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姜宝鸾只看丹琴她们死死盯着自己, 又请来了大夫诊脉,便知道她们是怕自己有什么万一,只是说什么她们都不肯信,等大夫来了之后诊过脉说没事这才放松下来。
谢珩从来就难请, 如今更是一时半会儿请不到的人, 去请了好半天都没动静, 只来了个人回话说已经知道了。
丹琴她们便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姜宝鸾的神色, 唯恐她哪里又不如意了, 倒把姜宝鸾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待底下的人一向宽厚,再不像其他人那里那般严厉,更兼自己从前在楚国公府时受过那些苦, 便更不忍他人有和自己一般的苦处。
于是喝了半碗药之后,姜宝鸾有些困倦,索性也不等了,先借着倦意去睡下了。
这一睡又不知是睡到了什么时候, 反正天已经黑了, 因怕扰到她睡觉,连蜡烛都不敢点, 只远远地放了一盏, 朦朦胧胧的。
姜宝鸾翻了个身, 就看见谢珩的身影在纱帐外面。
她小声咳了一声, 便想撑起身子来。
丹琴过来将她扶住,然后靠在引枕上。
谢珩让她们都下去, 先是松了口气, 却一时又忍不住道:“不装死了?”
他当时一听是姜宝鸾叫他来, 又没说是什么事, 生怕是她要出什么事,可是又不能立即过来,等见到她好端端睡在床榻上这才放下心。
也是他一时情急,依姜宝鸾的性子若是下一刻要死,也不会想着要见他,既是把他叫来,那便是她已经好了。
闻言,姜宝鸾轻轻哼了一声,却也不和他装腔作势,只道:“行舟什么时候能来?他一个人在外头,我不放心他。”
谢珩眉心一蹙,才好些就忙着问姜行舟,倒不见她问谢谨成,仿佛不是她亲生的一样,若不是当初亲眼见着谢谨成一落地就被抱到自己面前,他几乎要怀疑是姜宝鸾随便从哪里找来的孩子冒充,而姜行舟才是她的亲子。
他想了想道:“等父亲登基之后,我自然把他带回来,他眼下很好,你不用担心。”
姜宝鸾点点头,不再继续问什么。
谢珩答应下来的事,几乎不曾食言过,这点姜宝鸾很是放心,若问得多了反倒烦了。
“你在病中也好,先休养着避开这阵子的风头,等一切妥当了再带着谨成一起入宫见母亲。”谢珩又道。
他说的风头是什么,姜宝鸾马上便懂了,一切都要等大局彻底定了,她才好正式出去见人,行舟才好回来,也是为的不引人注目。
她便问:“那谨成怎么也还没到?”
范阳离京城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她都病了这几日了人还没到,听丹琴说温姨娘早就来了。
听她这么问,谢珩总算为着谢谨成而心里舒了一些,斟酌之下还是对姜宝鸾实话实说道:“谨成在路上染了风寒,便赶得稍微慢了一些,左右来得及赶到京城。”
姜宝鸾直了直身子,手指轻轻捏了一下身上的被褥,皱眉又问:“要紧吗?”
谢谨成怎么说都是她身上掉下的肉,生养时也不容易,也是这几日难以顾及他,再加上这三年习惯没他在身边了,姜怜的话姜宝鸾听进去了许多,也明白孩子重要。
“没什么大碍,他喜欢胡闹,母亲又由着他撒野,出了汗吹了风就病了。”
提到李夫人,姜宝鸾的神情便又有些复杂,以前那些不快历历在目,如今又要见面了,还是这么个境况,怕是李夫人也厌恶她厌恶得紧,可李夫人又待谨成很好,人活着实在是矛盾。
谢珩道:“你有什么要的缺的和她们说,她们办不好就告诉曹宽,过几日谨成来了就住你这里,你好了便去看看要添什么。”
姜宝鸾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却又道:“我在昭阳宫时的那几个宫人……”
“不行,”没等她问出口,谢珩就打断她,“他们不能再留在你身边,我会安置好他们。”
姜宝鸾也没什么话好说了,这事也就是提一提,万不能强求的,毕竟那是旧宫的宫人,虽如今也有继续伺候新皇的,但再放到她身边来服侍已是不妥,她已经不再是公主了,这回彻底不是了,再与他们这些宫人有联系落到有心人眼里也终归不好。
“蕊娘也跟着来京城了,还是让她来你身边服侍,你用着也习惯。”谢珩把打算好的与姜宝鸾说。
姜宝鸾再没什么话好说,这些都很妥当,原来谢珩把这些细枝末节都已想到了。
“还有一件事,”姜宝鸾顿了一下,还是说道,“我母亲没了,我想为她服丧几日,也是我做女儿最后尽的一份心。”
“好。”谢珩这回答应得很快,“但是守孝三年不可能,我准你穿三个月素服。”
与找来昭阳宫旧宫人不同,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姜宝鸾没了母亲和弟弟妹妹,要为亲人服丧也无可厚非,没必要藏着掖着,明福公主殉国后反而被谢道昇表彰赞颂,服丧此举亦是对姜宝鸾的名声有益处。
姜宝鸾本也没想着谢珩会答应自己这个要求,随即一想便有些回过味来,一时也不出声,只是低下头静静地抠着被子上的绣花。
若要让她说出“谢谢”,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姜氏覆灭谢家也功不可没,而她为母服丧天经地义,如今自己却还要争得谢珩的同意。
谢珩低头觑了她一眼,见她低着头下巴更是尖尖小小,方才入内时她又正睡着,知道她身子总归没大好,这时天色已晚,便也不欲再留。
“你好好再养几日,谨成很快就到了。”留了这句话,谢珩便往外走。
转过内室到外间去时脚步到底顿了顿,谢珩略一侧头,眼风只瞥到姜宝鸾仍是低垂着头,大半青丝散在后面,露出一段纤弱白皙的脖颈,额边一络发丝垂在脸颊旁,更衬得她一张脸尖尖小小。
谢珩忽然不敢再看她,立刻便快步往前而去。
却不知他才走出没几步,姜宝鸾便悄悄抬起眼睑,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这才轻轻叹了口气,继续垂下头去。
*
三日后,谢谨成终于跟着李夫人一起到了京城。
姜宝鸾头一天晚上便得知了谢谨成马上要回来的消息,还起身去看了一回给谢谨成准备的屋子,这是她这么多日子以来第一次下地,脚就和踩在棉花上似的,差点连怎么走路的都忘了。
又细细检查一遍还有什么东西缺的,又有什么东西不好要换,这才安心回去了。
第二日一早便有人来报说已经到了京城了,姜宝鸾便想着头一件事肯定是先入宫去,要来怎么都是午膳过后了。结果这一等又是等到了天暗下来,莫说是姜宝鸾,便是周围陪着的也开始焦急起来。
就在姜宝鸾差点等不住的时候,谢谨成才来了。
她这些日子一直病着,怕过了病气给孩子,原本不想让谢谨成进来,只远远地在外面看一眼也就是了,没想到谢谨成被人抱进来,一放到地上便自己撒丫子跑进来。
矮矮的小人儿,才比床沿高了没多少,趴在床边抬头看着姜宝鸾。
姜宝鸾忍不住想把他抱起来,可是自己身上没力气,又实在不敢靠他太近,最后便只能揉揉他的胖脸。
“怎么才来呀,娘等你等了一日,是不是又淘气了?”姜宝鸾问。
谢谨成一边摇摇头,一边自己往床上爬,姜宝鸾想让人把他抱开,可谢谨成只和八爪鱼似的,又哼哼唧唧的,到底坐到了姜宝鸾身边去。
姜宝鸾这才发现他的脑袋耷拉下来,像一只落水的小狗,还打了个哈欠。
“我想回家,不想和祖母……”谢谨成说。
这时蕊娘也进来了,她从范阳一路陪着过来,又是放到姜宝鸾身边伺候的,闻言便道:“夫人要把小郎君留在身边,不想让他出来住。”
然后指了指外头:“入夜后是世子把他抱出来的,否则夫人不肯放人。”
姜宝鸾摸了摸谢谨成的脑袋,没有说话。
谢珩一直没有娶妻,李夫人也帮着养孙子养了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又一向不喜欢她,不想谢谨成跟着她也是情理之中,在这一点上姜宝鸾没有办法指摘李夫人的不是。
姜宝鸾想了想,便对谢谨成说:“祖母也是怕你到了陌生地方不习惯,这是她待谨成的好,谨成明白吗?”
三岁的小孩似懂非懂,但姜宝鸾说了,他也点点头,乖乖地伏在姜宝鸾身上。
蕊娘又道;“小郎君一直是住在退思堂的,反而是入宫去住了他才不习惯。世子还在外面候着,让小郎君见一见便抱出去,天也晚了,大家都该歇下了。”
一听到谢珩竟然还在外面等着,姜宝鸾便不自觉地直了直身子,见谢谨成也困得很,便连忙让乳母过来抱人。
一时人都簇拥着谢谨成出去,蕊娘同着丹琴她们一块儿伺候姜宝鸾洗漱。
二人到底也算是故交,姜宝鸾见蕊娘不似上回入京时那般,反而很是疲倦,便留了心,等人都走空了之后,才问:“蕊娘你怎么了?”
