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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事情的真相已然水落石出, 燕姝谨记对太后的承诺,第二天,便又是第一时间来到慈安宫, 同太后分享这个瓜的来龙去脉。


    待听完了她亲口念的话本子,太后自然也是勃然大怒。


    “怪道此事竟要那邵氏求到了哀家面前,原来是那韩家侄子起了祸心!哼,好个没良心的家伙!这就是那老太太当年逼着儿子立嗣的结果!”


    燕姝忙在旁点头, “就是就是,臣妾也是如此觉得,那邢老太太想当年把亲儿子逼成那般,倘若如今泉下有知,也不知可后悔了没有?”


    却见太后冷笑一声道,“后悔也只能在黄泉之下后悔了, 也幸亏她当年死的早,否则那将军府还不知要被她作成什么样子?”


    燕姝再度使劲点头。


    太后说的是, 幸亏七八年前那邢老太太就死了,否则就那个作法,只怕邵夫人母子三个也活不到如今。


    不过现在倒好了,那狼心狗肺的将军侄子韩兴安胆敢谎称圣意污蔑君王,怕是难逃一死。


    等死了以后, 正好能跟他那偏心眼的奶奶团聚了,啧。


    而果然, 没过几日, 朝廷便以污蔑圣名, 假传圣意, 道德败坏, 不仁不孝等罪名判了这韩兴安的斩刑, 且是圣上御笔亲批,无人敢有异议,并于圣旨下来的当日便将此人推出午门给斩了。


    而回想逍遥公子的话本子里,那忘恩负义的侄子便是落了个被砍头的结局,没想到现实居然这么快就应验,一时间,百姓们大呼痛快的同时,对逍遥公子身份的猜测高度达成一致。


    ——能将朝廷官员大事知道的如此详细,对结果判断的如此准确,这位逍遥公子除过是陛下的人,还能是谁?


    所以啊,往后千万可别再想不开,学那个八面书坊的假嗣子韦京时一样妄图跟人家作对。


    毕竟,跟人家作对就是跟陛下作对,是绝对不会有胜算的。


    ~~


    得益于姜太医高超的医术,半个多月过后,武安将军终于康复了。


    而他康复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携爱妾邵夫人一道入宫,向陛下太后谢恩。


    提前得知了消息的燕姝十分激动,硬是跟着皇帝一块来到慈安宫,打算亲眼看看这位专情硬汉的伟岸模样。


    所幸皇帝太后都宠着她,也就由着她去了。


    当然,她话本子的男女主角如今是都已是四五十岁的人了,武安将军也早已不负当年的少年英气,尤其才病过一场,身板也稍显虚弱。


    不过到底是久经沙场的人,身上仍带着一股子英勇气概,与稍显瘦弱的邵夫人站在一道,依然称得上男才女貌,十分般配。


    此时一进到殿中,二人立时跪地行礼,武安将军道,“臣韩高楚携妾参见陛下,参见太后娘娘,参见宜妃娘娘。此番多谢陛下与太后娘娘圣恩浩荡,叫老臣捡回一条性命,老臣唯恐无以为报,甚是惭愧。”


    宇文澜道,“将军大病初愈,不必多礼,你前半生英勇报国,朝廷必不会亏待与你,快平身吧。”


    武安将军应是,这才在邵夫人搀扶下立起身来。


    太后打量二人一遍,又道,“说起来,此番将军该好好谢谢邵夫人才是,若非她求到哀家跟前,哀家与陛下竟不知你府上情景。”


    话音落下,燕姝忙在心里点头,太后不愧是她的榜一大佬,正说出了她想说的啊!


    ——说起来,那时邵夫人能入宫请太后的懿旨,也是在府中遭受了好一番那侄子的阻挠,幸而下人们忠厚,才将她送到了宫门口。


    如今虽说历经艰难,但武安将军终于康复,今后两人也会更加相濡以沫,携手共度余生了。


    思及此,她便忍不住热泪盈眶——


    【呜呜,当初他舍弃千金只求一人,如今她拼尽全力求救他的机会,真是好感人的爱情!叫人又再一次相信爱了!】


    默默听见的宇文澜,“???”


    她为什么会如此想?


    难道他的心意,还不够叫她相信爱吗?


    哪知,正当他暗自皱眉之际,却见武安将军忽然又跪地道,“太后娘娘所言极是,老臣这些日子思虑再三,今日斗胆向陛下恳请,准许老臣辞官回乡,也好给她一个正妻的名分。”


    什么,辞官?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先是一愣,而后,又忍不住纷纷唏嘘起来。


    ——众所周知,邵夫人出身贱籍,当前礼法不允许武安将军给她正妻的名分,但若武安将军辞去官职,只当个平民百姓,便不会有什么阻碍了。


    可如此一来,岂不白费他浑身的伤痕,几十年间出生入死挣下的功绩?


    就在一片惊诧中,未等皇帝开口,却见武安将军又道,“老臣这辈子最对不住的就是她了,而今垂垂老矣,只想给她一个交代。今后无法再对陛下尽忠,老臣心间自是惭愧万分,好歹有犬子继续为国尽忠,以弥补心中缺憾。”


    话音落下,众人再度在心间纷纷点头——


    是啊,武安将军这辈子出生入死保家卫国,对得起君王,对得起天下,更对得起家族,毕竟整个韩家的荣华富贵也是他一人挣来的,甚至还曾让步认了侄子为嗣子。


    唯一亏欠的,似乎也只有邵夫人和子女了。


    若继续这样下去,一双儿女依然顶着庶出的名分,闺女只怕依然找不到好人家,甚至死后,二人也无法合葬……


    想必也是经历了一场生死,武安将军也终于做出了自己想做的抉择吧。


    如此思想一番,众人也都多少理解了武安将军的初衷。


    然燕姝却十分着急,忍不住开口道,“本宫也能明白将军如此是为夫人着想,但如此抉择,代价未免太大了些,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说着悄悄瞥了瞥皇帝,心里急道,【喂,这么感人的爱情皇帝你看不见吗?怎么就不能给两人赐个婚呢!毕竟邵夫人今次也算英勇救夫,值得褒奖的啊!不要这么冷血好不好!!!】


    宇文澜,“……”


    事发突然,他也实在没想到这武安将军今日会有此一求,怎么就成了冷血?


    他略思忖一番,刚要张口,没想到却被太后抢在了前头。


    “将军体谅爱妾之情,令人动容,只是若陛下准了你辞官,岂不会叫外界以为是朝廷嫌弃你年老不用你,从而亏待于你?哀家看,此事大抵还有别的办法,何必着急辞官呢?”


    这话一出,燕姝立时看向太后,点头道,“太后娘娘所言极是,谁不知武安将军昔日为国几次出生入死,立功无数,如今又将亲子送上了战场,这样的胸襟,合该被朝廷好好对待才是。依臣妾看,今此邵夫人拼力救夫,也是十分值得褒奖之事。”


    话音落下,却听太后心间暗道了一声聪明,紧接着,便对武安将军道,“宜妃说得不错,你那侄子假传圣意,若不是邵夫人亲自来求本宫,今次若叫你那侄子得了逞,岂不有污陛下圣明?邵夫人此举,令哀家心间甚慰,今日便赐你二人正式结为夫妻。”


    话音落下,众人都是一愣。


    只有燕姝最先反应过来,连忙道,“太后娘娘圣明!”


    心里激动的都快哭了,【嘤嘤嘤还是榜一大佬靠谱!太后我爱你!!!】


    宇文澜,“……”


    等等……


    明明他也可以说的……


    只是还没来得及……


    然正在此时,殿中众人却已经纷纷跟着燕姝道,“太后娘娘圣明!”


    俱都一脸兴奋的模样。


    而那武安将军与邵夫人也终于反应过来,惊喜之下,皆是红着眼眶再度跪地,向太后磕头道,“叩谢太后娘娘隆恩!”


    太后也微笑颔首,对武安将军道,“将军不必多礼,也无需再起辞官的心思,你有战场上的经验,今后未准朝廷还要再用你,再说,就算上不了战场,为朝廷多教几个徒弟也好。”


    武安将军再度激动应是,“请太后娘娘放心,只要朝廷还有用得着臣的地方,就算拼尽这把老骨头,臣也定当全力以赴,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话音落下,众人恨不得纷纷拍手叫好。


    太后娘娘圣明!太后娘娘圣明啊!!!


    宇文澜,“……”


    太后果然很圣明。


    当然,最要紧的是——


    速度很快。


    ~~


    太后的赐婚旨于当日便随着武安将军及邵夫人回了将军府。


    能得太后亲自赐婚,可谓大喜之事。


    只不过,武安将军与邵夫人如今都已是年过半百之人,府上又才经历过一番波澜,二人并不想大办,于是便找了个黄道吉日,在府中简单过了礼,并向官府交了婚书。


    看似简单而平静,却叫二人等了多半辈子。


    从此爱妾变为爱妻,子女们庶出的身份也变为了嫡出,夫妻二人也终于能实现生同衾死同穴的愿望了。


    而因着有逍遥公子话本子的提前铺垫,其实不少人已经十分同情邵夫人的出身,此时见故事的男女主角在现实中也终于得到圆满结局,心间都十分欣慰。


    虽则大抵还有些许在背地里议论的,但经历过一场生离死别,对于武安将军夫妻而言,这都不算什么了。


    余下的日子,能问心无愧的好好在一起度过就好。


    ~~


    亲眼见证过这个故事的圆满结束,作为幕后重要功臣的燕姝也十分欣慰。


    晚上躺在榻上,她一边摸着肚子,一边给里头的崽崽做胎教——


    “所谓有志者事竟成,所以宝儿啊,永远要记得心存希望哦,这世界上虽然还有许多条条框框,但只要朝着正确的方向努力,一定能实现愿望的。”


    话音落下,才洗漱完毕的宇文澜也上到了榻上,一边拥她在怀,一边评价道,“‘有志者,事竟成’是不错,但此事说起来,主要是你的功劳。若非你及时发现真相,那二人未必会落得如今的圆满结局。”


    说着瞥了一眼她隆起的小腹,心间不知有多向往。


    他也好想摸一摸……


    要不,就来一下?


    反正,不想乱七八糟的就好吧咳。


    哪知正在内心艰难抉择间,却见燕姝点头道,“陛下说得没错,臣妾就是指的自己啊!臣妾当时就是想,通过写话本子能做一些有意义的事,眼看如今挽救了一个又一个不幸的家庭,洗清了一件又一件被抹黑的真相,臣妾不算实现愿望了吗?”


    宇文澜挑了挑眉,“……这话说的确实不错。但你确定当初写话本子,不是为了钱?”


    燕姝一噎,“……钱是一方面,但臣妾也是有大追求的人嘛!”


    说着又忽然看向他,噘嘴道,“说起来,臣妾当初为什么想写话本子挣钱,还不是因为太穷了。”


    【哼,既然提到了钱,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说着又与他挑眉道,“臣妾这阵子也算为陛下立功不少,陛下难道就没想过要奖励一下臣妾?”


    宇文澜,“……”


    如此顺杆就能爬的本事,还真是天下不多见。


    他于是也笑道,“那要朕怎么奖励你?难不成你如今还缺钱?”


    说着忽然灵机一动,他装作无意间,将手覆在她肚子上,一边轻轻抚摸,一边在心里道,【傻瓜,朕把一颗心都给你了,难道还不够?】


    边说,边悄悄看她。


    却见她果然一愣,【咦?怎么又听见了?】


    【他是不是在说,他把心都给我了???】


    宇文澜心里默默点头,极想告诉她,没有听错,他就是这样想的。


    然而又怕露馅,于是又赶紧装作无意般将手拿开了。


    心里默默轻咳一声——


    傻姑娘,这下终于了解他的心意了吧?


