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生离和死别,二选一 天道认为,阳阳辜负了他的偏爱
江暮阳神情一阵恍惚。
回家和裴清, 他终究该如何抉择?
一边是令他受尽苦难和折磨,将他的天真热忱尽数消磨殆尽的残酷时空,一边是他做梦都想回去的温暖家园。
裴清和回家, 就是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就好像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他选择一个, 就势必要放弃另外一个。
无论怎么选择,都会留下毕生的遗憾。
不知道是问自己的, 还是问系统的, 江暮阳喃喃自语道:“我到底应该回家, 还是为了裴清, 而留在这个时空?”
系统见状, 又缓缓道:“你可要考虑清楚, 在云风时期, 你选择了裴清,害得你自己与回家的路失之交臂, 还因此受尽了委屈。你都忘记了吗?”
江暮阳脸色铁青, 攥紧拳头一言不发。
“如果,你这次依旧选择了裴清,那么,作为这个时空的天道,我会成全你们。”系统缓缓道,“但是, 你只能选择一个裴清, 你想好了吗?到底选择上一个时空的裴清, 还是这一个时空的裴清。”
江暮阳两个都想要啊, 他现在愿意一人侍二夫了, 哪怕之后裴清跟他玩夹心饼干都行,怎么样都行。活儿烂的裴清,他要,活儿好的裴清,他更想要。
无论哪一个裴清消失,他都会很伤心的!
可系统现在却逼他在两个裴清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还逼他在裴清和回家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这两个他都不想选,实在太难了!
系统见江暮阳沉默不语,又步步紧逼道:“毫无疑问,现在他们都很爱你,无论是你的师尊,还是你的三个同门师兄,亦或者是魔尊和剑宗的少主,只要你想,你连你二哥都能收之囊中。”
等等!江暮阳瞬间抬眸,满脸诧异地道:“我二哥?你说云昭他二叔啊?我跟他没什么交情,也从未有过情感纠葛,你不要给我乱点鸳鸯谱!”
“还有!”他显得更加生气了,咬牙切齿道,“你不要幻化成我师尊的模样跟我说话!”
会给他一种,师尊为爱疯狂,为了能跟徒弟在一起,而化身棒打鸳鸯的大棒子,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拆散他和裴清!
再来一场巧取豪夺,彻底将江暮阳禁锢在怀里!让他寸步难行!让他拆翅难逃!让他深陷泥潭,无可自拔!
这种既视感实在太强烈了,江暮阳拒绝跟幻化成师尊的系统正面交流!
系统微微一怔,随即缓缓道:“那你想让我幻化成谁的模样?天道是无形的,我没有自己的样子。”
江暮阳道:“我管你有形,还是无形,反正你不要幻化成我认识的人!”
否则会让他觉得很诡异!
系统似乎有些犯难,江暮阳见状,随口道:“这个问题很难吗?那从现在开始,你心里想着谁,就幻化成谁好了!”
系统点了点头,觉得这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不过,江暮阳有一点说错了,那就是天道无形,也无心,天道是整个时空的主宰,无情无欲,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物所动容。
而后周身散发出璀璨的光芒,等光芒散尽之后,出现在江暮阳面前的,竟是一身金色长袍,风华正茂的小公子,眉心的朱砂红艳的不同寻常。
江暮阳定睛一看,当即嘴角就开始抽搐了,忍不住道:“你还真是爱我啊,时至今日了,你还是不肯放过我!”
他是上辈子刨了天道系统的祖坟,还是挖他坟墓,鞭他尸骸了?天道系统竟然要幻化出他的模样来?
云风的脸,就是江暮阳穿书之前的脸,只不过,没有眉心的一点朱砂印而已。
系统:“……”江暮阳又说错了,天道是不会偏爱世间任何一个生灵的。因为,他无爱。
但他也很好奇,自己现在的模样。
江暮阳特别好心,提剑给他当镜子用,透过雪亮的剑刃,系统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竟然是……云风的脸!
系统认为,自己身为天道,心中是不会存有任何一人的,可他现在却变幻成了云风的模样。
难道,他心里想的人,竟是云风?
这绝对不可能!
天道系统微微蹙眉,又要变幻成其他人,可他思来想去,不知变成何人模样,只好暂且作罢了。
稍缓口气,他又劝解起了江暮阳:“你的家人还在等你回去,你确定要为了一个异时空的人,而彻底无法回家么?”
江暮阳问:“倘若,我选择回家,那么,裴清会怎么样?他会继续献祭救世,还是有别的结局?”
“你可以继续完成任务,趁着众人现在如此深爱着你,随你想什么办法,一定死在众人最深爱你的时刻。并且……”天道系统微微一顿,“将你的死,尽数推到裴清身上,如此一来,云风没有完成的任务,在江暮阳身上,终于可以美满地画上句号。”
“等你死后,立马就可以回归家园。在你原本存在的时空里,你的身体还在,你的家人都在期盼着你回去。”
也就是说,天道系统给他的回家之路,就是让故事回到起点,兜兜转转,裴清还是逃不开沦为炉鼎的宿命!
而且,天道系统竟然让江暮阳亲手促成这一切!江暮阳可能不是很清楚,当初他是云风时,死在所有人最爱云风的时刻,众人会如何思念云风,又如何折磨裴清。
但他现在很清楚,如果,他江暮阳现在因为裴清的原因,死在所有人最爱他的时刻,那么,所有人都会因此发疯发狂,无人能够幸免于难。
那些曾经爱云风的人,曾经爱江暮阳的人,会一窝蜂地涌出来,替他报仇。
而身为剑宗最受宠的孩子,江暮阳现在不仅是他二哥的心头肉,连云昭那个亲侄儿,都爱他爱得死去活来。
江暮阳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听从了天道系统的安排,那么陷害裴清,裴清会有多么痛苦,多么煎熬!
这跟逼迫他杀夫证道,又有什么分别?
即便,他真的能够回家了,只怕往后余生,他都再也忘不了裴清,也见不到裴清了。他一定不会快乐的!
江暮阳又问:“那倘若,我不回家了呢?裴清又会如何?”
天道系统:“自然是祭天救世。”
“哪一个裴清需要祭天救世?哪一个?!”江暮阳情绪激动起来,“前世的裴清,还是今世的裴清?”
“同一个时空,无法同时存在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如果,你选择前世的裴清,我就送你去前世的时空,在裴清祭天的前一刻,让你复生。”
“那我的复生,有什么意义?你告诉我,那还有什么意义?”江暮阳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眼眶都红了,喃喃自语道,“我回家,裴清就沦为炉鼎,我不回家,裴清就要祭天,回家是生离,不回家就是死别,生离死别……比双死还不如啊!”
天道系统:“你可以这么理解,倘若,你当年没有对裴清动过恻隐之心,也就不会再经历江暮阳这一世的苦难,也就不会像现在这般,顾虑重重了。”
“归根结底,这是你自己亲手酿成的苦果,因为你曾经的一时任性,扰乱了整个时空的秩序,你以为,你能扭转乾坤,替裴清逆天改命。其实不然,你扰乱的是所有人的宿命。”
“你救不了裴清的,所以,孩子,回家去罢。”
天道的声音,渐渐变得温柔起来,看着江暮阳红着眼眶,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眉头都微微蹙了起来,他亲眼见证了这个少年,一路走来的所有经历。
也知道少年曾经受的委屈,见过他掉过眼泪,流过血,受过伤。
原本,天道系统给他定的任务,是最简单的,给他的身份,也是最尊贵的,可以说是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
哪怕是死,也是所有人心头永不磨灭的白月光。
是面前这个眼眶通红的少年,自己没有珍惜。
是他自己辜负了天道对他的偏爱。
就为了一个区区的裴清,一个注定成为炉鼎的裴清!
天道系统自认为自己无情无欲,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有情绪波动,但他此刻同江暮阳面对面,看着江暮阳因为裴清即将不得好死,而焦急伤心得眼眶通红。
而油然而生一种莫名的情绪。甚至在反思,当初对这个孩子的惩罚措施,是不是太恶劣了。
强行打散他的生平记忆,让他重生在一个弃子的身体里,又是为人替身,又是被剖金丹,还受尽委屈苦楚。
天道系统记得,这孩子有好几次,无意识中冲破了封印,哭着大喊,他要回家,要回家找妈妈。
可是现在,明明已经有了回家的机会,这个孩子还是一意孤行,甚至把裴清的命,看得比回家还要重要了。
许久之后,天道系统才又道:“你是担心,回家之后,会永远忘不了这里的一切,对么?”
江暮阳沉默不语。
天道系统:“我可以像当初一样,打散你的记忆,你回家之后,永远都不会再想起这里的一切,包括裴清。”
江暮阳还是沉默不语。
天道系统认为,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了,一个人该是什么宿命,就是什么宿命,裴清和江暮阳本来就不是同一个时空的人,注定无法在一起。
身为天道,他不允许他们在一起。
要么生离,要么死别,绝无第三条路,哪怕是双死也不行!
裴清一定会输的,一定会。天道坚信最终赢的人,一定是自己。
并且坚信,江暮阳最终一定会回家的。沦为炉鼎比死更难让人接受,难道不是吗?
最起码,祭天救世,芳名会流传千古。倘若一旦沦为炉鼎,那就永世不得超生了。
这是一场以爱为名的博弈,退是因为爱,进也是因为爱,无解之局。
裴清输定了。
第152章 你认为裴清配么 天道:我曾经那样偏宠你,惩罚你也是逼不得已
很久之后, 江暮阳才缓缓地开口道:“你口口声声说,这是裴清的宿命,可整个时空都在围绕着裴清的宿命转, 裴清是有什么很不得了的前身么?否则, 你为何如此痛恨他?”
甚至可以说是忌惮。
这种感觉,从很早开始江暮阳就有了。
一直以来, 他都有种整个时空都是围绕着裴清转的感觉。
裴清就是世界中心,所有人的存在, 都是为了衬托裴清, 或者是毁掉裴清。
总而言之, 这个天道系统未免也太在意裴清了。
如果说, 改变裴清的宿命, 使得所有人的宿命都发生了改变, 那么, 江暮阳从现在开始,他去改变魔尊的宿命, 同样也可以做到牵一发而动全身。
如果说, 天道系统跟裴清素未蒙面,无冤无仇的话,江暮阳反而是不信的。
倘若真是如此,天道何必跟疯狗一样,追着裴清死咬不放?
裴清的宿命,必定还有江暮阳所不知道的乾坤, 既然天道是这个时空的主宰, 掌控着所有人的命运, 那么若想扭转裴清的宿命, 就只能从天道身上下手了。
若是裴清能够打败天道, 成为下一个天道,那么,他不就可以扭转自己的命运么?
可他又要怎么帮助裴清,打败所谓的天道?
天道是无形的,就如同周身的空气一般,无法触摸,也无法窥见,只能通过幻形,来让人看见行踪。
想必修为也到了登峰造极之境。
还有就是,在上一个时空,明明是裴清施展了时空回溯之法,才得以潜回了过去的时空,代价是灵力散尽,身体化作万千碎片,洒在了时空隧道中。
可前世的魔尊,死都死了,他是如何以无头尸的形态,潜回过去的?
江暮阳认为,裴清就是再疯,哪怕就是脑子被狗啃了,他都决计不可能带着魔尊的尸骸一同潜回过去。
魔尊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恍惚间,江暮阳又想起魔尊一直挂在嘴边的话,他拥有不死之心,超出六道,是六道之外的存在,六道之中除他最深爱之人,无人能灭了他。
当时开启灵言之术时,江暮阳也亲眼见到了魔尊之死,生于母亲对父亲的满腔恨意,死于对江暮阳孤注一掷的爱意。
既然魔尊都能无视天道,强行用碎骨之身,潜回过去,那么,是不是说明,天道也无法掌控魔尊的宿命?
还有就是,这个时空的魔尊,不死之心仍在,倘若可以让魔尊心甘情愿同裴清交换命盘,让魔尊以不死之心再度向天献祭,那么,诅咒不就可以破解了么?
如此,无论江暮阳最终回不回家,裴清的宿命都已经打破了,既不用沦为炉鼎,也不用祭天救世了。
可问题又来了,魔尊又不傻,他凭什么答应江暮阳这样无礼的要求?这不就是让魔尊当冤大头,去救自己的情敌,可能吗?
失去了不死之心的魔尊,同样会因为爱意而消散的。
这个想法才一冒出来,江暮阳就满头开始冒冷汗了,在天道探究的目光注视之下,他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不要将心里的想法泄出去一分一毫。
不仅如此,他还必须要表现出自己举棋不定,犹豫不决,几乎快要崩溃了的样子,以此来迷惑天道。
说起来,也多亏了天道,让江暮阳明白,并不是任何时候,任何人,都值得他以真心相待的。
譬如,面前这位所谓的天道系统。
江暮阳的眼泪,想忍的时候,就是疼死了,他都能憋住不掉一滴,可一旦不想忍的时候,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他抿了抿唇角,攥紧衣袖,微微低着头,瘦弱的肩膀一颤一颤的,还强忍着不哭出声的样子,看起来既可怜,又倔强,迎面而来一种美到了极致的破碎感。
天道系统的眉头又蹙了蹙,似乎没想到江暮阳会哭,这让他有些怀念,当初那个笑容灿烂,明媚动人,意气风发的少年,他明明已经给予了这个少年,独一无二的偏宠了。
是他自己没有好好珍惜的。高高在上的修真界贵公子不当,偏偏要为了一个区区的裴清,而忤逆天道的决断。
而身为天道,只是惩罚了这个少年一世而已,没有惩罚他生生世世。现如今,已经给了他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可这个少年,这个只有十七岁,曾经那样明媚的一个孩子,居然在他面前哭成这样。
就只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裴清。
天道可能不会爱任何人,但他一定是厌恶裴清的。
因为,是裴清让曾经那么明媚开朗的少年,违背了天道的决断,还迫使天道不得不出手惩罚,使得这个少年受尽了委屈和折磨。
许久之后,天道才缓缓开口道:“别哭了,惩罚已经在上一个时空,伴随着你的死,彻底终止了,这一世,是因为裴清启动了时空回溯之法,强行为你逆天改命。你也没有辜负他的所望,该报的仇,你也报了,与裴清也该有一个彻底的了断了。”
江暮阳哽咽着道:“可是,我喜欢他,我是真的喜欢他!”
“他比回家更重要,是么?”天道冷漠无比地道,“你从前是那样在乎你的家人,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我初见之时,我许诺你,完成任务就可以回家,你当时是多么高兴,眼睛一瞬就亮了起来,你告诉我,你舍不得你的亲人,你还说,你欠你母亲一句道歉,你已经浑然忘记了么?”
江暮阳没有忘,他曾经做梦都想回家,做梦都想!
可他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就离开裴清。
前世,他和裴清生死相隔,裴清为了他,受尽折磨,最起码,他应该补偿裴清一世才行。
最起码补偿裴清一世!
江暮阳道:“我不会陷害裴清的,永远都不会。哪怕你再度打散我的记忆,或者再给我一个新的身份,无论怎么样都好,我绝对不会陷害裴清的。”
天道:“那你就是已经想好了,让裴清祭天救世了?”
江暮阳摇头。
天道:“你要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
江暮阳还是不为所动。
天道似乎也不想再劝了,很久之后,他才又道:“我能告诉你的便是,除非裴清祭天救世,否则,整个时空的生灵,都会被这场天地浩劫所淹没。”
“到时,你爱的,和爱你的人,全部都会相继死在你的面前,所有人都会死,只有你不会。”
“你会流离在时空隧道中,不死不灭,也永远回不了家,伴随你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孤寂。”
江暮阳低笑了一声:“那不是还有你陪着我么?我孤寂,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天道不置可否,他道:“你不必立马告诉我答案,还有三十天的时间,从现在开始倒计时,在这三十天内,你随时可以告诉我,你最终的选择。”
“三十天后,不管你如何选择,为了这个时空的万千生灵,我会亲手诛杀裴清,他愿意也好,不愿也罢,我亲自送他最后一程。”
江暮阳瞳孔剧颤,上前一步怒斥道:“凭什么?!你都不征得裴清的同意吗?苍生是命,裴清也是命!难道裴清就不是苍生中的一员了吗?你身为天道,想要救世,那么,你可以献祭啊,凭什么要强迫裴清?!”
天道:“苍生和裴清,孰轻孰重,你不知么?”
“在我心里,苍生和裴清一样重要!佛云,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可从裴清窥见苍生啊!”江暮阳怒斥道,“你口口声声救苍生,但你根本就不爱苍生!既然如此,你还当什么天道!何不趁早下位,让真正心怀天下苍生之人,继任天道?!”
天道听罢,反问他:“哦?那你说说看,谁是真正心怀天下苍生之人?谁又能取代我,成为新一任的天道?是裴清么?你认为他配么?”
“江暮阳,人生来就由天定,是什么命数,就该受什么样的劫难,好比离玄,生来就是魔物,他此生都是魔物,为修真界所不容,比如我,生来就是天道,掌控着整个时空的命运,我让谁死,谁就活不了。”
江暮阳气得咬紧牙关,执着剑就冲了过去,一剑要斩下天道的首级。可天道是无形的,来无影去无踪,瞬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只有声音还在周围回荡。
“裴清生来就是炉鼎,他母亲精通灵言之术,他父亲精通时空回溯之法,都是能接近天道的存在,你以为,他们生前窥探不出裴清的宿命么?你以为他们没想过,要为裴清扭转乾坤?”
“可是,天道是不可违背的。泄露天机者,必折寿。”
“我已经足够偏宠你了,是你没有好好珍惜,那么多人爱你,你不爱,偏偏要选择一个注定要沦为炉鼎的人。”
“三十天,足够你想清楚了,也是时候让你亲眼目睹,违背天道的旨意,究竟是何等下场。”
“你要知道,从现在开始,每一个死于诅咒的生灵都是因为你。”
“你好自为之罢!”
语罢,江暮阳只觉得一股失重感,瞬间弥漫至了全身,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从半空中跌落下来,耳边是簌簌的风声,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他想要御剑,可下降的速度实在太快,连御剑术都无法施展。
忽然,一抹莹白色的光芒,从天而降,伴随着天道的声音,在他周围盘旋。
“这是浮生珠,透过此珠可见苍生。”
“若是你想清楚了,可随时用此珠来寻我。”
“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江暮阳只觉得胸口一阵灼热,那颗珠子瞬间穿透了他的衣衫,破开他的皮肤骨骼,直接进入了他的心脏。
只那么一瞬,他就昏厥过去了。鼻尖盈满了大地的气味。
第153章 老实人裴清真听话啊 裴清想灭了另一个自己
等江暮阳再度苏醒过来时, 入目就是一张熟悉的脸。
裴清似乎几天几夜都没有合过眼了,眼眶都熬红了,在看见江暮阳苏醒的那一刻, 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抓着江暮阳的手, 急切又温柔地问他:“阳阳,你终于醒过来了, 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江暮阳微微一怔,下意识左右环顾了一圈, 发觉周围的环境好生熟悉, 他还没来得及问, 裴清便向他解释了:“这里是苍穹, 那日灵言阵法被破, 我们都被传送到了不同的地方, 等我寻到你时, 你就已经昏迷不醒了。”
“我便将你先行带回了苍穹,师尊还有师兄们也相继回来了, 他们都并无大碍, 只有你,一直昏睡不醒。”
裴清的眼眶通红,好像对待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一样,捧着江暮阳的手,缓缓贴在自己的面颊上,眼泪好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阳阳, 不要走, 不要丢下师兄, 阳阳, 不要丢下师兄, 好不好?不要走,阳阳。”
“师兄会对你好的,永远都对你好的。”
“你相信我,好不好?”
江暮阳渐渐把目光收了回来,见裴清哭成这样,他既觉得有点好笑,又觉得有点难过,是不是连裴清都明白,他们的未来并不明朗,不是生离,就是死别。
哪怕连双死都是一种奢求。
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只有短短三十天了,三十天之后,也不知道到底是何等光景。
但无论如何,江暮阳强迫自己笑一笑,哪怕最终的结果并不美好,他也想珍惜跟裴清在一起的每一天,他微笑着道:“我何时也没说过,要丢下你啊,哭什么的,我又没死。”
“对了,这里是……”
“这里是我的寝殿。”裴清将他扶坐起来,用枕头垫着他的背后,柔声道,“阳阳,你睡了五天五夜,我怎么喊你,你都醒不过来,我尝试着为你输送灵力,可依旧毫无用处,我还以为,你要丢下我了。”
怪不得这里看着眼熟,原来是裴清的寝殿,江暮阳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殿门口,那里空旷,干净,在前世的时候,曾经停着一具棺椁。
里面盛放着一具穿着鲜红喜服的腐烂尸体,以及,一个为爱疯魔的裴清。
可是现在,棺椁和尸体都好像是一道幻影,从未存在过,那日裴清剖心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浓郁的血腥气,依旧萦绕在江暮阳的鼻尖。
恍惚间,他好似又看见了前世的裴清。看见裴清一身血衣,立在殿门口,满脸悲伤地望着他们。
裴清并没有哭,可又好像每时每刻都在放声哭泣,痛苦哀嚎。江暮阳现在满脑子都还是前世的裴清。
他还挂念着前世的裴清。
直到现在还是忘不了前世的裴清。
可眼下守着他,陪在他身边的,却是未经历过那些惨痛经历,干净得如同高山流水的裴清。
江暮阳两个都爱,哪一个都不舍得放手,即便注定他和裴清无法拥有将来,他还是希望,在剩下的时间里,能跟前世今生两个裴清,好好度过每一天。
似乎察觉到了江暮阳在走神,裴清双手捧着他的脸,迫他与自己对视,语气急切地低声道:“阳阳,不要想前世的事,不要想起前世的裴清,你看看我,好不好?阳阳,你多看看我,好不好?”
“我会比前世的裴清,更加爱你。”
“我哪里做的不够好,你告诉我,我可以改,你不要去想那个裴清,你多看看我,多想想我,好不好?”
“阳阳,我是真的很爱很爱你,我不能失去你,阳阳,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阳阳!”
江暮阳意识到了裴清的反常,一抬眸,就看见裴清通红的眼眶,他也突然意识到,自己无意中想起前世的裴清,会悄无声息地对现在的裴清,造成一定的伤害。
就好像……好像,他明明躺在裴清的怀里,心里却在想另外一个男人。可他又不受控制地会想起前世的裴清。
看着裴清急切的样子,江暮阳忍不住微微一笑,他道:“我没有在想另一个裴清,我只是在想,反正你我都结为道侣了,也没有分房住的道理,我的衣服啊,还有珍藏的一些宝贝,应该放在哪里才好。”
裴清湿漉漉的长睫轻轻一颤,似乎突然之间,就被他这么简单的几句话取悦到了,他也跟着笑道:“你的东西,想放在哪里都可以,我是你的,阳阳。”
他抓着江暮阳的手,一字一顿地说,“我所有的东西,也都属于你。”
江暮阳眨巴眨巴眼睛,有意逗他开心,便问:“哦?真的吗?我不信,除非,你把那个拿出来,给我玩玩。”
他本来就是随口一说的,想逗裴清开心开心,也没想着裴清真的掏出来给他玩。
开玩笑的,那玩意儿哪里是能说玩就玩的,一旦上了手,不知道得玩多久。最起码,现在不是时候,江暮阳瞅着外面的天色还挺亮堂的,眼下应该才至午后。
既然他已经回到了苍穹,也没有立马就离开的道理,他的脑子里,还回想着天道告诉他的话,三十天为期,整个时空的生灵会慢慢惨遭覆灭。
还有,天道最后向他心脏里,安放的浮生珠,他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知能否取出来。
最重要的是,他须得赶紧找到破解诅咒之法,抢先在天道诛杀裴清,用以救世之时,拯救这个时空的所有生灵。
以期能保全裴清。
还有就是,他要如何同时和前世今生的裴清,都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那散落在时空隧道中的尸骨残骸,又能否重新找回来。
江暮阳现在想通了,格局要打开,不就是一人侍二夫么,这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和两个裴清都双修过,而且是反复双修,该不该做的事情,也早就做完了,没什么可羞耻的。
正当他暗暗做心理建设,强迫自己忘记海棠仙,忘记师尊疯魔,忘记前世种种难堪之时,一股滚‖烫‖滚‖烫的触感,突然就盈满了他的右手掌心。
江暮阳微微一愣,第一反应就是,哪里来的刚出锅的大肉包子,还下意识捏了捏,随即就传来了裴清隐忍的闷哼声。
“阳阳,别捏。”
江暮阳:“……”
不是吧,不会吧?捏都不能捏的?这种热气腾腾的触感,该不会是……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望去,果然就看见了裴清的玩意儿,正毫不掩饰地放在了他雪白柔软的掌心。
江暮阳嘴角一阵抽搐,不由自主地蜷缩起了手指,随即,又传来裴清略显委屈的声音:“阳阳,不是说了,不要捏么?你怎么……”总是要捏他?