蕊娘为人爽直,也不瞒什么,只道:“我这次回去之后家里又给我说了一门亲事,嫌我年纪大还是说了个鳏夫,带着三四个孩子的那种,我不乐意就和爹娘吵了一架,正巧这里要上京来,他们还不肯让我走,只让我留在范阳和他们一块儿守宅子,好在是世子亲口点了我过来,这才逃出来,但那到底是亲爹亲娘,这一走还不知如何。”
“京里好的才多,到时遇着合适的就去说合了,再让你爹娘知道便什么事都没有了。”姜宝鸾安慰道。
蕊娘叹了口气,没有应声,只转身去把蜡烛吹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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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一月后十月初七, 一切皆定。
谢道昇登基为帝,国号为黎,年号建阳,立嫡妻李氏为皇后, 嫡长子谢珩为宣王。
而当初的温姨娘也扶摇直上从妾室成了温贵妃, 她所出的儿子谢琮也被谢道昇立为了荣王, 底下又有诸子也一并有封。
李氏虽为皇后, 可只有一子且并未被立为太子, 一女又已嫁人,与温氏相比倒显出颓势来。
立后那日李皇后是要接受内外命妇觐见的,原本姜宝鸾也应该去,但这样的场合以她的身份到底不适合立刻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病又没好全,若说因病不去又引人猜疑她是为了大魏才病的,最后谢珩只得谎报姜宝鸾有孕胎儿不稳。
李皇后不知其中底细,得知了之后便气得把谢珩叫进宫去训了一番, 末了也没有其他法子, 只能照着规矩赏赐东西下来。
姜宝鸾又把东西分下去赏给众人,如今谢府旧邸成了宣王府, 里面倒有一半是从前留下来在京城看守宅邸的老人, 一是年纪大, 二是喜欢倚老卖老, 很难指使动,其他仆人倒是怨声载道, 因正妃还没进门, 姜宝鸾又不好直接出面去管, 只得先施以小恩小惠, 至少让自己这边的人做事方便些。
听说荣王府就要好得多,宣王府虽是旧邸也只是空有一个名号,这宅子当初起的时候不是王府的规格,且这么多年下来又显得老旧,需要好好修缮,而荣王府却是旧日另一宗室王府所改,要气派开阔得多,仆人也是温贵妃叫娘家的人去挑选来的,比旧邸的旧人自是要好调派。
谢谨成又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姜宝鸾怀孕,成日缠着她问弟弟妹妹,姜宝鸾烦不胜烦,没隔几日就报上去小产了,又告诉谢谨成这是扯谎,他这才消停下来,失望了几日也就丢开忘了。
只是没了这个幌子,去见李皇后的事便拖不得了,好在又修养了将近一月之后,她的身子也好得彻底了,便带着谢谨成入宫去。
因已过了当初正式谒见,丹琴便拿来了一套普通的宫装给姜宝鸾换上,姜宝鸾要为徐太后服丧,这还没到三月,原本想把素服脱下来,可转念一想还是让丹琴去拿了另一套。
丹琴她们不好说什么,蕊娘却劝道:“夫人要入宫还是不要穿得这么素净,皇后娘娘见了万一不喜……”
姜宝鸾笑了笑,仍是执意换了一套素服穿上,浅蓝色底子绣仙鹤云纹,头上只插了一根玉簪子,就这么去了。
谢珩准她服丧的事府里上下都知道,说不准外头也有人知道,为了进宫就换下来反而显得刻意,再者她只能服这三个月,并不想中间断了一天去。
若不是必须走这一趟,入宫都令姜宝鸾心中无比抗拒,那里曾是她的家,如今却换了人住,好在这行宫姜宝鸾从来没去过,倒能好受些。
她梳妆完出去,谢珩正在外面等她,看了她一眼倒没让她回去把衣服换下来。
他只是说:“母后这几日心情不好,你多担待。”
李皇后住的宫殿如今叫做揽月宫,是揽月轩改过来的,从前也是行宫中较大的宫苑。
从宣王府一直把姜宝鸾和谢谨成送到揽月宫门口,谢珩便不进去了,只说另有事去。
姜宝鸾便带着谢谨成入内。
姜宝鸾才一踏进揽月宫,便觉有些不妥当,这里看着大是大,可是却太过空旷,怕是要去应“揽月”二字才会如此,又为了景色刻意造得不大工整方正,东面还有一处临水,夏天倒凉爽宜人冬天却阴湿,实在不适合李氏这样已经有些年纪的皇后来住。
行宫的好地方不止这处,有时天子带着母亲与后宫妃嫔长年不回宫只在行宫待着也是常事,各人自有合适各人的住处,姜宝鸾却是门儿清的,怎么就让李皇后来了这里住。
但姜宝鸾也只默默看在眼里,压下惊诧,带着谢谨成入内。
李皇后早知她今日要来,脸已经沉了半晌,见谢珩没有陪着进来,面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只是也没好多少去,姜宝鸾又穿了这么明显的一身素服,李皇后见了自然更是不快。
姜宝鸾行了礼,才略抬了抬头去看李皇后,这李皇后当初也不是个好相与的,给她吃了多少苦头,眼下又落在她手底下,姜宝鸾心有余悸。
她一见李皇后反而愣了一下,明明李皇后与徐太后没差上几岁,虽说徐太后保养得宜,可二人看起来也不该相差这么多,且姜宝鸾记得清楚,她那时从范阳离开,李皇后也没见老,怎么短短三年工夫,竟成了这般了,即便是上了妆容,还是掩盖不住的憔悴。
谢谨成自顾自便跑到李皇后身边去了,他虽喊着不要留在宫里,换到了白日倒还愿意在李皇后这里玩,毕竟李皇后溺爱他,从不拘着他。
李皇后把谢谨成拢到旁边坐了,这才正眼去瞧姜宝鸾,打量了一番才皱眉问道:“身子已经好了?既是小产怎么不多修养几日,不必急着入宫。”
话语间还不算太苛刻。
姜宝鸾知道多说多错,李皇后也看自己不顺眼,便只道:“回娘娘的话,已经大好了。”
李皇后又看了她一眼,最后目光落在她乌黑的发髻上光溜溜簪着的那一支玉簪上。
姜宝鸾低着头,挑了挑眉毛,没让李皇后看出来。
“年纪轻轻就穿得这般素净,倒叫人说亏待了你去,”李皇后将身子往旁边扶手上一靠,又往谢谨成嘴里塞了一颗蜜饯,“回去便把这身衣服换下,下回入宫不许再这么穿。”
姜宝鸾仍低了头答道:“妾的娘亲刚刚故去,所以要为母服丧,还望娘娘见谅。”
“服丧,你……”李皇后的眉间蹙出几道皱纹,看向姜宝鸾的目光中又添了几分烦躁和不喜,最后也只能说,“罢了罢了,既然珩儿准你了那就先算了。”
这时宫人端着茶过来到李皇后面前,姜宝鸾也不用人说,亦是跟了过去,接过宫人手中的那盏茶,恭恭敬敬地递到李皇后面前去。
李皇后只冷着脸不想接,想让她一直端着这盏茶,人到了跟前便更想起姜宝鸾过往种种,一时恨得差点把牙咬碎,但谢谨成又在边上玩,孩子虽然还不懂事,但总能察觉出什么,如今姜宝鸾既然已经回来了,她是谢谨成的生母,便不能不顾着谢谨成的体面,李皇后只得生生咽下这口气。
她接了茶,略微一点头,姜宝鸾倒还轻声细语地添上一句:“娘娘小心烫。”
李皇后最看不得她这副样子,像是又有什么坏主意憋着似的,眼下不仅是咽不下心里的气,更是堵得慌,但她一向贤惠大方,做了皇后便更不至于苛待儿子的妾室落下话柄,只能胡乱喝了一口茶便放下了,末了又给姜宝鸾赐座,希望她不要再来自己面前晃悠了。
姜宝鸾转过身去便抿唇一笑,施施然去落了座,谢谨成也跟着跑了过来。
姜宝鸾见他嘴巴里鼓鼓囊囊又在吃什么,便连忙给他灌了茶下去。
李皇后见了便道:“你也不是新妇,不必再行什么侧妃嫁娶之礼,否则谨成就不好算了,只等改日去府上册封了便是。”
姜宝鸾应是,都到了这一步了,没有名分是不行的,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谨成,反正她也不想嫁给谢珩,不如就照李皇后说的这么稀里糊涂地揭过去。
正说着话,外面却来报,温贵妃来了。
李皇后脸上的神情更加不好看,比方才见到姜宝鸾时还要更甚,只是见姜宝鸾时她没有掩饰,这时温氏来了,她便马上把神色遮盖住,换了一副笑面孔出来。
不多时温贵妃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妇人打扮的女子,并三个孩子,才一入内李皇后很快便准了她免礼。
再是知道温贵妃底细,姜宝鸾也不得不起身对着她行礼。
温贵妃早知道姜宝鸾在这里,却偏偏做出不认识的样子,等她行完礼看了半晌才说:“本宫当是谁呢,原来是你。”
要论讨厌,在温贵妃心里姜宝鸾也是能数得上名姓的,大抵仅次于谢珩,当初她第一次被禁足,就是因为姜宝鸾在退思堂里弄的鬼,引出那么大一场风波。
李皇后见状虽知姜宝鸾不会吃亏,但也不想给温贵妃占便宜的可能,忙道:“都坐下吧。”
姜宝鸾带着谢谨成仍坐在李皇后左边下首处,对面则是温贵妃和她带来的人,温贵妃落座的位置倒要比姜宝鸾稍靠下一些,亲疏远近一看便知。
这时姜宝鸾才仔细去看对面的人,方才她只瞥了一眼倒真没看出来,两个少妇其中一个就是当日的惜娘,另一个她从没见过,衣着首饰都比惜娘要好上许多,仪态也端庄,姜宝鸾猜度着这应该就是荣王妃许氏了。
因谢珩一直没有娶妻的意思,谢琮当然不可能等着他先成亲,便由谢道昇做主娶了嫡妻许氏,许氏的叔父如今正任尚书右丞。
但跟着温贵妃一同进来的那三个孩子却只跟在惜娘身边落座,并不亲近那位荣王妃,显而易见是惜娘生的,而再仔细看惜娘,身形臃肿一看便是又有孕了。
姜宝鸾在心里略略一算,惜娘的长子比谢谨成要大上一些,三年过去惜娘又生了两个,眼下怀的这个是第四个,基本是一年生一个。她暗暗咋舌,惜娘比她婆婆温贵妃还会生,就是没把自己当个人。
正这样想着,温贵妃却不放过姜宝鸾,已是提了声音道:“这回来了该是安安分分待着了罢,别再折腾那些让家里不安生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换朝代了再重申一遍哈,本文架空所有涉及朝代年号的都是我自己随机找字词随便写的,我历史很差根本不会去套什么历史,一切情节都是为了剧情发展需要。
还有一点,昨天看到有人说我看评论区码字,那真的是多虑了,我更每本书的时候都至少会比当日更新的多出三章的存稿,以防万一有事不能码字断更,多的时候还会有十几章,之前说过可能每天可以双更也是这个原因,但是后来我有一段时间没心情码字就把存稿全部用完了,大纲也是早就做好的,我做不到那么随机应变灵活做调整,当然我的话并不能证明我没按评论区码字,愿意这么想的我也没办法。
第63章
姜宝鸾尚未有何反应, 李皇后却面色一沉。
姜宝鸾再不好也是谢珩的人,自家的事关起门来自家说,好不好的却是轮不到温氏来说,温氏当初也只是一个姨娘, 做了贵妃倒摆起主子架子来了。
“小儿家打打闹闹罢了, 当什么真?他们自己都论不出个对错来, 笑一场又哭一场的。”李皇后看了姜宝鸾一眼, “过去的事都不要再提了, 如今他们也大了,不能让孩子看笑话。”
眼看着李皇后四两拨千斤就要把事情揭过去,姜宝鸾也顺着台阶要下去,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 不想那边温贵妃却早已经想好了后面的话。
温贵妃不慌不忙笑道:“过去的事是过去了,可是将来也要警醒着才是,宣王还没有娶正妃,这回可别再把人气跑了才好, 否则当初笑的是范阳, 如今笑的可是全天下了。”
她又拉过儿媳的手说:“像本宫这个儿媳就是个贤良的,容得下妾室和庶子, 惜娘的肚子大了这几回, 她从来就照料得好好的。不过惜娘也听话懂事, 不会刻意去给正妻找什么不痛快, 阿鸾你若是不懂,就去找惜娘请教。”
从众人知道姜宝鸾是公主开始, 都没有再叫过她从前在楚国公府用的“阿鸾”那个名字, 连李皇后也刻意避了, 没想到温贵妃开口便是, 还句句直指姜宝鸾当初搅黄谢珩亲事的事。
这事姜宝鸾不想提起,更是李皇后心里的一根刺,每每想起都要在心里骂几句姜宝鸾。
但李皇后倒也不至于被她调拨进去,立刻便道:“温贵妃,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姜宝鸾见李皇后说话便没有出声,其实她竟真的没办法说什么,毕竟温氏已经成了贵妃,她不得不低她几头,除了李皇后,没人可以压住她。
“这宫里还有许多制度没有完善,是陛下体恤皇后娘娘事忙,特意让臣妾来帮着皇后娘娘协理六宫事务的,娘娘难道忘了吗?”温贵妃竟毫不示弱。
她不是新进宫的妃子,而是一直在谢道昇身边陪伴的老人,不比李皇后的时间短,如今一当上贵妃又更是不同了,更何况得了谢道昇的话,再不同于昔日在李氏手下的妾。
姜宝鸾总算明白过来临行前谢珩说的李皇后心情不好还有看着憔悴是怎么回事了。
温氏在宫里嚣张跋扈还只是其一,最重要的一点却是谢珩只被封了宣王,无论是论贤论才,还是论嫡论长,只要谢珩没成太子,就足以说明谢道昇对温氏母子的偏爱。
李皇后不擅与人争锋,一时竟被温贵妃噎得没说出话来。
温贵妃得意,又看向姜宝鸾,问:“听说你前些日子小产了,这也太不当心了,想必是伤心你家里的事这才伤了胎儿的吧?算算时间,这怀上的时候怕是正好……”
她说了一半便掩唇去笑,温贵妃出身卑贱,最是不羞说这些的,倒是许氏听了红了耳朵。
不过姜宝鸾没给温贵妃继续说下去的机会,马上便道:“贵妃娘娘说笑了,妾又不是王府的新人,只看谨成都这么大了,无论这时间如何去算,妾有孕也是寻常,倒是贵妃娘娘何故要说的这般遮遮掩掩的?倒像是我们男盗女娼去了。”
话音未落,李皇后已是松了一口气,这丫头讨厌是真的讨厌,伶俐也是真的伶俐,一抓着人家话里的漏洞便把话截住,让温贵妃接下来的话没办法再说。
若让温贵妃继续说下去,那就什么都由她胡扯了,岂不是要说谢珩趁着姜宝鸾国破家亡把她强了,要是姜宝鸾没什么反应,那才是正中温贵妃下怀。
温贵妃咬了咬牙,笑便有些僵硬,看了姜宝鸾一眼,说:“还是这么伶牙俐齿,只是一味逞强倒不是保养之法,想必这才滑胎的,你只看看惜娘就是安安静静的,已经生了这么多个了,这方是有福之人。”
此话一出,姜宝鸾和李皇后倒是没什么,反而许氏面色有些难看。
姜宝鸾立刻便回嘴道:“生得多有什么用,养的好那才是真的,否则再多也只是猪崽一般看着热闹罢了。皇后娘娘也只有一子一女,从来就是引以为傲的,谁敢说不好?”
“你……”温贵妃再度吃瘪,这回提及子女更是气得面色涨红,“你骂谁是猪崽?”