    然而,她的心思并不在他方才的表白上。


    燕姝此时正在努力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忽然又听见了他的心思?


    她心间开始不停琢磨,【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吗?难道是因为他搂着我?】


    【不对啊!现在也还搂着,怎么又听不见了?】


    【哦对了!他方才好像还摸我肚子来着,难不成……这肚子是信号接收器?】


    宇文澜一个激灵。


    虽然不知这所谓的“信号接收器”是什么物件,但眼看她就要猜出来了。


    啧,怎么忽然又变聪明了?


    为保险起见,他立刻开口道,“对了,眼瞧马上要到中秋了,到时候朕会宴请群臣及其家眷,你觉得这宴席是在宫里办好,还是去金明池,或者金波园办好?”


    咦,有出宫的机会?


    燕姝终于暂时被转移了注意力,想了想,道,“臣妾觉得金波园及金明池都不错,不过,似乎金波园的水面更广阔一些?想来到时候君臣一同赏月,气氛应该会更好些。”


    ——嘿嘿,其实赏月还是其次,主要上回在金波园吃的烧猪与烤羊叫人记忆犹新,叫她一下有些嘴馋起来,现在想起来还十分想吃呢!


    宇文澜默默听着,立时颔首道,“好,那便是金波园了,到时朕叫他们多准备些烧味,想必你应该喜欢。”


    浑然不觉思绪已经被扯远的燕姝眼睛一亮,忙点头道,“多谢陛下,臣妾确实很喜欢那里的烤羊,中秋夜宴人多的话,不如多烤两只?”


    宇文澜忙颔首,“烤五只都没问题。”


    说着又问,“还想吃什么?这几日好好想想,叫他们早些准备。”


    燕姝便也果真认真思索起来,“除过烤羊,其实烤鱼也不错,中秋时节青蟹最肥,不如请大家尝尝青蟹吧!对了,其实青蟹不光清蒸,做成麻辣炒蟹或者肉蟹煲也很不错啊……”


    宇文澜连连颔首,“都依你。”


    ……


    呼,好险。


    第102章


    入了八月,中秋便近在眼前了。


    今年大梁总体称得上风调雨顺,到这时节,不少地方都喜获丰收,眼瞧佳节将至,各种时令鲜货陆续运到了宫中,因此一连几日,内务局都十分忙碌。


    这日,燕姝正在慈安宫里陪着太后喝茶,却见内务局总管进来禀报,“启禀太后娘娘,宜妃娘娘,苏州府敬献的青蟹银鱼等湖鲜才刚到了,今年数量不少,估摸主子们一时半会吃不完,不知该如何处置?”


    话音落下,却见燕姝一脸遗憾。


    一孕妇吃不了太多螃蟹,赶上她今年怀孕,这青


    蟹就丰收了?


    这不是故意馋她吗呜呜!


    她只能道,“这种湖鲜最讲究新鲜,还是请陛下跟太后娘娘赶紧吃吧,晌午就叫御膳房做上些。”


    太后却摇头道,“哀家年纪大了,吃多了只怕也要肠胃受凉,给宫里留下些,其余的同以往一样,分给朝中大臣们吧。”


    内务局总管应是,便要告退。


    燕姝却忽然灵机一动,赶忙又补充道,“若还有多的,不如匀给国子监及下属各书院的师生们一些?中秋虽有休沐三日,但还有些家远的师生想必不能回家与亲人团聚,不如将这青蟹分给他们一些,打一打牙祭也好。”


    ——嘿嘿,最重要的是,如此一来,她的偶像祁山长不就也能尝到了?


    反正今年青蟹丰收,市价也想必也便宜,那些大臣们又不缺吃蟹的钱,与其都分给他们,不如叫她那两袖清风为人正直的偶像祁山长打打牙祭的好。


    这话一出,却听太后心道,【这主意倒是不错,只不过就一点青蟹,只怕有些拿不出手吧。】


    嗯?拿不出手?


    燕姝想了想,忙又补充道,“对了,只是青蟹的话只怕有点单调,不妨再做些月饼一并分下去,叫大家解一解乡愁也好。”


    话音落下,太后终于满意颔首,“这主意倒是不错,左右御膳房也不忙,也到了该做月饼的时候了,就叫他们多做上些吧,想必学生们会喜欢。”


    说着又在心间叹道,【哎,那人这么多年孤零零的一个人,也不知有没有人给他做过月饼吃?今次希望能叫他吃到嘴里。】


    燕姝忙点头,“此乃皇家关怀,他们一定会喜欢的。”


    咳咳,等月饼做好,她一定要交代好去办事的人要让祁学士吃上月饼,毕竟这可都是太后的一片牵挂。


    而闻此言,内务局总管也赶忙应是,便下去办事了。


    时间还早,却听系统十分有眼力见的道,【说起来太后其实很擅长做点心,尤其莲蓉月饼啊,做得可好了。】


    这样吗?


    燕姝又灵机一动,道,“说起来,自打上回在娘娘这学做了些点心,也是许久没动手了,今日不如学着做些月饼,也正好应景,若是做得好了,正好帮着御膳房出份力。”


    话音落下,却见太后颔了颔首,心里却道,【说起来,我也许久没做了……】


    燕姝心间一定,忙又道,“对了,前阵子太液池里收的莲子都晒好了,从前听陛下提过,娘娘的莲蓉月饼做的特别好,不知臣妾有没有荣幸得娘娘指教?”


    闻言太后不由挑眉道,“哀家不过只做了那么几回,陛下还记着呢?”


    燕姝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使劲点头,“臣妾岂敢瞎说?自然是听陛下提起过才知道的。”


    太后点了点头,终于道,“也罢,左右也没什么事儿做,哀家今日就亲手教教你,等你学会了,往后可好做给陛下吃。”


    燕姝忙笑着连声道好,“那臣妾今日可有福了!”


    语罢,二人去一同去到点心房忙活起来,至晌午时分,已经做好了三十来块酥皮月饼。


    二人当场尝了几块,味道自是不错,太后怕甜腻,便叫宫人将余下的都陪着燕姝送去了甘露殿,由着她处置。


    待回到甘露殿,燕姝除过给皇帝留了一碟,其余叫人用油纸包好,送去了内务局,并放在了送去松鹤书院的一堆里。


    嘿嘿,这月饼里的莲蓉馅可是太后亲手做的,如此一来,她的偶像便能吃到出自心上人的手艺了。


    呜呜作为一个努力上进的CP粉,就是要学会变被动为主动,从石头缝里抠糖吃啊!


    当然,她也没忘给娘家留一份,并派了人传话,叫娘明日入宫来说话。


    如此,到了第二日,娘朱氏果然如约而至。


    燕姝先问了一番家里的情况,但见一切都好,便又叫忍冬把月饼拿了出来,小道,“这是我昨日跟着太后娘娘学着做的,特意给家里留的,您带回去给大家都尝尝。”


    听她这样说,朱氏自然很是惊喜,“娘娘都会做点心了?”


    燕姝稍有些不好意思道,“当了您这么多年的闺女,这还是头一回给您做东西吃。您可别怪我就好。”


    ——眼看着肚子里的崽崽一天天长大,也越来越明白了父母的不易。


    而听她这样说,朱氏也是百感交集,不由红了眼眶道,“都是自家人,娘娘与我们客气什么?而今我们不奢望别的,只盼着娘娘同皇嗣都平平安安的就好。”


    见母亲如此,燕姝竟也有些忍不住眼眶发热起来。


    然而这好端端的,娘俩若是抱头痛哭起来又像什么话?


    她于是立时转移话题道,“对了,昨日宫里发的青蟹你们都尝了没?黄肥不肥?”


    朱氏忙点头道,“吃了,可好了,真是多谢陛下跟太后娘娘的关怀。”


    燕姝便又笑道,“好吃就好,今年内务局还要给书院里分,估计每家分到的都不多,你们要是喜欢吃,叫人去城南码头上买就成,那里的湖鲜最新鲜又便宜,可千万别舍不得。”


    哪知却见娘摇头道,“不必买了,娘娘可不知道,今年家里可不缺青蟹,前两天还有人送了几大筐来,我们不要,他们还硬是给留下了一筐,这几日我们几个天天吃蟹,看见这螃蟹都要害怕了。”


    嗯?有人送了几大筐螃蟹?


    燕姝赶忙问道,“怎么回事?是谁送的?”


    朱氏便道,“前阵子齐国公做寿,给咱们府上下了帖子,臣妇原没打算去,哪知道那齐国公世子夫人又专门来请,臣妇只好陪着你爹去了,期间那世子夫人引了许多人同我说话,有一个苏州府通判家的谢夫人,说是有事找你爹帮忙……”


    话到此,燕姝立时紧张道,“您没应下吧?”


    这情景,怎么一听就是有坑的模样?


    好在听娘道,“自然没有,臣妇又不认识她,再说还是求你爹的,臣妇便说我也不懂,给含糊过去了。”


    燕姝这才松了口气。


    ——京城可不比她们安德淳朴,这些贵妇们一个个的都恨不得长八百个心眼子,她可担心娘不是她们的对手。


    哪知紧接着,却听娘道,“可是不知怎么的,我们才从那寿宴上回来没两天,那谢夫人就主动上门来送螃蟹,好几大筐直接抬到了门外,我们好说歹说也推拖不得,只好要了一桶,给她回了几盒你舅舅前几天才叫人送来的柿子饼。”


    燕姝闻言点了点头,“那也好,咱们青州的柿子饼也值钱着呢,总算没白拿她的东西。”


    ——啧,毕竟娘家如今已经在京城的勋贵圈里,不与旁人来往,也不可能,只能是叫爹娘多长点心眼子,别轻易叫别人有空可钻了。


    哪知正这样想着,却见娘又同她道,“对了,还有件事,臣妇想着该告诉娘娘的好。”


    燕姝忙道,“什么事?”


    虽则此时房中没有闲杂人等,但朱氏还是压低声,道,“那天那通判夫人来送螃蟹的时候同臣妇说起,她还是惠太妃的旧相识呢。”


    惠太妃?


    燕姝一愣,“就是陛下生母那位?”


    却见娘点头,“正是那位娘娘。”


    这倒叫燕姝有些意外,想了想,道,“是怎么回事?这通判夫人怎么与惠太妃是旧相识?”


    朱氏便又压低声道,“她说她与惠太妃的妹妹是手帕交,当年也认识惠太妃。”


    惠太妃的妹妹?


    燕姝又愣了愣。她这才晓得,惠太妃原来还有个妹妹?


    那不就是皇帝的亲姨母?


    不过说起来,似乎还一直没听说过这位惠太妃妹妹的消息?


    她于是又道,“那这位惠太妃的妹妹又在哪里?”


    却听娘再度压低声道,“听说惠太妃的娘家人一直在江南松江府那一带,听那谢夫人话里的意思,似乎京中有人刻意压着他们,不叫他们离开松江,听说前几年那惠太妃的外甥原本有资格进京入国子监的,却被人顶替了下来。”


    竟有这回事?


    燕姝不由皱起了眉。


    不得不说,细想起来,这话倒很有点意思啊——


    京中会有人刻意压着皇帝生母的娘家人,不叫他们离开江南?


    啧,那好歹是跟皇帝有血缘关系的近亲,谁能有权利这么干?


    所以这谢夫人,莫不是在说太后?


    哼,那可是她的榜一大佬,人品绝对信得过。


    她才不会轻易相信呢!


    且这人还忽的自己找到她娘家主动说这种话,莫不是想叫她把话带给皇帝听?