“裴清!你疯了吗?!你怎么……怎么把这个……这个!”
江暮阳瞬间脸色涨红,似乎连耳朵都噗嗤噗嗤冒着热气,他坐立不安,赶紧要起身,可如此一来,又扯到了裴清,听见裴清的闷哼声,他才想起,应该赶紧甩开才行。
哪知还没来得及甩开,又听见裴清委屈地说:“这不是你要的吗?”
江暮阳:“……”
他就随口一说,好吗?正经人能干出这种事情吗,一言不合,裤带一解,直接把那玩意儿塞他手掌心里。
天呐!
他光是这么想一想,脸色顿时就更红了!
裴清这个人,怎么能如此……如此老实听话?让他做啥就做啥?裴清现在怎么那么听他的话啊!
苍天啊!江暮阳现在就觉得自己特别造孽!他不仅害了前世的裴清,同一具尸体卧棺同眠,剖心证爱。
现在又在同一个地方,手里抓着另外一个裴清不放!
他真的没有如此饥渴的,真的!
他真的只是随口一说,就是口嗨一下,想逗逗可怜的裴清开心开心。谁知道裴清这孩子居然如此实诚,还当真了!
这简直就是烫手的山芋好吗?
江暮阳原本想厉声斥责两句,可一看见裴清湿红的双眼,就想起前世裴清满脸血泪的惨状,那个心肠一瞬间就软了下来。
他就舍不得将裴清抛开了。
“咳咳。”江暮阳清咳起来,故作镇定地道,“我知道的,我昏睡了五天五夜,确实是我的不对,是我冷落了你,都是年轻人,年轻气盛的我明白,但……但我刚刚只是随口一说的。”
他边说,边把裴清的东西还回去,可请神容易送神难啊,原本一只手都难以握住,经过他这么三言两语,裴清看起来就更加兴奋了。
兴奋到江暮阳都不好意思说“你赶紧收回去”。
同为男人,江暮阳知道这太强人所难了。
但问题是,现在是不是应该先紧着正事?是不是应该,收拾心情去寻师尊商讨对策?
最起码,是不是应该让江暮阳先吃点饭?哪怕喝点水也行啊!
裴清的眼睛湿红湿红的,看起来好像狗狗眼一样楚楚可怜,哪里还有昔日清冷淡漠的样子,分明……分明就是沉溺在了欲‖潮中,无可自拔了。
“二师兄被阵法反噬,师尊闭关替他疗伤,大师兄从旁护法,由我暂且代理宗主之职,管理苍穹。”
所以说,就是现在不做,也见不到师尊咯?
那剑宗他那个便宜二哥呢?
裴清又道:“诅咒波及的地方甚广,云宗主已经召集附属于剑宗的所有家族,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散尽家财,也要破解诅咒。”
顿了顿,他又道:“阳阳,两个时空在缓慢地开始融合,大家前世的记忆,都开始复苏了。”
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记起了前世的记忆。
只有他记不起来。因为,他前世的所有记忆,都属于前世的裴清,已经不再属于他了。
就好像……他和前世的自己,已经分成了两个不同的个体,属于谁的记忆,谁都不肯拿出来分享。
裴清不受控制地产生了嫉妒心理,他嫉妒着前世的裴清,可以那么早的拥有江暮阳。
同时也痛恨着前世的裴清,因为他的冷漠,曾经狠狠伤害过阳阳。
甚至……他还生出了毁灭自己的想法,只要让前世的裴清彻底消失,那么,江暮阳就独属于他一个人了。
他要让江暮阳的眼里,心里,只装他一个人。
他就是要成为江暮阳最爱的人!
江暮阳惊诧道:“那你……也想起来了?”
裴清摇了摇头。
江暮阳见状,突然有一种大松口气的感觉,他是真的很害怕裴清再像前世那样发疯。
“那么魔尊呢?魔尊那货现在又在何处?”江暮阳不相信那货能消停。
裴清:“魔尊带着无头尸回到了魔界,魔界也被诅咒波及,他现如今自顾不暇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太大动静。”
说完之后,他又亲腻地蹭上了江暮阳的脖颈,咬着他的耳垂,低声道:“想在阳阳身上,种下独属于我的记号,我不允许另外一个裴清再出来了。”
“你是我一个人的,我不允许另一个裴清,借用我的身体,同你欢好。”
第154章 裴清的占有欲 是我以前太矜持,太端正,太假正经了
江暮阳被裴清蹭得晕乎乎的, 满足地嗅着裴清身上清冽的雪松味,骤然一听此话,眼睛下意识就睁大了些。
这个想法可不兴有啊!
他还想着以后让两个裴清和平共处一起伺候他呢, 这个想法绝对不能有!
江暮阳努力从裴清的美色中, 保持一分清醒,挣扎着给裴清洗脑, 让裴清接受他们三个人组成的大家庭。
可他的嘴巴才一张开,眼前一道黑影就沉沉地压了下来, 裴清略带着侵‖略意味地咬住了他的唇, 将他准备好的所有说辞都尽数堵了回去。
难得的热情似火, 让江暮阳一时愕然, 只觉得整个人好似沉浸在热水里, 蒸腾起来的热气, 一点点渗透他的肌理, 腐蚀他的骨骼,融入了他的骨血之中。他整个人快要彻底融化掉了。
满身的修为竟完全没有了用武之地, 连推搡裴清的力气都没有, 他的推搡挣扎抗拒,在裴清的随手拨弄之下,很快就化成了一汪春水。
他好像不是在拒绝,而是在变相的勾引,撩拨。
该死的!
江暮阳快要无法呼吸了,满腔弥漫着裴清的气味, 他才抬起的手, 被裴清一把抓住, 反手就压过了头顶。
两个人距离得如此之近, 彼此都能听见对方咚咚咚的心跳声, 好像打鼓一样,狠狠敲动。
好久之后,裴清才依依不舍地起身,贴着江暮阳的耳畔,一字一顿地说:“阳阳,你是我的,只属于我一个人,我不允许你跟我在一起时,脑子里却在想另一个男人!”
江暮阳下意识“嗯”了一声,随即又恍然梦醒,这不对啊!
怎么把他说得跟脚踏两条船,还红杏出墙的小贱人一样?他想的那是“别的男人”吗?
裴清就是裴清。
不管是上个时空的裴清,还是下个时空的裴清,对他来说都是裴郎!
他想要开口解释,可裴清的手指却已经伸向了他的面前,贪婪地爬进了他的口中,堵住了他的唇齿。
裴清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空出的一只手,已经伸到了江暮阳的后背,隔着一层薄衫,缓缓抚摸深陷的腰窝,他似乎对这块皮肉情有独钟,每次亲近时,都喜欢一遍遍地抚摸揉搓。
在这点上和前世的裴清又很不一样。前世的裴清偏爱江暮阳的胸口,每次都要摩挲许久。
江暮阳自认为,自己的皮囊也就一般般,同裴清这个艳绝玄门的大美人一比,任何人站在他面前都要黯然失色。
可偏偏前世的裴清,曾经一边啃咬他的胸口,一边一遍遍地告诉他,阳阳好美,阳阳是世间最美的人。
在裴清的这些甜言蜜语中,江暮阳也曾经短暂地迷失了自我,认为自己确实很美很美,美到无可挑剔,美到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美到连艳绝玄门的裴锦衣都自叹不如……
但每次事后,江暮阳冷静下来一照镜子,就立马原形毕露了。并且认为古人诚不欺我,情人眼里出西施,简直就是至理名言。
他哭的时候,也不是别人那种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可以说得上是涕泗横流,可裴清却觉得他可爱,连他的眼泪都当作珍珠一般,用手掌捧着接住。
还有很多细节,很多很多前世的裴清疼爱他的细节,都在此刻,宛如雨后春笋一样地冒了出来。
那种曾经得到了,最终又失去了的酸楚感,也渐渐涌上了心头。江暮阳知道,在和今世的裴清双修时,心里还念着前世的裴清,这点非常不好。特别不好。
既对不起前世的裴清,也愧对了今世的裴清。
可他就是会在不经意间想起。
想起之后,思念就好像草地里爬行的蛇,根本无法自控。
直到难以启齿的部位,狠狠疼了一下,江暮阳才恍如梦醒,假借着被裴清弄疼了,才敢光明正大地落泪。
他的嘴里要照例责怪裴清活儿太烂,可这眼泪是为了前世的裴清而流。
裴清也照例诚惶诚恐地道歉,然后把手指往他嘴里又塞了塞,轻声道:“疼的话,你就咬住我的手指。”
“不能光让阳阳一个人痛,都是我不够好,我连这个都做不好。”
“你不要哭,我以后会好好学的,阳阳教我。”
裴清的手劲儿大到离谱,一下就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放在了膝头坐好,两个人正面相拥,如此,还可以面对面拥吻。
这种姿势是前世江暮很讨厌的姿势,因为如此一来,他就不得不时时刻刻跟裴清目光相接了。
他在前世很多时候,都是带着报复心理地勾引裴清的,连行这种事情,也是如此。
所以,每次情到浓烈时,他的眼中就会流露出疯狂的恨意,这是他不肯让裴清发现的。
“阳阳,从方才开始,你一直在走神,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阳阳。”
裴清低头,亲亲吻着江暮阳的眼睛,将他的泪水,轻轻吻掉,他的舌尖细细品尝着泪水的滋味,很久之后,才目光晦涩地问,“阳阳,你又在想他,对不对?你的眼泪是苦的,它不是为了我而流的,对不对?”
江暮阳诧异地圆眼望他,心想,这简直太神奇了,裴清太神奇了,他是怎么从眼泪的滋味中,推断出这眼泪到底是为谁而流的?
裴清什么时候有这等好本事了,他怎么不知道?
他在裴清面前,一向没什么防备,脸上的神色变幻,尽数被裴清收入眼底。
裴清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瞬间冲了上来,在这种怒意的趋势下,他恨不得一寸寸地将江暮阳吞噬殆尽,好像只有这样,江暮阳才能彻彻底底属于自己。
他不怨江暮阳三心二意,躺在他怀里,跟他寻欢作乐时,还想着其他人。
他也不怪江暮阳心口不一,因为他知道,江暮阳爱的一直都是他,前世和今生,都是他。
可裴清就是无法和前世的自己和解,他认为前世的自己,曾经狠狠伤害过江暮阳,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会亲手毁掉曾经的自己。
三个人的爱情,注定是拥挤的。他爱江暮阳,所以,不允许任何人再去染指江暮阳。
这其中也包括前世的自己!
“阳阳,我不许你再想着他,我不许你想他!你听明白了吗,阳阳!”裴from fable清咬着江暮阳的耳垂,病态又卑微地在他耳边祈求,“你爱我,你只爱我一个人,行不行?阳阳,不要去想他,求你了,好阳阳,不要想他!”
江暮阳只觉得耳朵热乎乎的,身体也热乎乎的,刚开始确实疼了些,可现在缓过来后,渐渐也有滋味了,虽然仍旧比不得前世的裴清,甚至算不得什么好技术,但熟能生巧,这只是早晚的事情。
他觉得裴清现在有点孩子气,好像孩子在争抢玩具。抬手缓缓抚摸着裴清的脸,江暮阳说:“说什么傻话?什么他啊我啊的,你和他都是我的裴郎啊。”
“我爱他,就是爱你,我爱你,也就是爱他。”江暮阳如此宽慰自己。
两个时空,两个裴清。
可却只有一个江暮阳。他不能把自己平均分成两半,那么,就只能平等地去爱两个裴清。
裴清听罢,语气却突然急切起来,他道:“不是这样的,也不能这样,阳阳!不可以这样!”
“前世的裴清,就是应该去配前世的江暮阳。今世的裴清,就应该配今世的江暮阳!”
“属于他的江暮阳,一直停留在前世,他应该回到前世寻找,而不是来到今世,与我争抢一个你!”
“我不想和他共享你,我不愿意跟他共享你!”
话到最后,他几乎是声嘶力竭了,好像特别害怕会彻底失去江暮阳,他将自己深埋在江暮阳的身体里,强劲的脉搏跳动,肆意横行。
江暮阳不受控制地淌出眼水来,都有些口齿不清了。他从未想过,裴清会这样抗拒与前世的自己融合,也从未想过,今世的裴清居然这么有胆量,把他直接抱起来,大步流星地走至窗台边上。
更加想不到,裴清居然还有胆子把他抱坐在窗台上!最后,他是真的没想到,裴清居然把窗户也打开了。
江暮阳吓了一跳,忙要从窗台上跳下去,哪知裴清刚好往前逼近,两个人啪的一下,胸膛对撞,江暮阳差点魂儿都要被撞散了,一双大手托起他的臀腿,很轻松地将他摆了回去。
“你疯了吗?!裴清!”江暮阳羞愤欲死,通红着脸低骂,“脑子不清醒就滚去冲个凉,你在我面前发什么疯的?你快放我下来!”
“现在是白天!”
“你到底还是不是玄门弟子了?师尊教导你的君子风度,都喂狗肚子里去了?”
“要是被别人看见了,我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裴清坚持将他放在窗台上坐好,摇头道:“正是我以前,太矜持端正,所以才让你感到为难。”他的眸色暗了暗,“你从前厌恶我是应当的,是我不够好,是我假正经。”
江暮阳忙道:“我从来就没有感到为难!从来没有!你别胡思乱想啊,裴清!我从前厌恶你,并不是真的厌恶你啊,我只是……只是……”
只是因为前世的那个裴清,所以才厌恶今世的裴清,但这种话是可以随便往外说的吗?
他现在正被裴清怼在窗户台上都爆肝出了浆,他还有胆火上浇油吗?
他只是偶尔嘴坏,但他又不傻!!
“只是因为前世的裴清,对么?”裴清的眼眶发红,湿漉漉的好像受伤的大狗狗,可怜得很,但他的行为却一点都不可怜,江暮阳不知道是疼还是爽,扯着嗓子哇哇乱叫,眼泪都胡乱往外蹦了,他又说,“你厌恶我,是因为他,喜欢我,也是因为他。”
“那我到底算什么?”
第155章 用肋骨制作成的佛珠 裴清说,要用尽毕生所学就住阳阳
江暮阳都有点被问懵了。
觉得这样的裴清, 既可怜,又可笑。
到底算什么,裴清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如果只是很普通的关系, 江暮阳怎么肯让他碰?还反反复复让他碰?
就连现在被压在窗户台上, 大白天的大开着窗户,他都不生气!
还不是因为江暮阳真的爱他!
倘若换个人试试, 江暮阳绝对会用尽毕生所学,让其付出代价。
“当然是道侣, 是心上人, 是我的好夫君了!”
江暮阳自认为是个长嘴的人, 是以, 如果跟裴清产生了误会, 而他们又情意相通, 两情相悦的情况下, 他是非常愿意及时解释清楚的。
前世,是他没有给足裴清安全感, 才让裴清那么痛苦, 那么患得患失,那么小心翼翼。今生,他不想再让面前的这个裴清患得患失了。
此话一出,裴清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他的语气难掩兴奋,缓缓重复道:“我是你的道侣?”
江暮阳“嗯”了一声, 笑道:“对啊, 我们是正儿八经的道侣, 有我母亲还有师尊的同意, 在那么多人的见证之下, 正式结为的道侣,做不假的。”
裴清语气更加兴奋了,故意又追问:“我是你的心上人?”
江暮阳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喜欢,捧过裴清的脸,啪叽亲了一大口,笑道:“对啊,你是我的心上人,我心里有你的,我喜欢你。”
裴清的笑容再也藏不住了,满眼柔情地道:“我是你的夫君?”
江暮阳抬手指了指两个人亲密相连的部位,示意裴清去看,等裴清的目光落在上面之后,他便说:“如果,你不是我的夫君,今日,我绝对不会让你碰我分毫。”
裴清终于得到了极其满意的答案,顿时一扫方才的烦闷悲愤,抱着江暮阳的腰肢,肆意咬着他的肩胛,在他的脖颈上,咬出细密的牙印。等咬够了,才又连哄带求地沉声道:“阳阳,那你喊喊我,好不好?喊几声听听,我想听的。”
江暮阳逗他:“你想听什么?你说呀,你不说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你一定知道。”裴清的语气越发低沉,满眼哀求地道,“阳阳,好阳阳,你就喊几句,成不成?我喜欢的,阳阳,你喊几句,就几句,好不好?全当是……是可怜可怜我罢?”
江暮阳最受不了裴清这副可怜楚楚的样子了,每次裴清这么卑微地哀求他,他就觉得心都要碎掉了,不管裴清提多么过分的要求,他都不忍心拒绝半句。
这又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世的裴清了。
前世的裴清也是这样,甚至比现在更卑微,更凄楚,更可怜,他那时被江暮阳折磨得很惨,明明是那样不染纤尘的一个人,衣袍那般白净,却在江暮阳的手底下,鲜血染透了白衣,总是满脸血泪地哀求他,不要这样。
江暮阳还记得,自己曾经出于好玩儿,还欺骗裴清说,自己怀孕了,当时裴清先是满脸错愕,随即狂喜,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嘴里念念有词说自己要当父亲了。
但下一瞬,江暮阳又告诉他,可惜,孩子不是你的,裴清当时脸上的神情,从惊喜到惊愕,满脸难以置信,到最后悲痛地说,让他不要玩了。
可是,江暮阳却又告诉他,没关系,不是你的孩子,我不要,所以,我已经喝了碗红花,你瞧。
他指着自己衣袍下故意染上的鲜血,欺骗裴清说,这就是从他身体里,流出来的孩子。
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具体的细节已经记不清了,但江暮阳记得很清楚,裴清当时接近崩溃,眼珠子红得好似要爆开了,他特别大力地抓着江暮阳的手腕。
有那么一瞬,江暮阳都觉得,自己会被裴清千刀万剐。
但是没有。
在经历过“我怀孕了,但孩子不是你的”,“不是你的孩子,我不要,”“所以,我亲手弄死了孩子”,这一连窜诡异又可怕的事情之后,裴清却将他抱回了榻上,打了热水来,一点一点地为他清洗身上的血迹。
就连脚趾,都帮他清洗得干干净净。那时的裴清真的好爱好爱他,爱到最后告诉他,阳阳,你恨我,你就尽管折磨我好了,要打要杀都可以,但请你不要作践自己的身体。
江暮阳只是回想起有关裴清的零星记忆,就觉得心痛得快要不能呼吸了。
他是很不幸运的,年纪轻轻就死了,还一死再死。
可他同时又是非常幸运的,因为,前世今生两个裴清都深爱着他。
爱是相互的,既然裴清那么爱他,他也愿意回应裴清。
所以,江暮阳深呼口气,故意用妩媚的声音,又喘又叫,娇滴滴地喊:“裴郎,你好厉害啊,我快不行了,裴郎,轻点……你是在打铁吗?我可不是什么皮糙肉厚的野蛮人,你这么对我,就不怕……”
他贴着裴清的耳畔,轻轻吹气,声音甜腻极了,“就不怕把我玩坏了么?”
果不其然,老实人裴清是受不得他如此妖媚勾引的,顿时就面红耳赤起来,连气都喘得比方才粗了。
但同时,江暮阳更加受苦了。
他噙着眼泪,死死咬紧牙齿,才不至于哀嚎出声,心里暗骂裴清的活儿,真他妈一如既往的烂!烂到家了!
倘若不是因为窗户大开的原因,他当真想扯开嗓子,狠狠嚎叫,但又担心被人听见,只能死死咬紧牙关,强忍着不发一声。
可破碎的喘息声,还是抑制不住地溢了出来,窗台很快就湿滑的坐都坐不住了。
江暮阳满头大汗,头发早就散乱得披在肩头,两手无力地按在裴清的肩上,只觉得裴清好像那什么莽汉,当真跟打铁似的。
偏生为了照顾裴清的情绪,江暮阳不好中途叫停,只能咬紧牙关忍受。裴清似乎也察觉到了,还停了停,轻声问他:“阳阳?怎么了?很难受吗?要不要……”
“不要停。”江暮阳很照顾他的情绪,咬牙切齿道,“窗户台太滑了,换个地儿继续。”
“真的吗?阳阳?真的可以换个地儿……继续?真的……可以吗?你不生我的气?愿意让我触碰吗,阳阳?”
裴清的喉咙艰涩地滚动,灼灼地目光缓缓往下移动,好似要直接穿透浓密的藻溪,剜到最深处。在这种毫不掩饰的目光注视下,江暮阳觉得自己快不行了。
但为了不让裴清觉得扫兴,他还是强撑着点了点头,语气肯定地道:“真的可以,我不生你气,我也愿意让你碰……等等,裴清,等等!”
他的语气陡然高了起来,发出了几声凄惨的叫声,该死的裴清,居然端起他转身就走,再随手扫清桌面上所有的杂物,将人整个放在桌面上,之后又倾身过去轻吻着江暮阳的眉眼。
整个过程可谓是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停顿。可问题是窗户还没有关啊,江暮阳依稀听见远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以及几个弟子低声交谈着什么,看样子距离这里也不远。
万一透过窗户,看见他们在此行事,这恐怕影响不太好吧?
江暮阳赶紧出声提醒:“窗户,窗户!快点,把窗户关好啊,裴清!”
哪知催促了几句之后,裴清依旧置若罔闻,江暮阳红着脸骂他:“你到底听没听见?做事情这般专注,连我喊你,你都听不见的?”
裴清总算是从他腻白的颈窝里,抬起了头,红艳的薄唇上,还泛起莹莹水光,他笑了笑,而后说了句让江暮阳目瞪口呆的话。
“阳阳,别以为前世的裴清不肯同我共享记忆,我便猜测不出来,你们前世一定玩得非常广泛,是也不是?”
江暮阳老脸一红,悻悻然地道:“怎么会呢,没玩什么,真的,你别瞎想,这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不是吧,你连这种闲醋都要吃的吗,裴清?”
裴清道:“是的,我吃醋了。”
江暮阳:“……”
他没想到,有一天打败他的,居然是裴清的真诚。
这孩子不仅人老实听话,说话还挺实诚的。
这要是换了前世的裴清,即便都醋上天了,也要强装镇定说没有。属于那种浑身上下都腐烂了,就一张嘴还是硬‖的,
“他能对你做的事情,我也可以。”
裴清又道,定定地注视着江暮阳的眼睛,高大的身影完全将他罩在其中,江暮阳竟觉得有些心慌意乱,但也强装镇定地问:“你可以……什么?”
“为了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江暮阳上一秒,还在感慨,今生的裴清是个老实孩子,单纯又好骗,可是下一秒,裴清就亲手推翻了江暮阳脑子里对他的刻板印象,竟直接抽身离去,江暮阳惊得“啊”了一声,才刚要说一句“别弄脏了地毯”。
哪知下一刻,体贴的裴清便为他送上了一串冰凉的物什,江暮阳大惊失色,抓着裴清问他:“这是什么东西?你别胡来啊,裴清!”
可裴清却已经双膝跪在了他的面前,抓起他的右脚脚踝,轻轻吻着他白腻的脚面,还一点点地吻到了更加白皙的大腿内侧,
“别怕,阳阳,那不过就是一串佛珠而已。”
江暮阳:“……”
他才刚要小松口气,心里安慰自己,无妨,只不过就是一串佛珠。
哪知裴清下一句话,差点惊掉了他的下巴。
“我抽了自己胸口下三寸的一根肋骨,打磨出了十八颗佛珠,每一颗佛珠上,都刻上了你的名字。”
江暮阳差点从桌面上掉下来,满脸惊悚地问:“裴清!你疯了吗?!”
“它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希望你能一直戴着它,让它永远庇佑你,”
江暮阳更惊悚了:“裴清,在我昏睡的那几日,你脑子被狗啃了吗?”
“对不起,阳阳,是我吓着你了,但我真的好爱你,我不能失去你,所以我一定要留住你,”裴清病态地笑了起来,“用尽我毕生所学地留住你。”
第156章 种下蛊虫 只要裴清开心,什么都可以,怎么都行
江暮阳听得神色微微错愕, 手心顿时一紧。
他在想,倘若裴清知道,他们在一起的时间, 只有短短三十天了, 三十天之后,整个时空都会崩塌, 届时天道会亲手杀死裴清,用他的生命来救世。
那么, 裴清会作何感想?
