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掩着的窗外,是细绵的雨。
老皇帝三日前驾崩,宠妃岁妃殉葬,新皇登基。
京郊的别庄昨天晚上来了人住进来,动静闹得不小,原本就在这别庄的几个粗使婆子凑在一起小声说话。
“好像是位了不得的贵人,宫里来的。”
“我听说是位公主呢!好像被太后娘娘不喜,将她赶到这里来了。”
南鲤昨晚上受了点风寒的,头晕难受,却不愿意在屋子里闷着,不顾侍女劝阻,硬是起来在院子里透气,结果就听到两个婆子凑在一起说闲话。
她只当没听见,嘴里却一本正经地问身后跟着的小侍女:“十三啊,你说我在这活得过三天吗?”
“公主可以长命百岁的!”十三着急回道。
南鲤点点头,认真闲扯:“长命就好了,百岁我有点不太想要,年纪大了一把橘子皮有损我的美貌的。”
“公主不管多大一定都美丽无双!”十三非常肯定。
南鲤一大早听到这么一句甜言蜜语,心情就非常愉悦,她看也不看那两个婆子,把别庄逛了一圈,然后慢吞吞挪回了屋,吃了点东西,在床上躺了下来。
闲逛一圈,确实有点受不住了,得睡一觉。
她想,她一定是最没心没肺的公主了,母妃被那老虔婆逼着殉葬,自己还被赶出了宫,连公主封号都被褫夺了,这会儿竟然还能睡得着。
但是不睡还能怎么办呀!
她很可能马上就要被杀死了,得攒足力气逃跑。
老虔婆肯定不会第一天晚上就下手,为了她的表面名声,她会在第二天或者第三天找人下手。
今晚,是她唯一的机会。
等南鲤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南鲤一摸额头,烧还没完全退,但是她已经等不下去了,她换了一身轻便的暗色裙子,偷偷将准备好的包袱从箱笼里拿出来背在身上。
最后看了一眼小侍女十三后,南鲤偷摸着从窗子爬出来,根据早上看好的路线,往别庄一处供仆从进出的小门跑。
还好老虔婆没给她派侍卫看守,以为她就这么任人宰割了,否则她都跑不掉。
小门是上了锁的,南鲤一看打不开,立刻找去旁边不远处的狗洞,二话不说钻了过去。
别庄是在山上的,从山上往下到镇子里要走一个时辰。
南鲤不敢耽误时间,赶紧就走。
雨还在下,缠缠绵绵,黏黏答答的,南鲤没撑伞,身上很快就拢着一层潮意。
走到半路的时候,她听到了刀剑相戈的声音,在这样的雨夜里令人心惊肉跳,南鲤连忙躲到树后,踮起脚尖朝前看是什么情况。
不远处稍平坦的山路上,有两伙人在打架。
准确地说,是一个人打一群。
一道惊雷忽然落下,南鲤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劲装武袍的少年。
他肤极白,脸极俊,雨水在他脸上像是拢上了一层雾,一滴血溅到他颊边,给这雪色增了几分艳丽。
穿着黑色劲装的少年手里拿着一把长剑,灵活地穿梭在人群里,对面起码有二三十人,这二三十人护着一个锦袍男子。
少年的剑到哪里,哪里的人就倒下。
不,他整个人就像是一把锐利的剑。
那道惊雷只是一瞬间,而也就在这光亮最后消失的时候,那少年歪头朝她看来一眼。
那眼神幽幽沉沉,在看到她的一瞬眨了一下,定定看了她一眼。
南鲤被这眼神看的真的心里有点慌,仿佛领悟到了那少年眼神里的意味——“你别逃我看到你了等我杀光这群人就来杀你。”
南鲤被吓得不轻,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天底下没有比她更惨的公主了,刚从一个贼窝里跑出来,结果山下还有一只恶狼等着宰她!
如果老天爷能给她重新投胎的机会,她坚决……坚决求老天爷给她投个平安喜乐的好胎!
南鲤一紧张,就喜欢胡思乱想,脚下步子却不停歇。
只是这一场连绵的雨让地上很是湿滑,她不过走了一段路就打了好几个趔趄,堪堪稳住身形才不至于摔得太难看。
但这也没什么可值得骄傲的,因为南鲤一抬头,就看到那唇红齿白极俊的少年就站在自己面前,两步开外。
细雨依旧雾蒙蒙地飘落在他身上,而他手里不知何时提了一盏灯。
昏黄的灯光令少年身上的雾色更朦胧了,而他的一双眼正在看南鲤,心无旁骛地细细打量,目光梭巡过她脸上每一寸,然后他笑了一下,脸上的沉静与苍白阴沉一下子就被冲淡了。
他看上去很是讨喜乖巧,像个小书生,一点不像是拿着剑杀人的杀手。
南鲤却抱紧了自己放到胸前的包袱,警惕又紧张——一般长得越是漂亮的,就越是危险,看起来越是无害的就越是有毒。
就算他装得再像个小书生,他也是个可怕的杀手!
“你是谁啊?你在这做什么?”少年杀手的声音乖巧动听,带着小书生的天真良善。
南鲤目光实在控制不住朝着他背后那把长剑看去,没马上回答。
少年杀手腼腆地笑了一下:“你看我的剑做什么?你喜欢?想摸一摸?”
南鲤无语。
谁想摸那把刚杀了很多人的剑啊!!!
