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声滴滴答答打落在透明玻璃上,声音清脆又悦耳。
办公室内,从视野开阔的落地窗往外看, 暗黑色天空如一片寡淡, 连绵阴雨笼罩下的高楼大厦, 烟雨朦胧看不清它原有的外貌。
彷如眼前两人,彼此望着对方, 却依旧看不清心中所想。
钟廷晔微怔,僵持半空的手缓缓落下, 看着她雾气朦胧的眸子,眉毛拧起:“阿白,到底怎么了?什么叫我事瞒着你?”
他抬手去碰她微微泛红的眼角, 却被她别过头, 错开。
从认识沈轻白以来,她性格活泼开朗,无拘无束, 像一朵永不凋零的向日葵,阳光热情, 无时无刻给他带来欢乐。
钟廷晔从未见过她这样的沈轻白。
她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笑容, 眼里布满了复杂情绪,纠结,茫然, 未知。
一向冷静自持的他,此刻竟出现一瞬无措与慌张。
钟廷晔强硬拉着她落坐在黑皮质沙发上, 与她面对面坐着, 黑眸直勾勾盯着她:“把话说清楚, 我瞒了你什么?”
沈轻白仰头, 轻眨了眨眼,然后平静对上他的目光:“你脚踝处纹的少女图,是不是苏歆沐?”
钟廷晔忽略掉后面那句,脑海中顿时想到纹身周边狰狞不堪的烧痕,他眉心一跳:“…你看到了。”
他这样的回答,无疑证实沈轻白心中所想,她轻咬了下唇,眸光落在他办公桌的沙漠玫瑰,嘴角微弯:“这些花也是她送的吧。”
钟廷晔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放在一侧的手收紧,半晌后,缓声道:“是,但她仅仅是与朋友的关系赠送。”
“秦羽说是他买的时候,你当时为什么没出来解释!是心虚,还是你内心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么坦然!”
沈轻白眸光低垂,憋在心里以久的话终究是说了出来,即使她忍住不去想,但还是失败了,心这个东西,她控制不住。
她在乎他,就像她告白那天说的,她的心除了他已容不下任何人,所以她嫉妒,嫉妒他把苏歆沐刻进骨血里,甚至贪婪地想拥有他的全部,包括那颗只能属于她的真心。
钟廷晔静静地凝视她很久,以至于沈轻白认为他是无话可说的时候,他开了口。
“阿白,你不相信我?”
听到这话,沈轻白的心也跟着沉了几分,她脑子很乱,不知怎么去回答他这个问答题。
他们之间纠扯着太多没有弄明白的事。
钟廷晔对于她的沉默,清隽的眉宇皱起,随后眸色渐暗,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声音再次响起:“阿白,那你还需要我怎么做,才能更相信我一点。”
沈轻白眼眸微颤,从他语气中听出了无奈。
她偏过头,看着外面下的雨水,噼里啪啦敲打着玻璃窗,留下斑驳的水痕。
“钟廷晔,你当初答应跟我领证,只是为了安抚爷爷吗?”
沈轻白直视他的黑眸:“还是你要继承钟氏,需要我这么一个上位的棋子。”
上位的棋子?
钟廷晔一惊,想起最近她微妙的变化,他明显感觉到她的疏离,明明每夜都拥她入怀,却又觉得她离他很远。
他恍然明白她昨夜不回家,也是因这些莫名冒出的事。
沈轻白看到他的反应,自嘲一笑:“是无法解释,还是本来事实就如此。”
“阿白,是谁跟你说了这些?”
钟廷晔皱眉,发觉这些事似乎没那么简单,工地上意外事故不明确,现在整个公司都在加班处理,到这个节骨眼上,有人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不惜跟她说子虚乌有的话。
一环扣一环,如早有准备。
蓦地,办公桌上的手机响起,打破室内的寂静和沉闷,他没管,欲要说话,座机电话又响了起来。
沈轻白本就低落的情绪被这两通电话吵得更乱,她叹了口气说:“钟总,你还是先去忙吧。”
她说完,就要起身。
钟廷晔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解释道:“阿白,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从来没把你当过棋子,我与你的婚姻,除了爷爷外,更多是因为我个人的情感,我——”
“钟总,工地事件有了新的进展,现在需要你过去会议室处理一下,对方负责人正通过电话视频汇报此事,工程部那边需要你出面做决定。”
秦羽推开门,直接打断他们俩的对话。
沈轻白听明白事情的严重性,看向他:“你去处理公司的事情,我们之间先彼此冷静一下,之后再谈。”
钟廷晔拉着她依旧没松手,眼巴巴看着她:“那你今晚回家吗?”