他又该不该对面前的裴清实话实说, 说不说, 好像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不管还剩三十天, 还是三天, 江暮阳都希望裴清能开心快活, 就像现在一样, 如此,不管结局如何, 最起码在剩下的时间里, 不会再有遗憾。
江暮阳深呼口气,尽量让自己忘记那串用人的肋骨打磨出的佛珠,并且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无妨,只要裴清开心就好。
别说是用人的肋骨打断磨出的佛珠了,哪怕裴清今天直接抽了他的肋骨, 整根‖捅‖进来, 江暮阳都不会拒绝的。
这是他给裴清的补偿, 不求别的, 只求裴清高兴。
如此一想, 江暮阳突然就释然了,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非常镇定自若,缓缓道:“好,既然是你送我的佛珠,那我以后一定日夜佩戴在身上,绝不取下。”
裴清两手抓着他的右脚脚踝,满脸痴迷地亲吻着他的腿,听见此话,他终于舍得从一片腻白的皮肉上抬起了头,见江暮阳答应得爽快,竟然语不惊人死不休。
“阳阳,这串佛珠上,还有我下的情蛊,现在应该已经顺着内道,进入了你的身体,你感受到了吗?”
江暮阳的眼睛陡然睁大,无比诧异地道:“什么?!情蛊?蛊虫?!你居然在佛珠上放了蛊虫?!”
因为过于激动,他还差点从冰冷濡湿的桌面上滑了下来,幸好裴清及时抓住了他的一条长腿,将人稳稳地托回了桌面。
只要一想到,蛊虫那么丑陋不堪的玩意儿,居然顺着他的内路,直接钻进了他的肚子里,江暮阳就觉得头顶的天都要塌了。
忙抓着裴清的手臂,江暮阳惊问:“你是逗我的,对不对?裴清,你只是在开玩笑的,对不对?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蛊虫的,对不对?!”
天呐!
可别这么玩他啊,虽然他前世修了邪术,但他还挺害怕小虫子的,尤其是蛊虫,一个个外貌丑陋不堪,有的都长了八只爪子,通体艳红,可吓人了。
他即便见了蛊虫,不至于吓到尖叫,但只要一想到,蛊虫是从他那里爬进去的,浑身的毫毛都根根分明地竖了起来。
尤其看见裴清满脸认真地点了点头,江暮阳顿觉气血轰隆翻涌而上,下意识就要从桌面上跳下来,嘴里破口大骂着:“裴锦衣!你枉修正道!你脑子被狗啃了!给谁下蛊虫不好,你居然给我下!你从哪里下不好,你偏偏挑在那种难以启齿的地方!”
“我恨不得砍死你!”
裴清眼疾手快,拦腰将人再度托回了桌面上,他的手里还抓着江暮阳的右腿,原本白皙的皮肤上,已经布满了细密发红的齿痕,都是让他一口一口啃出来的。
天知道裴清是不是属小狗的,怎么如此爱咬人?
江暮阳简直要疯掉了,他现在就觉得,蛊虫已经爬进了他的肚子里,在噬咬他的五脏六腑,他甚至都隐隐觉得痛了。
又恐又怒之下,他捂着肚子呜呜呼痛,嘴里大喊:“裴锦衣!我恨不得砍死你!”
“肚子,我的肚子啊!”
他紧紧捂着肚子,仰天长啸。
“里面有蛊虫!”
“裴清!你这个大傻——哔。”
“疼?”裴清并不生气,低头凝视着江暮阳平坦的小腹,似乎要透过皮肉,直接望向那肚子里的小小情蛊上,他缓缓地问,“蛊虫咬你了么?”
“那倒是不疼。”
就算疼,江暮阳也不会承认的。
情蛊情蛊,肯定是因为有情,所以才能成蛊。若是被种情蛊之人,会被蛊虫噬咬,那么,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江暮阳不爱裴清。
只要没有爱,蛊虫就会疯狂地噬咬被种蛊者的五脏六腑。
裴清听罢,微微一笑,他道:“既然不痛,那阳阳又何必大惊小怪的?不过就是个小小的蛊虫罢了。”
江暮阳气恼道:“小小的蛊虫?你确定情蛊是小小的蛊虫?你要是不怕,怎么不给自己种啊?”
裴清:“你怎知,我没给自己种?”
江暮阳:“……”
他的嘴角一阵阵的抽搐,脸皮也直发颤,满脸惊悚地问,“也是,从那儿进去的?”
裴清摇头,轻轻笑道:“蛊虫咬破了我的手指,从指尖钻入了我的身体,融在了我的骨血之中。”
“我给两只蛊虫起了名字,你想听吗,阳阳?”
江暮阳:“……”
他现在就想知道,在他昏睡的那五天五夜之内,老实孩子裴清,到底又经历了什么。
为何突然变得如此之变态!
还给蛊虫起名字?!
当真以为蛊虫是什么好玩的东西么?
鬼使神差的,江暮阳忍不住问:“叫什么?”
“一只叫清清,一只叫阳阳,你要不要猜猜看,你体内的蛊虫,到底是清清,还是阳阳?”
裴清说罢,温热的指尖,还轻轻摩挲着江暮阳腿上的红痕,满脸兴奋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仿佛在把玩什么绝世珍宝,都让江暮阳产生一种错觉。
那就是裴清仿佛下一刻,就要剜掉他身上的哪一处零部件了。
在裴清这种反常病态,甚至是有些变态的行为中,江暮阳忍不住艰涩地吞咽了一下,决心还是浅浅配合一下好了。
“裴清,我……”
“猜一猜吧,好阳阳。”
裴清的声音蛊惑人心,他人生得又极美,江暮阳本来就受不了裴清的撒娇,眼下听见这话,浑身的骨头都酥掉了。
只想摊平不动,任由裴清的把玩。
江暮阳只好猜道:“我身体里的那只蛊虫是清清,对不对?”
裴清笑道:“恭喜你,猜对了,作为奖励,师兄亲亲小阳阳,好不好?”
江暮阳“啊”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说:“都老夫老妻了,亲就亲呗,怎生还要说出来。”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会错了意思。
阳阳和小阳阳,明显不是一种物体。
“裴清!别!”
江暮阳惊悚大叫,可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裴清伏下了头去。
他只觉得,裴清的唇瓣温热且软,好像一掬春水,浸泡在里面,几乎腐蚀了他的皮肉,让他再也生不出半分反抗的念头来。
什么佛珠,什么情蛊,江暮阳在此刻通通都释然了,只要裴清高兴,随便怎么样都好,都行,都可以。
裴清想对他做什么都行。
好久之后,裴清才抬起头来,轻轻擦拭着唇角,笑道:“阳阳,你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江暮阳挺违心地说:“喜欢。”
“那送你礼物的方式,你也喜欢吗?”
江暮阳就更加违心地说:“也喜欢。”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会不喜欢,看来是我多虑了,既然阳阳喜欢,那么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许生气,好不好?”
江暮阳:“……”
要杀要剐,还是给他一个痛快吧!
佛珠和情蛊,已经快让他招架不住了,结果裴清还让他别生气?!
倘若不是因为,他们只有三十天的时间了,江暮阳一定提剑追着裴清乱砍,最起码半个月,裴清休想碰他一根手指。
深呼口气,江暮阳努力露出一点笑意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非常友善,他道:“你说罢,我不生气。”
裴清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玄龙说,他不想当魔尊的孩子,一直在我面前哭求,想认我为父,我一时心软,便答应他了。”
江暮阳听罢,暗道,这也在意料之外,清理之中罢,毕竟魔尊那样的人,连人都当不好,还怎么当一位称职的父亲。
认裴清为父也好,玄龙往后就能走正道了。
所以也就没拆穿,裴清说玄龙哭求他的事,笑死,玄龙压根不会说话,好不好?写字就像草棒戳的,鬼都看不懂。
分明是裴清嫉妒吃醋,非要当玄龙的父亲。
不知道为什么,江暮阳突然有一种错觉,那就是裴清上赶子强行认子,生怕江暮阳和魔尊之间再有任何牵扯。
江暮阳道:“裴清,这算事儿吗?你我都结为道侣了,玄龙要是唤我母亲,自然就该唤你父亲。”
裴清笑道:“我便知道阳阳不会生气的,阳阳那么宽容大度,慈悲心肠,肯定也不会怪我拔了玄龙的牙齿。”
江暮阳惊问:“你拔他牙齿作甚???”
裴清道:“魔尊是那等品性,我总是担心,暴戾会因为血脉,而遗传到玄龙身上,又不好让他以死明志,或是断臂明志,索性就让他去齿明志。”
“如此,也好让他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避免他走向魔尊的老路。”
江暮阳勉强能够接受这个理由,但少不了长长一叹,暗暗心疼了玄龙一会儿。
但是很快,他又叹不起来了。
因为,裴清把龙齿拿出来给他看的时候,当着他的面,把食指指腹狠狠压在尖锐的利齿上,可想而知,裴清的手指破皮流血。
裴清故作惊慌地道:“怎么办,阳阳,我的手指流血了,我记得,被玄龙咬伤,似乎会……”
“阳阳,你会为我解毒的,对不对?”
江暮阳简直是叹为观止,他现在可算是明白了,裴清这是跟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八成是魔尊在裴清面前说了什么,否则单纯老实的裴清,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这简直太荒唐了!
第157章 为了让裴清高兴 宠他,宠他,宠他,宠他呀!!!
江暮阳狠狠磨了磨后槽牙, 觉得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一个裴清是这样,两个裴清还是这样。
裴清如果不老实, 不单纯, 那以后江暮阳岂不是骗不到他了?
那无形中就失去了很多乐趣啊,江暮阳虽然不肯承认, 但他一直觉得手把手教裴清如何花式爆肝自己,还是挺有趣的。
尤其每次看见裴清脸红到了耳朵根, 跟个小媳妇儿似的, 含羞带怯, 扭扭捏捏, 说话声音跟猫儿一样, 细细哑哑地唤他阳阳, 江暮阳都觉得那是一种享乐。
即便单纯老实的裴清, 活儿非常差。如今裴清骤然学了这些坏,已经让江暮阳有些许的难以招架了。
他决定在裴清学得更坏之前, 赶紧将这种歪风邪气扼杀在摇篮之中。可转念一想, 三十天之后,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境况,就是许了裴清,纵容着裴清,让他多玩玩,多乐乐, 又有什么不行的呢?
如此, 江暮阳再度释怀了, 不过, 他还是有必要跟裴清解释一二的, 他抬手推了推一旁欲‖火难耐,装得跟欲‖火‖焚‖身似的裴清。
正准备开口说话,裴清竟然一把抓住他的右手,往自己的面颊上贴去。
裴清满眼柔情地轻声道:“阳阳,我觉得身体好热,整个人似在烈火中焚烧一般,我的皮肉,我的骨骼,被烈火焚烧得寸寸痛楚难忍,只有你能救我。”
“好阳阳,快帮我解毒罢,好不好?”
“……”
还别说,裴清装得还挺像模像样的,不知道的还真要以为裴清中了那啥玩意儿,但江暮阳可不是个傻的,让他多读书,他没有回家养猪。
江暮阳忍不住道:“裴清,你也许不懂,但我还是有必要跟你解释一下的,不管玄龙的牙齿,毒素多重,可拔下之后,就相当于……嗯,路边的一块小石头。即便划破了手指,也不会有事的。”
裴清:“真的么?阳阳?”
“真的,千真万确。”
“我知道了。”裴清浓密纤长的睫毛一垂,面色渐渐落寞起来,“我明白了,阳阳。”
“你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可你为何如此神情?”江暮阳十分纳闷地问,“我们现在,不是正在双修吗?有没有那种毒,都不影响什么啊?你怎么还闷闷不乐的?”
裴清:“你对我好生冷淡,不如中毒时热情似火。”
“……”
“阳阳,你厌倦我了,对吗?”裴清亲腻地贴着江暮阳玉白纤长的手,温热的气息吐在他柔软的掌心,有丝丝痒意,好像很委屈,连声线都低沉了,“因为,我很闷,滋味也寡淡,还不知情识趣,对风月之事,并不精通,所以,你已经厌倦我了吗?”
江暮阳嘴角再度抽搐,到底,到底,到底在他昏迷不醒的五天五夜之中,裴清经历了什么?!
为什么他一觉醒来,他那么个老实单纯的裴郎,哪里去了?
谁能告诉他,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裴清,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魔尊又对你说了什么?”江暮阳不答反问,“你别听魔尊胡说八道!他嘴里就没几句实话,为了那种人憋闷坏了自己,不值得的。”
魔尊确实跟裴清说了很多话,不仅是魔尊,在江暮阳昏睡的这五天五夜中,两个时空渐渐融合,所有人都恢复了前世的记忆,所有人!
可偏偏只有裴清一个人想不起来。只有他一个人记不起前世种种!
就是因为前世的裴清不肯与他共享前世的记忆,所以裴清无论如何回想,始终记不起前世发生的所有事情。
前世江暮阳和他的过往,裴清都是从旁人的口中得知的,他听说,前世江暮阳修了邪术,如何如何邪魅狂狷,如何如何状若疯狗。
又是如何如何,将裴清拉下神坛,一步步勾引得裴清泥足深陷,无可自拔。从别人的口中,裴清得知,江暮阳前世相当风流倜傥,在修真界四处留情,时常醉卧美人膝,寻欢作乐到天明。
正因为前世江暮阳荒‖淫无道,人间才流传了很多话本子,都是以江暮阳和裴清为蓝本,展开构思的,还配上了丰富多彩的插画,在修真界广为流传。
裴清实在想知道,前世的自己到底和江暮阳发生过什么,忍不住去寻了几本回来看看。
他越看越是面红耳赤,越看越是血脉喷张,虽然没有亲眼目睹,前世江暮阳和另一个裴清寻欢作乐的场面,但光是看看话本子,就足够让人产生无限的联想了。
裴清认为,既然前世的他不愿意与自己共享记忆,那么,他凭什么要与另一个裴清共享江暮阳?
这凭什么?!
江暮阳理所应当属于他一个人!他才是江暮阳名正言顺的道侣!
即便感情问题,有先来后到一说,但不被爱的那一个,才是局外人。
裴清迫切地想得到江暮阳全部的爱,变态地想彻底的,完完整整地占有江暮阳。他微微垂着头,肩膀狠狠颤动起来,一身白衣让他看起来,破碎感十足。
他从前不懂,如何讨江暮阳的喜欢,但他现在懂了,应该也不算晚。裴清故作可怜的姿态,破碎又楚楚可怜,果真成功让江暮阳的心肠软了又软。
江暮阳在心里甚至痛骂自己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让单纯的裴清伤心难过?
裴清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就是想让他热情回应自己?这有什么错?!
“裴清……”他伸手抚在裴清的肩膀,温声细语地试图哄哄裴清。
裴清的声音都有些沙哑了:“终究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了?”
“你以前喜欢我的时候,都唤我裴郎,我听说,你前世的时候,人前人后都是一口一声,裴郎怎么样,裴郎如何如何,我的裴郎……”裴清看起来好像真的很伤心了,眼眶濡湿通红,长睫挂着泪珠,一颤颤的,好像被人辜负了的苦情人,“我知道,你还是忘不了他,从始至终,你都只是把我当成他。可是,阳阳,他是他,我是我,我们都是裴清,可却隔了两个时空,已经是不同的裴清了。”
江暮阳最最最看不得裴清红着眼睛,向他诉苦了,因为这让他觉得,他就是个负心汉,大渣男,听罢,赶紧温声细语地哄道:“好好好,裴郎,裴郎,我喊了喊了,热情似火是吧,行啊,来,你躺下,让我来!”
他赶紧往地上一跳,可随即就被一只精壮有力的手臂拦腰抱住。
裴清:“这张桌子过于狭窄,你如果想在上面,那么,我抱你去床榻上,不知,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
只要裴清别在他面前可怜兮兮地掉眼泪,江暮阳什么事情都愿意!
不就是让他直接坐上去么,又不是从来没坐上去过,怕什么的?
一切都是为了让裴清高兴!
话音未落,江暮阳就被裴清抱了起来,再度放回了床榻上坐着,自己则跟受气的小媳妇儿一样,双手放在膝头,一直用湿红的眼睛瞅着江暮阳。
裴清很小声地道:“阳阳,我准备好了。”
江暮阳:“……”
深呼口气,江暮阳也不是那种扭捏的人,一下就扑了过去,将人按倒在了床榻之上,他也随即坐了上去。
可才一坐上去,江暮阳就突然想起,还有一串佛珠,他赶紧要起身,先把佛珠取出来才行。
否则,事后就没有那么好取出来了。
可是,骑虎难下,他是上去容易,下来难。江暮阳面色通红,咬了咬牙:“裴郎,佛珠……”
“无妨,让佛珠去跟我们的孩子打声招呼也好。”
江暮阳:“……”
首先,他们没有孩子!他没有吞孕灵丹,身体也依旧是正儿八经的男人!
肚子里是没有揣崽子的!
第二,就算他肚子里揣崽子了,裴清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认为,他怀了身子,还会干这种事情?
第三,什么叫作“让佛珠去跟我们的孩子打声招呼”?
这意思是,直接让佛珠一‖杆‖到底?
“阳阳,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只属于你我两个人的孩子。”裴清伸手抚摸着江暮阳的小腹,作恶一般的,轻轻戳弄着他腹部鼓起来的形状,还故意问他,“阳阳,这是佛珠吗?”
江暮阳深呼口气,暗暗告诉自己,人活着,为的就是一个裴清。这是他自己挑的道侣,从那么多爱他的男人中,挑中的道侣,就是根钢管,他也必须得吃下去。
不生气,生气伤肾,他不生气!
一切都是为了让裴清高兴!自己的道侣,又不是别人的道侣,还能怎么办,宠他,宠他,宠他!
“可能不是佛珠。”江暮阳面露抱歉地道,“你再仔细摸摸?”
裴清依言,果然又摸了摸,随即他又问:“那这是什么呢,阳阳,我摸不出来,你告诉我,好不好?”
江暮阳:“行啊,那你说一句,夫君好厉害,夫君弄疼人家了,我就告诉你。”
裴清微显诧异,耳根子都红了,似乎被羞到了,但很快,他就开口道:“夫君……好厉害,夫君,你弄疼人家了。”语罢,猛然用胳膊撑坐起来,江暮阳没有防备,气血猛地上冲,他失声尖叫起来。
“好阳阳,那你现在应该告诉我,那到底是什么了吧?”裴清一手揽着他的后腰,一手勾住江暮阳的后颈,贴着他的耳畔吹气,“到底是什么呢,我真的很想知道。”
江暮阳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他也不是个会服软的人,出于作恶心理,他也同样贴着裴清的耳畔,特别直白地说:“裴郎,那是你的xx,满意了?”
第158章 裴清看不起谁呀? 天道承认,他有一瞬被江暮阳打败了
裴清确实满意了, 但他的脸也瞬间熟透了,强撑着小声说了句,喜欢阳阳, 而后, 他就合上双眸,静静享受与江暮阳严丝合缝的欢愉。
江暮阳见状, 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刚准备纵情摇摆, 胸口突然一阵剧痛。
就好似被人用利刃狠狠穿胸而后, 他疼得忍不住发出痛呼, 有一瞬间都要窒息了。
伸手捂着胸口, 冷汗也瞬间冒了出来, 顺着凌乱的额发滚落下来。
裴清立马就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起身抬手抓住江暮阳的手腕, 满脸关切地问:“阳阳,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我让你不舒服的吗?是太……太……”
他有些难以启齿, 声音渐渐低沉下来, “是太—深了吗,阳阳?要不然……我先退出来?”
江暮阳听见此话,心道,裴清看不起谁呢,哪里就深到他捂胸痛呼了,可这心脏痛楚难忍, 一阵阵的钝痛, 痛得他倒抽冷气, 好久之后, 才摇了摇头:“没事, 我没事……”
话音未落,更剧烈的痛楚瞬间蔓延至了全身!
在痛楚袭来的一瞬,江暮阳的脑海中竟然浮现出了画面,画面中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正卧倒在坑头上,已经气息奄奄,露出的皮肤上,赫然爬满了漆黑色的符纹。
这东西江暮阳实在太熟悉不过了,正是魔尊前世临死之前,对整个修真界,立下的诅咒。
看来,诅咒已经波及到了人间,正在无情地剥夺着无辜百姓的生命。
他亲眼目睹,那位老妇人七窍流血,如何痛苦哀嚎,最终痛苦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而她的亲人身上,同样也有诅咒。可见,不久的将来,这些人即将一家团聚。
江暮阳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看到这些,他只觉得胸口闷得难受,恍惚间想起,天道曾经告诉他的话。
是浮生珠!
天道将浮生珠注入了他的体内,还告诉他,可以透过浮生珠看苍生!
江暮阳本来以为,天道所说的看苍生,是让他去看这个时空的美好,谁曾想和他所想截然不同。
天道说的看苍生,实际上是让江暮阳亲眼目睹,诅咒会夺走苍生的性命!
好似为了验证他的猜想,江暮阳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更多的画面,每一帧画面上,都浮现出中了诅咒的无辜之人,痛苦哀嚎,苦苦挣扎,可却求生无路,药石无灵的凄楚模样,还伴随着一声声痛苦的哀鸣。
这种共情感实在太强烈了,江暮阳犹如身临其境,从旁亲眼目睹,他的胸膛憋闷得厉害,眼眶也随之酸涩起来。
他本不愿意祸害苍生,本不愿意因为他的存在,而伤害到任何一个无辜之人。
可偏偏事与愿违,天道此举无非就是告诫江暮阳,只要裴清一天不祭天救世,那么,就会有越来越多的无辜百姓,惨死在这场浩劫之中。
而这些人的死,全部都是因为裴清的见死不救,是因为江暮阳的无所作为!
当真是好歹毒的用心!这分明就是逼迫江暮阳在苍生和裴清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可是,苍生固然重要,裴清也同等重要啊,佛云,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也可从裴清身上窥探苍生!
他舍不得裴清,他不忍心让裴清祭天救世!
“阳阳,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阳阳,你说话,你抬头看看我。”裴清赶紧坐起身来,将人圈在怀里,两手捧起江暮阳的脸,低声询问道,“是师兄弄疼你了吗?是不是佛珠太深了?还是说,蛊虫在你肚子里乱咬了?阳阳,你说话啊。”
“你怎么不说话,阳阳,阳阳。”
江暮阳忍了又忍,才勉强开口道:“我没事……唔。”痛感再度袭来,他痛得佝偻着背,死死捂住胸口。
“阳阳,是胸口痛吗?你又想起了他?”裴清颤声道,“因为想起了他,所以,你的心脏在痛?”
江暮阳大力摇了摇头:“是,是浮生珠,在我的胸口,好像利刃一般,剜得我……我好痛!”
此话一出,他痛得整个人跌趴在了裴清怀里,因为牙齿咬得过于用力,连五官都微微扭曲了,埋脸在裴清的颈间。
“好痛!裴清!我好痛!”
裴清瞳孔剧颤,忙抬手为江暮阳输送灵力,可效果微乎甚微,江暮阳的脸色瞬间煞白煞白的,疼得冷汗直冒。
“阳阳,浮生珠是什么?又是谁放进了你的胸口?阳阳,你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做,才能让你不痛了,你快告诉我!”
血丝密密麻麻地爬上了裴清的瞳孔,他越发用尽全力,将自身的灵力输送到江暮阳体内。
“是……是天道!”江暮阳牙齿咯咯打颤,疼得有气无力地道,“是天道所放,他让我……让我透过浮生珠,窥见苍生……我看见……我看见了……”
“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了,死于诅咒的无辜百姓,他们……他们空无修为,就只是……只是普通人,却因为被诅咒波及,而凄惨死去,将来……还会有更多的人,在这场浩劫中相继罹难!”
江暮阳边说,边死死揪住衣裳,趴在裴清的怀里,深嗅他身上好闻的气味,好像这样就能减缓一些痛楚了。他只说了一半,闭口不提,该如何结束这场史无前例的浩劫。
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还没有心理强大到,可以亲眼看着深爱的裴清祭天救世。
他不想生离,更加不想死别。
他不要裴清死,他舍不得裴清,他真的舍不得裴清!
“那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不痛?阳阳,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让你不要再痛下去了?你告诉我!”
发觉传输灵力毫无用处的裴清,越发惊慌失措,他特别害怕会就此失去江暮阳,他好不容易才跟江暮阳心意相通,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的。
他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带走他的阳阳!他不允许!
即便是天道也不行!谁也不行!
“阳阳,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做,你才能够不痛?要我做任何事情都可以!”裴清握住江暮阳的手,一字一顿地道,“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哪怕是付出生命。”
江暮阳信的,他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无论是前世的裴清,还是今世的裴清,都愿意为他付出生命,只要他一句话,裴清肯定会祭天救世的。一定会的。
就是因为他知道,所以,他才不敢将详情尽数告知。裴清害怕失去他,他又何尝不害怕失去裴清?
