对东月鸯夜不归宿的事心知肚明,但也没那么在意,至少没有明面上说她什么,好像已经对他俩都看淡了,说起公子卿,“你还是去看看他去吧,没有娘亲,哭闹了半宿呢,这一早再醒,你当娘的总要在他身边陪他醒来了吧。别顾了大的,就不顾小的。”


    东月鸯被说得比被萧鹤棠勾引时还要窘迫赧然,毕竟是被萧老夫人说中了,无法辩解,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就去看儿子了。


    跟萧鹤棠厮混,似乎成了其他人眼里不值得多提的一件小事,至少萧老夫人给东月鸯的态度就是这样,她没有对此不高兴,也没有坚持撮合他们,这让东月鸯少了许多心理负担。


    她还是那个不需要受到任何拘束的东夫人,在宫中行走来去自如,而萧鹤棠果然说到做到,对太子的册封不出月余就下来了,正式立公子卿为太子,皇后一位则暂时空缺,但是对外放话出去,这个位子唯有一人能坐,就是公子卿的生母。


    等到东月鸯想通了,随时就能凤冠加身,母仪天下。


    除此以外,值得称赞的是,他们玩玩露水以后,萧鹤棠当真很乖觉,如果不是东月鸯有需要,他绝对不会率先来烦她,一切都等东月鸯主动,当然其中不乏他动用美色,努力促进的小手段。


    东月鸯可以说是半推半就,就跟他搞了,不过短短一个月内从内到外更加显得风韵美艳。


    她本该在庸都逗留够了,中秋都过了,萧府外门庭冷清,自从出了章翉初跟奚子睿的事,与她相看的人都少了,没人敢不识好歹去惹陛下的妇人,尤其还是早已钦定好的皇后。


    东月鸯也不想再背几条命债,她应该差不多从庸都回小郡去了,偏偏公子卿又被封为太子,太子定然是要在宫中而不是在宫外长大的,东月鸯又不得不在庸都留了下来。


    第88章


    庸都现在早已知晓东月鸯是皇后的不二人选, 明面上大家以夫人尊称她,私底下以宫里的侍人为先,都张口唤作娘娘。


    这还不是他们自作主张这么称呼, 有其仆必有其主,自当萧鹤棠册封太子后, 便找准时机一同赏赐太子的生母, 在罗列清点赏赐之物时, 同黄门侍人说了皇后两个字, 底下人自然学会了跟风。


    一口娘娘,娘娘地叫。


    此种情形有愈演愈烈之势, 陛下却分毫没有阻止,可见他是乐见其成这件事情发展的,万一众口铄金, 东月鸯听习惯了, 很自然而然地就愿意做皇后了呢。


    东月鸯表示对这件事概不负责, 她是没办法才留在庸都,谁能料到萧鹤棠突然就立了公子卿为太子,立为太子他的身份就不一样了,在宫外就很不安全,当然就要住在宫内。


    而且他周岁到了, 再过两年就得启蒙,他很聪慧, 继承了跟他父亲一样的慧根,不能耽误,小小年纪就要学会兼顾起天下的大任, 身边人都是这么劝东月鸯的,孩子还黏母亲, 东月鸯也舍不得他,就只能先在这住着了。


    她跟萧鹤棠一个住在东边一个住在西边,非必要不会见面。


    必要时,必要时就是萧鹤棠来给萧老夫人请安的时候,还有教导公子卿,看他的生活起居,以及观看朝中满腹经纶的大臣来给他开蒙,有时候就算想避开也避不掉。


    索性萧鹤棠保持着二人之间的分寸,深知自己在东月鸯那的体量不过是一个男宠,不敢不顾东月鸯的意愿就强迫她为难她,这日子也就没那么难熬。


    但是变故是在公子卿周岁礼过后发生的,萧老夫人清晨一早,刚起来不久就晕倒了。


    她本就是高龄老人了,原本精神气色好能安安稳稳活到百岁,萧鹤棠又孝顺,可在前朝皇帝还在时她受过不少折磨,曾经孙子的恩师让她当面看着萧家下人一个个被杀,逼迫她写信和萧鹤棠让他不得谋反,萧老夫人自然不从,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里上都受到很大伤害,落下了病根。