惜娘也有眼力见,马上便头一垂,但温贵妃已经不敌姜宝鸾了,她更不敢上去说什么,怕被姜宝鸾活撕了,只抱着肚子掉眼泪。
李皇后并不打算给她们做主,反而脸上有了笑意。
“好了都住嘴,”李皇后出言道,“本宫累了,都下去吧。”
告退的也只有温贵妃那边,姜宝鸾起身恭送,反倒是气得温贵妃狠狠瞪了她一眼才不甘不愿地转身走了。
人一走,李皇后又把谢谨成叫到身边叮嘱了几句,又缓了声气对姜宝鸾道:“本宫有些好药材收着,你一会儿拿去补身子。”
姜宝鸾谢了恩,也不多逗留,便带着谢谨成离开。
一出揽月宫坐上轿辇,她便缩着不去看外面。
即便这里她再陌生,那也是曾经属于姜氏的,她曾经的家。
没了家,她什么退路都没有了。
今日她入宫来见了李皇后,也意味着正式归顺了谢氏,那么想来不久之后,行舟就能被放出来了。
轿辇行了一会儿便停下,谢谨成坐不住探出头去看,被姜宝鸾一把拽了回来,外面的宫人过来回话:“是荣王妃。”
原来是许氏带着惜娘等也要出宫去,她们从旁边的宫道来,刚好两边都堵住了。
不过是谁先走一步的事。
许氏是荣王正妃,姜宝鸾只是宣王的侧妃,自然是低她一头,这车架本该她先行。但宣王才是李皇后亲子,姜宝鸾又出身尊贵,所以姜宝鸾这里没动,那边竟也没有再动。
姜宝鸾一时摸不准,许氏那边究竟是不想让她先过所以堵着,还是想让她先行一步。
她想了想便吩咐道:“往后退一退。”
她和许氏暂且没有什么矛盾,姜宝鸾自幼见惯了宫中的明争暗斗,深知不该起冲突的地方就不要起冲突,这路就在这里,没有谁非要先走的道理。
若许氏是故意堵着路,那么让了她一回就说明姜宝鸾对她没有什么恶意,若她只是让姜宝鸾一步,姜宝鸾此举也算是同她示好。
这不比方才在李皇后眼皮子底下,没必要去逞这个强。
一时等许氏的轿辇过去之后,姜宝鸾这边才紧随其后,出了宫门之后又前后行了一段路,才分道扬镳,各自往府中而去。
*
揽月宫。
因谢道昇留了谢珩用晚膳,过后李皇后便将谢珩叫来了宫中。
谢珩进去,便见李皇后神色舒缓,便知晓今日姜宝鸾过来并无惹她动怒。
他微微舒了一口气,姜宝鸾很懂如何激怒一个人,但只要她想讨好一个人,那也是一件容易的事。
即便是夜色已深,并且是在亲儿子面前,李皇后依然端坐于座上,只有一个素日贴身的嬷嬷在给她轻轻按着额角。
谢珩便等着李皇后开口说话。
李皇后心疼儿子宫里宫外奔波劳苦,自然不会故意晾着谢珩不理,很快便道:“以后不要让她再穿那身入宫了,就算不嫌晦气,让人看了也不成样子。”
闻言,谢珩在心里便叹了口气,姜宝鸾果然还是藏着她那点心眼子的,明明说了只让她穿三个月素服,她应的也好好的,到了李氏面前她却又闭口不提了,白白让李氏记着这件事却将他叫来。
还没等谢珩回话,李皇后又忍不住皱眉道:“珩儿不是母亲说你,姜氏的事情轻轻揭过去也就是了,我和你父亲都准了她留下来,一点没有为难过她,试问哪个天下之主能如此仁厚?可你既一边准了她服丧,又一面和她同了房,这次小产了且不说了,若没有小产,等她肚子大了又穿着素服,岂不是落人话柄?你不知今日温氏那个贱婢,就差点抓住了这一点,还是……”
李皇后说到此处没有说下去。
谢珩思忖片刻,往前一步道:“我只准了她穿三个月,而且她并没有怀孕,那是当时她病得厉害,所以才想出来的权宜之计。”
李皇后眉头拧得更紧,刚要说什么,却忽然明白了什么,便轻轻点了点头。
“下回再入宫,即便没到三个月也不要让她再穿了,不过就是这么一两次,她那份心尽到了也就是了,想必她母亲泉下有知也会理解的。”李皇后道,“我倒是不打紧,说明白了也就是了,只恐你父亲万一见到了会不喜。”
谢珩不疾不徐道:“父皇不看见便罢,看见了更是无妨。”
“你这话是何意?”李皇后忙问。
“姜宝鸾的身世天下皆知,虽只是一介女流,但父皇心里对前朝血脉未必没有想法,与其让有心人挑拨,不如让她穿了素服出来,干脆就摆在台面上,父皇见了反而放心。”
李皇后一愣,这才方懂谢珩的意思,不由连连称是,一时想到儿子前途,竟要与谢琮那个庶子平起平坐,又不禁又伤神起来,深深地叹了口气。
殿门大开着,里头已经用上了地龙,但从外面吹进来的风自然湿寒无比,谢珩亲自为李皇后点了香祛除寒气。
李皇后却只将他往外面赶:“母亲这里一切都好,哪用得着你动手?你如今开府另过,才是要顾好自己才是,可怜身边又没个贴心的人,你和谨成如何能让母亲放心呢?”
谢珩告退出了殿门,只见一轮明月清辉落尽,凄惨惨撒在揽月宫的地上,恍惚真如瑶宫一般清苦。
今日晚膳时谢道昇已准了他这几日把姜行舟带回去,然而一用完膳,他往揽月宫来看望母亲李皇后,谢道昇却动身去了温贵妃那里。
从前谢道昇未称帝时,谢珩倒没觉得自己母亲这般辛苦,如今一落入这宫闱之中,才觉她半生艰难,日后荣辱也全系于他的身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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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入夜, 姜宝鸾让下人捉了谢谨成去沐浴,自己却已早早收拾妥当,窝进了松松软软的被褥之中。
她这次呕了好几日的血,到底是有些伤了底子, 今日不过是进了一趟宫, 就感觉有些劳累, 只想早些躺下休息。
如此便又想起盛妙容, 人真是经不得分毫的差池, 她才这般伤了一回心就差点死了,难为盛妙容那样的身子,本就只是吊着一口气,最后竟还被姜昀气得吐血而亡。
姜家亏欠盛妙容的还不清, 只剩一个姜行舟是盛妙容最后的一点牵挂,眼下看来性命是无忧了,只是不知谢珩到底要什么时候把他带过来。
但是这事急也急不得,只能等着, 谢珩既是答应过的, 那便会做到。论理盛妙容临终前给姜宝鸾的那份恩情,却是姜宝鸾用来救谢珩的, 依着谢珩的为人, 不会不清楚这点道理。
姜宝鸾翻了个身正要睡去, 闭着眼却听见孩童嬉笑的声音, 并且由远及近。
她心中暗道不好,谢谨成过来了。
果然不过片刻, 一个只穿了寝衣的孩子已经跑了过来, 脸上还有水没有擦干净, 这几日姜宝鸾的床被他爬惯了, 他已经能随随便便爬上来了。
姜宝鸾有时也留他一起在这里睡觉,只是多个孩子睡在身边,即便有乳母和仆妇婢女,她也要常常惊醒去看他,到底是不能安寝,她每每想要狠下心肠让人把谢谨成抱到隔壁他自己那间厢房去睡,可每次都是狠不下心,不用谢谨成求着,只看他的脸便只能应了。
等他爬上来才发现谢谨成不止是脸,身上衣裳也湿了,姜宝鸾怕他着凉,连忙和乳母一起把他身上衣服扒了,又用软软的绸帕给他擦干净,被子一裹就拢进自己床上了。
谢谨成“咯咯”地笑起来,忙朝着姜宝鸾贴过来,像一只胖嘟嘟的毛毛虫。
姜宝鸾忍不住轻轻咬了一口他伸出来的胖手,装着凶狠道:“又来搅我安宁了,娘对你又不好,改日把你卖了去。”
乳母又把谢谨成平日里玩的小玩意儿都拿来床上哄他睡觉,姜宝鸾还逗着他,结果就是谢谨成许久都没有睡着,把那些布偶玩得满床都是。
要不是亲生的,按姜宝鸾素日性子,已经连人带床扔出去了。
谢珩回了府,因有事要和姜宝鸾说,便往这处过来,还没进院子就听见里面闹哄哄的,他先是心里一紧,以为又出了什么事,等再仔细听了,这才放了心,原来大多是谢谨成的声音。
许是怕打扰姜宝鸾和谢谨成,谢珩鬼使神差地没有让下人去报,若换了平时,他却是要等里头安静了,或是让姜宝鸾穿戴齐整了出来再见的。
他一入内室,一只布老虎就飞到了他的脚下。谢珩步子一顿,先是皱了皱眉,本想绕过那只布老虎,但下一刻却是俯身拾了起来。
这时已有许多仆妇发现他来了,但一个个这会儿了倒都颇有眼力见了,一声都没吭。
姜宝鸾正盯着谢谨成盯得焦头烂额,眼看着都要亥时了,这小祖宗还没有要睡的意思,反而越玩越兴奋,可是她已经很想睡了,他再不睡她就要睡着了。
如果当初生个女儿就好了,像她一定会很乖。
她只能恹恹地垂着头,一边帮着一起哄谢谨成,一边给乳母们使眼色,让她们赶紧想想办法。
冷不丁斜里一只布老虎被递进来,姜宝鸾接过之后打了个哈欠,可方才还吵闹不休的谢谨成不知道为什么却忽然闭了嘴。
“怎么还不睡?”谢珩冷冷地看着谢谨成。
姜宝鸾听到这声音一个激灵,瞌睡烟消云散。
谢谨成裹着被子往里面挪了挪,朝着姜宝鸾身边靠拢,然后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他嘴里还嘟哝道:“我已经睡着了。”
但是才说完,谢珩微凉的手指已经提着谢谨成的后颈把他从被子里提溜出来了。
一看谢谨成寝衣都没穿,只穿了件肚兜,谢珩的眉蹙得更紧。
他把谢谨成重新扔回被褥之中裹住,轻斥道:“像什么样子!”
乳母连忙把他衣服拿过来,看了看谢珩的脸色,竟不敢上前,只把衣服放在谢谨成面前。
谢谨成自己爬起来,一双小瑞凤眼中已经闪着泪花,拿起衣服往自己身上穿。
姜宝鸾靠在床头没有动弹,更没有去帮谢谨成穿衣服。
谢谨成才三岁,离了乳母根本不会穿衣,很快就抽抽搭搭哭起来,又不敢哭得大声,谢珩这才挑了挑眉,用被子再度把他卷起来,然后让乳母将人抱走。
姜宝鸾连忙道:“等睡着了再抱回来。”
只要谢谨成在这里,谢珩就不可能留下来,也待不长。
乳母当然没有应,只点了一下头就匆匆走了。
谢珩看着满床被谢谨成扔得乱七八糟的东西,额角一跳一跳的。
他小时从来不敢在父母的床榻上胡闹,亦几乎没有和李皇后一起睡过,那是父母的地方,他很小就知道不能踏足。
可谢谨成没人教过他这个,再看姜宝鸾,似乎也根本不介意。
姜宝鸾此时正把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又伸出一只手把一只突兀的玩偶往旁边放了放。
谢珩无奈地撇过头,本想提点她几句,让她管着谢谨成,如今看来也不用了。
这满床的东西谢珩没办法坐下,只对姜宝鸾道:“我明日就把姜行舟送回来,他住哪里你自己看着办,让人去收拾出来便是。”
谢珩知道姜宝鸾是为着盛妙容所以如此看顾姜行舟,便以为她也会把姜行舟放在自己身边,也就不刻意问了,反正只是个三岁大的孩子,比谢谨成还小几个月,等谢谨成大了自然也要挪出去,姜行舟也是,眼下一处也无妨。
可不想姜宝鸾却立刻问道:“王府里有离得远的,僻静些的院子吗?”