    从而达到拿她当枪使,离间皇帝与太后感情的目的?


    却听系统道,【没错,这人就是这么打算的。】


    燕姝立时又问道,【不过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惠太妃是真有妹妹在松江吗?怎么这些年都没听过消息?】


    系统便给她解惑道,【那个妹妹倒是不假,不过是惠太妃同父异母的,除此之外,惠太妃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在松江。之所以你没听说过她们,并不是因为太后打压,而是惠太妃当年活着的时候就跟这弟弟妹妹关系不好,并不想理他们。】


    【而为什么关系不好呢,因为当年惠太妃是家里正经的嫡长女,但她爹偏宠妾室,把她亲娘气得早早抑郁而终,之后就扶了这妾室上位,又生下了这俩弟弟妹妹,惠太妃那时候已经记事了,因此一直很恨这一家子。】


    【再加上当年惠太妃其实也并不是很得宠,封妃还是因为生了皇帝,太后为了抬皇帝的地位,帮她争取来的。而生了皇帝后没多久她就死了,死之前她还特意嘱咐太后不要叫她娘家人沾光。再加上皇帝被抱到太后身边后就成了太后的孩子,自然不关旁人的事儿了,所以那一家人就一直留在松江府,没能有进京的机会。】


    燕姝这才恍然。


    啧,没想到惠太妃临死前都不忘交待太后不叫娘家人沾光?


    可见真的是很恨他们了。


    如今这个妹妹是怎么有脸又跑来散布消息说太后压着他们哦!


    怪不得招人恨呢!


    却听系统,【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都有贪婪之心嘛,从前皇帝没当皇帝时另说,如今眼见着姐姐的骨肉登基,且山河稳固,他们心里肯定不甘心啊!这不就暗搓搓的想了各种办法,好不容易打听到你得宠,谋划了许久,才借着齐国公过寿的机会跟你娘攀上话么,如今就指望着你跟皇帝提一提,有机会把他们弄到京城封个爵位躺着吃喝。】


    燕姝,【呵呵。】


    做他的美梦去吧!居然还想着污蔑她榜一大佬太后的名声!


    【不过话说回来,那外甥考国子监的事又是什么情况?果真是被人顶替了吗?】


    系统,【那肯定不是,是那小子自己不好好学习,想进国子监怕考不上,便找了个人替他参加国子监选拔的考试,没想到被人家当地的学政官员发现,给拦了下来,人家还是念在她娘跟皇帝沾着亲的份上,这才没往上报。】


    燕姝,【呵呵。】


    果然,这门风不正的人,整天就想这种歪心思。


    这种情况,她自是不会管。


    于是便又嘱咐娘道,“这必定是瞎编的,陛下与太后娘娘都是宽厚之人,岂会无缘无故薄待他们?就算真有这样的事,也必定是他们自己犯了错,才落得如此下场。此事您听听就好,千万不要再同旁人说。往后这谢夫人再来,也不要再见了。”


    朱氏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只跟娘娘说了,其他人断不会再提,往后她再来,我就称病不见。”


    燕姝颔首,“这就好,我看那齐国公府也要提防着些,那世子夫人岂会无缘无故把那谢夫人引荐给您?没准早跟她们串通一气,就给您跟我挖坑呢!”


    朱氏连连点头,“就是。那齐国公可是高祖皇帝的亲小舅子,先帝的亲舅舅,如此门第,好端端的给咱们下帖子,必定有鬼。”


    燕姝也点了点头。


    好在她爹娘只是厚道,并不傻,叫人能放心些。


    不过话说回来,正如娘所说,那齐国公府如此高门,又怎么会平白跟这惠太妃的弟妹们勾结在一起呢?


    ~~


    这个问题,在送走了娘后,燕姝便得到了答案。


    系统,【最新消息,就在方才啊,齐国公联合了五六个大臣向皇帝请奏,道是国不可一日无后,请皇帝赶紧选秀立后,以安民心。】


    燕姝,“……”


    好吧,虽然有点费脑子,但她多少明白了。


    ——齐国公世子夫人跟这谢夫人给她娘挖坑,想叫她把惠太妃娘家人的消息告诉皇帝,到时不管能不能离间得了皇帝跟太后,反正太后必定会厌恶她多事。


    如此一来,大臣们再逼着皇帝选秀立后,太后自然也不会替她说话了。


    ……


    想清楚了这其中的来龙去脉,燕姝只想呵呵。


    劝皇帝选秀立后就劝呗,给她挖坑是不是有点太不厚道了?


    她于是立时呼叫系统,【统统,有没有齐国公府的龌龊事?】


    系统,【那可是一家子都有啊!说,想听谁的?】


    第103章


    什么?居然全家都有龌龊事?


    啧啧啧这都是个什么样的家庭啊!


    燕姝立时兴致盎然道,【那就快说来听听,都是怎么回事儿?】


    反正时辰还早,今儿还有的是功夫。


    哪知却听系统问她道,【那从谁先开始呢?】


    燕姝,【】


    好嘛瓜太多从哪个开始吃都成难题了。


    她想了想,道,【那就由大到小,从齐国公开始吧。】


    却听系统应了声好嘞,立马开始整活——


    【齐国公的瓜,得从高祖皇帝的儿子,也就是先帝的弟兄们开始说起啊。众所周知,先帝一共弟兄五个,其中,只有他跟最小的北凉王是高祖皇帝的嫡子,也就是这齐国公的亲外甥。虽说两人都是齐国公的亲外甥,但实际上齐国公心里更偏向北凉王。为啥呢,因为北凉王娶了他大舅子安定候的闺女。】


    燕姝怕自己听糊涂,赶紧先顺了顺头绪,【也就是说齐国公夫人的娘家侄女,又嫁给了北凉王当了王妃?他们是亲上加了亲,所以这齐国公就更偏向小外甥北凉王。】


    系统说没错,【反正就是齐国公,安定侯跟北凉王结成了一个利益集团,为了储君之位这北凉王就跟先帝背地里各种较劲。但无论如何,先帝毕竟是兄长,最终还是名正言顺的登了基。但北凉王其实也早有谋划,打算以先帝假传遗诏为名造反。】


    听到这里,燕姝又挑眉,【那作为利益集团主要成员,齐国公应该知道这事儿吧?】


    系统道,【那肯定知道啊,而且还给北凉王案子出了不少力呢,然而先帝与太后也不是吃素的,早已有所准备,机缘巧合之下,这齐国公提前得了信儿,暗自对比一番后发现北凉王没有胜算,于是立时到先帝面前卖了北凉王,并秘密解决了身边知道此事的所有亲信,以一个坚定拥护先帝的形象领了功劳。】


    燕姝。【……那北凉王就此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系统,【那就死了呗,谋反这等大事,先帝还能容得了他?】


    燕姝,【……那利益集团的另一成员,齐国公得大舅子安定候呢?】


    系统,【齐国公把他一起卖了,这大舅子连带着他老丈人一大家子,都给北凉王陪葬去了。】


    燕姝,【……真是个狠人!那齐国公夫人岂不是恨死她老公了?】


    啧,毕竟当初齐国公先发现了不对,要是能好好劝大舅子刹住车,估计也能避免那老丈人一大家子都死吧?


    却听系统道,【那你想多了,齐国公是绝对不可能劝他大舅子刹车的。毕竟当初先帝也知道他跟北凉王关系更近,登了基后,必定会戒备他,仅仅一个亲舅舅的名号又能算得了什么呢?所以他只有把大舅子也出卖了,才能显出足够的忠心跟诚意,叫先帝相信他。所以就算媳妇儿恨死他,他也得这么干。】


    燕姝,【】


    好吧,故事听完了,且结局也显而易见——齐国公终于靠出卖队友和姻亲一家子保住了荣华富贵,如今还能仗着皇帝舅爷爷的身份,上折子管皇帝的闲事。


    系统,【那可不是闲事啊,他自己的孙女儿今年才刚及笄,不正好可以嫁人了么?如今放眼京城,能跟他比门第的也没几家了。】


    燕姝,【呵呵。】


    敢情这老头是又想捞一个皇后之位保住荣华富贵呗?问题你有本事保就保呗,还得先给别人挖个坑,是不是有点太缺德了?


    哦对了,德这个东西,这老头本来也没有。


    不过话说回来,齐国公卖队友这个瓜属实不太好弄,一则事关重大,二则年代久远,毕竟这齐国公自己都七八十了,当年能知道内情的人估计也没几个还活着得了。


    不过没关系,不是还有别的瓜吗?


    她于是又问系统,【再说点别人的听听,看他们家还有什么瓜?】


    便听系统道,【那咱们就说说齐国公世子吧。这位跟承恩公差不多年纪,也是个纨绔子弟哈,且这好色程度也跟承恩公有的一拼。家里妾室通房两个巴掌数不过来就不说了,前几年去鹿州猎场打猎,又看上了人家鹿州右卫百户林成贤的大闺女,硬是逼着娶了人家当妾。】


    闻言燕姝忍不住拍桌叫了声流氓,【人家好好一个官家姑娘,要给这种老流氓当妾?那承恩公都还没霸王硬上弓呢!】


    系统,【谁说不是?但这还没完呢,没两年人家林百户二闺女也长大了,这老流氓又想去祸害人家二闺女,人家林百户自然不愿意,于是赶紧给二闺女找了个婆家定了亲,哪晓得这货怀恨在心,把人家林百户安了个偷卖粮草的罪名给关进了鹿州监狱里。这不前两天林百户给放出来了,这老流氓觉得心里不爽,正打算再找个罪名诬陷人家一回呢。】


    什么???


    燕姝气得差点站起来,【这老流氓特么光逮着一家子给欺负啊这是!而且还这么恨,祸害不了人家二闺女把人家给整监狱里?这可比承恩公不是人多了啊!】


    系统,【没错,毕竟承恩公府还没他家门第高么,正所谓门第越高,养出来的纨绔越混啊。】


    燕姝,【……噗,实乃真理。话说回来,他家还有瓜么?】


    系统,【那肯定还有啊,齐国公世子夫人也是个狠茬啊!】


    燕姝挑眉,【快说说怎么个狠法。】


    系统便道,【这世子夫人魏氏原本是永平侯府二房之女,当年齐国公府跟永平侯府议亲,原本相中的是大房的嫡女,也就是这魏氏的堂姐,然而这魏氏为了嫁进齐国公府,淘换了杨树花下到了堂姐饭里,叫对这玩意儿过敏的堂姐起了一身疹子没法见人,然后她又放出去谣言说堂姐长了一脸麻子。于是这齐国公府就选了她当儿媳妇。】


    燕姝,【……这特么不是坑人么,而且坑的还是自家人。】


    作为一个同样过敏体质的人士,她天生对那位堂姐自带同情。


    不过话说回来,这魏氏费了这么大劲儿嫁了个老色鬼,整天看着府里两个巴掌数不过来的小妾,也不知道后悔了没?


    却听系统道,【魏氏后悔那倒谈不上,毕竟这是她的梦想,将来的公爵夫人啊!不过这满府的妾室没有不后悔的,因为没有一个没被她灌过药。】


    药?


    燕姝一愣,【什么药?】


    系统,【肯定是绝育的药啊!这魏氏这种性格,必定不能叫府里的妾室生下庶子碍眼,所以她老公的妾没有一个能生孩子的,但有怀孕的,一经发现,也都会被她灌下堕胎药。所以这齐国公世子虽然妾室众多,却没有一个庶子庶女。】


    燕姝忍不住叹气,【人家如林百户长女那样的姑娘们,可都是做了什么孽,要被这两口子这般对待!】


    哪知却听系统又道了一句,【这魏氏不光自己这么干,还给闺女言传身教呢。】


    燕姝一愣,没忍住嘶了一声,同时下意识摸了摸肚子。


    这特么,要是真叫这闺女当上皇后……


    不成!她绝对不能允许任何人伤害自己的崽崽。哼!