江暮阳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想要安慰裴清,说自己没事,稍微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可是,他满脑子都是那些因为诅咒,而惨死在他眼前的无辜之人,并且能感同身受那些人临死之前的痛苦,以及绝望。
这也许,就是天道用来逼他的手段,用尽一切办法,也要逼江暮阳放下裴清。
但天道还是太小看他江暮阳了,他早就不是那个,会因为一点点伤痛,就哭得泪流满面的孩子了。
江暮阳笑了笑,捂着胸口的手心,能清晰地感受到浮生珠在他的胸膛里飞速旋转,他低声喃喃自语道:“天道,我是不会服输的,痛,我不怕,死,我亦不怕。”
“再痛,我也要和裴清在一起,天道又能奈我何?”
他没有让裴清出去,而是双臂勾着裴清的脖颈,咬着他的通红的耳垂,低声道:“裴郎,是时候放纵一下了,你的活儿烂得厉害,一向能逼得我哭出来……那里痛,我就能忘记胸口痛了,你一定……”
“要用力啊,裴郎。”
他说着,不轻不重地咬上了裴清的肩膀,将脸整个埋了进去,鼻尖满是好闻的气味,光是嗅着裴清身上的气味,就足够令他心安了。
裴清显得有些难以置信,颤着声问:“真的要如此么?阳阳,你此话,可是当真的?”
“嗯。”江暮阳含糊不清地道,“当真,你不信我了么?”
裴清自然是信的,哪怕江暮阳现在跟他说,其实太阳都是打西边出来的,他也会深信不疑。深呼口气,双手缓缓扶上了少年纤细柔韧的腰肢。
将人一点点地抬起来,一直到整个人僵停在半空之中,而后,猛地收手。
耳边是簌簌的风声,江暮阳屏息凝气,只觉得身体极速下坠,最终嘭的一声,重重砸了下去,他的瞳孔一瞬间就溃散了,雪腻的玉足顺势在半空中摇摆。
如果说,方才的胸痛好似利刃穿胸,那么,刚刚这一下,就好似利刃贯‖穿了他整个身体,他的五脏六腑,好像都要被生生撞碎了。
佛珠已经深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他痛得大张着嘴,呼呼喘着热气,眼眶慢慢盈起了水雾,好半晌儿都没能消化干净此番苦楚。
他的骨头,好像都被撞碎掉了,被裴清的天柱钉得死死的,好像蝴蝶一样,只能虚弱无力地扑棱几下翅膀。
果然,痛楚转移之法,相当好用。
江暮阳现在已经顾不得什么胸口疼了,他的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该怎么保护自己,不被裴清‖干‖废。
而全程旁观这一切的天道,眉头紧锁,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指尖灵力流窜,好几次想加重力道催动浮生珠,可看着江暮阳痛苦不堪的样子,他还是手下留情了些。
本以为,这样能给江暮阳提个醒,逼他对裴清道出祭天救世的真相,谁本想,江暮阳正事半点不干,净想着如何同裴清寻欢作乐!
简直太荒唐了!这让天道再度想起了当初的云风,那时的云风是那样明媚动人,一身正气,风华正茂,哪里像眼前的江暮阳如此荒淫无道,分明就是同一个人,怎么言行就如此天差地别!
天道承认,他有一瞬间被这个孩子打败了。
第159章 天道对阳阳存了私心 阳阳和天道的博弈
天道越看越是眉头紧锁, 看着江暮阳在裴清怀里娇媚的模样,竟觉得前所未有的刺眼。
同裴清相比,好似他的手段就显得低人一等了。
他不喜欢江暮阳这般放‖荡的样子, 不喜欢江暮阳这般纵情纵欲, 更加不喜欢江暮阳这么深爱着裴清。
因为,两个人迟早是要分开的, 现在越是深爱,分开的那一刻, 才越是痛彻心扉。
裴清痛苦, 是他的宿命如此, 可江暮阳罪不至此, 直到今日, 天道还是想伸手拉这个孩子一把。
将这个孩子平安的送回属于他的世界。这个时空太残酷, 弱肉强食, 强者为尊,适者生存, 根本不适合像江暮阳这样, 以真心待人的好孩子。
直至今时今刻,天道再次生出一丝悔意,早知江暮阳会被这个时空染脏,会因此堕‖落,随波逐流,放纵自己。
那么, 当初就应该趁早送他回家去的。
天道实在看不惯两个人成天到晚, 正事不干, 腻歪在一起的样子, 索性施法, 运转着浮生珠,欲让江暮阳狠狠疼上一番。
既然江暮阳不垂怜苍生,那么总该垂怜他自己罢。
天道便不相信,恢复了几世记忆,饱经风霜之后的少年,还会愚蠢到为了区区一个裴清,而让自己痛苦不堪。
下一刻,江暮阳胸膛再度剧烈疼痛起来,脸色一瞬间惨白如纸,整个人剧烈地颤动起来,无力地趴伏在裴清怀里。
伸手捂住胸口,脸上的冷汗再度冒出了一层。他的脑子里满满都是一个疼字!
注意力再度被胸痛狠狠拉扯过去了,他甚至无法集中精力思考,那宛如惊涛骇浪的剧痛,瞬间将他彻底吞噬。
江暮阳呼吸骤停,死死咬紧牙齿,鲜血顺着齿缝溢了出来,为了不让裴清察觉到他的异常,他故作娇羞地把脸埋在裴清的颈间。
一声不吭地承受着来自于不同的人,施加在他身上的暴‖行。
天道见状,越发不悦,认为江暮阳这是自作自受。开口跟裴清说清楚,很难么?
明明只要江暮阳一句话,裴清就会立马舍弃生命。
如此,还能博取一个祭天救世,舍身成仁的好名声,不比让裴清世世沦为炉鼎,辗转在无数男人怀里婉转求欢,嘤嘤啼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更有气节么?
美名流传千古,恶名遗臭万年。
江暮阳权衡利弊,能不懂其中道理?
天道自认为,对谁都无情,但他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对这个孩子,都很特别。
他曾经给予了世间最好的一切,送到了这个孩子的面前,是这个孩子自己没有好好珍惜,就为了一个区区的裴清,一个注定要沦为男人们争相抢夺玩弄的禁、脔。
居然就敢如此辜负他!
江暮阳以为他是谁?又把他当什么?
他可是天道,这个时空至高无上的天道,横跨天地之间,最强大的存在。
没有人可以让天道死,而天道却可以让任何人死。
区区一个裴清,江暮阳岂敢为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天道!
天道想让面前紧密胶着在一起的二人分开,掌心灵力怒盛,浮生珠在他的操纵之下,继续高速旋转,那种宛如利刃穿胸的痛楚,排山倒海一般,火速蔓延至了江暮阳全身。
越来越多的鲜血,从他的齿缝间溢了出来,但他没有发出半声呼痛,一直死死咬紧牙关,还生怕被裴清发现,双臂勾住裴清的脖颈,把脸埋他颈间。
虽然江暮阳看不见天道,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天道已经现身,现在一定就在这个殿中的某个角落,远远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江暮阳还知道,天道就是为了逼他告诉裴清祭天救世的真相,所以,才现身运转浮生珠,以此相逼。
就是因为他什么都知道,所以,才更加不想让天道称心如意!
他太了解裴清了,一旦裴清知晓了真相,那么,裴清一定会为了他,而选择牺牲自己的。
还有就是……天道也太小瞧他江暮阳了。
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受不得一点疼,吃不了一点苦的孩子了,别说是利刃穿胸,哪怕就是将他千刀万剐,也无法逼迫江暮阳做任何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江暮阳深呼口气,两手紧紧圈在裴清的腰间,两个人紧密无间,严丝合缝,他也不在乎天道现身旁观。
甚至根本也不把天道放在眼里。江暮阳透过浮生珠,语气嘲弄地告诉天道:“我喜欢裴清,我爱裴清,你想拿他祭天救世,我告诉你,绝不可能。”
天道:“你从前并不是这样的,你变了。”
“那也是你一手将我变成这样的,是你逼我太甚,我从前以为,是裴清的存在,才害我至此,让我在修真界饱受疾苦,误入歧途。现如今,我才知,不是裴清害我,而是你害了我。”
“我的一切悲苦,并不是裴清造成的,连我师尊,两个师兄,甚至是我的哥哥们,我的好侄儿,甚至是魔尊,全部都遭了你的算计。”
江暮阳在心里,默默念道:“是你害我至此,一步步将我逼成这样的,可是现在,你又责备我变了,你到底想让我怎样?”
天道:“我只是想让你放弃裴清,就有这么难么?”他亲眼看着,江暮阳痛苦不堪的样子,眸色渐渐深沉了许多,他生来就是天道,注定无情无欲,以一种绝对的天人之姿凌驾于整个时空。
操纵着所有人的命运,世间的苍生对他来说,不过就是蝼蚁一般的存在。他修的从来都不是慈悲道,自然不悲悯。
但好像从一开始,他就对眼前这个孩子,产生了不一样的情绪,可是,这个孩子却不知道珍惜。
就为了一个……一个注定成为炉鼎的裴清!
天道的声音竟难得的带了几分冷肃,他又道:“你确定要为了区区一个裴清,而辜负天下苍生?甚至,放弃回家的机会?”
“在我眼里,苍生固然重要,但裴清也同样重要。我只是他的道侣,我又不是生他养他的父母,即便是他的父母,都不能决定他的选择,更何况是我?”
“如果,需要祭天救世的人是我,我想,我最终会答应的。可惜,这个人偏偏是裴清。”
江暮阳还是认为,天道这是纯属道德绑架了,好像裴清不祭天,就是裴清祸害了苍生一般!
他确实想回家,但他也确实舍不得裴清,更别说是让他的回家之路,完全建立在裴清的血泪之上。
他真的做不到!
除了生离和死别,也许,还有第三条路可以走的。江暮阳坚信,在这场和天道的博弈中,他绝对不会输的,绝不会!
他对自己非常有信心,对裴清亦如此!
天道:“我是天地共主,世间的主宰,没有人可以忤逆我,就是你,也不行。”
话音未落,指尖灵力簌簌流转起来,直接将浮生珠开了六层。他倒是想知道,江暮阳到底能为了裴清,忍到什么地步!
两个人到底还要在天道的面前,亲亲我我做多久!
可是江暮阳就是不服输,也不求饶,一直趴伏在裴清的怀里,明明都痛成那样了,都不肯服软半分!
天道默念,不生气,他不生气!他与此间天地同寿,年龄无法用准确的数字来计量,但必定是比江暮阳年长了相当大。
江暮阳在他眼里,就是个小孩子,还是个任性的小孩子!他又如何会同一个孩子置气?
裴清终于还是停了下来,搂着江暮阳的腰,沙哑着声儿道:“阳阳,我们不做了,好不好?再也不做了,阳阳,到底让我怎么做,才能保全你?你告诉我,如何能面见天道,你不要事事都自己扛,好不好,阳阳?”
“我确实不如前世的裴清修为高,也不如他体贴,但我愿意为你舍弃一切,包括我的生命。”
“阳阳,如果你出事了,那么,我也活不下去了。”
“所以,请你务必告诉我,到底怎么做,才能让你不要再痛了。”
裴清一字一顿地道:“剜肉可以,剔骨可以,挖心可以,你的胸口痛,是气海的位置,对不对?你的金丹在痛吗?我把自己的金丹剖出来给你,就好像当初一样,我愿意把金丹送给你,随你如何驱使。”
他误以为,是江暮阳的金丹出了问题,所以胸口才会痛的。
因为,阳阳说,天道在他的胸口里,放了一颗浮生珠。那么就让他的金丹,也进入江暮阳的胸膛,用他的金丹来抵抗浮生珠。
裴清别无所求,浮生珠侵蚀他的金丹也好,毁损他的金丹也罢,只求浮生珠放过阳阳的金丹,让他的阳阳不再受苦受难。
天道听罢,从旁开口道:“江暮阳,你还不肯告诉裴清祭天救世的真相么?他可要为你剖金丹了。”
江暮阳忙一手抓住裴清的右手,将之死死禁锢住,狠狠抿了一下唇角,而后,面露笑容地安抚裴清:“不需要你的金丹,别剖,你要是敢剖,我、立、刻、就、死!”
裴清的瞳孔剧颤,几乎变了声调了:“阳阳!”
江暮阳冲着他摇了摇头,蠕动着嘴唇,无声地说:“天道就在这里,不要让他称心如意。”
裴清听罢,隔空一抓,扯下床帘将人紧紧包裹起来,不动声色地警惕着周围。
周围僻静极了,窗户被风吹得微微颤动,满殿弥漫着浓郁的熏香,除了他二人之外,根本没有第三个人。
但他相信江暮阳的话,天道一定就在殿中的某个角落,暗中窥视着他们。
裴清料想,天道来无影去无踪,又是此间主宰,只怕连他们的心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遂不敢轻易使用千里传音之术。
他低眸,凝视着江暮阳的眼睛,而江暮阳也抬眸望他。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开口,但还是双双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片刻之后,江暮阳才通过浮生珠,想要窥探出天道的具体位置,他对天道说:“即便裴清剖了金丹,对我也无益处,你与其这般对我苦苦相逼,不如现身一见?我说不出口的话,由你来说,岂不更好?”
天道:“激将法对我,毫无用处。我已经告诉过你,天道是无形的,即便我此刻现身,裴清也奈何不得我分毫。”
“因为……我就是此间主宰,天地共主,他不过就是区区凡人,甚至未羽化飞升,岂有资格见我?”
顿了顿,天道长长喟叹一声,才道:“我若能出手,那么,何苦还要再给你三十天期限?”
“江暮阳,浮生珠的威力,我才开了六层,就几乎要了你半条命,若是开十层,你必定无法承受。”
江暮阳:“所以,你现在就要开十层了么?”他的声音听起来轻轻柔柔,好似大病初愈的病人,带有几分楚楚可怜的病弱感,但脸上却毫无任何惧色,“那你就尽管出手好了。”
“你不怕?”
“我死都死过三次了,又有什么可怕的?”江暮阳话锋一转,语气笃定道,“你又不会真的要了我的命,不就是折磨我么?天道也就这点本事了。”
他还趁机奚落了天道几句,想看看能不能逼其现身,好同裴清来一场瓮中捉鳖。
但很遗憾,天道并不上当,还摇了摇头,竟然罕见地笑了笑:“我本以为,经历了前世,你便能学乖,看来,你还是执迷不悟,也罢了。”
他并不想再折磨江暮阳了,他从来都希望江暮阳能够平安回家。为此,还给江暮阳创造了极好的机会。只可惜,江暮阳却为了区区一个裴清,一次次地辜负天道的偏爱。
真是好生可惜的。
天道认为,可能江暮阳还不懂,浮生珠的另外一层妙用,但很快,江暮阳就会明白的。
但江暮阳也会因此,失去一位至亲好友。
天道也想知道,究竟是谁,肯第一个为江暮阳付出生命。同时,他也存了点私心。
凡是伤害过江暮阳的人,都得死。
第160章 他们都愿意为了阳阳而死 凤凰说,愿意以死谢罪
天道认为, 这并不算对江暮阳的惩罚,反而是天地共主对他的一种偏爱。
但痛不痛苦,就全看江暮阳如何想了。
死的是非亲非故之人, 江暮阳似乎不能感同身受, 那么,就死江暮阳身边的至亲好友。
看着昔日的至亲好友, 相继地死在自己面前,死一个, 两个, 也许现在冷心似铁的江暮阳, 不会有所触动。
那么, 所有人都相继离他而去呢, 江暮阳是否会有所动容。
为了一个裴清, 搭上所有人的性命, 曾经那么善良正直的少年,于心何忍?
天道就想知道, 在江暮阳的心里, 裴清是不是比任何人任何事都重要。
到底是他跟裴清的感情重要,还是亲情,友情更重要,到底是裴清重要,还是苍生重要。
天道看着眼前面色惨白,死死咬紧牙齿, 一声不吭的江暮阳, 伸手一挥, 便让他沉沉睡了过去。
而后, 便静静旁观着裴清的反应, 以一种孤高的姿态,居高临下地欣赏着裴清的丑态,看着昔日白衣仙君,不染纤尘的玄门高徒裴锦衣,是如何一步步被江暮阳俘虏,又是如何一步步被他拉下神坛的。
裴清也不过如此,除了一张好看的脸之外,没什么特别的。
反正天道认为,裴清没什么特别的,也根本不值得江暮阳几次三番地忤逆天道的旨意,宁舍回家的机会,也要为裴清逆天改命。
天道昔日记得,云风死后,孤魂又回到了那个虚无缥缈的空间,在例行惩罚时,天道问过他,为了区区一个裴清,是否值得。
那时云风还不知道,自己往后将成为“江暮阳”,从高高在上的剑宗贵公子,人人喜欢的白月光,沦为被父母所弃的孤子,还即将被打散记忆,沦为裴清的替身,将来修邪道,被所有人舍弃。
甚至会惨死在昔日至亲至爱的人手中。
云风当时只知道,等待他的,将是天道系统给予他最严厉的惩罚。
他当时没有多问,也没有多说,神色看起来很镇定自若,表现得非常冷静。
天道问他,这么做,值得么?
然后,云风的回答,让天道一直念念不忘很多年,他当时说:“没有值不值的,只有愿不愿意。”
之后,自知即将受到惩罚的云风,就不再多言了。
只是在被打散记忆之前,问了天道两个问题,一是,他还有机会回家吗?
天道说,还有的。
第二个问题,他有帮到裴清么?
天道说,帮到了,但没有完全帮到。
答案模棱两可,都不等他继续发问,就直接被天道打散记忆,重新推回了混沌的时空,开启新的一世。
天道饶有趣味地欣赏着裴清的丑态,看着他惊慌失措地为江暮阳传输灵力,却根本毫无用处,眼睛里密密麻麻爬满了血丝,嘶吼着,尖叫着,呼唤江暮阳的名字。
天道认为,对于裴清来说,失去江暮阳的痛苦,可能远远胜于失去双亲的痛苦。
因为,裴清失去双亲之时,远远没有现在这般失态。
“天道!你给我出来!”裴清抱紧江暮阳,攥着他的手腕,汹涌的灵力,一汩汩地涌入他的体内,神情异常激愤,咬牙切齿道,“你出来,与我一见!”
“只要你肯放过阳阳,让我怎样都行!”
天道依旧置若罔闻,轻蔑地笑了笑,正准备离去,哪知下一瞬,一道凌厉的劲风从背后袭来,他下意识侧身躲闪,竟是一柄通体雪亮的长剑。
卷杂着阵阵寒气,似能生生划破空间,饶是他躲闪及时,也险些被这一剑破了幻形。
抬眸一看,来人一袭紫色长袍,发束鹊尾冠,面容俊美,生得丰神俊朗,自殿外飞身而来,胸前捏指成诀。
裴清惊见来人,道了声“师尊”,而后,突然意识到什么,忙抱起江暮阳,起身躲闪至了里间整理衣着。
天道蹙眉,未曾想到长胤真人会及时赶到,更加未曾想,真人的修为更上一层楼,居然能窥探出天道的方位,想必不出意外的话,羽化飞升,近在眼前了。
只不过……他的目光转了过去,似透过屏风,落在江暮阳的身上。
也未继续纠缠,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原地。
“师尊!是不是魔尊又打上门来了?!”
林语声和陆晋元一前一后闯入殿门,陆晋元更是提剑,一马当先呵斥道:“魔尊实在胆大妄为!竟敢闯山!锦衣和暮阳何在?!”
说着,就上前几步,作势往里间冲,又被后一步的林语声一把抓住了手腕。等陆晋元满脸疑惑地回眸望时,他摇了摇头,抬着下巴,指了指屏风后面的两道人影。
陆晋元微微一怔,随即也明白了什么,慢慢将剑放了下来,狠狠一偏头,同长胤真人道:“师尊,魔尊何在?已经被师尊打跑了么?”
长胤真人抬袖收回长剑,闻言摇了摇头,他知晓,方才出现在殿中之人,并不是魔尊,并且修为远超魔尊。甚至,也远超自己。
现如今放眼修真界,以修为论强弱,那么,魔族以魔尊离玄为尊,实力最为强悍,拥有玄龙的躯体,还有一颗不死之心,六道之中,无人能杀之。
而正道之中,长胤真人的修为又是最高的,距离羽化飞升,不过只有一步之遥。随时都可能原地飞升。
方才长胤真人只是能依稀推断出,来人的方位,但无法窥探其真实面貌,甚至,无法知晓对方的身份。
但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隐匿踪迹,来无影去无踪,无形如风,动如鬼魅,只可能是……
长胤真人蹙紧眉头,心里已有了答案。
陆晋元见师尊迟迟不开口,忍不住又问:“师尊,发生何事了?方才来人,难道不是魔尊?那又是何人?”
长胤真人道:“为师也没有看清。”他并不打算,将此事告知徒弟们。
天道难为,天命不可违。泄露天机,害人害己。
裴清的父母就是血淋淋的例子,一个是修真界最出色的灵言师,可以窥探别人的过去和未来。
一个精通时空回溯之法,可以潜回过去和未来。
若非二人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无心飞升,只怕早便羽化飞升了,都是能够接触到天道的存在。
可却连他们都双双陨落,长胤真人知晓陆晋元的脾气,若让他知晓,一直以来操纵着江暮阳命运的幕后之人,居然就是天道。
只怕陆晋元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再度为江暮阳开启灵言阵,届时,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陆晋元听罢,眉头紧锁,满脸疑惑地问:“这如何可能?师尊法力无边,能从师尊眼皮子底下溜走之人,想来绝非等闲之辈,这世间,除了魔尊离玄,谁又有如此大的能耐?”
林语声听罢,略一思忖,便道:“不管了,先看看锦衣和暮阳如何了。”
话音刚落,裴清就抱着江暮阳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俨然已经穿戴齐整,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求师尊救救暮阳!”
长胤真人见状,忙道:“先将人放至榻上。”
裴清点头,转身就往将人放回床榻之上,而后,侧身为师尊让了个位置出来,沉声讲述方才的经过。
只是特意避开了他与江暮阳之间行下的好事,末了,裴清的声音越发哽咽了:“师尊,阳阳他其实不属于这个时空,对么?是不是,只有送他回家,才能让他好起来?”
陆晋元瞳孔剧颤:“你的意思是说,要送暮阳回到上个时空?!”
“不,让他回到真正属于他的家园。”
裴清虽然没能同上一个时空的自己,记忆共享,但他知道,江暮阳从来都不属于这里,他是云风,也是江暮阳,但也许,还曾经是另外一个人。
总而言之,苍穹并不是江暮阳真正的家园。
江暮阳与天道之间,似乎存在什么很特别的关系,对此,裴清不得而知,但他猜想,一定也同自己有关。
“只要能让阳阳好起来,让我做任何事情都可以。”裴清一字一顿地道,“用我的金丹,去抵消浮生珠带给暮阳的伤害,还请师尊垂怜,帮一帮徒儿!”
长胤真人探过江暮阳的脉象,毫无异样,又为其输送灵力,但毫无任何用处,听到裴清说起浮生珠,眉头还狠狠蹙紧了。
“锦衣,你确定暮阳说的是浮生珠,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裴清道:“徒儿确定,暮阳说,是天道为他种下了浮生珠,让他通过此珠见苍生。”
“原来如此。”长胤真人听罢,长长叹了口气。
陆晋元实在看不得江暮阳再受任何一点罪,吃任何一点苦了,忙询问道:“师尊,浮生珠到底是何物?能否取出来。对暮阳的性命是否有碍?!”
长胤真人略显迟疑,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便缓缓道:“此珠大有来历,只在古籍中略有记载,为师年幼时,曾经听你们的师祖提到过,说此珠凝聚了天下苍生的灵息,被种下此珠者,可透过此珠见苍生。”
“但生命也会与苍生共享。”
“如何个共享之法?!”陆晋元满脸急切地问,“苍生死,暮阳就要死了吗?!”
“可以这般理解,若心中有苍生,自然不会被浮生珠所伤,还可与此间苍生同寿,但……”长胤真人的目光渐渐落在昏睡不醒的江暮阳身上,神色复杂地道,“但若心中无苍生,浮生珠就会吞噬被种珠之人的生命。”
此话一出,在场三人的神情陡然惊变,也就是说,浮生珠发作,就意味着江暮阳的心里是没有苍生的!
