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不见心不烦,傅丹薇只要乾隆同意他的圣母住到畅春园去,以后想要再回来就难了。
哪怕逢年过节,宫里要其乐融融一家团圆,不过是短短几天,傅丹薇就当做是过年走亲戚,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没人喜欢头顶上压着个指手画脚之人,以前雍正在的时候,太后不敢太作妖。高贵妃她们在长春仙馆,太后在天地一家春,彼此之间几乎是井水不犯河水。
如今雍正一去,自由没了,太后还想要分她们手中的权力,不用傅丹薇后面出手,高氏与娴妃自己都会变成斗鸡,将太后撕碎。
至于苏纯嫔,她本来就是靶子,只要她足够聪明,懂得安分守己。不然的话,她的三阿哥,就是她最大的原罪,足够她死一万遍。
乾隆左思右想,傅丹薇说得没错,他才登基,哪怕是雍正刚去,宫里不大肆庆祝,总要干净整齐才像样。
太后要清净,搬到畅春园去住最好不过,住在清溪书屋,不至于令她委屈。等到寿康宫修建好之后,再把太后迎回来住即可。
说实在话,乾隆哪能不明白太后想要掌管宫务的意思,只是太后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管过事,乾隆知道她的斤两。若她管出事情来,丢的是他这个新皇的脸。
乾隆没再多管,在这件事上和稀泥,没两天,太后就被送去了畅春园。
苏纯嫔却没能跟着去,她又病了。
高贵妃与娴妃两人客气周到,场面话话说得滴水不漏,将几个小答应塞进了她的宫殿。
照说一个嫔,本来就不能单独住一个宫殿,更不能住主殿。高贵妃与娴妃,没照着规矩来,让苏纯嫔住了主殿,给足了面子。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以前在长春仙馆,苏纯嫔的屋子,还不如小答应住的偏殿屋子大。现在她独享主殿,还是觉着拥挤了。往窗外一看,两边就是小答应的住处,等于邻里之间,鸡犬相闻。
何况太后突然启程去了畅春园,把三阿哥一并带走了,苏纯嫔既感到后怕,又憋屈。她身子本来就弱,不小心吹了寒风,日夜咳嗽不断。
重华宫似模似样洒扫了一下,刷油漆这种事情,高贵妃与娴妃,自然不敢真做。只稍微在前院书房的廊柱上,随便刷了几刷子就交了差。
傅丹薇送走了太后,身子没过没两天就好了。现在后宫她最大,也不要嫔妃来请安,独自住在在偌大的重华宫,悠闲自在得很。与以前一样,只管着吃喝,加上看着兄妹俩的功课。
转眼间到了新年,太后在大年二十三祭灶时回了宫,不过慈宁宫油漆刷多了点,太后住得不太舒服,头疼脑热,连请安都免了。
过完年没几天,乾隆照着雍正时的规矩,早早搬去了圆明园,太后跟着很快启程,回了畅春园。
其他嫔妃搬去了天地一家春,傅丹薇独享了长春仙馆。再次回来,她只感到恍若隔世,圆明园还是以前的模样,又似乎完全不同了。
永琏正式去上书房读书,因为长春仙馆大,傅丹薇没让他搬出去,把以前的东偏院收拾出来给他住。西偏院则留着,等到糖罐子大一些搬进去。
到了永琏正式上学的头一天,他搬进了自己的新住处,傅丹薇带着糖罐子来陪着他,晚饭也摆在了他的屋子。
晚上吃盆菜,傅丹薇笑着说道:“盆菜一般在过年的时候吃,代表着吉祥喜庆的意思。今儿个你搬家,就是喜庆吉祥的日子,以后每天都是。”
盆菜的汤底,傅丹薇这次多加了鱼胶,熬化了之后,浓香扑鼻,加上鲜虾,鱼丸等,底下用炭火煨煮着,热乎乎香喷喷。
外面冰天雪地,屋里暖香扑鼻,母子三人围坐再一起,吃得汗都出来了。
吃完饭,傅丹薇陪着永琏,与他一起收拾明天上学要准备的课本,笔墨纸砚。
现在上书房的阿哥,和亲王弘昼的长子还小,就只有永璜与永琏两兄弟。
自从富察氏去世之后,永璜就沉默了许多。傅丹薇见过他几次,虽然看到他们时,脸上的情绪藏不住,还是愤愤不平的样子,不过到底不敢说出来。
傅丹薇一个大人,当然不会与永璜计较,她只比较担心永璜会与永琏起冲突。
无他,以前永琏的学问就能碾压永璜,过了这么久,哪怕永璜跟着先生在学,永琏照样能把他甩到十万八千里外去。
妒忌使人发癫,傅丹薇就怕永璜直接来横的,以永琏的小身板,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在临睡之前,傅丹薇实在放心不下,叫来伺候永琏的小太监三吉与四喜,仔细叮嘱了一番。
永琏在旁边认真听着,如今他虽然还是偏清瘦,身高倒窜高了一截,小脸蹦得紧紧的,认真听着傅丹薇说话。
等到三吉四喜出去之后,永琏眼巴巴望着傅丹薇,叫了声额涅,然后害羞地绞着手指,期期艾艾说道:“额涅,等下我就去睡觉。”