    正气愤之际,却听系统又道了一句,【当然了,并非所有妾室都任人宰割不反抗啊,这不他们府里有一个新进门的妾室是个烈性子,被那世子夫人灌了药后怀恨在心,勾引了她儿子报复。】


    燕姝,【???】


    这特么……看来这齐国公的孙子也不是个靠谱的。


    系统,【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嘛。】


    燕姝,【……不得不说又是个真理。】


    啧,这齐国公府也称得上是“人才”倍出了。


    瓜暂时吃完,她想了想,根据目前听到这些来看,最好下手的应该是那齐国公世子诬陷林百户的事了……


    不过,眼下她更好奇的是,皇帝收到了齐国公奏折后,现在是什么反应。


    却听系统道,【还能咋反应,齐国公是他舅爷爷,此番亲自领着五六个大臣进宫给他递折子,他自然得接下来,还得跟那老头子客气几句。】


    燕姝有些不太满意,不由噘嘴道,【那他咋想的?是不是也想选秀立后?】


    系统,【这本统就不知道了,本统探不到皇帝内心。】


    燕姝,【……】


    好吧,系统探不到就探不到吧,反正她如今也有读心术,等那人来了就试探一下。


    哪知正这么想着,却听外头响起通报,“陛下驾到……”


    燕姝一愣。


    ——这才上午,这人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不过人既然已经来了,她便也起身去门外相迎,行礼道,“参见陛下。”


    转眼间,那人已经到了近前,伸手将她扶起,道,“起来吧。”


    说着又垂目仔细瞅她的神色,道,“今日如何?”


    燕姝暗自挑眉。


    ——今日如何?


    这人如此问他,莫不是为了齐国公递折子的事?


    想看她是什么反应?


    宇文澜,“……”


    他的确就是这样想的。


    知道她有那异能,什么事也瞒不了她,所以想赶紧过来看看她有没有胡思乱想。


    哪知紧接着,却听她心里又气哼哼道,【还能怎么样?诺大一个齐国公府给我挖坑,就等着我跳呢!老娘绝不能放过他们!】


    宇文澜,“???”


    齐国公府给她挖坑?


    这又是怎么回事?


    好在紧接着,便听她开口道,“臣妾还挺好的,不过方才听了件事,正想着要禀报陛下呢。”


    宇文澜哦了一声,“什么事?”说着顺势牵着她在暖榻上坐了下来。


    便听她道,“前年鹿州大营出的那个私吞粮草的案子,其实是个冤案。实则是齐国公世子前些年去鹿州打猎时看上了鹿州右卫百户林承贤的大闺女,先是强行娶了人家当妾,紧接着,又想去娶人家的二闺女,人家林百户清清白白的人家,自然不愿把两个好好的闺女都送给那半百老头子,更何况那齐国公夫人为人恶毒,将府里的妾室全部灌了不能生育的药。”


    “林百户为了避免再叫闺女落入虎口,赶紧给二闺女找了个婆家定亲,没想到那齐国公世子却因此心生愤恨,给林百户安了个偷卖粮草的罪名,给关了监狱。听说前两天林百户放出来了,这人还打算再次诬陷人家呢!”


    “什么?”


    这话一出,宇文澜立时凝眉道,“竟然是这般?”


    燕姝使劲点头,“绝对是如此,其实此事也并不难查,只要陛下派人去鹿州走一趟,多问问人,便能知道真相。”


    宇文澜当然知道,她能如此说,事情便一定假不了了。


    便呼了口气,颔首道,“好,朕这就叫人去查。”


    说着便要起身。


    哪知却又被她拦住,道,“臣妾还有一事要禀报呢。”


    他一顿,“还有什么?”


    燕姝咳了咳,“臣妾有个话本子,想请陛下出出主意。”


    ——其实是关于惠太妃娘家人的事。


    她想了想,觉得这事儿还是得告诉皇帝。


    毕竟如若那惠太妃的娘家人不死心,再在别处动了心思,放出谣言,最终叫皇帝听了去,势必会影响他与太后的关系,所以还不如她此时便将事实主动告诉他的好。


    而默默听完她心声的宇文澜自然也已经晓得,她是要说自己生母的事,心间更加好奇起来,便又耐住性子道,“说来听听吧。”


    燕姝便道,“说有一个大的世家,有一位宽厚仁慈的主母,平日善待妾室,妾室也以真心相报,有朝一日,妾室生下了一个孩子,却不幸的是身子撑不住,眼看就要撒手人寰。临死之际,妾室将稚子托付与主母,而主母也含辛茹苦的将孩子养育成人,并继任了家主。”


    “哪知就在一切平静之际,没想到那妾室的娘家人忽然冒了出来,对着这位年轻家主的美人一顿瞎话,妄图离间家主与养母之心,并陷美人于不义之地。幸亏美人聪慧明智,及时发现真相,原来这娘家人从前便亏欠于那位家主的生母,与其生母关系一直不好,如今却反而编造姐妹情深的谎言,想借家主的势力白得好处。”


    “得知真相后,美人自然没有叫那有心之人得逞,只是现在就是不知,该不该跟这家主说明真相?”


    说着赶紧看他。


    宇文澜当然已经听明白了,这故事里的家主是他,聪慧明智的美人是她,养母就是太后,而那位早早离世的妾室,自然就是他的生母。


    他倒是有些惊讶,原来生母的娘家人来找过她?


    这事他既然已经知道,自然是要问清楚。


    便道,“不妨说得仔细一些,那位家主的生母缘何与娘家人关系不好呢?”


    燕姝心道,看来他这是听明白了。


    好吧,既然要说,她便索性将惠太妃的生平都告诉他好了。


    于是便又道,“起因是在这位夫人的小时候,其父亲宠妾灭妻,导致夫人的母亲早逝,而此后,其父便扶正了妾室,并生下了后头的弟妹,这位夫人自然一直放不下这件事。后来入府之初,也曾因为美貌,被老家主喜爱过,只可惜老家主并非长情之人,在她怀孕之后,便对她没有那般好了,这位夫人心里想不开,以至于抑郁成疾,生子后,又见家主依然冷待她们母子,便更加伤心,以至于得了崩漏之症,很快便去世了。”


    “去世之前,她还恨着娘家人,将孩子托付给主母后特意交代,自己的娘家人非上进之辈,将来切莫叫他们攀附孩子,以防辱了孩子的名声。”


    ……


    剩下的故事,不用她再说,宇文澜也明白了,必定是他生母的娘家人不甘心,便找到了她跟前造了通谣


    ——其实虽然他小时候没有记忆,但后来也听宫里的嬷嬷提到过,自他出生,父皇已经开始修道,所以他虽是皇子,父皇对他也很冷淡。而生母生性敏感,鉴于此,郁郁寡欢,便落了病。


    所以她说的,必定也不假。


    当然,对于那帮妄图攀附的娘家人,他并不会理会。


    但此时心里却难免沉重。


    那样一个可怜的女子,便是那般在这宫廷中凋谢了。


    然而正要叹气之际,耳边却忽的传来燕姝的心声。


    【呜呜呜崽啊,你亲奶奶跟亲爹都好可怜啊!咱俩都好好的啊,等你出来,娘一定要好好亲亲抱抱你我滴乖崽儿……】


    宇文澜,“……”


    “亲奶奶”就算了,“亲爹”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还要有不是亲的爹吗?


    哪知正在此时,却听她又在心里道,【崽啊,说来说去,娘也是个妾啊!万一那天娘要是死了,你爹是不是得找别人养你?】


    宇文澜心间一顿。


    忽然忍不住对她道,“朕这辈子已经失去了生身之母,这个悲剧,定不会再叫你身上上演。”


    燕姝闻言一愣。


    哪知紧接着,却见他又将手抚上了她的肚子。


    燕姝便又听见,他心间道,【你们俩就是朕如今最重要的人。】


    燕姝听在耳中,又是一愣。


    心间竟有一股说不出的暖意,渐渐蔓延至全身,竟还叫她有些眼眶发热,鼻子发酸。


    不过等等,到底是她重要一些,还是孩子更重要?


    宇文澜,“???”


    这个还要选吗?


    没等回过神来,却见她又拉过他的手往自己的肚子上放,道,“陛下,近来宝儿动的可多了,您不妨也摸一摸,跟宝儿多说说话。”


    嘿嘿,她知道了,一定就是肚子!


    他只要摸到她的肚子,她就能读得了他的心!


    宇文澜,“!!!”


    怎,怎么回事???


    第104章


    眼看着, 自己的手掌就要落在燕姝鼓起的小腹上了。


    宇文澜起初惊慌了一下,而后赶忙调整思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对, 如今最要紧的,并不是叫她听见自己的心声。


    而是不能叫她发现他可以听见她的心声。


    不然,她只怕是一定会生气的……


    理清了头绪, 他便十分欣然的应了声好, 将手再次放到了她的肚子上。


    与此同时,心间努力摈弃杂念。


    而紧接着, 便忽然感受到手掌下的某个地方, 似乎动了一下。


    力量并不大,却足可以称得上清晰,犹如柔软的小兔子,亦或是小鹿, 轻轻蹬在他的心间。


    宇文澜不由一怔,随之涌上满心的新奇与喜悦。


    ——这是他的孩子。


    这是他头一次感觉到小家伙的存在。


    回想不久前, 似乎还是小花生, 小芋头那样大的,如今居然可以隔着娘亲的肚皮与他玩儿了?


    却不知小家伙方才是做了一个什么动作?


    抬腿?伸手?又或是翻了个跟头?


    ……


    将这些心声悉数听见耳中,燕姝十分得意,道,“?宝儿已经动了好久了, 陛下从前都不摸一摸。”


    宇文澜笑着唔了一声,脾气十分好的样子,“是朕疏忽了。”


    语罢又在心里想, 会不会隔着衣裳料子, 感受不是那么真切?


    他于是试着将手掌直接贴上了她的肚皮, 想感受的再清楚一些。


    哪知小家伙却又不动了。


    不过手上传来的触感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唔,滑润,如从前一样。


    咳,说起来,自打她有孕,他一直谨遵医嘱,不敢轻易碰她,两人虽一直是同塌而眠,他却已经许久没有如今日这般触碰过了。


    此时竟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


    忽然很有些想念她有孕前夜夜劳作的日子了……


    说起来,如今也已经好几个月了,不知可以不可以了?


    要不等会问问姜太医?


    一旁正默默偷听的燕姝,【???】


    为什么这人脑子里会想这个?


    她好不容易能读一回他的心哎!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确实可以了。


    当初姜太医说过,只消过了头三个月就好的,咳,


    嗯?


    宇文澜眼睛一亮。


    哪知没等再想,却听富海忽然在门口禀报道,“启禀陛下,西北通政史在乾明宫外求见。”


    宇文澜一下回了神。


    哦对,现在还是大白天,他方才是急匆匆从乾明宫赶回来看她的,这会儿只怕又压了一堆事等着他处理了。


    对了,还有那齐国公世子的事呢。


    他只好收回手,咳了咳,与她道,“你好好歇着,朕今晚会早点回来。”


    语罢便起身,大步出了殿门。


    余下燕姝不由挑眉琢磨——


    他早点回来……做什么?


    不会真要跑去问太医吧……


    虽然但是,还是挺有些叫人期待的,咳。


    当然了,眼下时间还早,她又怎么能沉溺于男色,忘了正事呢?


    齐国公府的事,光说给皇帝听当然不够啊!