无苍生,也就是无爱,江暮阳对世间苍生,无情无爱。
“这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陆晋元神情恍惚,喃喃自语道,“暮阳是个好孩子,他一直以来非常善良,喜欢助人为乐,匡扶正义,是我……是我前世对他太过苛责,还……还一直训斥他,责打他,还……还剖他的金丹……”
“是我害他误入歧途,是我害他不得不转修邪道!”
陆晋元越说语气越激动,大力地捶打自己的胸口,他本来就重伤未愈,情绪激动之下,又哇哇往外喷血。
林语声忙上前搀扶他,却被他推开了。
“狼心狗肺,薄情寡义的人是我!从来都不是暮阳!是我让他变得冷心似铁!”
“浮生珠应该种在我身上!天道要索命,就来索我的命!欺负一个才十七岁的少年,算什么本事!”
裴清难得暴怒,对他呵了句“住口”,而后同长胤真人道:“师尊,当真无法取珠么?”
长胤真人摇了摇头:“天道是此间天地共主,莫说我此刻未羽化飞升,即便已经羽化飞升,也无法与天道相抗衡。”除非,他不是这个时空的生灵,也不归天道的管制。
魔尊倒是已经超出了六道,但仍旧无法摆脱天道的掣肘。
眼下,除非天道亲自取珠,否则,江暮阳只有死路一条了。
此话一出,三道声音齐刷刷地响了起来。
“拿我的命去换暮阳!”
而后,又纷纷一愣。
林语声道:“锦衣,晋元,这次都不许跟大师兄争,我虽是你们的师兄,但你们的修为都远胜于我,前世,我也对不起暮阳,不仅没能及时拉他回正道,还同当初那些人一起……”
他的语气哽咽起来,实在太害怕前世种种,再度发生,他再也不想看见裴清画地为牢,搂着一具腐烂的尸体卧棺了。
再也不想看见,师尊因此劳心劳神,闭关时走火入魔,滋生了心魔,日夜同海棠仙厮混,状若疯魔。
在恢复记忆之后,林语声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挖光了山中所有的海棠树,他现在听见海棠二字,就忍不住胃里翻江倒海。
以他的死,来成全所有人,这很值。
裴清却摇了摇头,轻声道:“前世种种,我已然忘却,但我相信,若是暮阳不曾原谅你们,那么,他早就杀了你们了。”
顿了顿,他又道:“暮阳是我的道侣,救他是我应该做的,不必假手于人。”
“不行,我不准!锦衣,你爹娘临终前,嘱咐过我,一定要照顾好你,我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陆晋元上前一步,噗通一声,跪在了长胤真人面前,通红着眼睛道,“师尊!徒儿求您了,拿我的命,去换暮阳的命,让我去赎罪!”
“我要救暮阳,我一定要救他!”
“我不求他能原谅我,只求他平安,他康健,他快乐!”
“师尊!求您成全徒儿!自我恢复记忆的那一刻,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为了赎罪!我想赎罪,求师尊成全!”
第161章 凤凰以命换阳阳的命 凤凰一路走好,来生再和阳阳相逢
长胤真人道:“为师话还未说完, 听完之后,你再做定论也不迟。”
陆晋元赶紧点头,连声道:“师尊, 您说!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 徒儿都能接受,只要能救暮阳一命, 就是让我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以命换命, 确实可以救回暮阳, 但这只是暂时的, 浮生珠只要一日不取出来, 那么, 暮阳的生命就会一直被浮生珠侵蚀, 除非, 他心中有苍生,那么, 浮生珠才不会伤他, 甚至会让他与天地同寿。”
这也是天道最狠毒的一点,拿苍生和裴清做赌注,江暮阳选择苍生,那么自然就不会被浮生珠所伤,寿与天齐,时空不毁, 他永生不灭。
相反, 如果江暮阳坚定不移地选择了裴清, 那么, 浮生珠就会一直侵蚀着他的生命, 直到他灵力完全枯竭为止。
天道深知,不管是裴清,还是江暮阳身边的其他人,都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江暮阳死去。
势必会不顾一切地拯救江暮阳的性命,那么,就只能像长胤真人说的那样,以命换命。
可浮生珠会不断侵蚀着江暮阳的生命,以命换命之后,也许过个十天半个月,也许只有短短三、五天,浮生珠会再度侵蚀江暮阳的生命。
到了那时,又得一个人站出来,以生命为代价,为江暮阳还魂续命。
但天道与江暮阳约定的这三十天内,又将有多少人心甘情愿地为他以命换命?
天道就是要逼江暮阳放弃裴清,哪怕是不折手段。
长胤真人虽不知天道与江暮阳之间,到底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但他知道,天道若是想惩戒谁,那么,这个人受也得受,不受也得受。
凡六道之中,无人能违拗天道的指令。
得罪天道的下场,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
但如果,真有正面交锋的那一日,长胤真人绝对不会退缩半分,哪怕倾尽毕生修为,他也要为了徒弟,向天道讨个公道。
哪怕是死。
这是他作为师尊,对徒弟理所应当的保护,也是一个舅舅,对外甥的关爱。
陆晋元听罢,瞳孔剧烈颤动起来,眼泪顺着面颊,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唇角还有衣襟上,鲜血淋漓,好不可怜。
竟还笑了起来,可却比哭还要难看。
“所以说,即便我舍命救暮阳,依旧无法真正地救暮阳,我的命,只能换回暮阳短暂的生命。可是,他今年才十七岁啊,他才十七岁!”
“他还没有弱冠!才十七岁!哪怕他今年六十七,七十七,我便应了那句,生老病死,在所难免了,可是……他才十七岁!让我如何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林语声也几乎要抑制不住悲痛的情绪了,声音沙哑地询问:“师尊,能换回暮阳多长的寿命?”
长胤真人摇了摇头:“很难推断,也许,十几年,也许,十几天。”这要看浮生珠是否再度发作。
也要看天道是否再次向江暮阳发难。
裴清道:“不管是十几年,还是十几天,只要能救阳阳,让我做任何事都值得。”他上前一步,一字一顿地道,“请师尊垂怜,助徒儿一臂之力,用徒儿的命去换暮阳的命。”
“不!我不答应!我绝对不允许你这么做!”陆晋元猛然转头,咬牙切齿道,“锦衣,你不能死!若是暮阳醒来,见不到你,他一定会很难过的!”
“而我就不一样了,他不会为我难过。”
他的语气陡然低沉下来,好像萧瑟的秋风,眸色好似化不开的浓墨,一直以来深埋心底的感情,陈年烈酒一般,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发酵得越来越浓烈。
他真的好喜欢江暮阳,准确来说,他一直深爱着江暮阳。
是他太过自傲自大,又一直沉浸在裴清为了救他,而跌落魔域的过去。
以至于,他没有及时发现自己的感情,等他终于发现时,一切又太迟,太迟了。
陆晋元一直认为,原本他是最有资格,也最有机会跟江暮阳结为道侣的。
因为他知道,自己曾是江暮阳年少时期,情窦初开的暗恋对象。当时他们是那么要好,江暮阳又是那样喜欢他,信任他。
近水楼台先得月,陆晋元当初应该能最先摘下月亮。却硬生生因为他的自傲,他的无知,他的莽撞,而错失良机。
这也成为了陆晋元此生最后悔的事情。
而现在,是他弥补这一切过错的时候了,他应该为自己曾经的过错,而付出代价。
也理所应当,为他和江暮阳之间的遗憾,画上一个并不完美的句号。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为江暮阳做到的事情,也是非做不可的事情。
好像只有向江暮阳献出自己的生命,才能以鲜血洗刷从前发生的种种。
陆晋元才能真正地放下这段感情。时至今日,他已经不期盼着江暮阳能原谅他了,只要暮阳平安康健,幸福快乐,那么,他也就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锦衣,我与你不一样,我在世间已无任何牵挂,活着也如同行尸走肉罢了,若能用我的性命,换取暮阳的命,哪怕只有十几天,也值得。”
陆晋元如此道,又转头去求他们的师尊,“徒儿此生没有求过师尊什么事,今日,徒儿请求师尊,务必求师尊成全徒儿。”
“晋元,你要想清楚,此事关乎你的性命。”长胤真人沉声道。
陆晋元:“师尊,徒儿已经考虑清楚了,就请师尊用徒儿的命,去换暮阳的命罢。求师尊成全!”
他俯身,郑重其事地向长胤真人行了大礼,以额贴地,字字清晰:“一拜,师尊当年收留教养之恩!”
陆晋元起身,很快又拜了下去:“二拜师尊不弃,不逐,不杀之恩!”
长胤真人明白,这是在指,恢复了前世记忆之后,他并没有以门规严厉惩处陆晋元。
其实,长胤真人认为,前世陆晋元为救江暮阳,而惨受魔尊凌——辱折磨,最终不堪受辱自刎而死。
已经算是偿还清了,若是江暮阳觉得这还不够,作为师尊自会公正处置,绝不偏袒。
还有便是,陆晋元身上的伤,一直没有痊愈,不容乐观,再加上他郁结于心,心思过重,对江暮阳的愧疚,以及爱而不得,就足够让他受的了。
旁人再如何罚他,惩他,都不足他对江暮阳爱而不得的万分之一痛。
陆晋元又拜下身去,待起身时,满脸的坚定,眼中闪烁着无所畏惧的光芒。这种光芒,曾经也出现在前世的裴清眼中。
这表明为了爱而义无反顾,哪怕到了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也无怨无悔。
“三拜,也是最后一拜,求师尊替徒儿保守秘密,就说师尊罚徒儿关禁闭,终身不得出,不要告诉暮阳,是我用命换回了他的命,我担心他……”
“担心他会嫌弃我。”陆晋元说到此处,还自嘲地笑了笑,“他不知道也好。”
就这么一直恨他,恨下去,也挺好,总比江暮阳对待云昭那样待他要好。
陆晋元情愿江暮阳恨他,也不希望江暮阳对他视若无睹,形同陌路。
裴清正要再开口,林语声从旁拦了他一把,摇头轻叹:“锦衣,你就成全晋元罢,只当是看在,曾经的师门之情。”
长胤真人终究还是答应了,时间紧迫,也顾不上旁的,就地设下阵法,由他亲手为两个徒儿换命,裴清,林语声则是负责从旁护法,以防止横生枝节。
陆晋元如愿地躺在了江暮阳的身侧,与他肩膀并着肩膀,眼里没什么惧色,神情也很轻松的样子。
二人置身在阵法正中央,周围的符咒簌簌地在透明的结界中流窜。长胤真人割开了二人的手掌,让陆晋元握住江暮阳的手。
时隔了不知道多少年,陆晋元再一次握住了江暮阳的手,惊奇的发现,记忆里的会追着他喊晋元哥哥的小甜包,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长这么大了。
手掌纤细修长,白皙干净得宛如玉石精雕细琢而成,骨节分明。由于擅长用剑的缘故,掌心还略有些薄茧。
陆晋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心安理得过,他侧眸,凝视着江暮阳的睡颜,这也是属于云风的脸。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在脑海中一遍遍地刻画,牢牢记在心底。以期来生不忘。
若还有来生,他希望能再度和江暮阳相逢,哪怕不做道侣,当兄弟也好,师兄弟也好,朋友也好,怎样都好。
希望来生再相逢。
但在临死之前,陆晋元还有些话想单独跟江暮阳说,他怕再不说的话,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他往江暮阳的身边,又凑近了些,偏过头,贴着江暮阳的耳畔,仅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阳阳,师兄前世的时候,并没有抛弃你,在剖了你的金丹之后,我确实御剑飞回了师门,却在走至半路时,后悔了。”
“我又带着金丹回去找你了,想把金丹还给你。”
“可是,却意外遇见了魔尊,师兄没有用,师兄打不过魔尊,被他当场重伤,险些殒命,等我醒来后,就已经回到了师门,距离剖丹已过半月。”
“我再想去寻你,却无论如何也寻不到你了。”
“还有就是,我对锦衣从来都只是兄弟之情,同门之情,我不爱他,我爱你。”
陆晋元知道,江暮阳不会听见的,江暮阳永远都不会知道的。
他也没打算让江暮阳知道。
说完之后,如释重负,再也没有任何牵挂了。
“……晋元,一路走好,来生记得来寻师尊,师尊还引你入正道。”长胤真人从旁轻声道,两手捏诀,就好像当年初见陆晋元时一样,“小凤凰,该叫人了。”
陆晋元微笑着,用尽最后的力气,缓缓喊了声“师尊”,而后就如释重负、心满意足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至死都没再松开江暮阳的手。
第162章 暮阳,你都不想本座的 本座以为,你当本座死了
长胤真人抱着陆晋元出来时, 外头的天色已沉,夜凉如水,殿门才一打开, 冷风便卷杂着鲜红的枫叶, 簌簌飞扬入殿。
他这才堪堪想起,原来已经入秋了, 枫叶都红透了。
林语声和裴清几乎是同一时间冲上前来,看着师尊怀里抱着的陆晋元, 双双顿步当场。
“晋元……”
林语声语调哽咽, 明明已经知道了结果, 可真当他亲眼目睹陆晋元的尸体时, 还是无法接受。
明明不久之前, 陆晋元还生龙活虎地站在他们面前, 不过才短短几个时辰, 就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陆晋元的神态看起来非常安详,脸上甚至还泛起了笑容, 看得出来, 他走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痛苦,反而如释重负了。
长胤真人道:“这是晋元自己的选择。”
顿了顿,他又偏头同裴清道,“暮阳已无大碍,但现在还没能清醒过来, 你进殿守着他, 若有任何异常, 立马过来寻为师。”
裴清点了点头, 看着师尊怀里的陆晋元, 欲言又止,长胤真人见状,放柔了声音道:“锦衣,去罢,去守着暮阳。”
林语声尽量稳住情绪,也跟着劝道:“锦衣,听师尊的话,去殿里守着暮阳,别让暮阳再出事了,我下去吩咐小厨房,给暮阳准备些他喜欢的饭菜,等他一醒,就让他吃些。”
如此,裴清点了点头,转头便踏入殿中。
等人一走,长胤真人才道:“你也去忙吧,为师先带晋元回洞府,他的尸体须得尽快入棺才是。”
林语声见师尊如此镇定自若,同寻常并没有任何区别,脸上也看不出喜怒,心道,不愧是师尊,无论遇见什么事,都如此坦然镇定。
当年云风死时,包括裴清十年前跌落魔域,生死不知时,也是如此。
师尊自若得好像没有任何情绪。
只怕这世间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让师尊情绪失控罢。
林语声想跟随师尊一道儿去安置陆晋元的尸体,却被师尊拒绝了,如此,只好先行退下了。
长胤真人抱着陆晋元的尸体,一口气走至了洞府,将人安置在了一具冰棺中,这具棺椁可保尸体不腐不烂。
陆晋元的本体是凤凰,还是只公凤凰,打小就爱美,若是将他深埋地下,那么,他就要永坠黑暗,不见光明了,肮脏的泥土,早晚会将他的尸体,腐蚀成一堆白骨。
森白的蛆虫,会穿过他的骨骼,吸食着他的血肉,那么爱美的小凤凰,怎么能够忍受,自己的尸体腐烂生蛆,最终化作一滩烂泥。
因此,长胤真人决定将他的尸体永远冰封,如此,就好像将徒儿彻底留在了山中,不管过去多少年,陆晋元永远都是世间最漂亮,最热烈的凤凰。
“你从小性格就冷傲,不喜同人亲近,除了锦衣之外,对谁都冷淡疏远,警惕小心,待为师也是如此的。”
长胤真人立在棺旁,凝视着静卧其中的徒弟,目光深邃悠远,思绪好似风中飞舞的白絮,一瞬间就飘回了过去。
“锦衣跌落魔域之后,你一直对为师心生埋怨,责怪为师没能及时救下锦衣,更是郁郁寡欢,几度想追随锦衣而去。直到后来,师尊从外面带回了暮阳,才令你重新振作起来。”
“你对暮阳的喜欢,整个山中的弟子有目共睹,为师也早就看出来,你对暮阳有情,只是,当时暮阳年纪还太小,又同锦衣有七分相像,师尊原本想,如果待暮阳弱冠时,他依旧心悦于你,而你也心悦他,那么,师尊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之人,门规既是昔日的宗主所立,那么,就可以由宗主所破,为师自然会成全你和暮阳。”
“只是,造化弄人,你与暮阳终究是有缘无分。”
长胤真人抬手,将陆晋元额前的碎发,温柔地捋至耳后,目光温柔,语气轻缓,“晋元,是师尊不好,没有及时劝解开导你,也没能引导你变得更成熟,眼睁睁地看着你陷入两难境地,还一步步地沦陷至此。”
“前世也是如此,身为师尊,却没能保护好你们,让你们一个个全部都饱受情‖欲的折磨。”
前世陆晋元死时,长胤真人恰好在为江暮阳炼制丹药,对外的借口依旧是闭关。
没曾想,闭关前,陆晋元还活生生的,待出关之后,他就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长胤真人一生中,只收过四个亲传弟子,除了大徒弟林语声之外,其余三个非死即残,下场凄然。
还皆是毁在一个“情”字之上。他不能责怪徒弟们六根不净,因为,就连他自己,也曾经毁在一个“情”字之上。
归根结底,还是他没有照顾好徒儿们,也没能尽到为人师尊的责任,才让徒弟们一个个,饱受情苦,爱而不得,还不得善终。
……
江暮阳醒来时,已经将近子时了,才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守在床边的裴清。
见他终于醒来了,裴清眼睛一亮,起身将他扶坐起来,轻声道:“阳阳,你感觉好点了没有?胸口还痛不痛了?”
江暮阳下意识摸了摸胸口,察觉到浮生珠安静下来了,胸痛也随之消散,便摇头道:“不痛了。”
他注意到了右手掌心包扎的白布,微微一愣,随即想到什么一般,询问道:“师尊来过了么?”
“嗯,师尊已经得知浮生珠的事情了,并为你施法暂且控制住了此珠。”闭口不谈陆晋元以命换命的事,裴清顿了顿,故作镇定地问,“肚子饿不饿?大师兄让人做了些你喜欢吃的菜,我现在去端,你多少吃一点,可好?”
江暮阳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但见裴清如此这般,便也没有追问,听罢,便点了点头。
等人一走,他就解开了缠绕在掌心的白布,看着尚未愈合的伤痕,陷入了沉思。
他又不傻,浮生珠带给他的胸痛,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消散,如果真有这样简单,天道又何必大费周章地将浮生珠注入他的胸膛?
他隐隐猜到一定是付出了什么很大的代价,才换回了他片刻的安宁。
但裴清闭口不言,江暮阳也不愿逼问。
索性又将白布重新缠绕回去,才舒了一口气,身旁的烛火骤一摇曳,殿门轰隆一声,从外破开,江暮阳眉头一皱,一下掀开被褥,翻身而起。
往前走了几步,身形一晃,差点摔倒在地,他正暗骂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身体怎么没劲儿。
下一瞬,就听见了熟悉的男音。
“江暮阳,是不是本座不来寻你,你就打算一辈子都不来见本座了?”
来人竟然是魔尊!
江暮阳眉头一蹙,刚要捏诀召剑,下一刻,右手腕就被一把攥住了,他立即以手为刃,左手瞬间横劈而去。
可是同样被人攥住了,魔尊的声音,也再度从他身后传来。
“江暮阳,你看起来精神很不好,怎么回事?是谁伤了你?裴锦衣是废物么?到底是怎么照顾你的?!”
魔尊语气愤懑,立在江暮阳的背后,钳住了他的双手,将人死死禁锢住,语气越发低沉,“暮阳,你都不想本座的,都不去魔界看望本座。”
江暮阳挣扎了几下,竟也没能挣脱,既然挣脱不开,他也懒得费那力气,冷声道:“你是前世的魔尊,还是今世的?”
“有区别么?”
“有,若是前世的魔尊,那你我之间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若……”
话音未落,魔尊就连声道:“今世,今世,今世!自然是今世!笑话!前世是前世,今世是今世,前世的那个魔尊,曾经伤害过你,那么,本座又怎么会允许他同本座共享一副身体?所以,从灵言阵出来之后,便将前世的元神逼出体外了。”
说到此处,他还有些洋洋得意,“至于那具无头尸,则是被本座丢下了魔域之中,用铁链束缚得结结实实,本座便不信了,本座用了十年时间,才从魔域中出来,那具无头尸,连头颅都没有,该怎么出来。”
江暮阳道:“那可未必。”
魔尊道:“不怕,只要他敢出来,本座自有办法,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顿了顿,他还有点孩子气的问:“暮阳,本座厉不厉害?”
“……”
江暮阳听罢,有些难过地想,连魔尊这样的人,都不愿意与前世的自己,共享一副身体,那么,裴清又如何会愿意?
裴清那么爱他,又如何能容忍与别人共享他?
江暮阳倒是希望玩点刺激的,三人就三人,他已经想开了,可裴清却是不愿的。
“江暮阳,你还没有回答本座,是不是本座不来找你,你就一辈子都不会主动去见本座了?”魔尊的语气竟有些委屈,沉声道,“你不想破解诅咒了么,不想济世救人了?不想要本座的不死之心么?”
“你都不来找本座,对本座一点都不主动,到底哪一天才能骗取本座的不死之心?”
江暮阳:“……”
他承认,他确实有这种想法,想把魔尊的不死之心骗到手,而后,以心为祭,破解诅咒。
只不过他也才刚醒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同裴清商讨好对策,结果就因为浮生珠的事情,而耽搁了。
谁曾想魔尊居然如此急不可耐,还主动找上了门,甚至,言辞之间,已经知道江暮阳接下来会去骗他的不死之心,竟然……竟然还有些迫不及待,跃跃欲试是怎么回事?
江暮阳的胸口确实不痛了,但他的脑仁有点疼。
“江暮阳,你又不理本座,你总是不理本座,裴清说的话,你字字肯听,句句都有回应,本座同你说话,十句话有九句话,你都置若罔闻,对本座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你不主动,难道还指望本座纡尊降贵,主动剖心献给你?”
“裴清凭什么?!”
江暮阳的脑子里,缓缓浮现出一个问号,觉得魔尊这个话,转折地极为不自然,难道不该是“你凭什么”吗,怎么能是“裴清凭什么”?
不过很快,魔尊就贴心地替他答疑解惑了:“什么好处都让裴清给占了,凭什么他什么都不用做,你就如此爱他?凭什么要本座献心,来成全裴清与你?”
“前世今生,本座可是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碰过你,前世是不屑一顾,今生是百般不忍,本座对你这样好,你就不能……不能对本座好点吗?你就不能主动来找本座,骗骗本座,说你想本座了,不行吗?”
“你一直不来找本座,本座还以为……还以为你当本座已经死了!”
第163章 魔尊想太多了 魔尊立志要死在暮阳为他动容的时刻
魔尊越说越委屈, 自打从灵言之阵出来后,他就回了魔界,一直憋着, 强忍着不去寻江暮阳。
因为他知道, 破解诅咒的方法,就在他身上, 天上地下,只有他拥有不死之心。
只要江暮阳想拯救苍生, 就必须去寻他, 再骗走不死之心!
可是魔尊都在魔界等了六天六夜了!
江暮阳都不来寻他!
今晚他实在忍不住了, 索性就自己找来了。
结果江暮阳也不想他!
魔尊冷冷道:“江暮阳, 你当真是不知好歹!到底什么时候, 你才知道回头看看本座?”
江暮阳的手腕被攥得疼, 而且眼下这种被魔尊从背后抓住双腕的动作, 也实属太过怪异了。
魔尊这厮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抛开他暴戾的性情不提, 长得倒是高大威猛, 一表人才,人模狗样的。
如此,把江暮阳禁锢在怀,就好像……好像对待什么小孩子一样,他甚至有种随时都可能被魔尊提起来就走的错觉。
江暮阳深知这厮脑子有病,眼下自己体弱, 不好同魔尊正面抗衡, 索性也不废那劲儿了, 直接开门见山地道:“放开我, 这里是万仞山, 可不是魔界,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便走之地。”
他说这话时,其实是有一点心虚的,毕竟魔尊本身就能随意穿透结界,来万仞山不说是畅通无阻,但也熟门熟路的。
想当年魔尊疯狂迷恋裴清之时,追求的手法层出不穷,真可谓是狂轰乱炸。
没少私底下潜入山中,偷看裴清。
现如今风水轮流转,魔尊竟故技重施,对江暮阳也用了一遍。
魔尊笑道:“本座早就跟你师尊说过,你们万仞山的结界不行,根本伤不得本座分毫,没想到十年过去了,那结界依旧不堪一击,本座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江暮阳眉头紧蹙,正欲开口反驳,鼻间便涌上了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余光一瞥,就见魔尊的手臂上,一片淋漓的血迹。
眉峰不由往上一挑,便知道魔尊也并非如他自己所言,毫发无损。
江暮阳自然不会放过这种千载难逢挖苦魔尊的好机会,嗤笑道:“别装了,我都嗅到你身上的血腥气了。”
他又挣了挣,“放开我,裴清一会儿便回来了,若是引了我师尊前来,你也无法轻易脱困。”
魔尊却道:“怎么,你这是在关心本座?”