    她早就损坏了身子,心力交瘁,只是面上看不出来而已,其实已经很衰老了,一切红润和有精神气的样子都是伪装,而且这两年为了让萧鹤棠安心处理正事一直都在硬撑。


    东月鸯跟萧鹤棠一直没有和好就是她的心病,就怕死前没处理好这段孽缘,种下恶果,到了地下也不得安身。


    也是因为如此,萧鹤棠知道祖母身体不好,无论是给东月鸯还是给他安排其他人,他都随着她安排,只要能宽萧老夫人的心,左右他有自己的主张,面子上让祖母好看点都无妨。


    而今萧鹤棠跟东月鸯藕断丝连,虽然没有更进一步,但关系趋于平缓稳定,公子卿又被立为太子,似乎大局已定,萧老夫人这才好像松了口气,不想一下松得太狠,倒下了就起不来。


    御医来看了,都冲萧鹤棠摆摆头,哪怕萧老夫人之前似乎神情状态都不错,都被归为一句“不过回光返照”。


    萧蒹葭伏在祖母床榻边哭得不成人形,涕泗横流,“祖母,祖母,你可不能死……”


    东月鸯在萧鹤棠身旁听见御医如此下定论,头脑阵阵发晕,也跟着腰身一软,很快被萧鹤棠揽住腰扶起,他身为帝王的镇定沉稳很快运用到主持大局上,一手稳住东月鸯,面色冷肃,沉声道:“不管怎么样,用尽你们所能,都要做最后的尝试,药材宫中都有,尽力挽救,实在不行,生死有命,尔等尽量减轻她的痛苦……”


    御医无有不从,至少陛下还是讲道理的,人老了那是真的老了,老夫人虽然不能长命百岁,却也是安享晚年。


    东月鸯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在没有东家人的照应下萧老夫人就是她的再生父母,如今她要老去,他们这些曾在她庇佑之下长大的孩子谁都不能接受,东月鸯心中不亚于萧蒹葭一样难受,只是不像她那样能肆无忌惮放肆地哭嚎出来。


    “祖母。”


    萧鹤棠把东月鸯搂在怀里,手轻轻安抚她的后背安慰,“鸯鸯,祖母年事已高,她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是在所难免的,你别太难过,我们每个人都会有这一遭,只是祖母她要先走了。”


    因为打击太大,东月鸯不曾推开萧鹤棠的拥抱,关键时刻她也需要一个依靠,而且萧鹤棠此刻也不可能心里不难过,只是他是男子所有人的脊梁柱,是以在这种时候他要比他们所有人都要稳重不少。


    “我知道……我只是……”东月鸯打起精神安慰自己,但收效甚微。


    萧鹤棠揉开她挤在一起的眉宇,他看起来坚强又可靠,从身心上散发出让人感到安定的气息,“你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没事的,祖母劳累这么多年,我想她也已经不想再劳累下去了,我们也不能太自私,老是让她为我们操心,该让她放手了。”


    东月鸯被说得逼出眼泪,可是萧鹤棠的话又不无道理,她同意地点头,是不该老让祖母操心他们,“我们,我们早就该长大,懂事了。”


    她涌出的泪很快被萧鹤棠用袖子缓缓擦干,他好像懂她说的意思,低声回应:“是我应该照顾你们,从此以后你跟蒹葭都是我的责任,等像祖母这个年纪,到我老了,就让我留到最后,这样你们就不用担心剩自己一个人会害怕了。”


    东月鸯怔怔看着他,咬紧嘴唇按捺下心头涌出的一丝动容,直到内室里传出萧蒹葭的惊呼,东月鸯才在与萧鹤棠的对视中撇过脸去,她急匆匆地跑进里面,萧鹤棠同样反应及时跟在她身后进来,“怎么了?”


    萧蒹葭拿着帕子擦脸,床头上萧老夫人睁开了眼,“祖,祖母醒了。”萧蒹葭抽噎着说。


    晕倒后第一次醒来,萧老夫人神色很虚,她双目失焦,过了很久才认清聚集在她床边的都是哪些人,“是你们啊……”她明显力不从心,语速缓慢,手指颤巍抬不起来,干脆放弃了。


    “我这是怎么了?”


    萧蒹葭连忙说:“祖母,你一早晕了过去,御医说你是生病了,等你吃过药很快就能好了。”


    萧老夫人只是精神不济,又不是傻了,听着萧蒹葭的话疲累地笑了笑:“哪个御医说的?我看是你吧,我这把老骨头什么情况,我心里有数,你可不必诳我了。”


    “死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东月鸯看她嘴角发干,悄无声息去倒了杯茶水来,等她回来萧蒹葭已经被萧鹤棠拎起换了个位置,不让她在床前趴着。


    萧老夫人看着他俩,一副要交代后事的样子,让萧鹤棠跟东月鸯都到跟前来,“我实则老早就不行了,一直拖到现在,要不是为了你们……唉……过去一年多了,我看月鸯从大丰回来,你二人揪扯不清,各自安排人也拆不散,我是没有精力同你们耗了,鹤棠,你,你们二人给个交代,让我走得也安心些,别让我九泉之下都不能瞑目。”