谢珩道:“让他住近旁无妨。”
他都把人要回来了,这个好人不若就做到底。
姜宝鸾摇头:“不,就要远的,远的才好。”
行舟还小,离了亲人她自然是不放心的,但平日寻了空隙也可时常带在身边照看,只是这住处却不能马虎,就是要做给别人看,姜行舟住的那样远,已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前朝皇子不死也该冷落,便是姜宝鸾也没办法,只能将他远远丢开。
跟她住得近,她身边有谢谨成,所以迎来送往是少不了的,进出关心的人多了,自然也看见姜行舟就在她近处,不免惹了人眼。
她要所有人都慢慢忘记宣王府住着前朝遗孤,这样才是对行舟好。
谢珩没有说话,其实他倒还怔了片刻,才又想起他从前对姜宝鸾的评价,八百个心眼子。
“西北角隔着园子有一处,连下人鲜少往那里去,但从角门过来也方便,”谢珩想了想,道,“这处合适就让他们去收拾。”
姜宝鸾点了几下头,小声应了一句,没再有其他表示。
她的头低低地垂下去,长长的睫毛羽翼一般倒影在白皙的脸上,轻轻颤抖着,非常刻意地没有去看面前的人。
藏在被褥下面的双脚,脚趾拱起来,绷得紧紧的,好在不会有人看见。
如果可以,姜宝鸾想用被子蒙住整个头。
谢珩不是傻子,绝不会看出她这般抗拒,她知晓谢珩是不可能逼迫她的,想来也很快就离开了。
谢珩却稍稍立了片刻,看着烛火摇了摇,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他的身子微微往侧面斜了一下,仿佛是要走的样子。
姜宝鸾只依旧低着头,一边却用眼角余光盯着谢珩的动作,不想谢珩却道:“明日我要去永兴侯府,你陪我同去。”
姜宝鸾脑子转得快,这会儿立刻便回道:“我还要继续服丧一月有余,穿着素服怕是不合适,今日入宫时皇后已经有些不满了,我想我还是不要出现的好,免得大家见了不痛快。”
谢珩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姜宝鸾以为他是被自己给说服了,只听他又说道:“无妨,你该穿什么就穿什么。”
既是谢珩好言好语同她说,姜宝鸾一时再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且又想到往后的日子还长,这样的事也不会少,或许等正妃进门后谢珩有了顾忌才会好些,但她既已入了王府,就躲无可躲,也只能盼着谢谨成和姜行舟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平安长大罢了。
而谢珩愿意让她穿着素服招摇过市,又是去宫里又是出去交际,怕也是有另外的事,先前她还没想过,眼下一时灵光一闪,越是大大方方穿出来,就越是说明谢氏对姜氏的体恤,谢道昇的胸怀坦荡,得位正统。
谢珩知道姜宝鸾不说话,就是答应下来了。
“还有一事,”谢珩顿了顿,打量了一下姜宝鸾的神色,“明日会见到一个人。”
他本来不想说,到时候见了也就是了,不必在此时多言,但不知为何,他如今面对姜宝鸾却总有一种小心翼翼,虽知她这人颇为识时务,眼下也作不出什么让大家难堪的事,但转念一想,还是先与她说了。
他又怕什么呢?怕她知道之后不去?
不过让她有个准备罢了。
姜宝鸾的脸色慢慢开始发白,即便谢珩不说,她也猜出来是谁了。
她的亲友早已飘零四散而去,所剩不过是谨成、行舟和姜怜,姜怜是不可能出现在新朝勋贵的宴饮上的,便是出现了也没必要让谢珩特意提上一句。
能让他说一嘴的,整个京中也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容殊明。
作者有话说:
谢谨成: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o(╥﹏╥)o
姜宝鸾: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灬?? ??灬)
第65章
自从宫破前夕容殊明带来一纸绝义书, 姜宝鸾和他便再也没有半分联系过,再往前推,两人见的最后一面更是在更早之前,不是不再见, 而是再也没有这个机会, 就此断了对两人都好。
姜宝鸾以为他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对于谢珩方才的话, 姜宝鸾心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欣喜, 喉间却阵阵发涩。
如果可以, 她宁愿再也不要见到容殊明了,就让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娶妻生子,然后儿孙满堂,他的人生她不得而知, 那才说明容殊明是过得好的。
眼下在这些达官贵族的宴饮中容殊明再度出现,宴无好宴,只能说明容殊明重新卷入了他们勾心斗角的漩涡之中。
他和谢珩不一样,谢珩面对倾轧也会如鱼得水, 游刃有余, 但容殊明渊清玉絜,不欺暗室, 当时那样的情况他都拒不杀俘虏, 又要如何在这样的世道中浮沉呢?
她终于抬起头再次定定地看着谢珩, 还带着些苍白的嘴唇被小小的贝齿重重一咬, 只红了那刹那。
“谢珩,你是知道我的, 你要故意带着我去那我就去, 但若是让我做些什么事, 说些什么话, 我是绝不会去做的。”姜宝鸾道。
闻言,谢珩面上也没什么变化,姜宝鸾知道他一向这样,像根风吹不动针戳不进的木头。
或许他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他带着穿着一身素服的姜宝鸾出现在众人面前,为的也是体现谢氏的宽宥仁厚,与他对已经落难的姜宝鸾的情深义重,而容殊明也在,想必也是他想利用二人曾经的那一段情谊,让容殊明看在她的面子上为他所用。
姜宝鸾早就能够看穿他了。
谢道昇道貌岸然,他的儿子又会好到哪里去。
只看谢道昇对待发妻李氏,就知他们根本不会把女子当一回事。
谢珩果然毫不理会姜宝鸾的话,只道:“明日酉时,谨成不用带。”
姜宝鸾狠狠地咬了一下嘴里嫩肉。
“对谨成不用太好,他有些被母后惯坏了。”末了谢珩又淡淡道,“让他自己去睡就是,有乳母守着。”
姜宝鸾没有言语,这三年她都没有陪伴过谢谨成,便是难得几日想让他过来睡也无可厚非,没想到谢珩倒还做出个严父的样子。
不管他,等他一走照样把谢谨成抱过来香一香。
一时有些走神,但看在谢珩眼里却是姜宝鸾怔怔地有心事。
想起方才谢谨成离开时姜宝鸾说的话,谢珩却是没来由的心里一紧。
在他都没想过该说什么话的时候,却突然脱口而出:“我不过来。”
姜宝鸾立刻眼神一飘,也懂了。
男人就是这样,明明都没有说起那种事,他却非要此地无银三百两说一句“不过来”,岂不是说明心里就想着那档子事。
只有知道不君子是什么样子,才能装成个君子。
姜宝鸾在心里暗暗啐了一口。
而此时眼前已是一动,谢珩终于往外面去了。
姜宝鸾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只听隔壁厢房里谢谨成哭了几声,然后便没了动静,又等了一会儿,确认谢珩真的已经走了,也不叫人进来,只掀开被子,赤脚趿着绣鞋下了床。
她在昭阳宫的物事早几日就被收好了重新送到她手上来,不常用的进了库房收起来,素日用的只贴身放在身边。
连这里用的镜台也是从昭阳宫里搬回来的,姜宝鸾倒不觉得是谢珩抠门,朝代更迭姜氏当年的东西自然是由谢氏承继,有些也是要点了入库的,想必搬回来也要费些心思,不比重新置办方便。
镜台旁放着一个黑漆螺钿匣子,又高又深的,上面只扣了锁扣,并没有落锁。
姜宝鸾把匣子打开,里面堆放着她以前最喜爱的那些玩意儿,什么杂七杂八的都有,单一支的嵌宝石金顶簪,金嵌宝四季花钿儿,白玉耳挖簪,金手镯,金篦玉梳等,零零落落的不成套,都是她从小玩的东西,不值什么钱,堆了满满当当一匣子。
她小心翼翼地把手从匣子旁边探到最底下,摸到两侧凸起的一个榫头,轻轻一按,下面整块板就被卸下来。
带着整块板和上面的东西一股脑儿搬出来,才能让人察觉因这匣子深,所以下面还有薄薄的一层。
最底下是一样被一块鹅黄色帕子包着的东西,姜宝鸾把它拿出来,放在手心上之后才将帕子打开。
里面是一块极好的羊脂玉佩,雕着一只小鹰,拿起来触手生温。
这是先前容殊明送给她的信物,当时她察觉谢珩到了云映晴雪,容殊明为了给她安神镇鬼,便把祖母留下来的玉佩给了她。
后来的一切都太匆忙,她根本没机会把玉佩还给他,本来打算日后寻个时机偷偷找人还给他的。
姜宝鸾的手指轻轻摩挲了玉佩两下,只把玉佩放了下来,看着出了一会儿神。
这玉佩她拿着不合适,总要还给他的。
姜宝鸾把匣子收好,只留玉佩在外面,然后才让人把谢谨成再抱回来。
谢谨成果然还没有睡着,这孩子怕是属夜猫子的,怪不得都说他襁褓之中时整夜整夜地哭。
不过谢谨成被送回姜宝鸾床上之后,这回已经有了困意,只抓了一只玩偶玩了一会儿,也便沉沉睡去。
姜宝鸾摸了摸他额角的软发,也躺到他身边,闭了眼睛。
一夜无梦。
第二日是个晴天,但已经入了冬,天一放晴就冷得更彻底,宣王府甚至没有地龙,姜宝鸾只好一早就让他们多生了几个炭盆,这才暖和起来。
谢谨成夜里睡得晚,早上就起不来,在床上赖了许久,姜宝鸾不忍叫醒他,也陪着他躺着。
后来姜宝鸾实在饿得受不了了,才捏住谢谨成的鼻子把他叫醒。
谢谨成自然蹬着脚又哭又闹,姜宝鸾只好软硬兼施:“一会儿行舟弟弟就过来了,万一是你父亲送他来的,看见你还没起怎么办?”
谢谨成这才停止,不情不愿地揉着眼睛起床洗漱穿衣。
早膳摆了一桌出来,其中还以谢谨成喜爱的甜食居多,姜宝鸾不动声色地给蕊娘使了眼色,蕊娘会意,那些甜食便没摆到姜宝鸾和谢谨成面前来,只是远远放开。
外面天寒地冻的,姜宝鸾便让人盛了热腾腾的鸡丝粥给谢谨成,又拿过来一碟子鹌鹑茄过来,亲自夹了给他佐粥吃,桌上又有各色笋肉包儿、蟹黄包儿、鲜肉包儿等,姜宝鸾只让谢谨成自己吃。
期间谢谨成捅破了一大半包儿的皮子,只舔那汤水喝,又打翻了给他盛鸡丝粥的玛瑙碗,弄得姜宝鸾手忙脚乱,大冬天的出了一身汗,又被谢谨成的鸡丝粥脏了衣裳,便连忙去换了身衣裳出来,等出来时谢谨成还在桌上玩,坐的时间倒长,可是吃的却不多。
姜宝鸾重新坐下,自己端起鸡丝粥喂到他嘴里,这回总算喝了几口下去,她一时额角“突突”地开始跳,先前倒还觉得谢谨成乖巧,但实则那都是表象,谢珩所说的话确实是没错的,谢谨成被惯坏了,有东西不好好吃,偏要撤了膳食才开始找那甜腻腻的零嘴吃,家中也不是供不起,只是这些习惯实在不好,便是姜宝鸾当初受尽宠爱,自小用膳也是讲规矩的。
可孩子不能一下教得狠了,姜宝鸾只好想着慢慢给他改,至少用膳时要规规矩矩坐着,这都三岁了又是要乳母抱又是咬了这个扔了那个,实在令人头疼得紧。
谢谨成吃了几口又不安分起来,在椅子上扭来扭去,若不是乳母们万分小心地护着,早就掉到下面去了。
姜宝鸾把他拽上来,叹了口气说:“不吃了是吗?不吃了就下去,等午膳再用。”
谢谨成在乳母的帮助下下了桌,又在姜宝鸾腿边抬头问她:“行舟弟弟怎么还不来?”