江暮阳:“你想多了。”
话音未落,他的心脏就突然痛了一下,一声闷哼也随之溢了出来。
魔尊大惊失色,赶紧松手,急切地问:“是本座弄疼你了吗?暮阳?”
江暮阳才一脱困,立马往一旁退出一段安全距离,见魔尊还要逼近,忙抬手一挡,摇头道:“我没事。”
魔尊顿足,微微一怔,随即自嘲地笑道:“你现在为了躲本座,都不惜在本座面前装柔弱了么?”
江暮阳蹙眉,觉得魔尊想太多了,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初了,连装模作样,他都觉得累,好吗?
他刚要开口,结果魔尊就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你不必解释,本座明白。”
江暮阳想问上一句,你明白个啥?
魔尊又道:“本座就这样令你厌恶么?你难道不想骗取本座的不死之心了?”
他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步步紧逼:“除了本座的心脏之外,这世间有何人献祭,才能拯救此番天地浩劫?”
江暮阳心道,还别说,真的有,那就是让裴清献祭,不过,魔尊倒是说到点子上了,如果魔尊自愿再行献祭,也许……也许能挽回这一切?
那么,不仅能救下苍生,裴清也能活下来了。
光是想到苍生二字,体内的浮生珠就再度旋转起来,但好在这种疼痛江暮阳尚且可以忍受。
只不过……他又该如何做,才能让魔尊心甘情愿地献祭?倘若现在站在他面前的魔尊,是前世那个伤他害他,对他百般羞辱折磨的魔尊。
江暮阳必定会毫不留情,想方设法也要将之生擒,然后剖出他的心脏,作为祭天救世的筹码。
可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却是今生爱他护他,一直以来都对他格外偏宠,连命都愿意献给他的离玄。
江暮阳一直以来,觉得自己挺铁石心肠的,他以为自己可以毫无任何心理负担地利用魔尊,而后,拿他的心脏祭天。
但时至今日,他却有些迟疑和迷茫了。
“你明明……明明什么都明白,又为何……还要过来寻我?”好半晌儿,江暮阳才喉咙有些艰涩地开口询问道,“你应该知道,我对你,前世今生从始至终,没有半点情爱。我唯一动过心,并且一直深爱的人,只有裴清一人。”
魔尊道:“本座知道,可那又如何?世间生灵千千万万,能够两情相悦,终成眷属的,毕竟只占少数,本座比你年长了许多,比你看过更多的东西,在修真界纵横之时,你还没有出生。你以为,本座会在乎你心里还有别的男人?”
他上前一步,目光如炬地盯着江暮阳的脸看,贪恋地将他的眉眼尽数收入眼底,在脑海中一点点刻画江暮阳的模样。
不管是江暮阳从前的样子,还是现在的样子,魔尊都好喜欢,他甚至更喜欢江暮阳普通一些的模样,如此,江暮阳也就不会遭那么多人觊觎了。
魔尊不是没有想过,要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占有江暮阳,而且不止一次,生出将之抓走,囚‖禁在魔界的念头,可每一次又败在了心疼和不忍上。
他舍不得江暮阳难过,舍不得江暮阳受一丁点委屈,吃一点点的苦头。
甚至舍不得让江暮阳感到为难。
江暮阳喜欢谁都可以,他想跟谁双修,也都可以,心里装裴清也好,装裴不清也罢,都无所谓。
只要匀一点点的位置,留给魔尊就行了,不多,一点点就足够了。
魔尊不在乎江暮阳到底喜欢过多少人,也不在乎他的身体被多少个人碰过了。
反正魔尊自己都不干净,又哪里来的脸面去要求江暮阳为他守身如玉?
他就是希望,江暮阳能多理一理他,多看一看他,不要总是对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魔尊会因为江暮阳对他的冷落,而感到非常难过的。
江暮阳被他的目光,盯得心里毛毛的,总觉得魔尊好像恶狼一样,虽然没动真格,但已经将他拆分成无数块,吞噬过千万遍了。
他竟还生出了一丝惧意,下意识攥紧拳头,掌心一片冰凉的濡湿之感。
很久之后,江暮阳才问出了一个,他一直以来特别不理解的问题:“你到底……喜欢上了我哪里?”
“哪里都喜欢。”
“我是说,我有做过什么事情,或者说过什么话,让你觉得特别感动?”江暮阳真的不知道,前世今生自己到底做过什么事情,说过什么话,居然能得魔尊誓死相随。
好像一直以来都是稀里糊涂就被魔尊喜欢上了。
他很不理解。
魔尊的瞳孔微微颤动,竟显得有些生气了:“你什么都想起来了,却唯独把你我之间的过往给忘了?”
“倒也没忘,只是……不太理解。”
江暮阳记起来不少呢,他还记得魔尊前世骂他是丑八怪,说同裴清一比,他就像裴清脚下踩的一块烂泥,还记得好多好多事情,但没有一件事情是值得打动魔尊的。
魔尊显得很生气,也很伤心,追上前几步,作势要按住江暮阳的双肩,可随即看到江暮阳往后退却了,又害怕会因为吓到江暮阳,硬生生地停在了当场。
把头脸一扭,魔尊愤怒且冷冽地道:“你我之间的过往,自然是不能同裴清比的,本座在你眼里,本就什么都不是。若是本座不来寻你,只怕过不了多久,你就完全忘了本座。”
江暮阳道:“倒也……没那么快。”
最起码几年时间,才能忘记啊。
魔尊追问:“没多快是多久?三、四年?十三、四年?还是三、四十年?你能记住本座多久?”
江暮阳有些郁闷了,正要说三、四个时辰就行了,足够他找来忘情水,一口闷下去,就浑然忘干净了。
魔尊却又道:“你不要回答本座!不要说!住口!”
江暮阳:“……”
“你问我,又不让我说?”
什么毛病?!
“就是不要说!全当本座没问!”
魔尊如此道,他既想得到江暮阳准确的答案,又害怕得到自己不愿意听的答案。
他哪里想要那短短的三、四十年,如果可以,他希望江暮阳生生世世,永生永世都忘不了他。
魔尊相信,自己是有办法让江暮阳永生永世忘不了他的,即便是死,他也要死在江暮阳对他最为动容的时刻。
“暮阳,趁着现在你我都还活着,你就不能对我好点么?”魔尊难得没有自称“本座”,声音也难得听起来非常温柔,“如果有朝一日,你想我了,可又天上地下再也见不到我,那怎么办呢?”
江暮阳想了想,还是觉得魔尊多虑了,根本不会有那一天的。
第164章 阳阳曾经短暂地照亮过魔尊 阳阳有点明白,魔尊为何爱他了
但魔尊说的对, 江暮阳确实需要他的不死之心。
所以,江暮阳微微挑了挑眉,便没有把这番杀人诛心的话说出口。
可是魔尊还是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因为江暮阳的无情, 连他这种天生的魔物,都感受到了心痛。
他甚至都想, 挖出江暮阳的心脏,好好看一看, 面前这个凉薄寡情的少年, 到底生得什么寒石玉心, 怎么能捂不热。
却又不舍得伤江暮阳分毫。
前世的魔尊生于恨, 死于爱, 那么今生的魔尊, 即便是死, 也应该死在江暮阳对他最为动容的时刻。
魔尊抿着薄唇,看起来很凉薄, 可他的目光却无比深邃, 里面闪烁着炽热且疯狂的光芒,在这种目光注视之下,江暮阳觉得很不舒服,所以侧过了头,拧着眉头道:“行了,你找我到底还有何事?若无重要之事, 你便赶紧离开, 裴清一会儿便过来给我送饭了, 我不想让他误会。”
“怎么, 即便误会了, 又能如何?”魔尊嗤笑道,“他还敢生你的气不成?”
江暮阳不置可否。
魔尊冷声道:“他算个什么东西?今生你与他结为道侣,乃是你纡尊降贵了,他不过就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子,承蒙长胤真人抚养长大,学了些本事罢了。”
“而你不同,你是剑宗最尊贵的公子,你曾经的名字叫作云风。”
他说起云风二字之时,脸上的神情都变得温柔缱绻,不知道的,还以为云风是他的道侣。
江暮阳道:“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现在是江暮阳,而不是云风,望你谨记。”
顿了顿,他的语气更加凝重冷肃,一字一顿地告诫魔尊,“我最后再跟你说一遍,只说一遍,裴清是我的师兄,我的道侣,我的夫君,与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辱他,便是辱我。”
魔尊顿时勃然大怒起来,他现在顶顶讨厌江暮阳说这样的话!
他宁愿江暮阳风流成性,花心滥情,满修真界寻欢作乐,逍遥快活,美人绕膝,也不愿意看见江暮阳身心如一,只为裴清一人坚守初心!
他也想听江暮阳对别人说,“离玄是我的道侣,我的夫君,我此生最爱的男人”。他真的很想听江暮阳亲口说出来。
只要江暮阳肯这么说上一句,就算是在欺骗他,那么,魔尊也心甘情愿献上不死之心。
可是江暮阳不愿。
江暮阳就只爱裴清一个人,除了裴清之外,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左右江暮阳的情绪。
魔尊突然非常痛恨这世道的不公,为什么要让他爱上一个人,又为什么让他爱而不得,还不得不亲眼目睹着心爱之人,躺在别的男人怀里欢好。
他如果早知道自己将来有一日,会不可收拾的爱上江暮阳,那么他一定会为江暮阳守身如玉。
“我倒是情愿,你还能像前世一样,一心多用,喜欢谁,就去抢了谁。”魔尊低声笑道,忽然又一本正经起来,他问,“暮阳,如果我的身体是干净的,从未碰过任何人,那么,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厌恶我吗?”
江暮阳觉得魔尊太像狗皮膏药了,一直死缠烂打,这年头魔界至尊都如此卑微了吗?
好歹前世的魔尊,相当心狠手辣,暴戾恣睢,杀伐果决,今世的魔尊也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
江暮阳道:“很遗憾,我即便恢复了云风的样貌和身份,可却再也不是当初的云风了,你曾经折磨我,羞辱我,为了好玩就去剖我的心脏,还当着我的面,切成一片片的,那太疼了,我想忘都忘不了。”
“还有,是你为我安装了一颗假心,让我前世无法爱人,以至于我和裴清明明是两情相悦,情深意浓,却相爱相杀,一生一死。”
当然,这其中有很多因素,并不仅仅是因为魔尊,但有句话说得好,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江暮阳为什么要委曲求全,一定逼迫自己去原谅从前种种呢?能释怀就是他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别以为,我现在不提剑捅你,就是因为原谅你了。”
“休想。”
魔尊只觉得这短短几句话,远比江暮阳捅他几剑,都来得痛,他倒是希望江暮阳也能过来剖他的心脏。
那滋味一定非常美妙,试想一下,江暮阳雪白修长的手指,穿透他的皮肉,一点点挖下去,直到心脏完全暴‖露在视野之中,再一把握住,滋啦一声,鲜血四下飞溅……一定既痛,又爽。
因为,这是江暮阳带给他的伤,是江暮阳赠予他独一无二的记号。
江暮阳不会去剖别人的心脏,只会来剖他的心脏。光是这样一想,魔尊的颅内就瞬间升腾起了烟火——他高‖潮了。
江暮阳总是能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让他如坠冰窟,又如临仙境。魔尊痴迷不悟,已经迫不及待等江暮阳剖他心脏的那一天了。
“那倘若,我现在向你道歉,你会原谅我吗,江暮阳。”
江暮阳道:“道歉是因为你觉得自己错了,心生愧疚,所以才会道歉,而不是强逼对方,一定要原谅你,你才愿意道歉。”
“那么,对不起,江暮阳。”
江暮阳笑了起来,灿若星辰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圣洁明亮到,好像是天上的神明降落人间,魔尊几乎看痴了,甚至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想抓住点什么。
可光是抓不住的,即便他用尽全力地收拢手指,也没能留住半点东西。
魔尊的心里空落落的,然后就听见江暮阳道:“道不道歉,是你的决定,原不原谅在于我了,我原谅或者不原谅,其实,对你也没有任何影响。我也不是那种凡事藏着掖着的人,我明确告诉你罢,魔尊离玄,我不会原谅你的。”
说完之后,江暮阳突然一转头,望向了门口,而后,魔尊很清楚地看见,江暮阳的双眸中闪过的喜悦之色,是那样清楚清晰,好像刀子一样,深深地刺进了魔尊的眼中。
这种喜悦,如果是对魔尊的,那么,魔尊能为江暮阳做任何事情,放弃什么都可以。
可是,这种喜悦,偏偏是对着另外一个男人的。
“裴清!”
江暮阳立马快步走了上前,背影都显得很轻快,好像一瞬间就放松下来了,整个人都散发着鲜活青春的气息。
魔尊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金灿灿的身形,轻快如燕地扑到了裴清的怀里。他下意识伸手,想要挽留,却连片衣角都抓不住。
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又如鲠在喉。
魔尊知道佛门有一句话,说的是人间八苦,其实有一味苦,爱别离之苦,他从前不信神佛,现如今才堪堪领悟,原来这就是爱而不得的滋味。
而他,已经爱而不得两世了。
两世的江暮阳都不爱他。
那么,他们之间到底又算什么?江暮阳难道真的半点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他们之间,也曾经有过很好很好的日子,江暮阳曾经亲手为他做过长寿面,给他做生辰点心,给他讲天上的星宿,说了很多很多,魔尊从来都不知道的东西。
在此之前,魔尊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清二白的清水煮面,居然能那么好吃,生辰点心上需要插蜡烛的,天上的星宿都是有名字的……
魔尊曾经那么厌弃自己的出身,厌恶自己从一个男人的肚子里钻出来,痛恨母亲对他生而不养,养而不教,痛恨父亲花心滥情,玩弄人心……也痛恨自己骨子里流着肮脏的血,痛恨自己一出生就是魔物,他讨厌自己身上的龙鳞!
讨厌头顶长出的漆黑色龙角!
可是,江暮阳却曾经收集他蜕下来的龙鳞,还用那些龙鳞亲手做成很漂亮的铠甲,在他生辰的时候,作为礼物送给他。
江暮阳告诉他,他的龙鳞很漂亮的,制作成铠甲穿在身上,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真是一样好宝贝。
江暮阳还告诉他,在别的时空,玄龙并不是天生的魔种,而是祥瑞之物,甚至会在一些特定的日子里,家家户户都拿出最好的东西,用来祭龙神,就连不懂事的孩子们,都会做龙形风筝……
还念了很多魔尊从未听过的诗句,魔尊恢复前世的记忆之后,自然而然,也想起了这些。
现在依旧记忆犹新。
魔尊忍不住低声喃喃道:“龙行踏绛气,天半语相闻。更与龙华会,炉烟满夕风。”
江暮阳忍不住回眸看他。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水月通禅寂,鱼龙听梵声。”
江暮阳笑他:“想不到,你懂得挺多,你们魔族人,也会习字背书么?”
魔尊缓缓摇头:“不会,在魔族不需要学这些,连字都认不得。”他抬眸,目光闪烁,“可是,本座会写你的名字,而且,写得非常好,不比裴清差。”
“你想看吗?”
江暮阳不想看,他只是有点好奇,为什么魔尊连字都认不得,居然会写他的名字。
魔尊很快就为他答疑解惑了:“是你教本座的,是你曾经教会本座去写你的名字,只是你忘记了。”
江暮阳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但他当时只是为了苟且偷生罢了。
自然要想方设法,处处讨好魔尊,要不然,他前世早就死在魔尊手里了。
这并不是爱,可是,对魔尊来说,却短暂地照亮过他。
江暮阳好像开始有点明白,魔尊前世为何会突然深爱他了。
因为,他曾经处心积虑地给予了魔尊,一生都未曾得到过的爱。
第165章 三日后是魔尊的生辰 但也是他的死期
裴清道:“这里是万仞山, 可不是魔界,魔尊不请自来,是何道理?”
上前一步, 用拎着食盒的左手, 抬起将江暮阳护在身后,右手一招, 长剑瞬间幻化而出。
裴清神情冷冽,薄唇微微一抿。
这是魔尊从前最喜欢裴清的地方, 总觉得裴清每次作出这副神情, 都特别好看。
哪怕裴清每次这种时候, 都会无情拒绝他, 魔尊也觉得他好看。
从前他有多么喜欢, 现在就有多么厌恶, 魔尊极其讨厌裴清袒护江暮阳的样子, 因为这样显得魔尊特别像一个多余的人。
一个第三者。
但是,魔尊始终认为, 裴清才是那个第三者, 明明从云风时期开始,就是魔尊最先喜欢上江暮阳的。
魔尊当时对云风的痴迷程度,远胜十年之前对裴清的纠缠,也是闹得人尽皆知,还曾经当下豪言,要等云风长大。
当时云风年纪太小了, 不过十多岁, 虽然貌美, 但实在年幼, 魔尊从前不是没玩过十多岁的少年, 而且,玩死过的不计其数,但对于云风,他始终不肯越雷池半步。
总觉得再等等,再等一等。
结果,他没有等到云风长大,却亲眼看见那个明媚金贵的少年,惨死在兽潮之中!
这也成为了他那些年,最痛的记忆,也是最后悔的事情。
若魔尊早知江暮阳就是当年的云风,那么,也就没有裴清什么事了。
须臾,魔尊冷声道:“裴清,你不要得意的太早,要知道诅咒已经席卷了整个修真界,人间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人人都水生火热,自顾不暇,若再不想办法破解诅咒,那么,所有人都会死。”
“你们名门正派的弟子,不都自诩以天下苍生为己任,锄强扶弱,匡扶正道么?那势必就无法袖手旁观。”
“可破解诅咒的关键,就在本座身上,江暮阳年纪小,他可以不懂事,可以为了心底所爱孤注一掷,难道,你活这把岁数了,你也不懂事么?”
裴清冷肃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何必拐弯抹角,直言便是。”
“苍生和江暮阳,你只能选一个。”魔尊阴沉沉地笑了起来,双眸无比猩红,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本座不需要你死,但是,若你选择苍生,那便挥刀自‖宫,如此,本座就剖心再度祭天,扭转乾坤,拯救苍生,如何?”
他知道,如果裴清死了,江暮阳一定会恨他一辈子,可如果裴清只是残废了,那就不好说了,人间有句话说得好,色衰爱弛,当江暮阳看见残废的裴清,只怕曾经即便满腔爱意,也会因无法纵欲而一点点消磨殆尽。
而这种时候,魔尊很理所当然就能趁虚而入,江暮阳既然喜欢裴清的长相,那么魔尊也不建议变幻成裴清的样子,哄他开心。
只要江暮阳开心,魔尊就开心。
魔尊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跟江暮阳在一起了,以后每年的所有节日,他都和江暮阳一起度过。
他会尝试着,给江暮阳最忠诚,也最独一无二的感情。
此后,再也不会去碰江暮阳之外的任何人了。
江暮阳眉头紧蹙,听见此话,居然觉得有些可笑,他和裴清到底做了什么孽了?
天道逼他说,苍生和裴清,他只能选择一个。
而眼下,魔尊居然说,苍生和他,裴清就只能选择一个!
如果江暮阳现在还是云风,那么他可能会觉得,如果为了救世,一定要牺牲谁,让谁流血送命,那么,他愿意做其中第一人。
可他现在已经不是云风了,甚至不是穿书之前,喜欢助人为乐的学生。
他经历过一世悲惨的经历,曾经被所有人抛弃,好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待他如避蛇蝎,江暮阳曾经经历过太多次伤害了。
让一个曾经被世间众生所弃的人,献出生命救世,这确定不是道德绑架么?
而且,这不仅仅需要勇气,更需要强大的心理素质,以及对苍生的仁慈和悲悯。
江暮阳对苍生有仁慈和悲悯,但只要一想到,苍生需要用裴清的生命来交换,他的心脏就好疼好疼。
如果能够选择的话,他宁愿和裴清一起死,双死也是一种好的结局。
但天道却始终不肯如他所愿,现如今连魔尊都在逼迫裴清做出选择了。
魔尊阴笑着催促道:“说啊,怎么不说话了?苍生和江暮阳,在你心里,到底哪一个更重要?”
江暮阳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可他又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下意识望向了裴清,甚至不由自主地屏息凝气,特别想知道,今世的裴清,到底选择苍生,还是选他。
他在心里暗暗想着,不管裴清选什么,他都不应该责怪裴清,因为,一个人就有一个人与生俱来的使命,裴清从小到大,在师尊身边学的就是这些。
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在裴清那里,从来都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十年之前,他舍弃自己,也要救苍生。
那么,现在的裴清,是否依旧不改初衷?
裴清好久都没有开口,他越是不开口,魔尊越是咄咄逼人。
“你不回答,就是想选苍生,是也不是?不愧是你,裴锦衣,你跟十年之前一模一样,甚好,这才像一个名门正派的弟子,你选得对,选得好极了,若是为了江暮阳,而舍弃苍生,那么,本座当真是瞧不起你。”
江暮阳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忍不住开口回呛道:“说得跟你多么心怀天下一样,既然你都知道,破解诅咒的关键在于你,那不如,你祭天救世,当一回救世主,洗刷洗刷满身鲜血?留点清白在人间,也不枉费你活一场。”
魔尊一看裴清,脸色就阴沉沉的,跟吃了死孩子一样,可一跟江暮阳说话,立马面露笑容,温声细语地道:“本座可不是什么好人,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这是玄门中人该做的事,作为天生的魔物,本座不灭世便已然很好了,怎么还会想着救世?”
“救那些人做什么?难道救了他们,你就会对本座另眼相待了?简直可笑,他们又算什么东西,怎值得本座受剖心之苦?”
江暮阳就知道魔尊没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也从来没指望他有。
现在,什么剖心啊,什么祭天,什么救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觉得都可以暂且放一放。
他已经六天六夜,滴水未沾,滴米未进了,早就饿得不行了,虽然江暮阳是个修为相当不错的修士,但他一向喜欢吃,所以,也未专门去修辟谷之术。
人是铁饭是钢,他连续六天没吃饿得慌。
肚子也随之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两双目光齐刷刷地望了过来,江暮阳略显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虽然,现在说这话很不合适,但是,我好饿。”
魔尊听罢,居然勃然大怒起来:“你饿了?!”
江暮阳:“我……我不能饿吗?”
“你怎么早不说?”魔尊又冲着裴清指责道,“你到底会不会照顾人?居然敢饿着暮阳?!”
“若非你私自闯山,还胡搅蛮缠,暮阳早就吃上饭菜了。”裴清毫不留情地出言斥责道,将人引到桌边,亲自伺候着江暮阳用饭。
从旁站着,又是添饭,又是夹菜盛汤,体贴得很,仔细瞧瞧,还都是江暮阳喜欢吃的菜。
这让江暮阳产生一种,他是豪门阔公子,而裴清就是他身边伺候衣食住行的老妈子。
不对,裴清现在比老妈子还要辛苦能干,毕竟老妈子是不负责陪‖睡的。裴清不仅要跟他双修,还得照顾他的衣食住行。
魔尊冷哼一声,浑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还饶有趣味地看着江暮阳吃饭,就好像在看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东西。
江暮阳甚至有一种,自己就是动物园里表演马戏的猴儿,被人全程盯着看。
但他也不是那种扭捏的人,自顾自地吃了起来,还不忘抬头问裴清:“怎么就一副碗筷?你不吃吗?”
裴清摇头:“我已经用过饭了。”
二师兄陆晋元刚死,师尊下令瞒着,不许任何人声张,唯恐让江暮阳知晓,但毕竟是同门师兄弟,又从小一起长大。
陆晋元的死,终究让裴清感到无比伤神,哪里还用得下饭。只要江暮阳吃好喝好睡好,那么他就觉得很心满意足了。
正想得出神,忽听见江暮阳唤了一声“裴清”,裴清下意识抬眸应了一声,哪知嘴才一张开,迎面就贴上了什么东西。
江暮阳道:“你也啃一块糖醋小排。”
裴清没有拒绝,默默地张嘴咬住了排骨,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江暮阳夹给他吃的排骨,居然这样好吃,他从前怎么就没发现。
魔尊冷笑:“好一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本座还在此地,都当本座死了吗?”
江暮阳才懒得理他,自顾自地低头啃排骨,很快就吐出了一堆骨头,在桌面上摆成了一座小山。
等吃完了,他才道:“魔尊若无其他事,先请回去罢,不请自来,可不算什么客人。”
魔尊沉默了良久,才面色复杂地道:“江暮阳,你记不记得,三天后是什么日子?”