    她的意思明显,东月鸯跟萧鹤棠相视一眼,都懂,是让他们给个答案,到底是重修于好,还是再不相往来。


    萧鹤棠这边早有准备,他盯着东月鸯坚定道:“祖母,我此生非她不可,这辈子下辈子都要和她在一起,只认她做妇人,我那皇后之位早就空缺在那,凤冠凤印只等她答应,随时都能走起礼制,广告于天下。”


    光说是没用的,要见到真章,如果东月鸯愿意做了皇后,真正有了身份,才算有了交代。


    萧老夫人想要的自然也不过是这个,萧鹤棠心意明确,只看东月鸯怎么想,视线都转到她身上,为了不让她有压力,萧老夫人让东月鸯凑近,祖孙媳之间在最后的时间里轻声耳语,萧老夫人说:“其实做皇后也没什么不好的,你若觉得快了,领着名义上的位份,不做事实也行,中馈那些事尽管交给他去,但是有了这一名分,于你总归是好的。从今往后你与他平起平坐,这天下谁还能欺负得了你,等卿儿慢慢长大,更谁都惹不了你。”


    “月鸯,为你自己着想,总要留点权利傍身,权势就是你最好的倚仗。”也许是最后这句打动了东月鸯的心,在萧老夫人寄予期望的目光之下,东月鸯本不甚在意的态度终于有所松动。


    老夫人支的招没什么好,她说得对,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依靠什么都不如依靠权势,万一萧鹤棠将来有其他女子,只要她贵为皇后,公子卿的太子之位就一直岿然不动,她总要做担起作为母亲的责任护着自己孩子。


    在萧老夫人殷切的眼神注视下,东月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祖母。”得到她的首肯,萧老夫人如同完成一桩任务,苍老的面容有些翻白,气息奄奄,“我累了,让我再睡会吧。”


    她闭上双眼的那一刻,东月鸯几乎担心她呼吸马上要停掉,而萧鹤棠拉了拉她,示意怔忪的东月鸯退出来,轻声告诉她,“别怕,还有一丝气,祖母不可能这么快抛下我们走的。”


    一切不过回光返照而已,撑不了多长时间。


    三日过后,一个耀眼的黄昏下午,霞光满天之际,一直躺在榻上起不来的萧老夫人突然说要出去走走,这些日来担心她一声不吭就没了,整个西宫都关注着她的情况,东月鸯是吃睡都陪在萧老夫人身边,萧鹤棠就算忙,将公务都挪到了偏殿旁处理。


    得知音讯,速速赶来此处。


    东月鸯已经同萧蒹葭一左一右将萧老夫人扶起身朝外走去,祖孙二人碰上面,萧鹤棠沉重肃穆的面容微微一愣,刹那间缓和了神色,让萧蒹葭退到一旁,给他让个位置,“怎么下榻了,想去哪里坐坐?”


    在老夫人跟前,萧鹤棠仿佛不是帝王,就和原来的萧家子孙一样,没有多么尊贵,只有一片仁义跟孝顺。


    “去液湖边吧,每到这时候就有白鸟在湖面上戏水,趁着霞光,我想去走走,看一看。”萧老夫人发话,没人有任何异议。


    东月鸯朝萧鹤棠望去,他像是早有预料,很有可能发生的事,但他脸上看不出一丝异样,“好啊,不过液湖太远了,还是让我背您吧,等到了以后您再走一小路。”他俯下身让萧老夫人上去。


    萧蒹葭对这一幕将牙咬得死死的,就怕哭出来。


    东月鸯同样灰着脸,眼眶有些湿润地扶着老夫人在萧鹤棠背后趴好,他不费吹灰之力便慢慢起来了,萧老夫人眼距视野都变得宽广起来,高兴地说:“你这小子,比你父亲都高……你如今到了这样的地位,我就放心了。”


    她像知道自己气数已尽,沿路话多了起来,但是精力远远不够支撑她这么有活力,说的话声音不大,有时候东月鸯贴在身旁凑近了听都听不清,太含糊了,语焉不详,但是萧鹤棠就跟什么都懂似的,萧老夫人说一句,他应一声。


    剔除爱憎去评价萧鹤棠,他当真是个极富魅力担当的男子,东月鸯看他背着萧老夫人快到液湖了才将其放下,搀着她慢慢挪到一张石凳上,说要走的老夫人已经走不动了,御医很快过来替她把脉,等侍女上前给她喂水时退至一旁,冲东月鸯跟萧鹤棠神色很凝重地摇头,是准备后事的意思。