姜宝鸾也不打算再用早膳,跟着他净了手,才说:“你去外头等他,若太冷了就站在门口。”
一听这话,谢谨成抿起唇笑了,撒腿就往外间跑去。
等姜宝鸾收拾停当出去,果然见他在门口蹦来蹦去地跑着,有时跑到外面去,有时窜进里面来,一点都不怕寒风。
姜宝鸾为着姜行舟也一直记挂在心里,知道他要来是无论如何都坐不住的,便也不进去了,只陪着谢谨成等在这里。
这一等就等到了用过午膳,谢谨成连午觉都歇完了,看着连天色都要暗下去时,这才终于有仆妇跑过来,不等她说话姜宝鸾眼底便一亮,拉住谢谨成就往院门口跑去。
厚重的院门本只开了一条缝儿,姜宝鸾等不及别人过来,只自己用力地将门推开,立刻便探了个脑袋出来,底下谢谨成也学着她的样子趴在门边,露出个圆滚滚的脑袋瓜子。
不远处有一人抱着一个孩子正快步朝这里走来,身姿挺拔,如松如玉。
姜宝鸾认出是谢珩和姜行舟,不由踮了踮脚,朝着他们两个招了招手。
她今日的立领上裹了一层白狐皮的毛边,因兴奋而脸微微泛着红,乌黑的发髻上只簪了一朵点翠海棠花簪,蓝色的花瓣也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的。
谢珩步子一顿,忽的想起那年他把她带回楚国公府,也是这样入冬的时节,他让她来退思堂伺候,她每日来时都会冻得一张脸红红的,有一回他随手赏了她一只捉来的兔子,她便抱着兔子来给他看,一脸的兴致勃勃,恍惚间此时就和彼时一般。
只是那时她对他,还不如如今这样浑身长满了刺一般,从前的阿鸾不是这般的,定国长公主一向也不是这般的,只有重逢后的姜宝鸾,她厌恶他入骨,所有的欢喜都不会再对着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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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来不及让谢珩再多回忆什么, 谢谨成已经从门里冲了出来,跑到谢珩脚边,仰头看着他们。
“行舟弟弟,我们去玩!”他大声道。
谢珩用左手抱着姜行舟, 听到谢谨成的话, 便用右手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 力道很轻, 就像是碰了一下一般。
谢谨成乖觉, 感受到父亲的怜爱,立刻便抱住谢珩的腿蹭了蹭,笑脸咧得更大。
昨夜谢珩走前去了谢谨成那里训过他,谢谨成还忍不住哭了几声, 但此时他早已忘了昨晚的遭遇。
谢珩稍稍俯下/身子,将谢谨成暖烘烘的胖手牵起,朝着姜宝鸾走了过去。
还未走到面前,才不过短短片刻而已, 姜宝鸾看着姜行舟, 已从方才的兴奋到眼圈红了起来。
她迎上前几步,谢珩却没有将姜行舟放下, 更没有停下来, 只是轻声道:“进去再说。”
一直到了里面, 谢珩才把姜行舟放到暖榻上, 小小的孩子抬头看了看周围陌生的环境,一双小手紧紧攥成拳头, 还未等姜宝鸾上去把他搂住, 即便懂事如姜行舟, 也已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还没来得及长大, 他就接受了离别与死亡,所有一切的残酷在他面前淋漓尽致。
姜宝鸾不敢去想自从叛军把姜行舟从自己身边抢走之后,他究竟是怎么过来的,不说有没有吃好,有没有穿暖,他们走马灯似的许多人,可有恐吓他、欺辱他?就像曾经她在楚国公府所受过的那样,或者还要再可怕百倍千倍?
她亦不敢问姜行舟。
姜宝鸾把姜行舟轻轻搂到怀里,没有说话,姜行舟只在她的怀里哭,可只有俯视着他们的谢珩才能看见,姜宝鸾其实自己也在哽咽着。
而一边的谢谨成还不明所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姜行舟会哭起来,明明他来和自己作伴是一件很开心的事,他就开心了一日,以后一起玩一定更开心,这是好事为何要哭呢?
他见姜宝鸾还抱着姜行舟,便也凑上去想让姜宝鸾抱,被谢珩眼疾手快一把拎走。
谢谨成很快也被这氛围感染,也瘪了瘪嘴哭起来。
他这一哭,姜行舟反而去看他了,一边挂着泪珠一边揉眼睛,但哭声到底小下去了。
姜宝鸾背过身擦了擦眼角,鼻音重重的,说:“行舟,以后你就安心住在这里,姑母只跟你说一句话,万事都不要往心里去,万事都有姑母,这里有谨成表哥,你们一起玩,好吗?”
姜行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没有问姜宝鸾什么。
寻常三岁孩童遇到此等剧变,光是哭哪够,怎会不吵不闹呢?这孩子自小就心思重,也是像了盛妙容,不比谢谨成那样没心没肺的,怕是早就已经想明白自个儿身边发生了什么。
姜宝鸾一想到便更觉心酸,在姜行舟额头轻轻吻了一下,姜行舟终于小声开口叫了她一声:“姑母。”
眼见着天色已经不早了,姜宝鸾也要随谢珩一起去永兴侯府,她倒已经安排妥当,只对行舟道:“姑母夜里要出去,回来可能要很晚,你们在一起要乖乖的,你住的地方姑母都让人收拾好了,一会儿让谨成带你过去,看看喜不喜欢,然后一起在那里用了晚膳,早些睡了,姑母准你们小哥俩今晚一块儿睡。”
谢谨成听完已经开始欢呼起来,姜行舟却起身朝着姜宝鸾行了一礼:“谢谢姑母。”
一时仆妇把两人都带走,姜宝鸾便匆匆往里面去更衣梳洗,谢珩便在外面等着。
过不多时,姜宝鸾就出来了,她只换了外面的衣裳,眼下穿了一件霁色对襟长袄,下面一条青黛绣山水马面裙,虽都是素色,倒也不至于太过素净,以致赴宴令主人家不喜,头上仍是那朵点翠花簪,只是耳朵上多挂了一对白玉耳环。
谢珩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走吧。”
许是如今身份不同了,谢珩没有骑马,而是紧随姜宝鸾之后和她上了同一辆马车。
姜宝鸾只缩在一边不说话,半张脸都埋进领子上的毛里,有时眼珠子转一转,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不说话时又是从前的样子,一如初见时她在他的马车上照料他。
今日是永兴侯府王老夫人的寿辰,容殊明的舅母是王老夫人的女儿,也就是永兴侯的亲妹妹,这事连姜宝鸾都不知道,永兴侯一家已被外放在任上许久,后头才结交了谢道昇,此番起事也出了不少力,这才被赐了侯位,永兴侯王仪也正任中书侍郎。
既是谢珩已经提到了容殊明,那么想必永兴侯府也是有意为容殊明引荐,他年纪尚轻,如此没落下去才是可惜。
马车一路上行得很稳,大黎没有宵禁,沿路还有商铺的叫卖声、百姓的嬉闹声,朝代以一种相对安稳的方式交替了,并没有对百姓们造成很大的影响。
于这一点上,姜宝鸾也不得不佩服谢道昇和谢珩。
到了永兴侯府里面,自有软轿在等着,谢珩先下了马车,随即伸手把姜宝鸾扶下来。
姜宝鸾一站稳,便想立刻拂开他的手,然而谢珩已启唇轻声道:“有什么话今日便去说完,不要留到以后。”
姜宝鸾面色一沉,他是笃定她不会和容殊明一块儿跑了,这才如此肆无忌惮。
难道她还要感谢他的宽容大度吗?焉知他没有其他的算计在其中。
她反手握住谢珩的手心,狠狠掐了一下,说:“没有什么好说的。”
于这一点上是谢珩小瞧了他们两个,当初他跟着她一路到了行宫,甚至夜闯了她的寝殿,不过是想见她,但她和容殊明却不会如此轻率,就为了见那一面。
她抬起眼帘看了谢珩一眼,低头转身入了软轿,谢珩立在一边站了一会儿,直到软轿晃晃悠悠远去,他才转身往另一边走。
男女分开设宴,女眷这边在内院,由永兴侯夫人招待。
人倒是不多,见了面只客客气气地点头问好,也不拘那礼节,姜宝鸾还略觉自在。
许氏也在,并且比姜宝鸾要早到,既是她在那就说明谢琮也来了。
姜宝鸾一边向她走去,一边暗自忖度了一番,谢珩和谢琮二人一向不合,虽表面上还是兄友弟恭的,但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见其中暗潮汹涌,便是在谢道昇称帝之前就已经是这般。
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还没好到一同来永兴侯府赴宴,为谢道昇引荐容殊明。照此情景也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看容殊明愿意跟着谁去见谢道昇,一种就更为直接,容殊明愿意为谁所用。
姜宝鸾微微皱了皱眉,容殊明的才能到底不该就此埋没,但接下来的路,却不会比先前效忠大魏时好走,谢珩和谢琮势成水火已是定局,但她即便是再不想容殊明卷入其中,也再无立场去劝说,也无法左右容殊明的意志,扼断他的志向。
许氏远远见姜宝鸾走近,早便起身相迎,按理她倒不必如此客气,姜宝鸾见状便也礼让她三分,行至面前便朝着许氏行了一礼。
许氏果然将她托起,并不敢真的受这礼。
姜宝鸾与许氏只有上回在李皇后那里的一面之缘,连话都未曾说过,只知温氏赞她贤淑温柔,姜宝鸾不敢凭温氏此话就断言许氏是什么样的人,但也早看出许氏绝非温贵妃和惜娘可比,与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二人寒暄几句,旁人只瞧着,也不敢凑近过来,一时又携手入了宴,杯觥交错间时间过得倒也快,许氏是荣王妃前去她面前交际的人自然比姜宝鸾面前要多,姜宝鸾身子又还未痊愈,来了人便只浅酌几口,于是酒过三巡,许氏便有些微醺,脸浅浅红着。
姜宝鸾忙命婢子将她扶下去,这时宣王府的婢子也过来悄悄对她道:“夫人,方才外边儿传来消息,说是殿下醉了,正等着夫人过去呢!”
谢珩的酒量到底如何,姜宝鸾从未得知过,只是他也从没在她面前醉过,但姜宝鸾却知道,就算他酒量不好,也绝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醉了。
她想起方才离别时谢珩对她说过的话,已经明白过来,只冲着那婢子点了点头,却并不见起身。
她在心里嗤笑一声,早就同谢珩说得明了,她不可能去对容殊明说什么话,选谢珩还是选谢琮那是容殊明自己的事,即便撇去所有私心来说,姜宝鸾觉得选谢珩才是正路,那她为了避嫌也绝不可能怂恿容殊明去选他,倒让容殊明疑了她的心思。
从来她就是一个冷漠又有些自私的人。姜昀不是明主,但容殊明当初效忠的也并非是他而是大魏,如今剥开了这一层束缚,容殊明不会是个识人不明的人。
或许谢珩的意思并非如此,而是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让她去面对面做个了断,那倒又是小瞧了她去了,二人即便不见面,不说一个字,也能将对方的心意知晓得明明白白,早已明了的事,何必又多此一举?
姜宝鸾甚至连那块玉佩都放在王府没有带出来,她没想过今天要见到容殊明。
那婢子见姜宝鸾嘴上应了,但却仍旧坐着不动,等了她半柱香工夫之后便也去回话了。
姜宝鸾略坐了坐,待在这里也是无趣,便借口自己身子虚弱不胜酒力,也要下去歇息。
这些地方都是主家早就准备好了的,姜宝鸾是宣王侧妃,身份又不是寻常命妇可比,她与许氏另有地方休整,永兴侯夫人便命人在前面为姜宝鸾引路。
姜宝鸾身边只带着蕊娘、丹琴,其余四个丫鬟、两个嬷嬷都留在这里,只是才出了宴厅,便见一个仆妇在门边处站着,见她们出来,连忙迎了上来。
第67章
姜宝鸾认出这仆妇就是方才许氏带在身边的, 当时也跟着许氏一同走了,不知为何还会在这里。
仆妇上前道:“果然让王妃想着了,她就知道您也会出来,这才特意差了奴婢过来说一声, 夫人若是要往休憩的地儿去, 就不要走原本的那条道了, 黑灯瞎火的路上有一段长了青苔, 恐夫人崴了脚那就不好了。”
永兴侯府领路的婢子闻言连忙着人前去查看, 并对姜宝鸾道:“不如夫人就走另一条路,这也是我们做下人的不谨慎,还请夫人恕罪。”
姜宝鸾摇了摇头,转念便让丹琴去把自己带着的两个仆妇重新叫到身边来, 这才往前面去了。道上有没有长青苔,不过是遣了婢子来说一声的事,何苦却要让自己的仆妇在门口巴巴地候着,但姜宝鸾一时也猜不到许氏这么做的用意, 仿佛是在刻意提醒自己什么。
而许氏身边的那个仆妇也自然跟在姜宝鸾身边, 一同过去许氏歇息的地方。
一路上风平浪静。
姜宝鸾被安排在许氏隔壁的厢房里,果然她休息了没一会儿, 许氏就进来了。
姜宝鸾连忙让婢子上了茶水和糕点上来, 她本有心要探一探方才到底是什么事, 许氏却已先道:“一路过来可还好?别看才这几步路, 咱们也不坐软轿,这地底湿滑最是容易跌一跤的, 这又是在别人家中, 叫人知道了岂不是惹人笑话?”