江暮阳随口道:“你死的日子?”
“……”
魔尊面色一沉,似乎是真的生气了,一转身便幻化成龙形,在殿中盘旋一圈,裴清瞬间闪现至江暮阳身前,时刻准备着同魔尊大打出手。
但魔尊并没有做出任何伤害江暮阳的行为,只是龙尾飞快地扫过了桌面,而后转身便飞出殿门。
就在二人以为,魔尊被气跑了之时,这厮居然又调头回来了,抬起巨大的龙头,目光灼灼地瞪着江暮阳,从鼻孔里重重喘了几口粗气。
“三日后,便是本座的生辰了,江暮阳,你千万别来,就算你来了,本座也不会消气的!”
江暮阳:“……”
魔尊说完之后,一甩龙尾扬长而去,丝毫没受山中结界的阻挡,也未见有人出来阻拦,甚至连师尊都仿佛根本没有察觉。
江暮阳暗暗叹了口气,抬手缓缓贴向自己的胸口,里面的浮生珠再度转动起来,小幅度地在胸膛里盘旋。
隐隐有些痛,但还可以忍受。
这里面夹杂着不属于他的气息,即便裴清小心翼翼隐瞒着他,他也猜得出来。
一定是陆晋元,以生命为代价,才让他免于浮生珠的伤害。
但这只是暂时的。陆晋元死后,灵言之术就算彻底失传了,世间最漂亮的凤凰,终究因为嘴硬,而错过了最喜欢的人。
第166章 两个裴清同时出现 前世的裴清早就做出了选择
天道不会放过他的。
江暮阳心知肚明。
这次幸好有陆晋元自愿为他舍命, 那么,下次浮生珠再度发作,又轮到谁了?
看来天道是打算一步步地, 将他身边所有人逼死, 早晚要逼到裴清身上。
可是,苍生和裴清之间, 到底应该如何抉择,江暮阳还没有做出最后的选择。
他伸手, 小幅度地按压着胸膛, 很清晰地感受到, 浮生珠中旺盛的生命力, 透过此珠, 江暮阳甚至能够看到饱受疾苦的芸芸众生。
那些人又有什么错?居然要为二人之间, 不被天道所容许的爱情受苦受难。
可江暮阳觉得, 自己又有什么错?他当初只是为了救人,所以才会惨死街头。
后来, 还是心生恻隐之心, 忍不住想要去救裴清,才落得被天道打散记忆,再度重生,经历千辛万苦。
而裴清又有什么错?
裴清错就错在,生得太过貌美,活脱脱一朵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 天道就非得将他拽下神坛, 将之狠狠践踏在淤泥之中。
这让江暮阳觉得恶心, 浮生珠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情绪, 竟又开始加速旋转起来, 好像一柄钢刀,在他的胸膛里疯狂乱绞。
江暮阳疼得倒抽冷气,再也吃不下糖醋小排了,即便他已经竭尽全力地掩饰,但还是被裴清发现了。
裴清急忙拉开他的手,二话不说,将掌心贴至他的胸膛,一股股浓郁的灵力,渗透衣衫,穿过皮肉骨骼,一直蔓延至浮生珠之上。
“阳阳,不要想我,去想苍生!”
裴清谨记师尊的话,若是江暮阳心怀苍生,那么就能与浮生珠共存,反之则会被浮生珠所伤,他知道陆晋元以命换命,只能暂且稳住浮生珠,却万万没想到,不过短短几个时辰,陆晋元的尸体还未凉透,江暮阳就再度被浮生珠所伤!
“阳阳,想苍生!不要跟浮生珠抗衡,顺应浮生珠,将此珠炼化,为你所用!”裴清低声道,更多的灵力往江暮阳身上传送。
江暮阳微微一怔,为了验证此话的真实性,他开始在心里,默默念着,苍生,苍生,我选择苍生。
果然,浮生珠的转速渐渐慢了下来,胸痛也缓解了几分。
该死的!
这必定是天道使的小把戏!为的就是逼迫江暮阳舍弃裴清!
怪不得要将此珠送至他的体内,原来竟有这层妙用!天道好生卑鄙!
实在太卑鄙了!
江暮阳咬紧牙关,心里暗骂天道使得好手段。
裴清的声音越发焦急:“阳阳,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心怀苍生,才能救你,阳阳!”
江暮阳不为所动,他不怕疼,也不怕死,可他却独独害怕裴清在他面前,红着眼眶哀求的样子。
索性顺势而为,姑且先顺着天道了。
所以,他只能在脑海中,一遍遍地念着苍生,心里想着苍生。果不其然,只要他想着苍生,浮生珠不仅不再伤他,反而还会滋养他的五脏六腑,他的骨骼,好像整个人浸泡在温泉之中,十分舒服。
可是很快,江暮阳又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他每念着苍生一分,就会忘却裴清一分,若是到了最后,他对裴清的感情,就会因此而彻底冲散。
也就是说,他爱苍生就不能爱裴清,爱裴清就不能爱苍生!
好歹毒的天道!逼他都逼到了这个份上了!
很久之后,江暮阳才缓了口气,看着裴清满脸焦急的样子,想笑一笑,安慰安慰裴清,可挤出的笑容,看起来又太过勉强了。
“阳阳,你有事隐瞒了我,是也不是?”裴清颤着声儿问,“你从前,是那样悲悯,那样善良,怎么可能心无苍生?天道到底又对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告诉我,好不好?”
江暮阳暗道,告诉你,那你肯定毫不犹豫,直接祭天救世了,想了想,他反问:“难道,你就没有事情隐瞒我了么?”
他指的是陆晋元为他换命的事情。
裴清面色复杂地凝视着他,微微抿了抿薄唇。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开口,可却都隐隐猜出了几分,极有默契地都心照不宣。
也都不再咄咄相逼。
江暮阳心里暗暗念道,还有二十九天。距离天道给他的时限,只剩下二十九天了。
在这二十九天之内,他不想再跟裴清生出半点嫌隙了,所以,江暮阳对裴清道:“我喜欢你,真心的,一直都喜欢,以后也是,永远都喜欢。”
裴清道:“我也是,永远都爱着阳阳,便是死,也不会忘了阳阳。”
江暮阳主动伸手,抓住了裴清的手,两个人的手紧紧攥在了一起,相视一笑。
“裴清,我想我们还是有必要动身前往魔界一趟。”片刻之后,江暮阳又道,“魔尊说得对,破解诅咒的方法,就出在他身上,若是他肯出手相助,也许苍生就有救了。”
“魔尊心狠手辣,他怎会自愿献出不死之心?”裴清道:“也许,我可以施展时空回溯之法,前往上个时空,阻止魔尊剖心。”
但是,他从未施展过时空回溯之法,对此十分生疏,极有可能死在里面。还有便是,以他一个人的力量,可能坚持不了太久,只能让另一个裴清出来,与他同时施展。
两个元神同时苏醒,共用一副躯体,这是从前从未尝试过的。但现在,为了江暮阳,裴清愿意尝试。
“阳阳,为了你,让我做任何事情,我都心甘情愿。”他抬手,缓缓抚摸江暮阳的脸,满脸温柔地道,“阳阳,不要忘了我,行吗?我不愿意同前世的自己融合,我不愿意。”
江暮阳抬眸,欲言又止。
“我当真不愿,不要让我跟他融合,行不行,阳阳?”
裴清拒绝接受,曾经伤害过江暮阳的自己,如果可以,他倒是想亲手杀死上个时空的裴清,同时,他也隐隐能察觉到,上个时空的自己,也并不想与他融合。
让上个时空的裴清出来,很可能面临的问题,裴清都心知肚明,他缓缓伏下身去,凑近江暮阳的耳畔,一字一顿地告诉他:“我可以放他出来,与你一见,但你绝对不可以碰他,答应我,阳阳,不要碰他,因为,我会吃醋的。”
江暮阳暗道,碰来碰去,还不是这么一副躯体?裴清现在真是长本事了,自己吃自己的醋,可还行?
都未来得及开口,裴清的双眸便缓缓合上了,他的下巴,紧紧贴在江暮阳的颈窝,整个人陷入了沉睡。周身凝聚着一层浓郁的灵气,散发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再度睁开双眼时,神情立马变得不一样了,裴清越发温柔地,想要将人揽在怀里,可随即好似被什么操纵了一般。
整个人往后倒退三步,便听裴清低斥道:“不准碰他!”
江暮阳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裴清离他远远地站着,还自言自语起来。
“我便是碰了,你又能如何?他本来就是我的道侣,我与他前世就已经在一起了。”
“可笑至极!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属于你的江暮阳,已经因为你的无能,而死在前世,你合该以死,为上个时空的暮阳殉情,而不是活着潜回记忆,与我争抢今生的江暮阳!”
……
如此,江暮阳便知道,前世的裴清也出来了,他还是第一次,同时面对两个裴清,见二人争执不休,便上前一步主动劝和。
谁料,他才一走上前去,裴清的左腿也跟着往前迈,迎着他向前。
而裴清的右腿,却往后迈去,远离江暮阳,如此造成的局面就是,裴清当场给他表演了一字马。
江暮阳:“……”
“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感情问题暂且不提,裴郎——”
他一声裴郎才出口,随即就传来了一前一后,两道男声,而且,还回答的一模一样。
“阳阳,我在。”
“阳阳,我在。”
江暮阳嘴角略微抽搐,但寻思着,现在顾不得儿女私情了,再不阻止诅咒蔓延,整个时空的生灵,只怕都要惨死。
他尽量言简意赅,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认真,公事公办。
“我需要你们齐心协力,施展时空回溯之法,助我回到上个时空,阻止魔尊剖心。”
顿了顿,江暮阳想起前世的裴清,施展时空回溯之法,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最终虽然成功了,但却尸骨无存,被时空隧道中的劲风,绞碎殆尽。
所以,这次,他决定亲自前往,裴清只需要帮他开启时空之门便好。
江暮阳深知,自己怀有浮生珠,绝对不会轻易死去的,即便他想寻死,天道也不会让他死。
他就是有这个底气,敢孤身闯入时空隧道,带着此世的身躯,前往前世阻止魔尊。
哪知裴清听了他的想法,却极力阻止道:“不行!阳阳,你一个人孤身前往,我不放心!要去就一起去!而且,父亲当年传授我时空回溯之法时,就有说过,阵法对入阵者的伤害,是可以分担的,我若陪你一起,便能承下多半的反噬。”
语罢,裴清就沉默了好一会儿,江暮阳也没有开口,静静等着另一个裴清说话。
须臾,裴清才再度开口,却是反问道:“阳阳,你已经见过天道了?”
江暮阳点头道:“是,我已经想起了生平所有的记忆,包括,我来这个时空真正的原因。”
裴清:“对不起,阳阳,是我无能,一直以来没能勘破其中关窍,时至今日,也未能送你回家。”他的元神并不全,当初在时空隧道中,被分割成了碎片。
如今不过是侥幸借今生的躯体,暂且可以存在这个时空一段时间。他知道的,自己很快就要消散了。
但在彻底消散之前,他想亲手送江暮阳回家。
这一天不会太远了。
前世的裴清,早已经做好了选择,他自愿沦为炉鼎,生生世世,不得善终,只求能送江暮阳回家,回到真正属于阳阳的家园。
第167章 天道和他叛逆期的孩子 天道的嘴相当的硬
江暮阳道:“这如何能怪你?不过是天道仗势欺人罢了。”
他这句话才一说出口, 心脏就狠狠疼了一下,该死的浮生珠!
就宛如天道留在他心房之中的天眼一般,时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但凡江暮阳表现出任何一分不敬天道的意思, 浮生珠就宛如刀刃一般, 狠狠捅着他的心脏。
江暮阳深呼口气,极力将这种闷疼压制住, 许久之后,他才一字一顿, 态度无比坚定地道:“裴郎, 我必须要独自潜回上一个时空, 帮是不帮, 一句话!”
裴清道:“阳阳, 我实在放心不下你。”
裴清又道:“阳阳, 你知道的, 无论如何,我是拗不过你的。”
所以, 无论哪一个裴清, 都会毫无保留地为江暮阳付出一切,江暮阳放软了声音,轻声细语地道:“你们放心,我体内有浮生珠,只要有此珠在,苍生即是我, 我即是苍生。天道不会让我死的, 所以, 我独自潜回上个时空便足够了。”
顿了顿, 他又故作轻松地微微一笑:“你们可要同心协力, 一起施展时空回溯之法,可不能打架啊,万一要是半途中,破了阵法,那我可真就——”
——真就永远留在上个时空,再也回不来了。
裴清立马截住了他的话锋:“阳阳,你放心,无论如何,我绝对会稳住阵法,绝不会让你受伤!”
另一个裴清似乎有所顾虑,须臾,才问:“阳阳,你确定要尝试一次么?天道掌管着我们所在的这个时空,若他不松口,你是无法成功扭转时空的。”
他并非打击江暮阳,也并非消极怠工,前世的裴清已经验证过一次了,他付出了常人难以忍受的代价,才终于换来了今生。
江暮阳应该还不知道,这一切的一切,前世的裴清,早就清楚了,到底是生离,还是死别,也早就做出了选择,只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这不行?”江暮阳反问道,“裴郎,不要轻言放弃,常言道,天命不可违,但还有一句话叫作,事在人为,人定胜天,既然天道不公,我们不妨换一个天道!”
这句大逆不道的言论,才从江暮阳的嘴里说出口,下一瞬,浮生珠就飞速转动起来,饶是他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还是被排山倒海一般的剧痛,瞬间笼罩至了全身。
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裴清一把将他搀扶住,见状便知其中原委,并未多言,前世的裴清直接用自己所剩不多的元神,分出一缕,送入江暮阳的胸膛。
才一送进去,就被高速旋转的浮生珠,吞噬殆尽,与此同时,浮生珠渐渐安静下来,剧痛骤消。
裴清瞳孔剧颤,低喃了一句:“你这是……”
随即,又闭口不言了。
前世的裴清不允许江暮阳为自己担心,他本来就会消散于天地之间,不过是一缕元神,算不得什么的。
江暮阳大口喘了会儿气,反手抓住了裴清的手腕,抬眸沉声道:“裴清,你就让我试一试,可好?倘若我什么都不做的话,我又如何能甘心?”
裴清笑道:“阳阳,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答应你,这次也不例外。”
说完之后,便开始施法,前世今生两个裴清,同心协力共施时空回溯之法。脚下瞬间就浮现出金光灿灿的巨大法盘。
其上的金色符文,宛如活物一般蜿蜒起伏。
最终竟然脱离法盘而起。
转动起的金色符文,簌簌在二人周身盘旋,转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一瞬间周围的景象如飞灰般寸寸消散。
江暮阳只觉得身子越来越轻,整个人都浮了起来,脚踏着法盘光芒越来越盛,忽然轰隆一声,在金色符文的围绕之下,眼前出现了一条如虹般绚丽光彩的通道。
这应该就是时空隧道了。
他毫不犹豫,纵身一跃,直接就跳了进去,金色的符文飞速在他周身盘旋,宛如指明灯一般,为他照亮前面的路。
耳边是凌厉的风声,簌簌袭来,江暮阳被时空隧道里的罡风,吹得睁不开眼睛,只觉得肉身都快要被这罡风一片片凌迟殆尽了。
天道便是在此刻出现在了时空隧道之中,这一回,天道化作了一颗巨大无比,通体金光灿灿的天眼,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时空隧道中,艰难前行的少年。
而后,一道金光袭去,江暮阳只觉得被一股很大的力量,狠狠推了一下,整个人就倒飞出去。
金色的符文也瞬间闪烁,渐渐熄灭,而后沉寂于时空隧道之中。
“不要!”
江暮阳大喊了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跌出了时空隧道,再缓过神时,自己已经回到了殿中,裴清就站在他的对面,脚下的法盘,也开始忽明忽暗起来。
天道并没有伤害他分毫,只是毫不留情地将他赶出了时空隧道。
江暮阳咬牙切齿,暗骂天道仗势欺人,这分明就是在逼他主动放弃裴清!
他偏生不信这个邪了!
以掌为刃,狠狠往左手腕上一划,鲜血顿时喷涌而出,伴随着裴清惊恐且焦急的喊声,江暮阳落下一句:“我死都不要输给天道!”
而后,将鲜血没入裴清脚下的法盘,金色符文再度涌了出来,江暮阳就趁此机会,再一次地跳进时空隧道之中。
天眼见状,冷冷地审视了他片刻,之后,再度将他打了回去。
就这样,江暮阳一遍遍地跳进时空隧道之中,又一遍遍地被其打落回去。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个来回之后,几乎灵力枯竭了。
最后一次,江暮阳撕心裂肺地质问道:“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这般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不是因为作‖奸犯科,杀人放火,才被流放到这个时空的!”
“我是因为助人为乐!我为了救孕肚,救孩子,我当街被人捅了好几刀,惨死街头!”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只是怜悯了裴清,作为一个人,我只是动了情,我又不是神仙,我动情了,又有何不对?”
“如果,天道一定要诛谁,灭谁,那就诛我,灭我好了!我不怕痛,我也不怕死,我已经死过三次了,我不怕!”
江暮阳厉声道,抬手一招,长剑幻化而出,不顾一切地狠狠一剑,直接冲着金光灿灿的巨大天眼刺了过去。
长剑脱手飞出,直接从天眼之中,毫无任何阻碍地穿透过去,在半空中盘旋不止,划过道道萤白色的剑气。
须臾,天眼漂浮至了江暮阳的头顶,金色的瞳孔中,毫无任何情绪。
“我早就告诉过你,天道是无形的,你为何不听,不信?”
江暮阳愤怒无比地道:“我管你有形无形!不必继续等了,我现在就告诉你,我要裴清活,我要他好好活着,我不要他沦为炉鼎!”
“你要诛便诛我,要灭就灭我!”
“是我错了,我错在当初相信了你!我就不该去做什么任务,我就不该相信天道会偏爱我!”
天道:“天道是无情的,不会偏爱任何人。”但他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独独偏爱了面前这个孩子。
他给予了这个孩子,无限的恩宠,让这个孩子曾经众星捧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是,这个孩子自己没有好好珍惜。
早知如此,当初还在云风时期,就应该收了这个孩子的情丝,也好过让他现在为情所困,无法解脱,泥足深陷。
其实,只要江暮阳愿意服软,不说跪在天道的面前了,就只是低头服个软,说一句“我愿意放弃裴清”,那么,天道既可以让他如愿以偿地回家,也可以让他留在此间,让他羽化飞升,让他成为此间,除了天道之外,唯一的,最尊贵的神祇。
可是,江暮阳就好像是叛逆期的孩子,为了区区一个裴清,就放弃了天道为他铺好的通天之路。
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跪在神像面前,磕烂了头,也求不来的机缘,天道唯独给了这个孩子。
无情无欲无心也无求的天道,在他恒古的生命中,唯一动过恻隐之心的人,只有面前这个剑指着他,在他面前悲愤哭泣的孩子。
当初,天道看中他,正是因为他悲悯,他正义,他良善,他有着超乎常人的热烈,好像头顶的太阳一样,灼灼其华。
而裴清更像清冷的月亮,圣洁不可亵渎。
月亮和太阳,又如何能同时升起,同时落下?
天道不忍太阳陨落,那么,就只能让月亮西沉。
天道看着面前痛苦哭泣的孩子,眼中流露出了一丝不忍,许久,才缓缓道:“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是你仗势欺人,是你无情,是你残忍!我没有错!错不在我!”江暮阳忍不住落下泪来,“你到底还想逼死多少人?陆晋元已经死了,下一个是谁?是师尊,还是我二哥?又或者是魔尊?”
天道:“原来,你也知道,他们都愿意为你付出生命。这是他们自愿为之,何谈逼迫?”
“你知道吗?你真的让我觉得好可怕!”江暮阳擦拭干净眼泪,满脸愤恨地道,“你真叫我觉得恶心至极!”
那颗金光灿灿的天眼,终于流露出了异样的情绪来,冷冷道:“你再说一遍?”
“你真的让我觉得恶心!”江暮阳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诛了我啊,灭了我!只要我死了,我就感受不到痛苦了,裴清是死是活,也不是我能左右的,我都死了,还管什么苍生,什么裴清!有本事,你就灭了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天道:我这不让人省心的孩子!
第168章 下一个为阳阳付出生命的人 是魔尊离玄
几嗓子吼出来后, 江暮阳就没有想过能够全身而退。
他已经受够了,被天道操纵的人生了!早就想摆脱天道,真正地为自己活一次!
与天同寿, 又有什么可稀罕的?还不是像个傀儡一样, 被天道肆意左右人生?
江暮阳不需要任何人左右他的人生!
就是天道也不行!
天眼悬浮在半空之中,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面前的少年, 须臾之后,竟化作漫天光点, 簌簌飞散。
江暮阳眉头一蹙, 待光芒散尽之后, 一道玄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竟是他的师尊, 长胤真人!
不, 这绝对不可能是师尊!
因为师尊绝对不会出现在时空隧道之中!
也就是说, 该死的天道居然又幻化成师尊的模样了!
江暮阳气极,胸膛里的浮生珠再度旋转起来, 痛得他双腿一软, 单膝跪在虚无缥缈的时空隧道里,耳边是冷冽的风声,从额上冒出的冷汗,簌簌滚落下来。
他的脸色发白,狠狠抿着染血的唇瓣。
眼底蓦然闯进来一片玄色的衣角,而后, 头顶就传来了天道的声音:“我并不想伤你, 也不想看你如此难过。”
天道冲他伸出了手, 温声细语地道:“起来。”
“不用你管!”
江暮阳愤怒地一把推开天道的手, 胸痛再度加剧, 他只觉得一股腥甜,从喉咙底涌了出来,下意识想要忍回去。
可因为情绪起伏过大,不能未能如愿以偿,反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伴随着鲜血喷出,他浑身的力道,好像瞬间就被抽尽了,整个人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一双有力的手臂,迅速将他抱在怀里,江暮阳挣扎着,掀开眼皮,入目就是师尊俊美的脸,连神色都悲悯,开口就是嘲讽:“堂堂天道,居然需要幻化成旁人的模样,才能在人间游走,简直可笑!”
天道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
立马就被江暮阳堵住了话,他越发嘲弄地道:“你别告诉我,说你幻化成我师尊的模样,只是为了哄我开心。”
天道被猜中了想法,但却并未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沉默未言。
“我告诉你,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江暮阳咬牙切齿,伸手就要推开天道,可天道好似铁了心要抱住他,那双手臂宛如钢筋铁骨,将他死死禁锢在方寸之间,根本就动弹不得。
他无法挣脱,胸痛又随时随地都在发作,他觉得自己可能快要被痛死了。
渐渐也就没有力气挣扎了。只能嘴上还勉强骂一骂,他拿天道没有办法,口嗨一下也是好的。
天道等了片刻,才淡淡问他:“骂够了?心里舒服了?可以消停些了么?”
他又何尝不是拿江暮阳没有办法!
身为天道,绝对不能对任何人心存偏私,他已经对江暮阳足够偏爱了。
换作旁人,就是求都求不来的恩典,可是江暮阳不仅不珍惜,还对他横刀相向。
这给天道一种,他养了很多年,亲眼看着长大的小白菜,突然有一天自己长腿跟人跑了,还打不醒,也骂不醒。
自从认识了裴清以后,原本听话乖巧,天真无邪的好孩子,就一步步地变得无比叛逆!
不仅忤逆了天道的命令,还篡改了天道早已设好的命盘!
倘若不是天道偏爱江暮阳,怎么可能只是让他受一世的折磨?合该是生生世世,永坠无间地狱才是!
叛逆期的江暮阳,翅膀还不够硬,就想学人家飞了。
天道就是看不惯江暮阳对裴清死心塌地得好!哪怕江暮阳选择的道侣,是陆晋元,是云昭,是他的师尊,甚至是魔尊,天道都不至于如此愤怒!
天道唯一不让江暮阳选择的,就是裴清,因为裴清注定沦为炉鼎,注定明月蒙尘,注定被人拽下神坛!
可偏偏,江暮阳要选择裴清!
天道确实想狠狠给江暮阳一个教训,好让他知难而退!
可看着怀里少年,痛苦不堪的样子,唇角上淋漓的鲜血,刺痛了天道的双眼。
“没够!你放开我!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江暮阳声音沙哑,咬牙切齿地道,“我就是恨你,我恨死你了!”