    为了不让情绪过于激动的萧蒹葭影响到祖母,萧鹤棠命人将她带到了一旁隔远些,平复心情,柳树下就只剩他们几个,萧老夫人痴望着夕阳下的远处,众人一言不发陪在身旁。


    直到女官奉萧鹤棠的话,将午睡醒了过来的小太子抱过来,萧鹤棠弯腰俯身跟祖母说:“您回头看看,卿儿来了。”


    东月鸯跟萧鹤棠视线交错,无意中领会彼此的心思,她快步上前接儿子,就在抱住孩子那一刻,背后萧鹤棠轻柔呼唤的声音连续传来,“祖母,祖母……”


    “祖母。”


    像是意识到什么,他的话音随东月鸯的脚步渐渐消失变得沉默,东月鸯也在原地怔愣住,随后萧鹤棠沉重地宣告道:“祖母,仙去了。”


    萧老夫人始终是维系萧鹤棠跟东月鸯之间的重要纽带,他们因她而相识,没有她就没有今日,如今她一去,丧事自然是风光大办的,按照宫廷仪制来,官府门厅各户人家门前都要挂上白幡。


    七天之内还要为她守灵,之后才能下葬。


    萧蒹葭因为祖母没了,那天当场哭死过去,醒来也是失魂落魄的,还被御医把脉诊出有孕,于是换了蒙燕山来帮忙操劳。


    主持大局的还是萧鹤棠,东月鸯也很得力,她在管家方面是一个能手,萧老夫人为什么培养她也是因为她在这方面心细有天赋,能将一个偌大的萧府打理得井井有条是很不容易的事,下人又顺从她,这已不是一般的能耐。


    她现在是被册封为皇后,但是没举行仪式,名义上已不差这一点,什么事都能做主,若是下面的人找不到萧鹤棠,自然就会请她出马。


    东月鸯在正事上没出过过错,细微谨慎,哪怕宫廷有些礼制不熟,经过问询指点,稍微了解很快就能参透其中门道领会到该怎么做,不过短短几日后宫中已经开始习惯听从她的调遣,经常到她跟前请示禀告事宜。


    她皇后的威仪已经渐渐起势了,即使萧老夫人在世看见了都能安心,九泉也能瞑目。


    守灵比较熬人,萧鹤棠方才因公事出去了一趟,回来看到东月鸯还在棺椁前跪拜着,走过去蹲在她身旁,抬手将她手中的纸钱抽走,分三两次烧光,“你去歇息吧,太晚了,这里我守着就好,你回去看看卿儿,他应该也想你了。”


    一下失去相熟的亲人,剩下的人多少都能感同身受,东月鸯看着萧鹤棠,他也不是不悲伤,只是悲伤无济于事,还有国事要管,所以眉眼间凝聚的冷硬比伤悲要多,但在对待东月鸯的态度上,肉眼可见察觉出不同。


    大多时候他都不在她跟前称朕,更甚至像是在精神上比较粘她依靠她,萧老夫人走后东月鸯因为忙一直未从西宫搬出来,萧鹤棠最近也一直宿在西宫,不管再忙到了用日膳和晚膳的时候都会跟东月鸯一起。


    而碍于老夫人刚逝世,东月鸯也不好驱赶他,她缓缓起身,碍于情面问了句,“那你呢。”


    萧鹤棠扶了她一把,让东月鸯在腿麻的时刻有支点可以站稳,只是他手放得太过自然,在她腰上,他不松手东月鸯还不能从他怀里离开,腰上的温度也在升高,萧鹤棠眼神散发着情热,漆黑的眸子凝着她,“我没事,多晚我都能守,倒是你……这几夜,都消瘦了。”


    他抬手是想摸她脸的,深情款款,东月鸯却极其心硬地把脸撇开了,“知道了,那我回去看看卿儿,你先在这看着吧。”


    除了床笫间,她对他还是有所抵抗,萧鹤棠目送东月鸯离去的身影,心中无比庆幸在祖母还在世前用皇后的身份套牢了她,没有这一身份,今日他不可能跟东月鸯如此接近。


    而且有很大可能,办完祖母的葬礼东月鸯就会回小郡别院去了,那样要何年何月才能见呢。


    有时候为了达成目的,这点小小的不择手段是没法避免的,总算东月鸯也懂得为自身考虑,她答应接受册封,实际上对本身百利而无一害,如果她连这个都要拒绝,萧鹤棠不知道自己为了能留下她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他眼眸里的光瞬间晦暗阴鸷下去,他肯定……不会轻易放她走的。


    东月鸯回到西宫,贴着儿子合衣躺下,她打算睡一会再去灵堂,连续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守灵也是种体力活,她其实守得不如萧鹤棠多,但是生育过后的身子就是比较劳累,夜里守灵,白日里就补眠,然而困意还是席卷了她。