此话一出, 姜宝鸾便知自己便是想问, 也是再问不出什么了。
她到底暗自留了个心眼儿,这许氏虽没有温贵妃和惜娘那般浅薄无知,但实则却比她们的城府要深得多,无论她今日真的只是提醒自己路滑而已,还是另有它意,许氏这个人今后都不得不防。
姜宝鸾立刻笑道:“还真是多亏了荣王妃,这夜里的路确实不好走,便是路上没有青苔,我们又才吃了酒,步子不稳,也是要小心的。”
谢琮是许氏的夫君,能让许氏费了心思来提醒她的,大抵也只有他了,姜宝鸾不是没和谢琮这厮有过纠葛,明白他是个什么货色,他要故技重施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这终究也只是自己的猜测,到底是为着什么,许氏是不肯说出来的,姜宝鸾也无从得知,只能先按在心里不提。
二人又坐了一会儿,见前头也快散了,便相携着重新回到宴上去,又同大家乐了一会儿,谢珩让人来叫姜宝鸾回去,姜宝鸾也就同永兴侯夫人、老夫人以及众人告了辞。
终于又上了宣王府的马车,姜宝鸾轻轻松了口气。
那些人表面是仍旧对自己恭敬的,她从前是长公主,如今是宣王侧妃,看似永远在她们之上,从没有什么不同,然而她如何看不出,她们眼底里透出来的轻蔑之意,与待许氏是截然相反的。
她们看不起她,若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宫人,或许倒会得到几分怜惜,可惜她不是,特别是有静徽珠玉在前。
她不敢说是这世间总是对女子太过苛责,也只能以自己所作所为确实让人诟病来安慰自己。
很快,谢珩也上了马车,他身上只是略有酒气,离醉酒还差得远。
姜宝鸾冷冷看他一眼,夜里出来风冷得刺骨,便是马车上点着炭盆,姜宝鸾的手脚也是冷冰冰的,于是只窝在那里没声响。
一时谢珩静静地用左手撑着额头,轻轻按压着额角,隔离一阵之后,他道:“许氏和你说了什么?”
姜宝鸾一愣,旋即便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谢珩听了神色也没什么变化,只淡淡说道:“谢琮奸懒馋滑,没想到许氏倒是聪慧,可惜了。谢琮是知道你会走那条路,便想提前等在那里,不想已被许氏察觉。”
他的话没有说得很明,但姜宝鸾已经感到一阵恶寒。
她也早有此猜想,不想却是真的,谢琮还真是贼心不死,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想着要轻薄她,竟能想得出在永兴侯府拦她。
许氏也算是帮了自己,倒要承这个情。
但姜宝鸾却将目光转向谢珩,他原来都知道。
谢珩不慌不忙,还与她对视一眼,逼得姜宝鸾只能斜眼去他处。
“本来以为你会去见容殊明,便能避开那混账,”他语气一顿,似在斟酌,“你没去我便让人把谢琮从路上引开了。”
姜宝鸾“嗯”了一声,恹恹的也没什么表示,好像一点都没放在心上一样。
谢家没有一个好人,除了谢谨成。
她便干脆闭了眼,假作小憩。
可谢珩却不放过她:“你真的不见容殊明?”
“我见不见他和你没关系。”姜宝鸾闭着眼睛说道。
谢珩无奈地牵了一下嘴角,反正她闭着眼睛看不见。
借此机会让两人见个面说清楚,他本也是好意,天下怕是再没有一个夫君能如此大度,不想她却一点都不领情。
这是不是说明,她不想和容殊明断干净,他早就看出二人亲事不成只因都想着对方,这却最让人害怕。
谢珩没有告诉姜宝鸾,容殊明也没有去见她。
不过他已然明悟,便是他不说,姜宝鸾实则心里也是清楚的。
谢珩的心中慢慢生出一点懊恼,像一团火被浇了热油,火焰越来越高。
她早就属于他了,也只能属于他。
可与她心意相通的,却从始至终都是另一个男人。
难不成这青梅竹马之情当真会如此深刻?
他偏偏不信。
姜宝鸾发髻上仅存的那一根海棠花簪已有些歪了,谢珩伸手便想为她扶正,巧不巧马车却不慎颠簸了一下,微凉的手指便碰到了姜宝鸾的侧脸。
谢珩看着她迅速往后一躲,然后猛地睁开了眼睛。
谢珩忽然不想解释。
他的手依旧还停留在那处,仿佛是僵住了一般,但旋即他便继续探上去,连着身子都往那边倾斜着,姜宝鸾被逼到角落,无法再退下去,半张脸便被他捧在手里。
拇指轻轻摩挲着姜宝鸾细滑的脸庞,那股不知餍足的感觉又再一次将谢珩包裹住,上一回这样,还是在床笫之间时。
姜宝鸾察觉到了异样,不自觉地便垂下眼睑,不过她很快便重新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还想着他?”谢珩面若冰霜,看似面无表情,实则问出来却是咬牙切齿,连自己都愣了愣。
姜宝鸾轻笑一声,没有回答。
若说想,自然是想着的,她和容殊明之间有太多的遗憾,这遗憾却并非由二人造成,只是迫不得已,但她也不能说出来,天下都是谢家的了,谢珩也成了宣王,她无法做到从心底里去敬着他爱着他,至少也不能故意去触怒他,否则谨成怎么办,行舟怎么办?
她先前倒还不以为然,那确也是见识得太少,等见了李皇后和谢珩如今的情状之后,才知子以母贵,若对方已心存厌恶,任凭母子再努力也比不上男人的娇妾爱子。谢珩很快便会有正妃以及其他妾室,姜宝鸾不想谢谨成长大后也和谢珩一样。
还有行舟,虽然谢珩既答应了把他留在宣王府庇护,谢珩不是那般出尔反尔的人,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姜宝鸾只想姜行舟平平安安地长大。
若真要说不想,姜宝鸾也不愿意昧着自己的心。
所以不如不答。
见她没有声响,谢珩却愈发烦躁难耐,手指微微用劲,却又怕掐伤了她,只好收住了力道。
“你死心吧,”他突然狠狠道,“你早就是我的人了。”
姜宝鸾终于斜觑了他一眼,说:“知道了。”
她很识时务,眼下与他争个口舌之快最是无用,不过是伤人也伤己。
而下一刻,本已离得很近的谢珩已经欺身上来,炽热的鼻息萦绕在姜宝鸾身边,松柏的冷香加上些微的酒气,倒不难闻,只是姜宝鸾仍想撇开头去。
谢珩没有再给她机会,他的手一直在她脸上放着,本来便如同威胁震慑一般,眼下却正好派上了用场。
她因服丧而只略了施薄粉,竟是连胭脂都未点,但那张唇仍是红艳艳的,刚结出来的樱桃一般,带着一种未熟透的红,让谢珩忍不住将她的唇珠咬住。
姜宝鸾呼吸一滞,头皮一阵一阵地发着麻,唇上很快传来刺痛,一直侵入到嘴里嫩肉上去。
她懵了一下,连忙用手去推谢珩,无论如何不能在这里,这是马车上,她不能连这个脸面都丢尽。再者,她根本就不想再和谢珩在一起。
只是她的力气小,再怎么推都是无济于事,谢珩感受到她手里的动作,反倒愈发用力,随即连姜宝鸾身上的衣裳也被他轻而易举解开。
姜宝鸾咬咬牙,她知道谢珩的弱点如今在右手上,眼下既不想再继续下去,就只好按住他的手腕使劲一掰。
谢珩果然慢慢停下,却仍不放过她,只是将她的唇放开,浓重的血腥味顿时涌满姜宝鸾整张嘴,她的唇瓣早就被谢珩咬破。
她抬手擦了擦,把唇上的血沫子擦去,却听谢珩道:“你当初怎么不说不要,这会儿倒来充贞洁烈女。”
“如果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自然不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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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那时谢珩救下她, 她便将他视作唯一能依靠的人。
在范阳,在那个楚国公府,李氏和谢娆只把她当做外面来的野狐狸精,谢琮想调戏轻薄她, 连那些丫鬟婢子都对她阴阳怪气, 更有温氏和惜娘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咬一口的人, 使她时时刻刻不得不害怕着。
她从未接触过宫外面的一切, 误以为原来外面的人和宫里的人不一样, 他们是那样坏,而与他们的坏比起来,谢珩也就成了好。
其实她后面才慢慢想明白,宫里的人也不是对她好, 除了那寥寥几个诸如何氏他们的,大多数人对自己好只因自己是公主,并非是出自真心。
而外面的人的坏也不是坏,那根本就不叫坏, 而同样是身份使然。
所有人, 都在依照自己的身份行事。
唇上刺痛着,姜宝鸾轻轻抿了一抿, 继续轻声说道:“我能怎么办呢?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 或是根本就回不来了, 连母后都让我看着好的自己嫁人了——虽她说的是三两年之后, 可我已经进了楚国公府了,若是错过这一次机会, 我可还能再翻身?我怕被随便发卖出去, 也怕被随便配个人, 我一个人无依无靠, 日后要如何才能在楚国公府生存下去?”
“我以为你会对我好一点,父皇对他的妃子们就很好,可是你不是这样,我弟弟姜昀也不是这样,你们最懂怎么伤人的心,”姜宝鸾见谢珩没有动作,便将自己的衣衫拢住,“你让我喝药,我从没有过一句话,因为楚国公府的规矩就是这般,我也不想要孩子,可是你是怎么想我的?”
他怀疑她是伙同蕊娘故意倒了药。
谢珩却也毫不示弱,面对她的诘问,此时也是气上心头,直接便道:“谁又知道你是姜氏帝女呢?”
“所以高贵之人所做一切便为正确,他们从不会做坏事,低贱之人所做一切就都是包藏祸心,恬不知耻,没有错也变成错的。”姜宝鸾眼中划过一滴泪水,水葱似的指甲深深嵌入指腹之中。
谢珩的喉结动了动,忽然说不出任何话。
世人大多以身份来定论衡量事实,比如一个富家公子和一个乞儿同时有偷盗嫌疑,人们自然而然只会去怀疑乞儿,因为乞儿需要钱,而富家公子不需要。
即便他时刻提醒着自己保持清醒,免于俗流,也未能真正做到克己慎独,仍是浅薄自大。
“后来你把我关起来,你是不是觉得那样已经算对我很好了?毕竟我只是一个卑贱的婢子,甚至来路不明,你能让我生下你的骨肉已经是对我莫大的恩赐,将我关着更是阻断了外界纷扰,你以为我不懂你所想吗?但对于我来说,被关在那里的每一天都是煎熬,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甚至想过死了算了,你又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忆及过往姜宝鸾再也忍不住闭上了双眼,仿佛只要闭上眼睛就不会再见到那从自己脑海里闪过的一幕幕回忆。
可惜方才那些夫人们轻蔑的眼神又浮现出来,姜宝鸾头疼欲裂。
或许在这样的世道里,能决绝地去死,才是世人眼中一个女子在遇到困难时最好的选择,可是姜宝鸾没有做到,也永远失去了机会。
一时没有人再说话,只有姜宝鸾小声的啜泣声。
但很快,姜宝鸾就慢慢平复了下来,便是不能平复,也只能强迫自己静下来。
她没有任性的权力,她还有谨成和行舟。
姜宝鸾再整一整衣裳,虽谢珩还是靠她很近,她也只自己端坐在那里,深吸一口气道:“方才多喝了点酒,是我失态了。”
谢珩舔了一下嘴唇,那里还有姜宝鸾唇上的血腥味未尽。
是她的味道。
什么失态,不过是她为了谢谨成和姜行舟找的借口,虽然拙劣,他却不能反驳,难道真要计较吗?
他岂不是错的更厉害。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尚连修身都未做到,否则便不会让姜宝鸾如此怨怼。
他想了想,拿出一张干净的帕子递到姜宝鸾面前,说:“擦一擦脸。”
姜宝鸾没有犹豫立刻接过,拿了之后却呆呆地在那里坐了一阵才想起来去擦脸,可脸上的泪迹其实先前一早就被她自己擦过了。
她看着手上的帕子愣了愣,再去看谢珩,发现他已经另坐一边也开始闭目养神了。
姜宝鸾鼻尖一酸,终于又忍不住,掩着帕子哭了起来。
回了府上,姜宝鸾这副样子自然不能见人,大晚上回家罩着幂篱也惹人怀疑,只好装作醉酒的模样掩了脸,这才糊弄过去。
一到内室她便急着照镜子,果然嘴唇肿了,连忙拿了药来擦。
谢珩也跟在她后面回来,见她侍弄着唇瓣倒也说不出什么,只是四处看了看,指使下人更换了几个摆设。
姜宝鸾明明知道他还没走,却也不吭声,论理她该是留他下来宿一晚,可是她不想。
好在谢珩等着最后一个花瓶摆放好,便开口问:“我是来看谨成的。”
“谨成……”姜宝鸾接着他的话差点咬着舌头,“他今晚不是去和行舟一块儿睡了吗?”
她说当时说这话时谢珩也在场,是没听见还是忘了或者是明知故问?