    毕竟这一家子能写成好几个话本子呢!


    嘿嘿,她这就趁热乎写出来。


    ~~


    正所谓义愤填膺之下,文思愈发泉涌,燕姝统共花了两天的时间,就写出了两个话本子。


    不过她并没着急发,而是先抱着手稿去了慈安宫。


    啧,齐国公府这么多的瓜,她怎么能不第一时间跟榜一大佬分享呢!


    只不过,等到了地方,没等她拿出手稿,太后倒是先关怀起了她。


    “这两天没见你过来,可是有什么不舒服了?”


    燕姝一愣,正要说话,却听太后一边仔细瞧她,一边在心间叹道,【这丫头两天没过来,莫不是被安齐国公那老头子给气着了?哼,那老头子一日既往的阴险,这个当口上折子立后,简直其心可诛!】


    话音落下,燕姝心间立时涌上一股暖意。


    她就晓得榜一大佬最疼她。


    当然了,有此也可以看出,太后很讨厌齐国公。


    也是,太后才是皇帝的母亲,最有资格替皇帝操心的长辈,齐国公那老头子竟然跳过太后直接上折子,能不讨人嫌么!


    她于是赶紧道,“臣妾谢娘娘关怀,这两日臣妾挺好的,就是一直在写话本子,一时没来给娘娘请安,实在罪过。”


    太后闻言哦了一声,立时来了兴趣,问道,“又写了什么话本子?”


    左右殿里也没旁人,燕姝便直接道,“其实是陛下前两日得了消息,那齐国公世子郭征海于前几年霸占了鹿州右卫百户的林成贤的长女为妾,其后没过两年,又想霸占人家的二闺女,那位林百户不从,急着给二闺女找了婆家,结果齐国公世子便栽赃诬陷,以偷卖粮草的罪名把人家整到了监狱里,如今人家才刚出来,这齐国公世子得知了消息,居然又想故技重施,再度害人。”


    话音落下,却见太后登时皱眉道,“那郭征海都得有五十多了吧,居然还能干下如此荒唐事?”


    燕姝忙点头道,“陛下起初也是十分惊讶,便叫人去查了查,哪知不止此事是真的,顺着此事竟然又发现了他们府里其他的事,更加叫人震惊,臣妾觉得这些事有必要叫世人知道,便写成了两个话本子。”


    太后闻言道,“不过才两日,你就写了两个话本子?千万别累着才是啊。”


    燕姝忙点头,“娘娘放心,臣妾不累的,正好今日也把手稿带来了,要不要念给您听听?”


    这事可是太后最愿意干的,闻言自然颔首道,“难为你都写出来了,自然要听一听。”


    燕姝便应好,立时拿出手稿,给太后念了起来。


    如她所说,她将齐国公府的事写成了两个话本子,第一个乃是以林家父女为主角,展示了一个真心疼爱女儿的父亲,在强权之下顶住压力一心呵护女儿的形象,最后因得明君做主,帮着林家洗清冤屈,惩治了坏人,终于叫父女团聚的故事。


    太后听罢道,“如此看来,那林家实在冤枉,这林百户总比那些利用亲骨肉攀附势力的好多了,确实值得赞颂。但这齐国公世子也欺人太甚了些!拿王法当他家的吗?竟然随意诬陷好人来报复!”


    燕姝忙劝道,“娘娘放心,陛下既然已经叫人去查探,一定会叫恶人得到应有的下场的。”


    太后叹了口气道,“话虽如此,还是可怜那林家长女白白受那郭征海的糟蹋!”


    说着又问,“第二个话本子又说的什么?”


    燕姝便道,“第二个话本子讲的是他们郭家内宅的故事。”语罢便又为太后念了起来。


    相较于第一个故事,这个故事的情节可谓复杂又多,从那齐国公世子夫人魏氏在闺阁中陷害堂姐开始,再到其嫁入齐国公府后,仗着主母的身份残害妾室,可谓将她的罪行揭露得一清二楚。


    而太后听了,自然连连生气摇头道,“平日见那妇人一副端庄大度的模样,没想到居然是如此心肠恶毒之人?怪道当初京城好端端的忽然都传起她堂姐是麻子脸,原来竟是她在背后做鬼!说起来,也幸亏她堂姐当初没嫁到这齐国公府,这魏氏跟郭征海两口子真真是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燕姝连连点头,“就是就是,这两口子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可惜他府里那些被强行霸占来的女子们了。”


    太后也叹了口气,道,“这样的爹娘,能教出什么好孩子来?”


    【哼,那老头子还有脸上书选后!别人倒了八辈子血霉才跟他们做亲家!】


    燕姝默默听在耳中,又默默在心间点头如捣蒜。


    不愧是她的榜一大佬,吐槽都吐得那么叫人痛快!


    不过说起来,她还没跟太后说那齐国公的孙子跟他爹的小妾搞一块的事儿呢。


    主要这事儿也实在不好说,毕竟这是极为隐蔽的事,不是一查就能查到的。


    不过只这两件,也足够了。


    她于是又道,“臣妾想了想,这林百户的冤情有了朝廷的介入就好处理了,但那魏氏干的可都是内宅之事,只怕不太好管,毕竟照这情景,那府里也不会有人替那些可怜的女子们做主的。”


    太后想了想,忽然问道,“这话本子你还没发吧?”


    燕姝忙点头,“陛下才派了人去鹿州,眼下大抵还在办案期间,臣妾还不敢发,只怕发出来,叫那齐国公世子再杀人灭口可就不好了。”


    太后颔首道,“不过,那就再等两日吧,眼看马上就要中秋了,上回在金明池,那说书安排的挺不错的,今次在金波园,不妨再叫太常寺安排一个。”


    话音落下,燕姝急忙点头,“好的!”


    嘿嘿,不愧是她的榜一大佬,总能跟她想到一块去!


    ~~


    两日的光景匆忙而过,转眼便到了中秋佳节。


    为迎接宫中贵人及一众宾客,金波园提前两日便开始准备。


    待到夜幕降临,却见园中宫灯千盏,与空中皓月相映成辉,将亭台楼阁映照得壮阔又华丽。


    见此情景,宾客们无不惊叹连连,却又不敢随意驻足欣赏。


    只因宫人贵人们已至,需要赶快去参拜问安。


    燕姝为了今夜看热闹,白日里睡足了觉,此时陪着皇帝太后坐于殿中上首,看着到来的宾客们一一上前行礼,十分有精神。


    今日这等场面,自然少不了如大长公主一家,汝阳王一家等宗室亲眷,也有如广阳候,临武侯,宣平侯,工部尚书等朝中勋贵们。


    别说,有阵子没见,那位爱吃纸的广阳候竟然胖了不少,脸颊上明显有了肉,肤色也好看了许多,与先前日益消瘦的形象差别很大。


    见此情景,太后问道,“看来广阳候的身子是康复了?”


    闻言未等广阳候说话,广阳候夫人忙道,“多谢太后娘娘牵挂,侯爷的胃口好了许多,如今三餐已经正常了。”


    广阳候也赶忙跟着点头,“有劳娘娘关怀,臣已经好了。”


    ——咳,自打上回在金明池水戏宴上发现了煎饼这种神奇的食物,他便有了新的爱好。


    这种食物的口感与纸极想,却比纸吃到肚子里舒服多了,且还有营养,里头卷什么都成,终于叫他渐渐抛弃了吃纸那种奇怪的癖好,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真是感谢那场水戏宴上准备食物的人,真是他的大救星啊!


    宇文澜默默听在耳中,不由悄悄看了看燕姝。


    而燕姝则深藏功与名的跟着太后点了点头,并未说过什么。


    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接下来又有不少熟悉的面孔上场,燕姝这一年参加了不少宫宴,多少都认识了。


    只不过,大抵是因着前两天齐国公上书选秀立后的消息,今夜不少人家都带着年纪适宜的少女,且皆是锦罗玉衣,光鲜亮丽。


    然而燕姝并没心情理会,因为她此时正满心都等着今夜的主角,齐国公一家子上场。


    好在没过多久,终于见那一家人现了身。


    头发花白的齐国公在前,身后跟着其儿子郭征海,儿媳魏氏,以及二人的儿子郭建广,女儿郭昭蓉。


    齐国公在前,领着一大家子向皇帝太后及燕姝行礼,“老臣携全家恭祝陛下,太后娘娘,宜妃娘娘中秋安康。”


    这老头毕竟是长辈,宇文澜自然客气道,“不必多礼,平身吧。”


    话音才落,却听太后与燕姝的心声齐齐涌进了耳中——


    燕姝,【快瞧,这就是那老流氓一家子!今晚绝对不能放过他们!】


    太后,【哼!这就是那一家子,今儿凑齐也不容易,老天爷要是有眼,一个雷劈了就好了。】


    宇文澜,“……”


    燕姝,“……”


    啧,这主意是个好主意,不过眼下都八月了,打雷的可能性比较小。


    正这么想着,却见那齐国公一大家子已经立起了身,那魏氏主动道,“方才踏入园中,但见灯火摇曳,甚是辉煌,今日能与贵人们一同赏景,也是臣妇等的福气。”


    话音落下,其闺女郭昭蓉忙跟着点头。


    太后开口道,“宜妃如今身怀龙嗣,不能出半点差错,多点些灯园子里亮堂些,免得有什么坑啊沟啊,叫人一不小心踏上去,出个什么事就不好了。”


    话音落下,却见众人都是一顿。


    啧,太后娘娘这话……似乎有什么暗意呢?


    却见魏氏也是一顿,只得连连点头道,“太后娘娘所言极是。”


    一时间心虚道不好再单独介绍自己的闺女出来行礼,赶紧退去了一边。


    ~~


    眼看宾客们皆已来齐,中秋晚宴便也开始了。


    今夜依然有歌舞助兴,随着乐声阵阵,宾客们推杯换盏,气氛渐渐高涨起来。


    也有不少妙龄贵女,今夜都准备了节目,准备伺机上场表演。


    哪知正在此时,却见有几名宫人抬了张桌子上场,桌上还放了一块醒木,其后还跟着一个男子,似乎是说书人的模样。


    众人立时好奇起来,今夜竟然还有说书?


    这个还真是新颖。


    而紧接着,却听那说书人兀自一拍醒目,张口说了起来。


    “今日有幸,为诸位说几个出自于逍遥公子笔下的最新的故事。”


    咦?还是逍遥公子的新故事?


    闻言众人更是眼睛一亮。


    尤其燕姝的头号铁粉工部尚书,已经迫不及待的放下了酒杯与筷子,一时间什么都不顾不上,全神贯注听了起来。


    说书人的第一个故事,是以齐国公世子夫人为原型的那个。


    说起来,这还是上回在金明池给众人说书的那位艺人,一阵子不见,其功力愈发见长,一番动人演绎,将那魏氏的恶毒表现的比燕姝话本子里描写的还要入木三分。


    在听到那女子为嫁进高门迫害姐妹,嫁过门后又迫害妾室,甚至府中被其色鬼夫君调戏过的丫鬟,都会被她毁容卖掉,甚至推入湖中淹死等重重罪行之时,众人无不气愤至极,恨不得当场掀桌。


    好在却听那说书人话锋一转,又道,“终于有朝一日,被其害死的冤魂齐齐前来索命,附到了这女子一双儿女的身上,叫他们发了疯,在家中摔摔打打,骂骂咧咧,甚至扑咬旁人。女子惊慌之下,只好叫人去请了道士来瞧。哪知道士看过之后,却说是她作孽太多,而今只有去神明前磕头赎罪,直至七七四十九天,才有可能解除这些冤魂的侵扰。”


    话到此,大长公主忍不住问道,“那她如此做了吗?说起来,若是果真吃斋念佛四十九天就能消除这女子的罪恶,也太简单了些!”