    刚躺下不久,她便沉沉睡去了,这一睡竟到了早上,竟没人叫她,她一挣动才发现自己是被束缚住了,被圈在一双结实的臂弯里。


    大概是萧鹤棠也辛苦了,他回来歇息一会,双手搂得东月鸯紧紧的,“鸯鸯,困”。他很倦怠地皱着眉,一双俊眼下罕见地染上了淡淡的乌青,一想到这些天又要忙于政事,又要守灵,一个人恨不得分成八个人来做的萧鹤棠,东月鸯想从他怀里挣开的动静渐渐弱了下去。


    算了,还有最后一夜,明日祖母就要下葬,不必因为这点小事跟萧鹤棠闹不愉快,万一惹他发疯,如今可没有第二个萧老夫人能阻止他了。


    第89章


    人是要审时度势的, 东月鸯也不想跟萧鹤棠一直僵持下去,她躺了大概半个时辰,在意识逐渐昏沉又有倦意时, 萧鹤棠似乎醒了,他小心抽开被东月鸯压在脖颈下的臂弯, 准备起身去忙。


    东月鸯被他一惊, 倦意散去, 一睁眼就透着几分清醒, 看着同样合衣而睡的萧鹤棠,他有些许惊讶慌张, “是我吵醒你了?”


    东月鸯掀开衾被,直接将他忽视,起身开始收拾。


    萧鹤棠在床榻上盯着她背影柔声说:“你今日可以多歇息一会, 我让下面的人不去扰你, 今晚最后一夜, 天不亮就送祖母下葬,还有得忙。”晚上才是硬仗,东月鸯跟他一起操劳,这几天都比较疲倦,萧鹤棠实在不忍她这样劳累下去, 这才开口劝道。


    可惜东月鸯对他的提议置之不理,“只有祖母安息了, 我才能停下来,这是唯一能为她做的,送她最后一程。”


    她这样讲, 萧鹤棠便乖觉得不再阻拦,只是在东月鸯洗漱是从她背后缠上去, 趁她抽不开手环住她的腰,东月鸯被萧鹤棠抱了个满怀,听他叹息道:“我也是担心你累坏身体,祖母果然没有疼错你,鸯鸯,你真好。”


    他突然的粘人举动让东月鸯身形僵硬,手里捧着擦脸的布巾,万分不适地动了动肩膀,“走开。”


    萧鹤棠还想多抱她一会,既然东月鸯不乐意,他唯有见好就收,面上瞧不出什么不满,敛着眉,脾气很好似的,神色如常。


    东月鸯梳洗过后,女官便把太子卿送来,昨晚不知道萧鹤棠什么时候来的,原本床榻上只有东月鸯跟儿子,结果早上儿子就换成了爹。


    应该是趁她睡着之际,萧鹤棠就命人将太子抱走了,东月鸯猜都能猜得到,可怜儿子现在还小,什么都不懂,只能任人摆布,留不留在母亲身旁都没有话语权。


    而东月鸯为了弥补昨晚太子的损失,这会用日膳时也选择将儿子抱在怀中亲自喂点吃的,母子亲近亲近,恰巧萧鹤棠不多时整理好自己,也跟到了这里来。


    他默默谛视着亲近中的两人,不需要东月鸯发话就找了个位置坐下,如同不经意般淡淡而微笑着说:“卿儿都过了周岁了,这么大了,有些事是不是该自己做?”


    东月鸯只是喂几口饭食,萧鹤棠说得好像公子卿是什么败儿一样,不赞成东月鸯过于宠溺他的意味很明显,然而话说出去,根本没得到东月鸯的青眼,甚至连瞥过来的动静都没有,“是谁当初说过,要让孩儿感受到父母的疼爱之情,弥补当初未曾得到过的温情。”


    萧鹤棠眼也不眨地接住东月鸯的话,眸光越发深邃滚烫,“不是呀,我不是说这样不好,而是鸯鸯,你把精力都分给他了,有时候我也很想要你这样对我的。”


    明明不是在床榻上的时候,萧鹤棠却给东月鸯一股争宠的味道,他到话尾态度软了下去,“我只是把心里的话拿出来说说,你不听也没关系,我只是想我们以前错过很多都是因为有事不说出来,所以不想再有误会。”


    东月鸯斜眼看过来,“没有误会啊,不是都过去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卿儿现在还小,正是养成礼仪的时候,这个我懂的,不会慈母多败儿的,你放心好了,我有分寸。”