沈轻白握包的手一紧,片刻后,说:“我先住小菱子家。”
她底下头,看着他抓着她的手。
钟廷晔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手上力度加重几分。
“你忙吧,我走了。”沈轻白用力抽出手腕,转身出了办公室。
从秦羽身边经过时,她散发的寒气让他下意识绷直身子,屏住呼吸,直到她慢慢走远,才松了口气。
他扭头看向钟廷晔,那张本就没有多少表情的脸庞,神色更淡了。
“你去查一下,这两天都有谁接触过太太。”
钟廷晔拿起桌上的文件,大步去了会议室。
·
沈轻白抵达一楼大厅,透过玻璃还能看到外面淅零淅留下着雨,她没有等雨小了再走,而是想尽情释放被雨水淋湿的情绪。
可现实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太太,总裁说外面下雨,要我们把伞和毛巾给你。”在她即将踏出公司那一刻,前台小姐喊住了她。
沈轻白微怔,缓缓回头,盯着她们手中的雨和干净毛巾,沉思片刻后,还是笑着接了过来:“谢谢你们。”
“不用谢,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两人朝她点点头,转身回了前台。
沈轻白撑开伞,一步步朝路边的白色轿车走去,她坐进驾驶座,把伞放在一侧,抬手便瞥见手里拎着的毛巾,两秒后,她弯腰轻轻擦拭裤腿和鞋子上的雨水。
坐直身体,垂眸看着手里半湿的毛巾,重新叠好,跟雨伞放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钟氏顶楼。
钟廷晔听他们汇报完工地所发生的状况,双手交叉在桌沿,扭头问工程部黄经理:“这个项目从最开始就是你负责吗?”
“不是,最开始是刘经理负责,工程进行到一半才丢给我的,说是钟总监的意思,我当时手里没有别的项目,就没想太多。”
他继续说:“我接手时工程运行都很正常,并没有发现任何漏洞,直到这次倒塌事件,我亲自去工地才发现他们不仅换了建材供应商,还接收了好几名未成年童工。”
“其中受伤人员就有一个,年龄刚满十七。”黄经理颤颤巍巍说完。
钟廷晔皱眉,手指敲了敲桌面,沉声问:“最后签字的人是谁。”
黄经理头埋得更低了,吞吞吐吐说出三个字:“钟总监。”
这话落下,办公室足足沉默了十分钟,期间没有一个人说话,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工地那边你继续跟进,伤者赔偿处理及后期安抚工作要做好,童工事件不能让媒体恶意渲染,尽快把这事处理。”钟廷晔看向众人:“供应商提供的材料拿去鉴定,结果出来立马起诉。”
他说完,起身阔步出了会议室。
钟廷晔刚回到总裁室,秦羽就拿着手里调查到的资料敲门进来。
“钟总,这是手下人传过来的相片和资料。”
秦羽把打印出来的照片,放他桌上后,默默退后一步:“监控显示昨晚八点半左右,太太回家经过建宁路下了车,好像是在买地瓜过程中碰到了钟子瑜,因为是远程视频,所以听不到他们的对话。”
对话内容他大概能猜到,钟廷晔拿起相片,看到画面时,黑眸微暗。
钟子瑜不仅碰了沈轻白的手腕,还试图要碰她的脸,如果不是阿白甩开,他还想意欲何为。
他丢下照片,抬眸盯着对面的秦羽:“他今天来公司了吗?”
“来了。”秦羽点头。
钟廷晔拿起桌上另一份文件,疾步出了办公室,进入电梯直接去了工程部总监室。
“钟总,你别冲动,没准钟子瑜正等着你去找他,目的就是让董事会知道这件事,你要真闹大,董事会又得有话题挑事。”
秦羽紧跟他身后,经过办公室,看人他的人纷纷起身打招呼。
而钟廷晔置若罔闻,径自推开钟子瑜办公室,关门时,嘱咐他一句:“没有我的允许,谁也别进来!”