    众人纷纷点头,心道这女子做了这么多恶事,若是吃个斋念个佛就能抵消,也太让人不爽了吧!


    却见那说书人笑道,“殿下莫急,须知道士虽是这样说,这女子却并不想照此做,毕竟一旦如此,就说明她确实做过这些恶事,一旦传扬出去,岂不颜面尽失?所以她又派了人出府,妄图寻找道行更加高深的能人,来镇压府中作乱的鬼怪。然而哪知,那能人还没找回来,府里的冤魂们却愈发暴怒,驱使着她的一双儿女,在一个深夜,一个将她推到了井中,一个放火烧了宅院。”


    大长公主瞪大了眼睛,“如此说来,那女子最后淹死了?”


    说书人点头道,“没错,毕竟当时家中火势冲天,一家人都急着逃难救火了,等到勉强将火熄灭,想起她之时,却发现她早已经溺毙在井中了。而直至此时,那些冤魂也尽数消失不见,府中终于回复了平静。只是,房舍也已经被烧成了一片残垣断瓦,无法再住了。”


    “该啊!真是活该!”


    大长公主拍手道,“这就叫恶有恶报!其这个结局可太痛快了!”


    而话音落下,众人都跟着拍起手来,纷纷颔首道,“这个故事痛快啊!”


    一片赞叹声中,燕姝看了看那故事的主人公魏氏。


    却见其一脸灰白,面色十分难看。


    甚至犹犹豫豫,似乎想起身离席的模样。


    哼,她可最喜欢看这些干了坏事的人一脸惊慌的模样了。


    想当初一门心思给她挖坑时的劲头呢?


    哪知正在此时,却听那头发花白的齐国公忽然开口道,“今日中秋佳节,说这些无中生有的鬼怪故事,实在有些太煞风景。”


    闻此言,众人都是一愣。


    什么煞风景?


    这老头子才煞风景好不好,不过一个故事,又没做亏心事,带点鬼怪怕什么呢?


    当然,他们也只是敢怒不敢言,毕竟这老头子辈分太高了,不能随意怼啊。


    好在,燕姝及时开口,对那说书人道,“既然如此,那就说个别的,总有没有鬼怪的吧?”


    说书人立时点头,“有的。请诸位稍安。”


    说着便又一拍响木,道,“那就请诸位看官来听这第二个故事,说从前在离京城不远的鹿州府,有一户人家,夫妻恩爱,家庭和睦,两口子养育了一对好闺女,皆都十分乖巧,邻里们没有不夸的。眼看这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两位姑娘出落得愈发漂亮,很快大闺女到了出嫁的年纪,十里八乡上门求亲的都快踏破门槛了。”


    “两口子正打算给大闺女好好挑一位好女婿,哪知正在这个当口,京城里来了个有权势的老头。要说这老头,除过身家显赫,真真儿是没有一点优点,平日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年纪比男主人还大个几岁,竟然就看上了人家的大闺女,于是就使出各种伎俩,威逼利诱,最终逼着人家好好的姑娘给他当了妾。”


    话到此,说书人故意顿了顿,便见宴席上一片骂声。


    ——大抵是喝了酒的关系,也大抵是被方才那齐国公硬生生的阻拦,众人此时都心怀怒火,闻言纷纷忍不住道,“这老头子还真的是脸皮厚如城墙!都比人家爹还大了,还有脸逼着人家做小妾!”


    “就是就是,简直没有礼义廉耻可言!”


    一片声讨中,却见那齐国公世子郭征海如坐针毡,竟然忽的起身,想要趁众人不备,悄悄溜出去。


    哪知却被皇帝开口一拦,“郭卿家这是要去哪里?”


    郭征海一顿,只好垂首道,“启禀陛下,臣忽然有些不适,想出去透透气……”


    话还没说完,却听君王又道,“今日园子里备了御医,给你看看吧。”


    御医?


    真叫御医看了还得了?


    郭征海一愣,只好忙道,“多谢陛下关怀,臣岂敢劳动御医?臣没事的。”


    太后看在眼中,冷笑一声,道,“既然没事,就好好坐下听故事。”


    便见那郭征海应是,只好又坐了回去。


    第105章


    随着太后发话, 齐国公世子郭征海只好又坐回了座位上。


    说书人便又继续说了起来,“此人后院里早已经有十余房妾室,其中不乏如这位姑娘一样的良家女子,都是被这老头霸占而来。且最要紧的是, 其府中的主母, 也就是这老头的正室夫人,心肠十分恶毒, 凡入府的女子, 无不被她灌了绝育的药, 以避免生出庶子庶女。而这位姑娘, 也自然难逃一劫,入府不过半月,便被这主母灌了药,竟险些香消玉殒。总而言之, 这日子过得很是悲惨。”


    听到这里,众人都是一愣。


    汝阳王妃忍不住问道,“等等,这主母听着怎么那么像前头那个故事里的恶妇?”


    却见说书人点头道,“这位贵人说得没错, 这其实就是一个人, 这两个故事, 实则说的是一家子的事。”


    这话一出,汝阳王妃一脸恍然, 点头道, “原来是一家人, 怪道都这么坏呢!”


    其余人也都纷纷点头附和。


    其间不知是谁骂了一句, “合着一个是色鬼, 一个是恶妇,这夫妻二人倒也挺般配。”


    燕姝闻言眼睛一亮,恨不得拍手叫声好了!这总结的很是精辟啊!


    与此同时,她又看向那齐国公世子郭征海与魏氏的方向,却见那二人脸上阵青阵白,神色已经很是扭曲,似是既慌张,又气愤,却又说不出口,十分憋屈的模样。


    呵,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坏事都干了这么多年了,挨两句骂算得了什么?


    而正在此时,却听那说书的又继续道,“诸位看官说得都有理,且听小的继续为诸位讲接下来的故事,却说这位姑娘在这京城的高门府邸中凄惨的艰难度日,却并不知,那禽兽老儿其实还一直惦记着她的那位妹妹。待到两年一过,估摸着那位妹妹长大了,这个老头再度以打猎为借口去到她的娘家,妄图故技重施,再度霸占人家的妹妹。”


    这话一出,看客们再度急了起来。


    大长公主又忍不住道,“这二姑娘可千万不能再落入虎口了!这当爹当娘的得赶紧想办法啊!”


    众人也纷纷附和。


    却听说书的道,“殿下所言极是啊!所幸那夫妻二人也察觉到了危险,正好有人上门给二姑娘提亲,于是这两口子赶紧给二闺女定了门亲事。”


    听到这里,众人皆都松了口气,只当这一家子总算逃过一劫了。


    哪知却听说书人道,“没想到这老头竟然恼羞成怒,动用势力给这位当爹的安了个罪名,硬是将人家送入了狱中。”


    这话一出,众人立时又气坏了,纷纷道,“这老头眼中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是啊是啊!怎么能如此欺负人!”


    大长公主也愤愤对那说书人道,“本宫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听见如此欺负人的事儿,这样的人,不能给他好下场吧!”


    说书的连忙道,“殿下莫急,且听小的继续为您讲,话说,这平头百姓怎么能扛得起京中权势的欺压呢?所以尽管满腹冤屈,这当爹的还是下了狱,好在那当地的官员,也知他是被冤枉的,不忍重判,两年过后,就将他放了出来。只是,本来想着一家人就此能团聚好好过日子了,哪知这消息传到京中,那老头居然心生不满,意欲再度故技重施,不光要将这当爹的再度送入狱中,还打算诬陷那位主审官员,以发泄心间怒气。”


    故事听到这里,听众们再度炸了,纷纷怒道,“老天爷!这世上竟有这种恶人?”


    “就是就是,这天底下是他做主吗?竟然胆敢如此肆意妄为!!!”


    大长公主也再度道,“这人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老天爷竟没打了雷劈了他?哦不对,是劈了他们这一家子?”


    这话一出,燕姝不由挑眉,却见她的榜一大佬太后忙看向自己的大姑子,颔首表示支持。


    燕姝心间感慨,怪不得这姑嫂俩一直很和谐,三观都很棒啊!


    而再瞧那郭征海两口子,已经面如灰土,恨不得钻到椅子底下去了。


    有人急着问那说书的,“后面怎么样了?这么好的人家,不会再叫这老头陷害了吧?”


    说书的忙道,“那当然没有,请诸位放心,所谓天理昭昭,不会轻易放过作恶之人,又所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终有一日,朝中有人发现了此人意图,气愤之下,立即上报君王,而君王自是龙颜大怒,即刻命人彻查此事。”


    “没想到不查不知,此人竟还做过其他不少恶事,无不是借着天家赏赐的权势,肆意欺压平民,败坏朝廷名声,甚至不乏牵扯到了人命之事,且还不止一桩。如此歹人,君王又岂能容他?立时判了其杀头之罪!并于当日就推出午门外斩首,以泄百姓们的心头之恨。”


    话音落下,却见殿中响起一片掌声,听众们无不欢呼道,“痛快!天理昭昭,恶有恶报啊!”


    “痛快痛快!幸有天家主持公道!幸有明君啊!!!”


    而一片掌声之中,却听轰隆一声,似乎有什么掉到了地上。


    众人连忙扭头去看,这才发现,竟是方才那位说自己不舒服的齐国公世子郭征海,跌坐在了地上。


    且还面色惨白,一头冷汗,似乎很是不舒服的模样。


    众人自是摸不着头脑。


    却听君王开口道,“郭卿家若是不舒服,就叫御医替你看看。”


    虽是关问的话语,语气却十分冷冽。


    郭征海做贼心虚,硬是从地上爬了起来,又坐回到了座位上,道,“臣不敢,多谢陛下关怀,臣没事。”


    而众人心间还牵挂着故事,有人赶忙又问那说书的,“这人虽死了,但那些被他霸占的姑娘们呢,还有他家那个恶妇呢?”


    却听说书人道,“那恶妇作为其家眷,且清楚其罪行,自是难逃律法制裁,最终被判了流刑,终身在边关苦寒之地游荡,不得回京,而其府上那些无辜的女子们,朝廷念在她们皆是受害苦主,便尽数还了她们自由,至此,那位可怜的大姑娘终于得以回到父母的怀抱,一家团聚了。”


    话音落下,听众中有人点头,有人唏嘘。


    安康县主已经红了眼眶,抹着眼泪叹道,“这样好好的女儿家,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被那恶人两口子这般糟蹋,还被毒坏了身子,往后做不了母亲,怕是想嫁人也嫁不出去了。”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跟着点头,再度怒骂那恶人两口子拿人不当人。


    却听太后道,“无论如何,能得自由身总是好的,如此重情重义的人家,养出的姑娘品性总不会错,若能遇到好人,没准也还会有一个不错的归宿,就算果真再遇不到,今后好好陪伴在爹娘身边,也总归比被那恶人糟蹋要强。”


    话音落下,众人又都跟着点了点头。


    而至此,这故事也算讲完了,说书人得了赏赐,行过礼后便撤了出去。


    那郭征海与魏氏两口子只当这茬已经过去,正要悄悄松口气,哪晓得却听君王道,“关于此人所犯恶事,诸位怎么看?”