    什么年纪了还跟自己儿子争风吃醋,话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当她清楚他心里怎么想的,东月鸯见招拆招将萧鹤棠的抗议挡了回去,还说:“今日你应该很忙吧,还是不要在这耽误太多时刻了,我跟卿儿会照顾好自己,你赶紧吃完日膳去忙吧。”


    萧鹤棠还能有什么话说,他也不可能拆自己的台,只勉强对东月鸯笑一下,然后在这母慈子孝的气氛下孤零零地用起饭。


    人是会怀念以前的好的,一旦得不到执念就会更加想要,萧鹤棠是记得自己为了让东月鸯怀上子嗣,许下过的诺言,但是当时目的不仅于此,也未料到这些年对东月鸯的占有欲逐渐加深,到了今日看儿子跟她亲昵都不是很开心的地步。


    他是对自己的子嗣没什么意见,年纪小还是婴孩可以理解,何况照顾宝宝的东月鸯充满母性他也很爱看她疼爱孩子的样子,是他得不到的耐心与温柔,会让他对公子卿产生出嫉妒,他知道这是不该的,所以极力克制忍耐,最好不叫东月鸯看出来。


    等他再大点,必不可能让他老是缠绕在母亲身边。


    不知道萧鹤棠在计划让儿子不要占据她太多精力的东月鸯,察觉到一时的沉默,朝默默用饭的萧鹤棠扫去一眼,他突然安静下来,半垂眼帘微微抿着唇一副可怜巴巴的味道,妻子跟他不和,儿子还小亲不亲他都无所谓,又是刚丧祖母不久,妹妹嫁人了有自己的家室,现在真真正正是孤家寡人一个。


    但这都是他自找的。


    东月鸯逡了一圈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她不可能再为他有一点心软,而且大家感同身受,祖母走了他难受她也很难受,万幸的是她还有孩子,这是她唯一的血脉,可以作为慰藉缓和难受的心情,也避免受到萧鹤棠的蛊惑,和他一同舔舐伤口的可能。


    如果萧鹤棠聪明的话,他应该知道孩子其实是足以顶替萧老夫人位置的新的纽带。


    东月鸯刚刚出完神,就发现她怀里的公子卿被他爹抱了过去,都不知道是该说萧鹤棠料事如神,还是偷听了她的心声,居然那么快就行动起来,“我来照顾他,鸯鸯你快吃吧。”


    “卿儿还记不记得父皇,让你母后休息一下,张嘴,来,为父看看你的牙……”萧鹤棠一副贤父模样,他其实称得上称职,即使再忙每日总会花一个时辰跟公子卿相处,公子卿要是还不记得他才怪。


    但凡他以教导作为理由,即使东月鸯在当前,也难以阻止他的接近。


    用过日膳后,东月鸯跟萧鹤棠分别去忙正事了,她还得去萧老夫人的灵堂看着,公子卿交给女官会有朝中的大臣继续给他开蒙,萧鹤棠则先处理政务,等手头上的急事解决完才能过来。


    日升日落,很快到了晚上,萧鹤棠来接替东月鸯的活干,头七这晚灵堂内跪满了人,萧蒹葭跟蒙燕山也在此,二人守着一个火盆时不时往里添纸,披头戴孝。


    要想俏一身孝,萧鹤棠一眼就在众多人堆中发现跪在首位的东月鸯,她在他眼中百看不厌,这种丧事办起来是很身心疲累,但东月鸯绝对不是空有一副空壳,就算萧鹤棠再有能耐,但如果后宫中没有她帮忙协助,这些琐碎杂事肯定也会烦扰他很长一段时间。


    他走到她身旁,当前来送别的人向他投以注目,看着萧鹤棠在上完香然后在东月鸯身旁一起对着萧老夫人的棺椁跪下,偏过头低声轻语,“累不累,鸯鸯,用过晚膳了吗?”


    东皇后的态度疏离而冷淡,“已经用过了。”


    陛下斯文地笑了下,仿佛根本不被这种疏离的态度所伤,喃喃说:“那就好。”


    天不亮,在定好的时辰即将到来时,众人随即相互搀扶着准备出发,将萧老夫人送去早已准备好的陵墓安葬,出行的队伍排成一条长龙,一路抛洒的纸钱元宝如同漫天飞雪。


    萧老夫人的陵在以前萧家的祖地上,就在萧鹤棠的祖父旁,让她入土为安。


    东月鸯抱来公子卿最后看一眼,和萧鹤棠等一众人见到了她棺椁埋进土里的一幕,这种送别亲人逝去的时刻除了铁锹撬动泥土的沙沙声,除此以外都没有人大肆喧哗。


    “我没有祖母了,鸯鸯。”萧鹤棠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揽上东月鸯的肩膀,双目哀伤地注视着眼前的尘土,余光朝东月鸯觑过来,“祖母临走前交代我要好好待你,你和卿儿以后就是这个世上我最重要的亲人了,你会陪我到最后吗,鸯鸯,如果连你们也不在了,即使我坐拥整个天下也没多少意义。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他声音里充满期盼,甚至希望东月鸯能当场回答他,然而东月鸯始终看着下葬的位置,“节哀。”