秦羽:“……”
一天内听到两句相同的话,他有点胆颤。
钟子瑜抬起头,还惊讶他为什么出现在这时,脸上就被狠狠挨了一拳。
“砰”一声。
他椅子直接滑到后面花盆上,因力道太重,花盆撞击墙角碎了一地。
“钟廷晔你疯了!这可是公司!”钟子瑜急忙站起身,伸手指着他:“别忘了!你现在还是总裁,要发疯,等你退位让贤也不迟!”
钟廷晔直接把文件甩他桌上:“想在我眼皮底下搞事,你真能耐,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一个小小的总监是吗?”
钟子瑜低头看了眼桌上的东西,不用看也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他双手撑着桌沿,轻笑:“我按流程办事,他家建材便宜,我为公司省钱还有错,至于童工,我签字的时候,资料显示成年,他们中途换人,这可不在我管理的范围内。”
“你处心积虑搞这些事,不就是想做我这个位置吗?”
钟廷晔冷眼看他:“你连钟家大门都进不去,又有什么资格想掌管钟氏。”
这话彻底激怒了钟子瑜,他脸上笑容微斂,越过桌面,挥拳直击钟廷晔眼睛:“钟廷晔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你记住,真论起来,你妈才是小三,如果不是她,我跟我妈早进钟家了。”
钟廷晔眸色渐暗,在他冲过来时,侧过身,顺势擒住他的胳膊,一个翻身将他按压在办公桌上。
钟子瑜脸颊直贴桌面,他奋力挣扎,余光恰好瞥见笔筒里的钢笔,他蓦地一个转身抽出笔尖,朝钟廷晔脸上划去。
仿佛察觉到他的意图,钟廷晔身体往退,抬脚踢走他手里的钢笔,拎着他领口,拳头朝他脸上砸去:“我说过不要招惹我的人,你偏偏记不住。”
“你知道我什么看不起你吗。”
钟廷晔又朝他脸上砸了一拳,按住他脑袋:“因为你这种人只会躲在暗处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你要真有本事,靠自己能力来和我斗!”
这时,门外发出动静,似乎有开门的迹象,钟廷晔稍分神,还没看清来人,就被钟子瑜反手打了一拳,力道很重,他嘴角立马鲜血直流。
“你俩是嫌不够丢人吗?”钟博文看着他们脸上伤,微眯起眼:“都有能耐出去打!”
“爸,是他先动手的。”钟子瑜收回手,站在一侧。
钟廷晔不理会钟博文的话,回头看着钟子瑜,眼神冷到带煞:“下次你再敢碰她,就不是挨打这么简单。”
·
暴雨过后,浓雾笼罩整座城市,潮气伴随着寒意席卷未来。
高级会所内,迟砚溪望着沙发角落独自饮酒的人,朝元若抬了抬下巴:“他受什么刺激了,主动约局不说,还喝闷酒。”
他平时忙得跟陀螺一样,不可开交,现在突然叫他们出来喝酒。
还是钟廷晔本人要喝酒!
这也忒不正常了!
元若偏头看了迟砚溪一眼,说出猜想:“应该是跟嫂子吵架了。”
今早姐姐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还是透露出晔哥有事瞒着嫂子,所以才会出现这一幕。
“吵架?你确定不是打架!”迟砚溪伸手指了指嘴角:“他这都肿成球了,看来事还不小呢。”
“羽哥说是被钟子瑜打的。”
“我操!他空手道是白练了吗,还被钟子瑜给楱了。”迟砚溪彻底坐不住,走上前,一屁股坐他旁边:“你怂不怂,空手道黑带徒有虚名吗?出拳啊!干不死他。”
钟廷晔侧眸,淡淡瞥他:“法治社会,打死人要偿命。”
“我去,云城还不是你们钟家说了算,怕毛!”迟砚溪想到那人也算是钟家种,讪讪改口:“因为什么事,忍了那么多年,这次没绷住。”
钟廷晔手指捏紧杯壁,眼底如潭,深邃沉静:“他碰了阿白,还说了些挑拨我们之间的话。”
迟砚溪睁大眼睛,一脸惊诧地看着他:“真就那么喜欢她?”