傅丹薇笑看着他,牵起他的手,说道:“走吧,我与妹妹陪你睡着之后,我们再回去。”
永琏松了口气,高兴地嗯了一声,跟着傅丹薇来到炕边,踢掉鞋子爬上了床。
傅丹薇侧身坐在炕边,给永琏掖好被褥。糖罐子手臂撑在炕上,双腿腾空起来,凑近了说道:“哥哥,你快睡吧,我也守着你。”
“好。”永琏乖乖闭上了眼睛,糖罐子见他长睫毛一颤一颤的,忍不住伸出小胖手去拨。
傅丹薇笑着捉住糖罐子的手,小声道:“哥哥睡觉呢,别淘气。”
糖罐子咯咯笑,一下从炕沿上滑下去,又吭哧吭哧往上跳。
永琏眼皮颤动着,努力憋着笑,傅丹薇见状跟着笑起来,轻轻揉了揉他的脸,“快睡,别跟妹妹玩闹。”
糖罐子学着傅丹薇平时哄她睡觉的语气说道:“乖啊,快点睡觉觉,明天起来给你吃糖。”
傅丹薇忍俊不禁,点了下糖罐子的脑门儿。糖罐子歪着脑袋笑,趁着傅丹薇不注意,飞快往永琏嘴里塞了颗糖。
永琏忙鼓起脸颊,想把糖偷偷藏住。傅丹薇哭笑不得,说道:“快吐出来,等下别呛着了。”
糖罐子不高兴了,委屈巴巴说道:“这是汗玛法给我的,我都舍不得吃,只给哥哥吃了一颗。”
永琏含着糖的脸颊,明显凝滞了一下,然后睁开了眼睛,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有光,祈求地望着傅丹薇。
傅丹薇愣了下,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在改朝换代的喧嚣中,能真正记挂着雍正的,估计没几人了吧。
永琏与糖罐子哭灵守孝期间,跟着哭泣下跪磕头,在天下同悲中,甚至比不过痛哭流涕的乾隆。
孝期过后,兄妹俩也看不出什么异常,如今傅丹薇却明白了,他们两人从来不曾忘却过。
傅丹薇忍住心酸,说道:“吃吧,额涅守着你吃完,吃完后漱漱口就好。”
永琏嗯了声,抿着糖,一点一点吃起来。
等到永琏睡下之后,傅丹薇给他放下了帐子,屋子角落留了宫灯,叮嘱伺候的太监好生守着,带着已经打瞌睡的糖罐子走出了屋。
外面寒气逼人,弯月挂在天际,傅丹薇蹲下来给糖罐子裹紧风帽,见她一张一合的眼皮,心疼地说道:“今晚陪着哥哥,等你以后搬出来住,我与哥哥也会陪着你。”
糖罐子点着头,努力睁开眼睛,咕哝着说道:“额涅,我不困,我想陪着哥哥。”
傅丹薇亲了亲她的胖脸蛋,夸道:“糖罐子真乖,走吧,我们回去。”
四下寂静,月亮的清辉洒在青石地面上,角落里,还有未化完的积雪,清幽如梦。
糖罐子突然说道:“额涅,我好似在做梦啊。”
傅丹薇看向糖罐子,她跟着抬起头,看着傅丹薇认真说道:“额涅,我就是在做梦。梦见哥哥还与我们住在一起,汗玛法没有离开。我不想汗玛法去天上,那里不好,汗玛法孤零零一个人,都没人陪着他。额涅,以后您以后也会离开我与哥哥,去到天上吗?”
傅丹薇心里软软的,将糖罐子的小手握得更紧了些,柔声说道:“额涅尽量不那么早离开你们去天上,不管你与哥哥长多大,我都陪着你们,好不好?”
糖罐子叹了口气,勉强说道:“好吧。长大真不好啊!”
傅丹薇听得失笑,刚要说话,前面一堆灯笼迤逦前行而来,看到这庞大的阵仗,就知道是乾隆出行了。
其实傅丹薇很不明白以前看到的乾隆微服私访,以他出门的动静,哪怕在外星球都能知晓。他是如何微服,能让大明湖畔的夏雨荷认不出来的?
糖罐子嘟着嘴,嘀咕道:“汗阿玛来了,真是好吵啊。”
傅丹薇捏了捏她的小手,牵着她候在一旁,“别乱说。”
远远地,乾隆就大声说道:“可是梓潼?”
傅丹薇痛苦地皱起了眉,以前听到他叫丹薇,她会想打人,现在听到这声梓潼,还不如叫丹薇呢。
“外面冷,站在这里做什么?”乾隆走近了,关心地说道:“走,快回屋。”
傅丹薇带着糖罐子请了安,看着乾隆要去的方向,说道:“永琏刚睡着了,皇上早些回去歇息吧。”
乾隆朝永琏院子方向看了眼,皱眉抱怨道:“怎么不等我回来再睡,这小子,唉,算了,回去吧。糖罐子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糖罐子说道:“我跟着额涅在陪着哥哥,哥哥一个人会害怕。”
乾隆愣了下,想到当年永璜搬出去时,他亲自去看了好几次,今天永琏搬出来,他也知道,却没能赶回来。
“开春一档子事儿等着,我实在太忙,没能赶回来。”乾隆愧疚地看着傅丹薇,深情地说道:“幸亏有你,辛苦你了。”
傅丹薇弯着头顶的弯月,像是一把弯刀。
如果真有神,消灭他就算了。毕竟永琏还小,朝政坐不稳,垂帘听政不是那么容易。
她期盼神能代表月亮,割烂乾隆那张讨人厌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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