    众人正意犹未尽,闻言立时纷纷发表感慨。


    燕姝的铁粉一号工部尚书陆大人先道,“启禀陛下,从故事听来,此人以权势欺人,有辱朝廷威严,仅仅霸占良家女子,诬陷朝廷命官,这两项,便足以严惩。”


    众人纷纷点头。


    刑部尚书也道,“仅照这故事中构陷朝廷命官一事来看,此人手法相当熟练,若现实中真有此事,此人应该干过不止一桩此等恶事,应该由此案顺藤摸瓜,避免其他无辜者蒙冤才是。无论如何,败坏朝廷声誉,为虎作伥者,一定不可轻饶。”


    众人再度纷纷附和,“可不是!一定不能轻饶。”


    却见君王颔了颔首,而后,却忽然看向齐国公,道,“齐国公对于此事怎么看?”


    齐国公一顿,立时起身道,“启禀陛下,老臣觉得这故事写的很好,不过也只怕是个故事而已。陛下英明神武,令当前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这种事应该不会发生在现实之中。”


    这话一出,燕姝不由暗自挑眉——


    这老头可真会说话,照这意思,若这事儿是真的,皇帝就不英明神武了?


    好在宇文澜并未上套,而是继续问道,“朕想知道,此事若是真的,依齐国公之见,该如何处理?”


    却听对方又道,“启禀陛下,如若此时果然为真,这作恶之人的确应该严惩。”


    宇文澜哦了一声,又问,“如若此恶人出身世家大族,以齐国公之见,律法可该偏袒与他,对他网开一面?”


    这话一出,燕姝简直忍不住在心间鼓掌。


    皇帝这问题问得好啊!


    世人皆知王侯犯法与庶民同罪的道理,若这齐国公说偏袒,必定一帮子大臣会反驳他,所以他必定只能说不成。


    而如此一来,一旦皇帝要给他儿子定罪之时,他也就无话可说了吧!


    而果然,君王话音落下,便见这老头道,“启禀陛下,有道是王侯犯法与庶民同罪,老臣认为,无论此人是何身份,都不应该被律法偏袒。只不过,事关重大,也务必要查明真相,不要被有心之人蒙蔽就好。”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挑眉,心道这齐国公大概是年纪大了,久不关心时事,竟然不知道逍遥公子的话本子都有原型?


    且,哪个被冤枉过?


    不过话说回来,今次这故事里的混蛋老色鬼,到底是谁呢?


    哪知正在此时,却听君王开口道,“前几日朕接到举报,齐国公世子郭征海仗势欺人,霸占良家女子为妾,并恶意诬陷鹿州右卫百户林成贤偷卖粮草,令其蒙冤两年。”


    这话一出,齐国公一愣。


    众人也都一愣。


    纷纷看向了那齐国公世子郭征海。


    ——怪不得方才一讲起故事,这人就自称不舒服还跌倒在地上,原来这恶人竟是他!!!


    而顶着众人的目光,却见郭征海立时跪在地上道,“请陛下明鉴,此事纯属子虚乌有!这个林承贤其实是贪贪财之徒,前些年趁臣去鹿州之际,硬是将其长女嫁给了臣做妾,而后又借此时时跟臣索要钱财。那粮草也确实是他偷卖的,其罪行败露之后曾求臣为其包庇开罪,臣没有如此做,其便怀恨在心,到处诬告与臣……”


    耳听这般说辞,众人无不挑眉。


    什么?


    到了他口中,竟是人家一个小小的百户威胁他堂堂公爵世子了?


    正在此时,却听太后开口道,“这话说得,人家好好的闺女,怕是比你儿子年纪都小,竟然硬要塞给你做妾?而你也要了?怎么,难不成是他们一家子灌醉了你?强迫了你不成?”


    噗……


    话音落下,众人气愤之余,竟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太后娘娘说得好啊!


    燕姝也暗道了一声大佬漂亮,而后,也开口道,“听闻府上有妾室通房约么十五六位之多,难道都是强迫世子才进了府的?若果真如此,世子可受了大委屈了。”


    众人闻言又忍不住要发笑,纷纷看向那郭征海,却见其已是汗大如雨,却再编不出任何说辞,只能结巴道,“臣,臣臣惭愧……”


    正在此时,燕姝耳中传来那郭昭蓉的心声,【哼!这个女子竟然敢如此侮辱我父亲!将来我必要叫她好看!】


    吆喝,还敢威胁她?


    燕姝立时又道了一句,“对了,说起来,府上那么多妾室通房,却为何没听说过有庶子庶女?”


    这话一出,众人自然又都看向了魏氏。


    咳,既然那老流氓就是郭征海,不必说,那恶妇自然就是这女人了。


    啧啧啧,从前可真看不出来啊,这女人竟然如此恶毒!真要照话本子里所说,死在她手下的冤魂大大小小少说也得有十余条了吧?毕竟光被她堕掉的胎儿就有五六个了。


    却见身为孕妇的安康县主忍不住道了一句,“怎么下得去手的?”


    众人也都点头,悄悄嘀咕道,“有这样的娘,能养出啥好闺女来?还有脸上书想当皇后?”


    “就是,若真要叫她当了,天家岂不是要遭殃了?”


    ……


    而正在此时,却见魏氏忽然也跪地哭道,“冤枉啊!请陛下,太后娘娘明鉴,这是那写话本子的栽赃臣妇啊!臣妇可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啊!若有,早就天打雷劈了……”


    话音落下,作为逍遥公子头号铁粉的工部尚书陆大人忍不住出声道,“逍遥公子的话本自面世以来,就没冤枉过谁!”


    众人纷纷跟着点头。


    哪知正在此时,却又听扑通一声。


    众人赶忙看去,却见是这两人的儿子郭建广忽然歪倒在地,且口吐白沫,浑身抽搐不已。


    这可把大家给吓了一跳,燕姝也赶忙悄声问系统,【这又是什么情况?】


    却听系统道,【那小妾岂会白白勾引?当然给他还下了药了!这会儿这人喝了酒又心间紧张,自然扛不住毒发了。】


    燕姝,【!!!】


    小妾真是有胆有识!


    合着今日最精彩的节目是这一家子了。


    而果然,见此情景,那郭家众人自是纷纷惊呼起来,而宇文澜便吩咐今夜的随行御医道,“给他看看这是怎么了?”


    御医应是,立时上前查看一番,而后得出结论,“启禀陛下,郭公子身子亏空严重,似乎是房事过多所致。”


    啧……


    众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度在心间嘀咕——


    这年纪轻轻的就亏空成这个模样,这一家子都烂成啥样了?


    却听太后发话,“来人,带去偏殿,先把人救醒。”


    宫人应是,赶紧把人从殿中搬了出去。


    而眼前还有要紧事没处理呢。


    却听君王道,“刑部已经去鹿州带了人证物证回京,来人,将齐国公世子郭征海拿下,即刻开堂审理此案,及早给百姓一个交代。”


    话音落下,亦有侍卫齐声应是,将那郭征海给押了出去。


    当然,作为其家眷,魏氏及其女儿郭昭蓉也被一并“请”了出去,看押了起来。


    见此情景,那齐国公忙要开口,“陛下……”


    然话未说完,便被君王打断道,“难得齐国公深明大义,如你方才所言,一旦查实罪行,朕定会严惩不贷。”


    话音落下,没等齐国公再说什么,众人纷纷开口赞颂道,“陛下圣明!”


    ……


    ~~


    将那郭家人清除出去后,殿中恢复了清明。


    众人意犹未尽,于是礼官索性又将那说书叫了上来,再度说了几个话本子。


    大家一边吃月饼一边听说书,正是津津有味。


    而园中,却见中秋的明月高升,与金波湖中倒影相映成趣。


    这个中秋夜宴,虽是与众不同,却也别有一番趣味。


    只可惜那些盛装打扮,原想表演节目的少女们,却再没能找到机会。


    第106章


    中秋宴后第二日, 逍遥公子的新话本便再度面世,且一下就是两个,叫读者们十分惊喜。


    而齐国公府的案子也已经在审办之中, 消息一出, 结合逍遥公子的新话本,百姓们皆都明白了, 原来这个曾无人无敌的雄厚世家, 实际糟烂成了这副模样。


    一时间, 骂声不绝于耳。


    且随着消息的扩散, 京城内外,竟陆续有不少曾受过这齐国公府欺压的百姓们来到衙门口击鼓鸣冤, 他们或是曾被侵占过土地钱财,或是被欺辱过妻女, 大大小小,竟也有十余桩之多。


    这样的当口, 各地官衙自是不敢无视,皆是赶忙记录在案, 再递交于刑部一并审理。


    如此一来, 案件的牵涉范围不断扩大,刑部都察院等两部亦是足足花了近半个月,才将案件审理清楚, 上报与君王。


    而眼见那经过查实的一桩桩罪证, 牵扯的人命居然有十余条之多, 君王自是怒不可遏, 当场御笔亲批了郭征海的杀头之罪。


    其手下长随幕僚, 凡有涉案者, 也全部严肃处理, 重则杀头,轻则流放,无一赦免。


    而郭征海的妻子儿女作为共犯,也皆被判了流刑,发配去了边关苦寒之地。只不过,其儿子体内余毒未消,没等走出京城五十里地,便死在了路上。


    至于那位曾出卖外甥大舅子,害死岳丈一家几十口人的齐国公,却早在中秋宫宴的当晚,回到家中之后便突发中风,没过三日,就归了西。


    至此,一个曾辉煌了几十年的世家彻底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当然,圣上仁慈,在处置郭家人的同时,特命官吏一一清点过其府上的妾室下人们,凡没有参与郭家人作恶之事者,皆都予以自由。


    如此一来,那位林家大姑娘终于得以回到了鹿州家中,同爹娘团聚了。


    ~~


    齐国公府的风波正式落下帷幕之际,京城已经进了九月,早晚的天气已经有些寒凉了。


    燕姝的肚子又大了一圈,纵使白日里穿着厚衣袍,也能窥见一点身形。


    待到入夜换了寝衣,看得可就更明显了。


    宇文澜一连忙了半个多月,难得今夜过来的早,踏入殿中之时,却见她才从浴房中出来。


    忍冬莲心一左一右的搀着主子,望见君王,急忙要行礼,只是才屈了屈膝,却听君王道,“下去吧。”语罢自然伸手接替她们,扶住了燕姝。


    二人便应是,垂首退了下去。


    屋里没了旁人,没等燕姝说话,却见宇文澜将她打量一遍,叹道,“肚子似乎又大了一些。”


    燕姝点头道,“毕竟已经五个月了,再说,陛下也有几日没来了。”


    闻言,宇文澜忙解释道,“前几日忙完时候都不早了,怕扰你休息,朕就自己在乾明宫歇了。”


    说着,心间也甚觉亏欠,可怜她大着肚子,怎么能叫她独自在这殿中睡了三日?


    却见她十分懂事道,“陛下忙于政事也要当心龙体,不要太过劳累才好。”


    心里却道,【孩他爹你可不必跟我客气,其实我一个人睡大床也还是挺舒服的,想怎么滚就怎么滚啊!】


    宇文澜,“???”


    难道真的没有想他?


    还有,“孩他爹”这个称呼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肚子这么大了,还能想怎么滚就怎么滚吗?


    一时间有许多话想说,然而时下不是夏日,怕她着凉,他还先将她牵去了榻上,叫她躺进了被窝里。


    而后也去洗漱一番,上到了榻上。


    唔,似乎是白日里才晒过的被褥,有种舒服的气味,更要紧的事,被褥里还有一个天然小暖炉,浑身散发着香味不说,还十分柔软,令他忙了一天的身子终于放松下来。


    不过,宇文澜还记着方才的事,此时伸手将她拢在怀中,问道,“朕的怀抱可舒服?”


    燕姝想都没想的点头,“当然舒服了。”


    宇文澜又问,“那,是你自己在此睡好,还是与朕一起睡好?”


    燕姝自是又道,“自然是同陛下在一起好。”


    然话才出口,却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这人怎么这么问?


    仿佛知道她方才心里想什么似的?