    萧鹤棠嘴角微僵,情绪还算沉稳,安慰道:“好,你也是。我们……来日方长。”


    他意有所指,始终没放弃和她重修于好的心思,而东月鸯却始终不曾接腔。


    谁知回去后,萧老夫人得到安葬,众人所以为无所不能不会劳累的萧鹤棠却病倒了。紫宸殿里,原本还在议事的朝臣正在等候萧鹤棠做决断,却不想久不见他说话,方才还在批折子的笔已然掉在地上,黄门侍人上前轻唤,“陛下,尚书大人还在等您下令呢。陛下?”


    他斗胆推了推他,却在轻轻一触之际,萧鹤棠就有了往一旁倒下的架势,所有人不由地大惊,“去请御医。”


    让人担心不已的萧鹤棠由御医诊治后,才知还是他体内的余毒作祟,原本萧老夫人逝世前,萧鹤棠就在吃药解毒了,但因为丧事又懈怠了,只要他好好吃药调养,再过段时日这最后的余毒就能解掉,从此身体就没什么问题了。


    但是能监管他注意身体的人已经不在了,整个宫中唯一能做主的人,还是与陛下感情不和睦的东皇后。


    萧鹤棠这么不看重自己的健康,朝臣们不得不商议出个法子,派出代表去皇后宫中求见东月鸯,希望她能看在顾全大局的份上,劝说萧鹤棠把体内那点余毒解了算了。


    国不能一日无君,这样拖着,岂不是于百姓天下都不利。


    东月鸯在凤仪宫里招待他们,其中两位大臣还是给公子卿开蒙的老师,德高望重,东月鸯礼仪上不出错,这件事情上却稍显冷漠,“我做不了陛下的主,也不一定有用,只能说为了天下百姓江山社稷,我会试着劝一劝他的。可他听不听,就怪不得我了……”


    “娘娘愿意说服陛下重视身体,臣等作为表率,愿意代表天下人感谢娘娘。至于有没有用,臣想如今陛下身边,就只剩你一位亲近之人,你跟他又是少年夫妻,陛下对你忠心不二,情深不移,只要娘娘你出马,定能马到功成。”


    从陵墓那回来,东月鸯正式入主后宫,跟萧鹤棠大有王不见王的意思,一门心思放在孩子和公事上,她很难不怀疑这是不是萧鹤棠的另一个阴谋诡计,故意劳损了身体,好博取她同情,而且不管是理由还是借口都十分正当,加上朝臣们的协助,东月鸯根本不可能推拒他们的请求。


    这不就是被逼着上赶着跟萧鹤棠接触。


    但又合情合理,还得受朝臣们监督,不能让他们失望。


    东月鸯深吸了一口气,“知道了,等我哄好卿儿午睡过去,就去陛下那看看。”


    大臣们达成目的一一退出去,不再打扰皇后和太子的享乐时间。


    时隔半个月,东月鸯再次踏入紫宸殿,还没进去就在门口听见内里的咳嗽声,以及黄门侍人怎么劝说萧鹤棠用药,他都无动于衷。


    东月鸯跨过门槛,动静引来黝黑专注的视线,黄门侍人明显一惊,然后喜形于色地迎上来,“娘娘,陛下,您看,娘娘来探望您了。”


    萧鹤棠顶着病容,谁看了都要说一声是个勤政的好皇帝,都中毒那么久了,为了忙于公事还不肯解毒,东月鸯错开和他交缠的目光,伸手示意,“把药拿过来。”


    “你们都下去吧。”萧鹤棠拳头抵在唇边,轻轻咳嗽,并示意在紫宸殿的宫人都离开,然后殷切地望着朝他走来的东月鸯,见到她如同不好意思,病容染上淡淡的绯红,“鸯鸯,你来了,是不是他们跟你说什么,故意麻烦你来的,你把药给我吧,我待会就喝,卿儿呢?孩子还小离不得你,你要不要回去照顾他啊……我这里,靠我自己一个人也是足够的。”


    他真的很装。


    明明眼珠子恨不得长在她身上,眼里对她透露出深切而热烈的渴望,等她来了以后却又作出欲擒故纵的样子,生怕麻烦了她。


    东月鸯可不吃这一套,她接过黄门侍人递来的碗,握着里面的汤勺搅了搅:“是不是他们说了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诸位大臣都求到了我头上,仿佛天底下只有我能救你,我能不来吗。”