见沈轻白第一面,迟砚溪就知道那姑娘他宝贝得紧,却完全料到为了她在这关键时期跟钟子瑜动手,要知道钟博文护那小子出了名,圈内人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钟廷晔可真不怕他老子拉他下水,顺便踩上一脚。
“以后不要再问这样的话。”钟廷晔幽幽看了他一眼。
“得,我算明白,弟妹可比钟氏江山重要。”迟砚溪调侃笑出声。
钟廷晔仰头喝酒,默不作声。
沈轻白跟夏紫菱吃完饭,就一直坐沙发上看电视,她视线不时落在茶几上摆放的手机,之前挂了钟廷晔好几个电话,已经隔了快三个小时,突然没有动静。
她弯腰拿起,点进APP看了眼余额,显示一百八十二元,流量40GB。
沈轻白轻叹气,又把手机放回茶几上。
夏紫菱靠在沙发另一侧,看她心不在焉的神情,咂舌道:“想人家就回个电话呗,打的时候不愿接,不打还想,你说这又是何必呢。”
沈轻白心虚移了移眼:“没想,我只是看看有没有家长信息漏回了。”
“死鸭子嘴硬,你都不当班主任多久了,那个家长还需要找你。”
沈轻白抬脚踹她:“你不去找元若约会,待这干嘛?”
“我去!沈轻白!我好心在家陪你,你还嫌我碍你眼,要不是你家老公喊弟弟去喝酒,谁愿意陪你看动画片,幼稚。”
夏紫菱边躲边说,之后就发现沈轻白蜷抱着双腿,下巴低在下盖上,傻坐着不动。
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听到老公两字就受不了,你不会要哭吧?”
沈轻白憋着嘴,兀自嘀咕:“他不喜欢喝酒的,现在却主动找人喝,估计他这会儿心里难过,一定是我今天说话的语气太重了。”
她带着哭腔看夏子菱:“小菱子,我不想去管什么白月光,什么棋子,我只想跟他在一起,享受他现在对我的好。”
“你都不知道,公司有很严重的事情需要他去处理,他都没忘要人给送伞,怕我淋湿鞋还准备了毛巾。”
沈轻白抬手擦掉眼角流下的泪水:“他生活中明明对我很好,可我却对他产生了不信任,我笨死了。”
夏紫菱抽出纸巾帮她擦眼泪,轻声安慰道:“别哭了,想通就给他打个电话吧,他万一喝多了被人捡去便宜,吃亏的不还是你吗?”
“不行!他是我的。”沈轻白接过纸巾,用力擦掉鼻涕,刚想拿手机拨打他电话,夏子菱手机屏幕率先亮起。
看到来电显示元若,两人对看一眼,夏紫菱忙接通:“喂,弟弟,什么事?”
“姐姐,嫂子在你家吗,晔哥他喝多了,现在一个劲喊嫂子,谁拉他都不行。”
元若说:“你劝嫂子来一趟吧,把晔哥带回去,他受伤了,还不肯擦药。”
“受伤?”
沈轻白眉头紧锁,忙出声:“元若,你们在哪里,我现在过去。”
元若愣了一秒,旋即说了会所地址。
沈轻白急急忙忙穿上羽绒服,鞋都没穿好,就往电梯间跑。
夏紫菱不放心她,随便穿上件外套,跟着她跑了出去:“穿上鞋!”
沈轻白一路疾弛,没用二十分钟就到了会所。
夏紫菱下了车,心还砰砰跳了不停,眼看好几次她都要撞上别人的车,倒是别人反应快远离了她。
要不然她这大好年华就要丧失在这个寒冷的冬夜。
他们直接上到三楼,沈轻白推开包厢那一刻,还听到钟廷晔在唤她的名字。
她鼻尖泛酸,快步朝他跑去,当在角落里看到他孤寂的身影,心里一下就被填满了,复杂的情绪蔓延到身体每个角落。
沈轻白缓缓蹲在他面前,想张口喊他,喉咙里像被噎了东西,半晌说不出话,蓦地,他像是感觉到她的存在一点点抬起眸子。
两人视线对上,下一秒,她身体就被钟廷晔紧紧抱住,他脑袋埋进她颈窝,哑着嗓子道:“老婆,你还生气吗?”
沈轻白听到他喊这声老婆,刚收回去的眼泪如泉水般涌了出来,抽抽噎噎开口:“嗯,还有点生气。”
生气他不来找她。
钟廷晔抬起头,帮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那你听我解释好不好,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沈轻白眼角被他擦的有些泛痒,轻眨了两下,才看清他嘴角处肿了个大包,周边也紫了一块,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她愤怒地站起身,扭头看向包厢里的人,护短的心一下子就上来:“你们谁打了我老公!”
“……”众人懵住。
钟廷晔静静望着她,嘴角没压住地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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