可还没等姜宝鸾探寻出他到底什么意思,谢珩就说:“那我先走了,你早些歇了。”
他走得太快,姜宝鸾只坐在镜子前,还没来得及起身相送。
蕊娘端了热水过来给她洗脸,又看了看她的嘴唇,却忍不住笑了一声。
姜宝鸾也没说什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怎么弄的,要笑就笑吧,于是只扁了扁嘴,样子有些像谢谨成,一边又拿起梳子自己散了头发来梳。
*
此后数日,姜宝鸾再也没见到过谢珩,她也不大出门去,只在自己的院子里陪谢谨成和姜行舟。
两个孩子都是三岁上下,再过不多几日便要开始启蒙上学,这是头一等的大事,最是耽误不得。姜宝鸾闲来无事,便打算先教他们识字,但姜行舟是乖乖坐得住了,谢谨成却不肯,屁股上就和长了刺一般,根本做不到一炷香的时辰。
姜宝鸾说了几回,但谢谨成每回都乖乖应了,一会儿之后仍是故态重演,姜宝鸾不得不强压怒火。
他又说:“不想学,已经学过了!”
夜里姜宝鸾躺下之后气得胸口疼,打又不能打,骂也不能骂得狠了,若不是姜行舟,她简直要以为全天下的孩子都是这般不听话,再着人偷偷去打听荣王府那几个孩子,一问才知惜娘的长子如今也乖乖念着书。
谢谨成在被窝里眨着眼睛看气鼓鼓的姜宝鸾,一派懵懵懂懂的天真样子,更让姜宝鸾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以后万一真成了个纨绔,那就什么指望都没了。
她摸了摸谢谨成的头,就算这孩子没指望了,她也没有办法,既然是自己亲生的就只能陪着他,日后做个闲散宗室也挺好,否则养个像姜昀那样的出来,她这辈子才是没法说。
谢谨成往姜宝鸾这边贴过来,蹭了蹭她的手,忽然奶声奶气地说:“我背《千字文》给娘听。”
还没等姜宝鸾反应过来,谢谨成已经张嘴一溜地背了起来,因着还太小,所以口齿略有些咬不准,不过也能叫人听得清。
姜宝鸾呆着等他背完,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捏捏谢谨成的脸,谢谨成喊了一声疼,她才方知这不是梦。
“谁教你的?”姜宝鸾忙问。
谢谨成精怪得很,早看出来姜宝鸾先前是生气了,于是故意想讨姜宝鸾的欢心,本以为姜宝鸾惊喜之下自己能得夸赞,没想到姜宝鸾一句没说。
他小嘴一瘪,说:“是爹教我的。”
此时谢谨成还未入睡,乳母便也等在一边没走,以防要叫人,听到这话也忙说:“是了,皇后娘娘把小郎君养得娇惯,那时殿下就常把小郎君叫来自己跟前立着思过,有时也抱着他坐在膝上认些字,倒也没教多长工夫,难为小郎君还记着,咱们小郎君果然聪明得不像凡人,以后……”
姜宝鸾连忙给乳母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再说下去,这孩子已经这么难管了,越捧着他只会令他越来越骄纵。
姜宝鸾想了一会儿,才说道:“谨成很乖,但远远不是学这些就够了的,就算你已经认得了,也不能这么没有拘束,你只瞧你行舟弟弟还在认真跟着我学,你却散漫胡闹,打扰了他可又怎么办?还有,即便不是你行舟弟弟,你堂哥这会儿也在府上认真念书,眼看着就是年下了,万一宫里到时候问起来你没比过人家,娘是不会骂你,可你爹那里就要你自己看着办了。”
说了这么些话,姜宝鸾也不知谢谨成听没听懂,他只睁着一双瑞凤眼,倒是听明白了最后那句话,一面往姜宝鸾怀里钻,一面说:“不要爹骂我。”
姜宝鸾无奈,把他搂进自己这边。
后头谢谨成果然乖了一些,至少消停下来,愿意跟着姜行舟一起学了。
本来那会儿工夫也不长,姜行舟只每日都过来姜宝鸾这里晨昏定省,然后便回去自己那里,连饭也不大在这里用,吃喝都是由这里小厨房送过去,姜宝鸾教他们认字也只早晨姜行舟请完安那一会儿工夫,至多半个时辰罢了。
如此过着日子,除了谢谨成有些不让人省心,其他都相安无事。
有时姜宝鸾觉得,日子能够一直这般过下去,她也可以不用理会这世间任何事。
京城的雪落下最大的一场,一转眼已经到了年节。
作者有话说:
好奇怪,发现最近总有正常的评论被删掉,甚至没过审核就删了,喷脏的倒是不删了,挠头………
这章里面女主说高贵之人和低贱之人的那段话,其实是开本文的一部分初衷,现在有一种风气是说有钱的人、出身好的人做事都是对的,相反穷人则是穷生奸计,我很不喜欢这种说法,所以就把女主的身份设置成出身高贵的公主,但是给了她一个坎坷的遭遇,想以她的经历来说明很多事情不能以身份来定论,就像女主如果一直是公主,在男主家里的时候别人就不会怀疑她这个怀疑她那个,因为她没那个必要做,但她一旦失去这个身份,就算她做的是对的或者没做过的事,也会被怀疑,这个就是有色眼镜,我只是想用身份的转变来使前后对比明显一点,没想到之后一些人说我厌女,说什么女主明明出身高贵还要让她经历那些,这些是我始料未及的,也和我的初衷相去甚远,可以说我水平有限,写得不好没把想写的写出来,那我是愿意承认的,我思考问题确实不够深入。可能下次我要写这种剧情的时候换成男主去经历会比较好,怎么办感觉性转应该也带感我只是一只土狗呜呜呜……
第69章
因谢道昇才登基不到半年, 朝野内外各项秩序未定,再加上去岁岭南灾情,亦有兵祸,便下旨年节一切简办, 不能奢靡浪费。
这倒让姜宝鸾松了一口气, 往年她在宫里也是最怕过年, 过年便有那许多宫宴和繁琐的礼仪事项, 连徐太后都不能救她。
但到底有些礼节也不能彻底免了。
大年初一那日, 姜宝鸾跟着谢珩入宫给李皇后请安,天未亮就要启程往宫里赶,莫说是谢谨成根本起不来,便是姜宝鸾自己都一边梳洗一边忍不住哈欠连天。
娘儿俩每晚入睡的时间都不早, 总要说一会子话,原本姜宝鸾是没找人说话这个习惯的,但只要一陪着谢谨成睡,也就被他缠得不得不说些什么。
谢珩早就在外面等着, 姜宝鸾一面打瞌睡一面心急火燎, 连忙先让人把重新睡着的谢谨成先抱出去,随后自己才匆匆而去。
谢珩淡淡地看了他们母子两个一眼, 没有说什么, 只等他们上了马车之后, 也跟着进来。
姜宝鸾正把谢谨成安顿好, 往他身上掖好皮毛毯子,把他整个人裹得跟只球一样密不透风, 这才总算能停下。
见谢珩进来她倒也不奇怪, 外面天寒地冻的, 天又还黑着, 谁会愿意骑马耍这个威风。
谢珩坐下,只朝着姜宝鸾头上点了点,姜宝鸾立刻会意,一摸插着的簪子果然流苏都绞在了一起。
一路无话。
到了宫里,便是谢谨成再不情愿醒来,也被谢珩叫醒了,而这时天已经大亮,谢谨成一看天色便只嘟哝了两声就罢了。
今日要举行大朝会,谢珩自是往大庆殿而去,只姜宝鸾带着谢谨成先去揽月宫。
一时诸事皆毕,李皇后尚且还要留下几个外命妇说话,便先让宫人领着姜宝鸾和谢谨成去偏殿等候。
宫人忙不迭地将一盘盘果子与点心上上来,姜宝鸾从宣王府出来时只喝了两口银耳汤,但因琐事繁杂,也没觉得很饿,只有谢谨成看见那些东西眼睛一亮。
这都是李皇后让人特意准备的,谢谨成最爱吃的那些东西。
谢谨成知道这是在揽月宫,他根本不用拘束,不过在把胖手伸向他面前的糕点时,还是抬头看了看姜宝鸾。
姜宝鸾只好朝着他点点头。
今儿个是正月初一,要打孩子也不挑着这一天打。
而且这几日她为了管束谢谨成不好好用膳的毛病,特意立了一条规矩出来,平时不许吃零嘴甜食,什么时候姜宝鸾觉得他乖了什么时候才给他吃,所以谢谨成实在是馋得很。
姜宝鸾见他吃得香,便也忍不住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狮子糖。
谢谨成一嘴的东西,使劲儿嚼了咽了一会儿,又上杆子爬了:“娘,回去也要吃!”
姜宝鸾没应他,近来按着她立的那条规矩管教,谢谨成用膳的情况确实有所改善,确实可以通融一下,但她也不打算说,说了怕谢谨成又回到从前的样子,且由着他松快几日,不好了再管教就是。
这孩子真的不知道像谁,谢珩别说是甜食了,除去三餐之外的吃食他根本不碰。
姜宝鸾虽也爱吃甜的,但也不记得自己小时这样胡闹。
谢谨成等了半日不见姜宝鸾应他,嘴里的东西又吃完了,便去拿了其他东西继续吃了。
姜宝鸾自己也挑了金乳酥吃了,宫人见她动了口,连忙端了一盏燕窝粥来,香糯可口想必是早就炖着了的。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之后,谢谨成早已经被抱到旁边睡觉,李皇后才让人来请。
姜宝鸾要叫醒谢谨成,李皇后身边的宫人却说:“姜侧妃不必,娘娘说了只让您一个人过去。”
姜宝鸾心知有事,只是一时猜不出是什么,好在李皇后没什么非要为难她的地方,她也不怕。
宫人把姜宝鸾带进李皇后寝殿,又自己退了出去关上门,姜宝鸾皱了皱眉,便往里间去。
李皇后正靠在美人榻上,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她身边没有其他人,一直到姜宝鸾到了跟前行礼才发现她进来了。
“你来了,”李皇后坐直了身子,示意姜宝鸾坐下,“有件事情要找你说。”
李皇后拿来一封信给姜宝鸾,信封上也没写字,封口是已经拆过的样子,姜宝鸾也不知道该不该拿出来看。
她如此谨慎小心,李皇后倒是叹了口气,犹豫片刻后才说:“这是娆儿送来的信。”
谢娆先前在范阳时已经出嫁,嫁的还是江南的大族顾氏,顾氏在大魏之前就出过几位首辅,大魏时亦每朝都有子弟入朝为官,近来才因朝野震荡不安而隐退,但其在南边一带的势力不可小觑,又以读书立本,清贵无比,深得读书人的信奉。
谢道昇把谢娆嫁给了顾氏长房的嫡子,自然也有出于拉拢顾氏的考量。
在他登基之后,除了封谢娆为宜安公主,顾氏亦有封赏,听说顾氏对谢娆也颇为尊敬。
不过既是递了信进来,那想必是有什么事,可姜宝鸾和谢娆的关系实在算不得好,何至于让李皇后找了她来。
姜宝鸾一脸疑惑地拆开了信,先只草草看了几行,却一下子僵住,等到把信看完,脸色已经彻底沉下来。
她差点倒吸一口冷气。
她是素来知道谢娆气性大的,却没想到她如今成了公主,竟能闯下这样的大祸。
让姜宝鸾扪心自问,若是大魏没有亡,她招个驸马来,既不是容殊明也不是谢珩,而是旁的什么不相干的人做驸马,她也是不敢这样行事的。
夫妻间不好了和离便是,即便一时不能如愿,两边走开也就罢了,谁会去数落公主不与驸马在一起住呢。
脏了自己的手不说,还一时冲动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这事麻烦了。
李皇后说:“你看看,这事到底要怎么办?信是三四日前送来的,我一直熬到今日同你说,就是想你来出个主意,怕是再过不了几日陛下就要知道了。”
姜宝鸾把信重新折好放回去,一时没有说话。
谢娆嫁到顾家也有两年了,一直没有生育,那头长房是独子又身子孱弱,顾家长房便有些心急,而谢娆一向娇纵,自然万般不情愿让夫君去纳妾,总算磨到去年年中的时候她应下了。
但是这人选按着规矩是要谢娆选的,多半也要是她的陪嫁丫鬟里头挑,顾家于这点上便由着她,反正那些人本来就是挑过才陪嫁过来的,预备着以后主子身子不方便或是什么的好用得上。
谢娆挑了两个人,她既是做了倒也大方,直接抬了姨娘放到夫君身边,谁知才过了没几日,却突然出了一桩大事。
她带过来的家人里,有一个小管事的老婆有了喜,孩子却是她夫君的。
顾家那位公子执意要收了那个管事老婆,一点没顾谢娆颜面,而谢娆也恨得不行,她已经妥协到给夫君纳妾,可没想到夫君早就背着她偷腥了。
这事是早半年才发生的,谢娆自小被家里娇宠惯了,颇有些心高气傲,除了和娘家提起过抬了两个姨娘的事,其余事体并未说起过,南边又离得这边山高路远,所以连李皇后这个做娘亲的也不知道那个管事老婆的事。
本来气归气,恨归恨,时间久了也就过去了,谁知上个月的时候,谢娆却忽然发了狠,趁着某一天夜里顾大公子不在家中,打下了那管事老婆腹中的胎儿,那胎儿已有六七个月大的样子,再没几天生下来怕是就能活了,手脚是已经全了的,且不说那管事老婆流血不止而亡,谢娆竟把打下来的胎儿送到了刚刚回家来,一无所知的顾大公子手上。
顾大公子看见那托盘上血肉模糊的东西当即便晕了过去,而后急匆匆赶来的顾夫人也厥了许久,顾夫人倒还好,顾大公子原本身子就不好,这下竟一病不起。
如今顾家正要向谢道昇要个说法。
姜宝鸾道:“原这也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是实在太残忍了些,偏偏这个时候不对,倒是麻烦了。”
李皇后点了点头,这姜宝鸾果然是个明白人,不用她说就知道了,这事坏就坏在这个时机上。
若谢娆真的是一惯气性大,当即眼里揉不得沙子就把人给治了那也无妨,她却偏偏等到谢道昇登基之后,她已经被封了公主,这才下手,岂不是成了仗势欺人,仗着身份才不把夫家放在眼里的,哪怕再晚上个一年半载谢娆再动手处置,不在这个节骨眼上,那都是另有话可说的,谢道昇素来最爱惜名声,如果顾家真的递了折子上来,怎么收场还真不好说。
再者就是李皇后和谢珩的处境,朝中宫里也并非他们二人独大,还有温贵妃和谢琮在虎视眈眈,谢娆这一闯祸,谢道昇若是发了怒,首先牵连的就是他们两个。
“无论如何这事不能让陛下知道,且得瞒得死死的,”李皇后按住额头,“你快想想有什么办法,最好是能在顾家的人入京前拦下他们。”
姜宝鸾一时哑然,她如今自己都在宣王府内几乎不出去,哪来的能耐把外面的人拦住,一着不慎惹了谢道昇不快,他们一家子骨肉总能留下一条性命,她直接被拉去斩了也不一定。
而且这事李皇后爱女心切想要瞒下,实则最忌讳的就是瞒。
姜宝鸾想了想,道:“娘娘,这事瞒不住的,也不能瞒。”
第70章
闻言, 李皇后的面色一变,说:“我只这一个女儿,不想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姜宝鸾在心里叹了口气,李皇后待谢娆的心她又何尝不明白, 当初自己的母亲徐太后也是这般对自己的, 不容得别人伤害女儿半分。她与谢娆先前不睦, 本也不想插手, 只是实在不忍李皇后的爱女之情, 也不想有让谢琮那边得了便宜的可能。
她起身端了茶放到李皇后手上,等李皇后神色稍缓,才说道:“这件事顾家大公子是个什么想头暂且放着先不说,但顾家的人要向陛下讨个说法, 却未必是完全出于单纯为这件事要个解释。”
李皇后忙问:“此话怎讲?”