南鲤脸上露出非常矜持的笑容,嘴里却一本正经按照话本子里写的那样说着:“大侠饶命,小女子我不小心路过此地,我上有八十老母需要照顾,下有三岁小儿嗷嗷待哺,希望大侠绕我一命,大侠放心,今天我什么都没看到,其实我是个瞎子,我的眼睛一会儿看得见,一会儿看不见,刚刚我就什么都没看见。”
少年杀手听了,一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南鲤忽然凑近了一点,他微微弯腰,整张脸都凑了过来。
即便南鲤后退的速度够快,但是刚才那瞬间他的鼻尖还是撞到了她的鼻尖。
少年杀手:“你再多求求我。”
南鲤疑惑看过去,一眼看出杀手的眼神里写着“你再多求求我我就饶你狗命。”
南鲤:“……”
她堂堂公主竟然沦落至此……求就求。
南鲤二话不说张嘴就来:“我求求你不要杀我,让我活在世上再多吃几口饭,很多好吃的我还没吃过,我求求你不要杀我,我还要回去看我老母和小儿,我求求你不要杀我,你这么英俊,腰细腿长潇洒无边肯定不会杀掉我!”
少年杀手又靠近了一步,低头朝着南鲤嗅了嗅。
他这动作搞得南鲤十分怀疑是不是自己身上有味。
果然,她听到杀手半阖着眼颇有些陶醉地用清朗的少年音色说道:“你身上真香。”
南鲤:“……多谢夸奖。”
至少不是说她臭。
少年杀手又靠过来一点,他比她高出一个头,劲装武袍下裹着的劲瘦身形充满力量,明明并不多少壮硕,甚至显得清瘦,可往她面前一站,她都不敢乱动,只想喊大侠饶命。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南鲤老实巴交:“南鲤。”
少年杀手头低了下来,靠在南鲤脖子里,忽然说:“我要你,跟我走吧。”
南鲤心情非常沉重,非常艰难,她抬眼要拒绝,正好对上少年微红的脸颊和半阖着垂下来带着点欲色的眼睛。
一瞬间竟然不敢拒绝,或者也说不清楚什么感觉,那一眼,总觉得,总觉得好像他们从前认识一样。
南鲤开口的话变成了:“大侠那你叫什么?”
“谢星柏。”少年杀手已经搂住了南鲤的腰。
他似乎有些迫不及待,眼神里还带着点迷茫和腼腆羞涩,似乎在迷茫为什么自己会对第一面见到的南鲤这么渴望。
这种渴望对他来说很陌生,他又很喜欢。
谢星柏深深吸了一口南鲤身上的味道,忽然就想让她在自己身上留下点痕迹,他说:“能不能咬我一口?”
南鲤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要求,当时就觉得这不愧是杀手,多少沾点变态的毛病。
但是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公主,南鲤真的没有别的选择。
她张了张嘴,但有点为难地打量了一下少年杀手俊俏的脸蛋,非常正经地问道:“请问大侠我要咬哪里?”
谢星柏歪头看她,好像在指责她怎么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但很快,他腼腆地笑了起来,仰起头,露出自己漂亮的凸起的喉结。
细蒙蒙的雨水落在那喉结上,湿哒哒的,透着一种诱人的光泽。
南鲤从来没和男子这么亲近过,此时有点害羞,但她竭力隐藏这种害羞,继续一本正经地问:“是喉结吗?”
谢星柏半阖着眼瞥她一眼,以眼神催促她“快点咬啊!”
南鲤就操着一张特别正经的唯命是从的脸凑了过去,踮起脚尖,抓住他胸前衣襟,仰起头,张嘴含住了那喉结。
她不敢咬得太重,就用牙齿轻轻咬了一下。
南鲤的脸已经红了,她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下山逃命的路上要和一个第一次见的杀手大佬做这种事情。
她想了想,是没得选择,她屈服在杀手的淫威之下。
想着,她听到谢星柏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哼,他好像极舒服地喟叹一声。
然后南鲤听到他说:“咬重一点。”
南鲤:“……”
南鲤不敢不重,于是重重咬了口,留下了一排牙印。
少年杀手谢星柏抱住了她的腰,他似乎暂时满意了,心情愉悦地脚尖一点就往山下飞:“你要下山?”
南鲤此时此刻不敢放松警惕,还是担心会被杀掉,但山上也回不去,就只好回答:“是的,我要下山。”
谢星柏偏头看南鲤,腼腆乖巧又疑惑,反正不像是个杀手,像个小书生:“我以前见过你吗?”
南鲤很肯定,这么漂亮的脸,自己要是见过肯定认识,但她留了个心眼。
南鲤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可能我们上辈子认识,所以这辈子见了相恨见晚。”
既然都相恨见晚了,大侠你肯定不会杀掉我吧?——南鲤看谢星柏的眼神里透露出了这么点意味。
谢星柏抱着南鲤,在雨夜里飞奔,熟练的轻功让南鲤觉得他们在飞。
他又问:“那你要去哪里?”
南鲤刚要回答,就看到谢星柏露齿一笑,慢吞吞地盯着她说:“我要了你了,你就是我的了,我去哪,你就得跟着我去哪了。”
南鲤:“……”
只要你不杀我,你说啥是啥。
“我不杀你。”像是仿佛能看懂南鲤的眼神,谢星柏又在后面补了一句。
南鲤没办法,此时此刻被人挟持了,只能选择相信他,她十分感动地说道:“感谢大侠不杀之恩!”
谢星柏愉悦地靠过来:“那你再多咬我几口,我喜欢。”
南鲤觉得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她抱着他脖子就凑了过去,重重地留下了自己的牙印,听到谢星柏在她耳旁舒服地哼哼。
南鲤心想,他可真是个奇怪的杀手。
但是这奇怪的杀手好像对她一见钟情了。
她得把握机会,牢牢攥住他的心,这样以后闯荡江湖就能横着走了。
毕竟,她是个被驱逐的落魄公主,无处可去了,不过还好,有个叫谢星柏的杀手收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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