“早知道,我要以别人的生命为代价,才能够回家,那么,从最初我就不会答应的!”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为什么?!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
越骂天道,浮生珠转得越快,江暮阳也就越痛,喷的血也就越多。
天道看起来依旧气定神闲,镇定自若,却在江暮阳还要继续骂时,曲指轻轻一点江暮阳的眉心,一股浩瀚清新的灵力,瞬间涌了进来。
温养着他的四肢百骸,修复着江暮阳几近枯竭的气海。浮生珠感受到了来自于天道的灵力,渐渐变得温和许多,江暮阳也终于摆脱了几乎令他窒息的痛楚。
“江暮阳,你到底想忤逆我到何时?”
天道长长地叹了口气,因为他现在幻化成了长胤真人的模样,这种口气,这种神情,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位为了叛逆任性的孩子,而操碎了心的可怜老父亲。
“我不过是让你放弃裴清,又未曾让你斩断七情六欲,没了裴清,你就不能活了,是吗?”
江暮阳道:“是!我答应过他的,我答应过他两世,同生共死,绝不与他分离!”
天道便没什么可说的了,总不能把不听话的江暮阳吊起来痛打一顿罢,如果光是靠苦痛,就能使之屈服,也就不会有现在的事了。
难道要靠关着江暮阳么?可天道关得住他的人,却关不住他的心。
消除江暮阳的记忆,也不行,他的骨骼,他的心脏,都在向裴清诉说着爱意。
“还有二十九天,你好自为之。”
天道轻轻将人送了出去,见江暮阳还在挣扎,索性以灵力化锁,禁锢住了他的躯体,将之再度打了回去。
“江暮阳,给你提一个醒,下一个为你付出生命的人,是魔尊离玄。”
江暮阳只觉得一阵失重感,包围着全身,待再度踏着实地时,已经回到了殿内。耳边依旧回响着天道的话。
下一个为他付出生命的人,是魔尊离玄!
忽听一声闷哼,江暮阳抬眸望去,就见裴清脚下的法盘,寸寸消散,他面色一白,往后踉跄了几步。
江暮阳赶紧冲过去搀扶,急切地问:“裴清!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我无事,只是过多地消耗灵力。”裴清摇了摇头,而后,又换了个语气问,“如何了?”
江暮阳长长叹气:“没用的,我一次次地跳入时空隧道中,天道一次次地将我打落回来。”
顿了顿,他狠狠抿了一下嘴唇,再一抬眸时,满脸坚定地道:“不过,天道给我提了个醒,我现在需要动身前往魔界。”
“我知晓,修真界素有规定,禁止玄门弟子与魔族人为伍,更不许轻易踏足魔界,但我不得不去一趟。”
“裴郎,我希望你能理解一下。”他并非是去跟魔尊谈情说爱的,他也没这个兴致。
说这么多,也只是怕两个裴清都打翻了小醋坛子而已。
不过好在,不管是前世的裴清,还是今世的裴清,终究是贤惠,体贴,温柔,又很识大体的。
裴清道:“你不必向我解释这么多,你做的任何决定,都有你的道理。但是——”
话锋一转,他抓住了江暮阳的手,满脸认真地道:“玄门弟子确实不能轻易踏足魔界,但我是你的师兄,也是你的道侣,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绝不让你一个人面对困境。”
江暮阳心生感动,暗道,不容易啊,这真不容易,想不到今世的裴清,居然愿意为他打破门规,甚至在未得师尊允许的情况之下,就答应他前往魔界了。
这委实不容易啊。
他估摸着,师尊此刻应该因为陆晋元的死,而伤感闭关,索性也不去打扰了。
留下一封书信,便连夜同裴清御剑前往魔界。
而彼时魔尊正斜倚在大殿中的王座之上,手里拿着一朵向日葵,一边摘花瓣,一边念念有词:“……江暮阳会来,江暮阳不会来,江暮阳会来,江暮阳不会来……”
在摘下最后一瓣时,居然是“江暮阳不会来”,魔尊脸色一沉,一把将剩下的花根捏成齑粉,狠狠一掌拍向桌面,咬牙切齿道:“江暮阳这个混账东西!居然不来为本座庆贺生辰!”
“想当年,他为了讨好本座,亲手为本座洗手作羹汤,又是长寿面,又是生辰糕点,花样百出,别出心裁!”
“原来都是欺骗本座的!天下的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他一掌将桌子打得四分五裂,正好此刻,一个魔人连滚带爬地闯入魔殿,噗通一声跪倒,战战兢兢地道:“魔尊大人,不好了,有玄门的弟子闯界,还打伤了好些魔兵,正往魔殿的方向来!”
魔尊正心情烦闷,闻言便很不耐烦地道:“擅闯魔界?好大的胆子!当本座死了不成?”
他起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冷冷道:“没用的东西,连个区区玄门弟子都拦不住,待本座前往,将之抽筋拔骨,晚上加道菜!”
此话一出,殿外立马就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那魔尊可得吩咐厨子,炖久一点,江暮阳是天生的硬骨头,炖得时间不够,根本炖不烂。”
魔尊脚下狠狠一顿,猛然抬眸望去,就见一道暗金色的身影,从殿外踏了进来,他脸上狂喜,快步追了过去,嘴里念着:“江暮阳,怎么是你?你终于肯来魔界看望……”
话音未落,江暮阳的身影一错,露出了背后的裴清。
魔尊的脸色立马阴沉下来,比吃了死孩子还难看,冷冷道:“你怎么也过来了?”
真扫兴!
第169章 魔尊请暮阳吃饭 剖我的心之前,可以陪我吃顿饭吗
裴清拱手, 特别得体有礼地道:“贸然来此,多有叨扰。”
魔尊知道,这种时候应该跟裴清客套寒暄一下, 好在江暮阳面前表现出自己知礼明仪的一面, 但他就是懒得跟裴清客套。
情绪甚至都直接挂在了脸上,连装都懒得装一下。
真是活气人!他都不知道江暮阳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东西!
他要过生辰了, 江暮阳空手来,也就罢了, 反正魔尊本来就是想让江暮阳本人亲自为他庆生。
谁曾想, 江暮阳居然还把裴清也带来了。
带裴清过来干嘛的?
既不能吃, 也不能喝, 那么大的个子杵着作甚的?
碍眼的吗?
还有, 魔尊快过生辰了, 谁过生辰不是喜气洋洋, 穿红着绿的?
裴清一身白衣过来,活像是个才死了丈夫, 正守寡的小寡妇, 这哪里是来为他庆生,分明就是过来奔丧的。
这不是晦气又是什么?
反观江暮阳就不一样了,穿着暗金色的长袍,打扮得贵气非凡——一看就是为了给他庆生,特意梳洗打扮过的。
魔尊望向江暮阳的目光,顿时又温柔了许多, 浑然无视了裴清的存在, 轻声道:“江暮阳, 你今天这身衣服……”
“哦, 不好意思了。”江暮阳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衣着, 再抬头时,略显羞赧道,“我出门太急,忘记换身干净衣服了。”
魔尊:“……”
哦,没换衣服啊,怪不得他觉得江暮阳的衣襟上,有些许的褶皱。
这都怪裴清,怎么当人道侣的,都不知道给江暮阳洗衣服的么?
临出门前,裴清都不知道亲自为江暮阳宽衣的?
怎么如此不懂体贴,如此没有眼见力!
不过,他特别能抓江暮阳话里的关键词,听说江暮阳出门太急,顿时喜上眉梢。
但魔尊转念又想,此前才跟江暮阳争执过,还落下过几句狠话,不能表现得太高兴,否则江暮阳会飘。
遂故作冷酷,单手束在背后,魔尊冷漠无比地道:“自古正邪不两立,这是江公子从前亲口告诉本座的。”
“本座还听闻,玄门素有规定,不允许玄门弟子踏足魔界半步,你今日同白衣服一起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魔尊烦裴清烦到,甚至不愿意喊出裴清的名字,直接喊他白衣服。
江暮阳眨了眨眼睛,瞬间看出了魔尊的伪装,他才懒得去惯魔尊的臭毛病,当即二话不说,拉着裴清转身便走。
心道,他走不出十步,魔尊必定要出声阻拦他。
结果,他才走了三步,魔尊就急急地追上来,很不高兴地道:“本座让你走了吗?你以为魔界是什么地方?是你们苍穹的道场?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入界容易,出界难,本座看你敢走!”
江暮阳从来都不是被吓大的,他现在除了惯着裴清之外,谁都不惯。不管魔界是不是苍穹的道场,他都是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
置若罔闻地继续往殿外走,眼前一晃,一道玄色身影蓦然挡住了他的去路。
魔尊咬牙切齿地道:“行了,来都来了,最起码吃个饭再走罢?”
这是他对江暮阳做出的最大让步了。要怪就只怪他太喜欢江暮阳,但凡他少爱江暮阳一分,今日势必要打得江暮阳满地乱爬,还得江暮阳好好伺候他一回……不,一回怎么能够?
一晚上得伺候七回才行!
江暮阳脚下一顿,这才道:“不装冷酷了?不对我甩脸子了?”
“哼,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江暮阳?”魔尊嘴硬得道,“你不过就是仗着本座喜欢你,才敢如此放肆!”
他见江暮阳的脸色不好看了,心里一慌,赶忙找补,又道:“是,本座确实喜欢你!你都不知道,就连你胆大妄为的样子,本座都喜欢地不得了!”
江暮阳有被魔尊肉麻到,原本想嘲讽他几句,但转念想起天道此前的提醒,那到嘴的话,便咽了回去。
虽然魔尊很变态,阴晴不定,还是个彻彻底底的大魔头,但江暮阳不得不承认的是,今世的魔尊确实对他还可以。
而且三日后就是魔尊的生辰了,江暮阳也不想扫了魔尊的兴致。
最重要的一点是,裴清的时空回溯之法,目前来看已经无用了,天道根本不允许江暮阳有机会潜回时空,改变上一个时空魔尊的结局。
那么,现在破解诅咒的希望,就全落在魔尊身上了。
江暮阳抬眸,深深凝视着魔尊苍白阴郁,又俊美妖魅的脸,然后,他就会忍不住想起,前世的魔尊大着肚子,抱着小人偶在棺材里玩的样子。
还有,魔尊生剖自己的肚子,为自己接生的血淋淋场景。他什么都给不了魔尊,连下辈子都早许给裴清了。
如今能为魔尊做的事不多,只好陪他过一次生辰了。同江暮阳想得一模一样。
只要他一来,魔尊就非常高兴,还自动忽视了一旁的裴清,将江暮阳特别客气地引入大殿。
然后,江暮阳就看见了满地的向日葵花瓣,铺了厚厚一层。
江暮阳估摸着,这又是魔尊和不知道哪个炉鼎,在一处寻欢作乐,玩的小把戏。暗道,现在连魔尊都学会了文人雅客那一套,玩个炉鼎还附庸风雅,也不知道会不会在炉鼎身上作画。
不过据他所知,魔尊并不会画画,所以,魔尊极有可能在炉鼎身上,密密麻麻写满“江暮阳”三个大字。
只要这样一想,江暮阳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来,请坐,本座让人立马做些菜来,你许久未来魔界,只怕都忘记了魔界佳肴的滋味了。”
魔尊特别客气,请人落座之后,便传唤了个魔人过来,他问:“你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菜?”
江暮阳前世在魔界待过一阵子……怎么说好呢,他瘦了大概得有二十斤。魔族人和凡人,饮食习惯差别特别大。
就有点茹毛饮血的意思,在魔界受魔人喜欢的菜肴有很多,但无一不是从活人身上割下来的。
比如说,凉拌耳朵,爆炒心肝,酱汁手掌等等,就相当于凡人吃鸡鸭鹅,猪牛羊。
在魔人眼中,凡人就相当于鸡鸭鹅,猪牛羊,身上的各个部位都是可以吃的。活着的时候,可以先玩,等玩死了,再大卸八块吃掉,一点不浪费。
所以,前世江暮阳根本不肯吃魔界的任何食物,饿到最后,都是去墙角扒拉青苔啊,野草啊,偶尔能找到几颗蛇莓,凑合着吃。
魔尊也懒得搭理他,只要他不死,随便他吃还是不吃。
此刻江暮阳一听见魔尊让他点菜,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忍不住抬手掩唇。
魔尊微微一楞,随即蹙眉沉声问道:“你有喜了?”
江暮阳:“……”
裴清:“……”
此话一出,就连裴清脸上的神情都相当好看了。
江暮阳红着脸,低声骂道:“胡说八道!我一个男人,我能有什么喜?”
“谁说男人就不能有喜?本座不就为你生了一个儿子么?”顿了顿,魔尊这才想起玄龙那个逆子,便问,“那小畜生哪里去了?本座的生辰,他岂敢不来……”
“小畜生……”裴清差点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了,意识到不对后,立马闭口不言。
魔尊立马道:“暮阳,裴清骂我们的儿子是小畜生。”
提到这事,江暮阳就头疼,他听裴清说,玄龙偷吃山上的丹药,约莫是吃太多了,所以闭关去了。他不喜欢魔尊有事没事,张口闭口,我为你生了个儿子。
这样会让江暮阳心生错觉,认为自己是个抛妻弃子的大渣男。
“玄龙闭关去了,你不必担心,他被裴清照顾得很好。”只是被拔了牙齿而已。罪过罪过。
魔尊有点生气,觉得江暮阳太过偏爱裴清了,并且为了恶心裴清,便自顾自地对魔人道:“去,找一只口蜜腹剑的鸭,然后杀了,炖个汤给江公子尝尝。”
裴清:“……”
江暮阳:“……”
魔人:“……”
“江公子不吃人‖肉,去寻些野味来,前阵子不是才抓了条不知好歹,不请自来,多管闲事的鲛人?去把尾巴剁了……”顿了顿,魔尊很认真地问,“江暮阳,你吃清蒸,还是水煮,或许是红烧?”
江暮阳不吃人的,鲛人也算半个人,所以他也不吃的,所以婉言谢绝了魔尊的好意。
“我不吃,我不饿,不必款待了。”
魔尊:“那怎么能行?你是不是不喜欢吃鲛人的鱼尾?那好,来人,去将本座的坐骑杀了,取后腿,整根烤了,给江暮阳端上来。”
江暮阳忍不住咳嗽起来,他都不记得魔尊还有坐骑了,从来没见过啊。
而且,魔尊本身就是龙,他可以自己飞的,何须坐骑。
“冒昧地问一句,你的坐骑是何物?”江暮阳问道。
魔尊很坦然地回答:“梼杌。”
“……”江暮阳嘴角直抽搐,“你确定是梼杌?”
魔尊:“梼杌便是梼杌,因为他生得太丑,又无用,本座懒得带他出门罢了。”
顿了顿,他问江暮阳:“你喜欢?那不吃了,送你当坐骑好了。”
江暮阳可不敢把梼杌当坐骑啊,而且,梼杌确实丑,哪有他御剑飞行玉树临风啊。所以便拒绝了。
魔尊道:“那还是杀了吧,把内丹剖了,送给你补补身子。”
江暮阳不是过来吃饭的,深呼口气,他突然严肃起来:“离玄,我找你其实是为了……”
“江暮阳,”魔尊直接打断他的话,“三天后就是本座的生辰,你想杀本座,要剖本座的心,就不能等到生辰过后么?你就非得对本座这般残忍?连陪本座吃顿饭,都不肯?”
第170章 这是他们三个人的交杯酒 不求流芳百世,但求所爱之人称心如意
江暮阳突然就哑口无言了。
他想做什么, 魔尊都清楚,他想说什么,魔尊也都明白。
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魔尊似乎觉得方才的语气过于生硬, 伤到了江暮阳的小心肝儿, 为了不让江暮阳负气离开,他缓了缓, 语气又温和了许多。
竟罕见地当着其他人面,主动向江暮阳求和。
“江暮阳, 本座从前从不过生辰的, 你应该知道, 这是为什么。本座不求你为本座准备什么生辰礼, 你只需要留在魔界三天即可。三日之后, 无论你想要什么, 本座都双手献上。”
包括他的不死之心, 也可以完完整整地剖出来送给江暮阳。
只要江暮阳高兴,魔尊没有什么事是不能做的。
此话一出, 一旁的魔人吓得眼睛陡然睁大了, 满脸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魔尊,甚至怀疑,魔尊是不是被玄门中人灌了什么迷魂汤,否则,堂堂魔界至尊,何时这般低声下气过?
以往魔尊想留下谁, 直接就出手囚‖禁谁, 从来不留任何情面的。包括从前对待裴清也是, 得不到就毁掉。
偏偏现如今对江暮阳百依百顺……看来, 这个才是魔尊大人的真爱, 毫无疑问了!
江暮阳暗暗叹了口气,他当然明白魔尊为何不愿意过生辰了,倘若魔尊不是坏事做尽,其实,还是挺可怜的,爹不疼,娘不爱,就像地里小白菜。
倘若,当初有人能引魔尊走正道,哪怕就是从旁指点教导,也许魔尊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模样。
“江暮阳,答应本座,好不好?”魔尊的语气越发卑微,浑然不顾裴清还在一旁,满脸温柔地道,“就当是你送给本座的生辰之礼了。”
话已至此,再拒绝就不礼貌了。
江暮阳点了点头,冲着他微微一笑:“还别说,我现在真就有点饿了。虽说入乡随俗,但我与裴清终究是玄门弟子,那些个魔人爱吃的东西,我们是无福消受了。”
魔尊懂他的意思,立马喜上眉梢地道:“你且放心。”
而后便偏头,冲着魔人吩咐几句,还刻意强调,送几坛子酒来。
等饭菜酒水上齐之后,魔尊主动帮江暮阳倒酒,为了表现他的大度,他还给裴清也满上了。
“这应当是我们三人,第一次坐在同一张桌前用饭。”魔尊笑道,“上回本座去喝你们的喜酒,结果误打误撞,扰了你们的喜宴,本座一直以来,深感愧疚,眼下算是补上了。”
江暮阳心想,你那次可不是误打误撞,分明就是蓄意为之,还大放厥词,说什么娶妻纳妾同时进行,好生狂妄。
但见魔尊已经举杯了,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不喝似乎又不合适。三人举杯共饮。
魔尊一饮而尽,率先放下杯子,笑道:“这便算作我们三人的交杯酒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江暮阳才把酒喝到嘴里,还没来得及咽,就立马吐了出来,诧异地问:“什么叫作我们三个人的交杯酒?我和裴清结为道侣,有你什么事?”
“自然关本座的事,本座连孩子都为你生了,你说关不关本座的事?”魔尊笑道,“不过,本座从来都不在乎什么虚名,妻也好,妾也罢,都无甚要紧的,只要你心里有本座,便足够了。”
裴清冷冷抬眸,寒声道:“就你也配?”
“本座和江暮阳有一个孩子,你和他有吗?”魔尊不怒反笑,伸手捂着自己的小腹,“对了,机会难得,本座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江暮阳的头皮直发麻,第六感告诉他,魔尊必定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果不其然,魔尊一手护着小腹,笑着说:“本座已经找寻到了生子的方法,只要江暮阳愿意给本座一点心头血,本座就能为他再生一个女儿。”
裴清:“……”
江暮阳:“……”
这委实算不得什么好消息,而且,他自己都被天道处处掣肘,还不知道将来到底要面对什么。
生孩子做什么?难不成让他的孩子,走向他的老路?
还有就是,他就是要孩子,那也是跟裴清生,关魔尊什么事啊?
眼看着裴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江暮阳赶紧道:“魔尊若是想让我在魔界小住几日,就少说一些让人误会的话,什么孩子,不孩子的,我有道侣,你给我生孩子,算怎么回事?”
魔尊不置可否,见江暮阳真的动怒了,便也不多言了。
接下来气氛一度死寂,谁都没有再开口。
酒足饭饱之后,魔尊提议带江暮阳在魔界四处转转,还说什么,让他重温旧梦。
江暮阳是半点不想转,魔界压根没他值得留恋的地方,对他来说,不过就是前世的一个牢笼罢了。
但顾及着此次前来,是有要事请魔尊出手相助,如此,他只能按捺着性子,陪着魔尊四处转转。
裴清寸步不移地守在江暮阳身旁,无论江暮阳走到哪里,一左一右就跟黑白无常一样。
魔界常年不见天日,到处都弥漫着浓郁的死气,除了寻欢作乐的淫|窟,就是一些用来折磨人的地狱,压根没什么好逛的。
江暮阳索性就提议,出界去人间逛逛,魔尊二话不说便同意了。
但由于魔尊是龙,头上竖着一对龙角,为了防止吓到凡人,江暮阳特别委婉地提醒他,须得乔装打扮一番。
魔尊顿时就不乐意了,一甩衣袖,冷冷道:“凭什么只让本座一人乔装打扮?裴清就不用?”
江暮阳想了想,然后才道:“因为……我不想让其他人看见你漂亮的龙角。”
“……漂亮的龙角?”魔尊神色略显迟疑,“你的意思是,你想独自欣赏本座的龙角,不肯让旁人看?”
江暮阳一边握着裴清的手,示意他不要生气,一边点头道:“你这么理解,也没错。”
魔尊顿时转怒为喜,高高兴兴地乔装打扮了一番,他寻常都是穿着玄色轻甲,装束相当华丽。
如今为了江暮阳一句话,而换下了玄色轻甲,也施法隐去了龙角。
如此一来,倒同昔日手段残忍,滥杀无辜,风流成性,视人命为草芥的魔尊截然不同,反而像是一位富家贵公子。
但这位“富家贵公子”,好像是打娘胎里,脑子就被狗啃了一口,看见什么都稀奇,看到什么也都想要。
想要就买呗,堂堂魔尊还能买不起人间的小玩意儿么?
可魔尊偏不,不管看中什么东西,都让江暮阳给他掏钱买。
还美名其曰,这是江暮阳送他的生辰之礼。
江暮阳有些哭笑不得,都不知道魔尊到底何时变得如此孩子气了,更让他郁闷的是,裴清也要买东西,还不掏钱,全指着江暮阳付钱。
魔尊埋汰裴清是个穷鬼,只会啃道侣的老婆本,裴清反击道:“我与暮阳是道侣,银钱自然全由他管着。”
可把魔尊气得不行,正好江暮阳买来冰糖葫芦,问他吃不吃,魔尊说人间的食物脏,不配入他的尊口。
结果江暮阳才转个头,跟裴清说话的空档,手里的三串冰糖葫芦,就全部进了魔尊的嘴里。
魔尊又言之凿凿地道:“这是你买给本座的,不许拿给裴清吃!”
江暮阳忍了又忍,才强忍住没有当街抽龙筋。如今的人间,不比从前繁华热闹,到处都是一些中了诅咒,失去劳动力,吃不起饭的穷苦老百姓。
一路走来,已经看到第不知道多少个女子卖身葬父了。
一直走到街角,又遇见一个卖身葬母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穿得破破烂烂,身旁一张破草席,裹着什么东西,从里面露出一双惨白的脚。
少年跪在地上,脸上布满了泪痕,面前一张染血的布,字迹工整地写着“卖身葬母”四个大字。
可街道上人来人往,即便有好心人,也都花钱买年轻小姑娘去了,根本没人注意到,这里还有个卖身葬母的少年。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靠近,少年抬起头来,满脸祈求地道:“各位公子行行好,买了我去吧,让我做什么都行,我只想换一吊铜钱,安葬我的母亲。”
江暮阳问:“你母亲是如何亡故的?”
少年:“死于一种怪病,身上布满黑色的纹路,现在好多人都得这种怪病,当地的大夫都查不出病因,已经因此死了好多人了。”
“先是我祖母,然后是我爹爹和年仅三岁的妹妹,现在又轮到我母亲了……”少年可能是已经疼麻木了,说起这话,好像在谈论别人的故事,脸上不悲不喜,明明年纪还小,可却像是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病鬼,“家里已经没其他亲人了,都死绝了。我什么都会干,吃得也少,只求一吊钱,还望公子们行行好,可怜可怜我的母亲。”
说着就俯身磕头。
江暮阳胸口再度闷疼起来,浮生珠好像也在怜悯着受苦受难的苍生,并且以让他疼的方式,强迫他尽快解救苍生。
如果让他疼,就能解救苍生,那么江暮阳愿意被浮生珠凌迟。但不行,天道不要他的命,只要裴清的命。
耳边蓦然传来叮咚一声,少年连连道谢:“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江暮阳理所应当地认为,必定是裴清给的银子,谁曾想竟然是魔尊。
魔尊沉着脸道:“江暮阳,你不要不高兴。”
不会太久了,等他生辰过后,他就会剖出心脏,破解诅咒的。
不求能流芳千古,但求江暮阳能称心如意。
他是魔,失去不死之心,也可以活,只不过就无法爱人了。
不过不要紧的,他会想办法夺了别人的心脏,然后,继续爱着江暮阳。
永远都爱江暮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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