    萧鹤棠一脸黯然伤神的表情,“不是,你别这么说,我知道你误会了,真不是我让他们去请你来的,你知道……我最不想的就是给你添麻烦。”


    东月鸯全当他是假惺惺,她调好了汤药,觉得差不多了,才问:“多余的话就不说了,我贵为皇后,为臣子们办点事也是应当的,你就说吧,这药你喝还是不喝?你这样下去,祸害的是谁你自己不知道吗。”


    萧鹤棠凄然道:“我当然知道,可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解掉这体内的毒吗,有时候我想,如果因为这样能让你随时看看我,我就心满意足了,一旦这毒素清掉,我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你心疼我。”


    有时候阴谋比不得阳谋,爽快承认,直截了当地将想法说出来,反而更能叫对方领会到另一方爱而不得的心意,没想到萧鹤棠真的是打的这个主意,为了一个能让东月鸯主动靠近的理由,竟然不惜利用自己的身体。


    疯子,那一瞬间东月鸯恨不得将汤碗向萧鹤棠头上砸去,可她还是硬生生忍住了,只因说了让人气急败坏的话的萧鹤棠,这回又来到她跟前摇尾乞怜,捧着她的双手把药送到嘴边,“别生我气,鸯鸯,我不是人,祖母走以后,我总担心你也会离开我,你心思都不在我身上,我想你也疼疼我,是我太混账了,可也是因为太爱你了,若你还对我有气的话,等喝完药,我让你打我好不好?”


    为了哄好东月鸯,萧鹤棠喝了好几口药,嘴唇沾上苦涩的药汁,舌头舔了一圈,然后拧着俊眉跟东月鸯控诉,“好烫,鸯鸯,烫死我了。”


    东月鸯俯视着仰望她一副可怜状的萧鹤棠,想了想,她才不打他,但她又另外的法子治治他。


    “我已经是皇后了,还能走哪儿去?你喝药吧,往后一日三餐都得谨遵医嘱,不许停药,若是毒药一日不解,那就走着瞧吧。”


    萧鹤棠不就是想博取她的关心怜爱,看在他毒素未清的份上,东月鸯愿意满足他,等他病好,一切再说。


    一无所知的萧鹤棠眼巴巴地盯着她,“鸯鸯,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的,不过这药还是有点烫,你帮我吹吹,吹吹我再喝。”


    一想到很快就能自食恶果的萧鹤棠,东月鸯心情很好地露出嘲弄的笑,“好啊,我给你吹吹。”


    萧鹤棠视线一直凝聚在她柔软红艳的小嘴上,咽了咽唾沫。


    东月鸯挑起秀美的眉眼看着他,手指点在他下半张唇边,“这里要不要也吹一吹啊?”


    紫宸殿内的动静引人遐想,在门外候着的侍人相互递了个眼神,总算是晓得为什么大臣们要请皇后娘娘出马,这位虽然跟陛下闹不和,可是陛下一直痴心于她啊。


    有东皇后在,任谁劝都不动的汤药必然会被陛下喝光。


    东月鸯被萧鹤棠拉到腿上坐着缠吻,激动得像是毛头小子,如同回到当年还青涩把控不住的时候,桌案上堆叠的卷宗奏折等东西都在亲热间被萧鹤棠一手扫到了地上。


    就在他想要有下一步时,被压在桌案处的东月鸯踩住萧鹤棠的腿,差一点就是他腿间的物什了,她衣襟凌乱,但大部分还是好的,萧鹤棠难耐地攥着她的小腿抚摸着说:“怎么了,鸯鸯,我不是听你的话,把药都喝光了,该奖赏我了,让我宠幸宠幸你。”


    东月鸯哼笑,穿着鞋在萧鹤棠腿上轻点乱踩,一口拒绝,“知道你把持不住,可你猜我来之前问过御医,他们都说什么?”


    在萧鹤棠神色越发严肃阴沉的情况下,东月鸯无畏无惧道:“他们说在你彻底清除毒素前,都得避开房事——”


    敢用苦肉计来博取同情,深知自己对萧鹤棠的影响力有多深,东月鸯也要他尝尝被不能搞的难受滋味。


    不是不解毒吗?不解毒就只能光看吃不着,在萧鹤棠欲-念浓厚,滚烫不舍的注视中,东月鸯冷酷无情地忽略掉他的不舍,整理好衣着离开,“所以,你还是先禁-欲吧,萧鹤棠,什么时候你没病了,什么时候着档子事就另说。”


    她娇媚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萧鹤棠眼前,空气中只留下令他欲罢不能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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