“一则是为着谢娆平日就骄纵任性,顾家的人觉得不堪为长房嫡孙正室,这才借此机会发难。”姜宝鸾想也不想,却是直呼谢娆的大名, 李皇后并未在意。
“那他们可会与娆儿和离?或是直接下休书?”
姜宝鸾道:“娘娘先不要急, 便是真的和离了那倒也无事了,娘娘不要忘了一件事, 谢娆是君顾家是臣, 他们不会有这个胆子, 若是真的和离, 也不会故意来讨个说法了,所以我才说这是他们借题发挥, 让谢娆日后安安分分地做个有益于顾家的媳妇。”
李皇后眼中光芒一闪, 已经明了了几分, 她就知道姜宝鸾的心眼子多, 果然没找错人。
“二则怕就是为了起复。”姜宝鸾压低了声音,“顾家是江南一带大族,历朝历代都有子弟入朝为官,只是近几十年才隐世不出,但其在南方的势力不可小觑,门人学生更是遍布天下,否则陛下也不会将嫡女嫁给顾家。如今新朝初立,百废待兴,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以顾家诗书传家的清贵自然不会毛遂自荐,那么便要一个时机来提醒陛下,让陛下好借机补偿顾家,也好君臣尽欢,他们万万不会放弃这次机会。”
谢娆已经是公主了,顾家也不是什么浅薄无知的人家,不是思虑周全又怎敢向皇帝告公主的状。
“那你的意思是就让他们来,娆儿不会有事?”李皇后犹豫地看了看姜宝鸾。
姜宝鸾摇摇头:“不,因此是顾家的事,却不是谢娆的事,到时候顾家是得偿所愿了,她却未必。”
她顿了顿,李皇后没有催她,姜宝鸾思忖片刻后继续说道:“娘娘要在顾家的人或者折子来之前,先去告诉陛下,不仅要说,而且要比他们说得早。”
“可是陛下总要知道的,我去说与他们说,娆儿都免不了这一场难堪啊!”李皇后直叹气。
“娘娘,不是这样的,你说和顾家说,这是完全不同的,”姜宝鸾立刻道,“顾家来说是含冤愤懑状告公主行为失态,而娘娘说却是为了女儿向夫君诉苦陈情。”
李皇后愣住,却又说:“难不成要我去陛下面前脱簪请罪吗?”
姜宝鸾心下失笑,李皇后一向贤惠方正,当日打理楚国公府也井井有条,只是关心则乱,为了女儿反倒急得什么都不会想了。
“想来顾家的事很快就会传到陛下耳朵里,娘娘只在这几天挑个合适的时候,亲自拿了信去与陛下说,怎么把信给我的,就怎么给陛下,只问陛下该怎么办。娘娘一定要记住一件事,你不是去向天子请罪求饶的,而是以一个妻子和母亲的身份,去与丈夫商量该如何管教和帮助女儿的,你们才是真正的至亲骨肉。”
听到此处,李皇后连连点头。
“好,今日是初一,至多明日晚上我就去见他。”李皇后道。
“娘娘先别急,我还有话没有说完。”姜宝鸾想了一会儿,又说,“其实事实究竟如何,仅凭信中的只言片语也无法得知全部,若等着顾家来了再说起,那便更是有失偏颇,这门亲事陛下眼下只怕是还想要做下去的,无论最后如何处理,谢娆日后在顾家都可能会受尽拘束,这也不妥。”
“是了,正是这话,我实在不愿让她受委屈。”李皇后看了看姜宝鸾,迟疑了一下,“你当那惹了祸出来的管事老婆是谁,当日那些新罗婢犯了事,打死了的那几个自不必说,但也有毫不知情的便留了下来,只不让她们进内院做事,后面就配了家里的人,这一个正是嫁了个小管事,后面又跟着陪嫁去了顾家,谁成想竟出了这事,光看当初的事便知她们不是安分的。”
姜宝鸾听了也没有什么表示,她对那些新罗婢早已经无话可说,也没有任何想法,可能只有谢谨成需要感谢她们,而李皇后所言也照样只是一面之词,顾大公子要一个管事老婆的身子,难道她还能反抗不成?
当然这种话说出来李皇后肯定不喜欢听,姜宝鸾挑了挑眉梢,只继续自己方才的话。
“陛下待女儿又是不同的,最好是由谢娆来了亲自说一番,陛下看见女儿在面前诉苦撒娇又委委屈屈的,心自然也会软下几分,再念及女儿远嫁便不会苛责于她,顾家的人见了想必更是有所顾忌,她日后回去了才稳妥。娘娘明日去见陛下的时候,便说谢娆她心里委屈,又想爹娘,也已经往京城来了,否则我怕陛下知道之后只让她在顾家留着思过。”
“顾家的人已经来了,娆儿再来是否来不及?”
“这不打紧,娘娘只说她人已经来了,迟几日早几日难道顾家还与娘娘对峙不成?只要她能过来便是,娘娘今日就立刻让人南下顾家接人。”
一时姜宝鸾已将方方面面排布得妥当完整,连细微处也没有落下,李皇后吊了好几日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但一句“多亏你了”,李皇后面对姜宝鸾却怎么都难以说出来,不过犹豫恍惚了这片刻的工夫,姜宝鸾却已起身笑道:“若是娘娘已经没有其他事了,妾就先告退了,谨成还在偏殿睡着。”
她怎不知李皇后讨厌她,今日也是实在没了办法,毕竟这种事不能找儿子一个大男人商量,而谢珩也没有娶正妃,算来算去只能把她叫来。
反正主意她都出完了,后面就看李皇后自己了,姜宝鸾心里微微有些泛酸,倒不是因为李皇后的态度,而是想起自己母亲在时她反而是任性的,从未帮徐太后分担过什么,都是徐太后在为她殚精竭虑。
为人子女最怕的就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李皇后摆摆手,说:“去吧,天没亮就起来了,我也不叫谨成过来了,你去偏殿等着珩儿过来,然后一起回去。”
“还有珩儿那边,”她稍作迟疑,“我就不特地同他说了。”
李皇后与谢珩母子间关系不过就是这样而已,因儿子很少吐露心意,所以李皇后有时与他说话反而拘谨,斟字酌句也很累,谢娆的事实在不知从何说起,怕是未开口说话就内心颤颤,不如就让姜宝鸾去和他说。
姜宝鸾行了礼,转身就往殿外走去。
李皇后一直看着她的身影,直到不见了才重重叹了一口气。
此番是多亏了她,可姜宝鸾究竟还是太聪明了一些,眼下还相安无事,一旦谢珩的正妃进门,怕是根本压不住她。
这样聪明的女子,始终是个祸害。
唯一能治住她的,不过就是谢珩,当初把她关在那个小跨院里的时候倒是风平浪静的,闹也闹不出什么来。但谢珩如今明显是不会再那么做的,且还捧着她,她在宣王府安安分分的,那是因为谢珩没有其他女人,便是有了也是任她折腾。
未来的王妃又要怎么办?闹得厉害了岂不是家宅不宁,温氏的出身和姜宝鸾根本不能比,姜宝鸾又比温氏更伶俐刁钻,难道谢珩也要和他的父亲一般?
只偏宠一个前朝的公主,谢珩的前程怕是也要交待了。
李皇后揉了揉额角,那日谢珩成亲她只是想把姜宝鸾挪到外面庄子上去,却被她自己跑出来还弄得早产了,谢珩虽嘴上没说什么,但李皇后知道他是怀疑自己要暗地里弄死姜宝鸾的,母子间的关系本就不甚亲热,这下更加雪上加霜,到现在也就这样。
想到夫君和儿女,李皇后一时就跟吞了黄莲一般,最终都化为一声叹息,苦笑着只先紧着筹谋谢娆的事。
*
姜宝鸾回去偏殿之后时候还早,便窝在谢谨成身边也睡了一会儿。
正睡得酣畅淋漓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姜宝鸾迷迷茫茫地回过头去,果然看见谢珩。
“准备准备回去了,我先去母后那里道别。”他说。
姜宝鸾连忙拉住他:“不用,她让我们直接回去。”
谢珩心念一动,姜宝鸾说了“我们”。
他和她,还有谢谨成,他们三个才是一家人。
谢谨成翻了个身,仍是睡得和一头猪一样死,姜宝鸾看着他的睡颜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蛋,想起那日她说温氏的儿孙是猪崽,自己也觉得好笑,谢谨成睡着的样子也很像猪。
谢珩却见着她对谢谨成笑,悄悄松了口气,心里像是一条春水流过一般和暖。
他俯身抱起谢谨成,左手承了大半的力道,右手便用手臂托着,倒也毫不费劲。
谢谨成嘟哝了一声,没有被吵醒。
姜宝鸾也跟着翻身下了床,用披风把谢谨成裹得严严实实,免得出去着凉。
到了外面,姜宝鸾先上了马车,然后谢珩把谢谨成递进来,接着自己也跟着上来,和方才来时一样。
等马车驶出了宫门,行了一会儿之后外面人声渐渐大起来,姜宝鸾捂着嘴巴大了个哈欠,又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便凑过去用手指轻轻挑开帘子往外面看。
才一眼她就回了头,然后立刻转身去谢谨成那里,叫他:“别睡了快起来,快看看外头,有好多好玩的的,快起来谨成!”
谢珩斜觑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作者有话说:
姜宝鸾:快对新罗姐姐说谢谢新罗姐姐
谢谨成: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姜宝鸾:换一个
谢谨成:听我说谢谢你谢谢你谢谢谢谢你谢谢你谢谢谢你谢谢谢谢你感谢在2022-07-10 21:04:16~2022-07-13 20:52: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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