    不成,啧,还是看看他心里在想什么好。


    于是她顺势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皮上道,“陛下,快摸摸宝儿吧。”


    宇文澜一个激灵,赶忙要收起心间不能叫她知道的想法。


    不过手掌才触上她的肚皮,没想到小家伙正跟他顶了个包包,不偏不倚,正落在他的掌心之间,叫他感受得分外清晰。


    宇文澜一怔,心间顿时柔软一片。


    【唔,不愧是朕的崽,果然跟朕一样聪明。】


    燕姝,“……”


    原来皇帝也是如此自信,果然天下男人都一样啊!


    不过,此时肚子里的崽崽似乎很是兴奋,接连又动了起来,燕姝心道,没准小家伙是果真认识他爹,喜欢爹爹摸他?


    她也很高兴,便又对宇文澜道,“陛下现在要多同宝儿说说话,宝儿熟悉了陛下的声音,将来也会格外同您亲的。”


    宇文澜觉得新奇,“原来如此?”


    见她点头,他却又有些拿不定主意,道,“该同他说些什么好?”


    似乎有些笨拙的模样。


    果然是头一回当爹的男人,燕姝也不由被他逗笑,于是道,“陛下不妨同宝儿介绍一下自己。”


    宇文澜唔了一声,便轻咳一声,试着道,“崽崽,朕是爹。”


    话音落下,小家伙居然隔着肚皮又同他顶了个包包。


    宇文澜大感振奋。


    燕姝却是眼睛一亮,原来他也叫宝儿崽崽?


    莫不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


    嘴上也忍不住叹道,“陛下对宝儿好温柔。”


    哪知话音才落,却见他轻轻捏了捏她的下巴,笑道,“朕对你不温柔么?”


    唔,指尖传来滑腻的触感,竟然又让人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


    然而半月多前才刚刚……


    毕竟太医说过,虽然此时可以有,却不可频繁。


    他只好忙压下念头,又问她,“崽崽现在有多大?”


    燕姝想了想,给他比了一串葡萄的模样,道,“大约这么大吧。”


    宇文澜有些意外,“才这么大?那等生出来,岂不是还要好久?”


    ——毕竟初次当爹,加之此前也没怎么见过怀孕的妇人,因此他也并没有这方面的常识。


    当然,燕姝也是初次当娘,也并没有什么经验,闻言便根据想象给他比了个西瓜的模样,道,“等臣妾临盆的时候,肚子大约会这么大吧。”


    “原来如此,”


    宇文澜颔了颔首,又不由皱眉道,“这么大,到时要怎么生出来?”


    燕姝,“……”


    这个问题问得好。


    世上男子们,理应都该晓得女子生娃儿有多么艰辛。


    但想必能关注到此问题的,大概并没有多少人。


    只可惜,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准爸产前培训班。而她也没底,只知道会很疼就是了。


    她于是道,“……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想必到时候臣妾就会生出来了。”


    然话虽这样说,心间却已经开始紧张起来,毕竟当下医疗条件有限,产妇们动不动就会有难产的可能啊!


    呜呜呜,到时候她可怎么办?


    宇文澜默默听在耳中,忽然将她往怀间紧了紧,道,“放心,朕一定会召集所有太医,必要保你安全。”


    这一抱,竟叫人无端有了许多安全感,燕姝便点了点头。


    心间又忍不住感叹,或许与当下许多男子相较,他已经算好的了。不说别人,最起码比起当初的惠太妃,她可是幸福多了。


    说起来,今次铲除了齐国公府,皇帝也始终没有理会惠太妃那所谓的娘家人,态度便已经很明显了。


    毕竟吃了这么多的瓜,如太后一般能将妾室的孩子好好养大,且如此用心的,实属难得。


    太后确实称得上天底下难得的养母了。


    宇文澜也是这样想的,此时心间感慨一番,又开口道,“重阳快到了,该想想如何给太后过节。”


    燕姝唔了一声,也思考起来。


    ——宫中过重阳,往常无非是摆一场宴席,喝些菊花酒。


    但太后又不像她这般喜欢吃喝,宴席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最主要的是,最近那些熟人们都没什么新瓜……


    没瓜吃的宴席多无聊啊,啧。


    咦,要是能叫她的偶像祁山长跟太后一起过重阳,就好了……


    宇文澜,“……”


    那怎么可能?太后毕竟是太后,眼下祁树广只是松鹤书院的山长,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


    当然,燕姝也晓得此事并没有什么可能,所以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不过想了想,她又眼睛一亮道,“重阳节,民间百姓都喜欢外出登高,没准太后也想出去去透透气吧?陛下不妨带太后出去走走?”


    宇文澜有点犹豫,“太后会喜欢出宫?”


    燕姝心道怎么会不喜欢呢?这宫里是个鸟都想飞出去看看好不好?


    太后都被关了几十年了,肯定想出去啊!!!


    但这些话她可不敢明说,只能提示他道,“陛下时不时都会出去体察民情,推己及人,太后娘娘毕竟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想必应该也会想出去提擦一下民情吧?就譬如从前陛下带臣妾出去吃好吃的,额不是,是体验民间烟火气息,不是很好玩儿嘛?”


    宇文澜,“……”


    好吧,他有时候也确实觉得宫中憋闷,想出去走走。


    只是,他又瞥她一眼,道,“但你如今登得了高么?”


    咦,这是有戏啊!


    燕姝立时来了精神,忙点头道,“臣妾没问题啊,太医也说臣妾也要适当运动,如此将来生产的时候也会好生些。”


    语罢没等他再说什么,她已经开始规划起来,“臣妾觉得丹桂山就不错,这时节正值桂花飘香,且山不高路还好走,听说马车都能上去呢。”


    “对了,听说山上还有个庙可以拜拜。臣妾明天问问太后娘娘,想必她一定会喜欢的。”


    嘿嘿,又能出去啦!!!


    宇文澜,“……”


    等等,他可还没答应呢……


    现在说不行还来得及不……


    ……


    ~~


    如燕姝所料,对于出宫登高一事,太后十分乐意,第二日她才一问,便高兴应了下来。


    宇文澜无法,只好命锦衣卫先去安排了一番,在确保安全之后,便于重阳这日一早,带着太后与燕姝出了门,去往丹桂山。


    正如燕姝所言,这丹桂山不高,山路也好走,马车可以一路驶到将近山顶。


    几人下车之后,但见山间红叶层层叠叠,身畔的微风伴随着桂花甜甜的香气,叫人十分舒适。


    而太后也果真心情不错,言谈举止间都轻快了不少。


    至于燕姝,更是脚步轻盈,果真一点都不见吃力。


    当然,宇文澜还是不敢放松,一路都小心牵着她。


    这山上有个白塔寺,一路可见不少游人手持香烛前去拜神,今日几人来都来了,赏了一番景后,决定也去寺中看看。


    去寺庙的路走不了马车,所幸也没有多远,略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也到了。


    寺庙并不大,但胜在古朴,且听说十分灵验,一家三口便一齐拜了拜。又捐了些香火钱。


    拜过之后,几人又在寺中赏了番景,又在院中的亭中稍作歇息。


    随行的婢女们及时奉上热茶,宇文澜问太后,“母亲今日觉得如何?”


    太后帷帽之下的声音透着满足的笑意,“很好,郎主也有心了,方才一路听见游人谈论前不久那郭家之事,无不赞颂君王圣明,郎主今后该再接再厉才是。”


    宇文澜忙颔首道,“儿子明白,请母亲放心。”


    心间也觉得满意。


    而后端起茶杯无意环顾四周,没等喝到热茶,目光却是一顿。


    ——今日这院中游人称不上多,却时不时进来几个,拜过佛赏过景后便再下山而去。


    而此时,正有一人才踏进院中,因为形单影只,所以显得格外明显。


    其约么四十来岁,一身青袍,身若松柏,不是别人,竟是那松鹤书院的山长祁树广。


    他怎么也来了?


    宇文澜一顿,没等再有什么念头,耳边却忽然涌进一阵惊叫声——


    【老天爷,那那那不是祁山长吗?居然在这里碰见了?这一定是天意啊啊啊啊!!!】


    宇文澜,“……”


    此时在他身边坐着的,只有两个女子。


    不必说,这又是燕姝在心里叫。


    方才见到祁树广的瞬间 ,他有些怀疑,此事莫不是她安排的。


    但此时听她这样喊,他才相信,原来她也不知情。


    而紧接着,却听太后心间也是一顿,道,【这……这人怎么也来了这里?】


    宇文澜,“……”


    好吧,原来太后也不知情。


    啧,那么居然能在此处碰上,难道真的是……


    天意?


    而就在此时,正赏景的祁树广也看见了他,怔愣一下后,立时走上前来,向他行礼道,“不知贵人在此,惊扰大驾,实在罪过。”


    左右碰都碰上了,宇文澜便颔首道,“无妨,今日我也是出来赏景的,不必拘礼。”


    话音才落,却听燕姝在帷帽底下咳了咳,道,“真巧,祁先生今日也是出来赏景的吗?”


    祁树广便忙道,“是的夫人。”


    心间暗想,听声音,这位应该是宜妃娘娘,那么另一位……难道是……她?


    燕姝悄悄听在耳中,别提多想回答一声是了,然而理智告诉她不能多嘴,于是她只好道,“今日真是巧了,说起来,前阵子府里给先生院中送了些青蟹,不知先生可尝到了?”


    却见她的偶像道,“禀夫人,院中师生们都已经尝到了,皆十分感念贵人们的心意。”


    燕姝点了点头,又道,“那月饼可吃到了?那可都是出自府中自己做的,用的也是府中自产的莲子。”


    却见她的偶像又道,“都已经尝到了,师生们何其有幸,能得贵人们如此关怀。”


    燕姝便放了放心,心道这就好,这样她大佬的月饼便没有白费啊!


    呜呜,可惜只能如此告诉偶像,不能再多说了。


    而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便见她的偶像祁学士要作势告辞了。


    哪知正在此时,却听身边的太后忽然开口道,“先生一路上山也累了吧,不妨过来喝杯茶吧?”


    燕姝,“!!!”


    宇文澜,“……”


    顷刻间,耳中又涌进一阵叫声,【啊啊啊啊大佬威武!!!偶像快答应快答应啊啊啊啊!!!】


    不必说,又是她的爱妃的。


    而再看祁树广,已经愣住了。


    缓了一阵,才垂头道,“在下不敢打扰贵人们。”


    哪知又听太后道,“今日又不在府中,客气什么呢?喝杯茶而已,总比你再走回书院喝水要好。”


    宇文澜,“……”


    为防止耳中再传来尖叫,他索性也开口道,“家母发话,先生也不必客气了,便一起来吧。”


    咳,没错,不就喝杯茶吗,有什么。


    第107章


    既然连君王都发了话, 祁树广只好应了声是,也在亭中坐了下来。


    只是,宇文澜原以为能逃过一劫的, 然而就在祁树广坐下的瞬间,耳中又传来了燕姝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偶像坐下了!他同大佬同桌了!他们一起喝茶了!!!】


    然而尖叫过后, 紧接着竟然又伤感起来,在心间哭道, 【呜呜呜他们太难了!今日是不是这辈子的头一回同桌呜呜呜,太让人心疼了嘤嘤嘤……】


    宇文澜, “……”


    脑子里怎么会想这么多?


    啧, 情绪如此大起大伏会不会不太好?


    好在一阵呜呜嘤嘤过后, 燕姝也终于平静下来, 眼瞧婢女为祁树广端了茶水, 她忙道, “对了,今日不是还带了点心,不妨拿出来一起尝尝吧。”


    婢女们应是, 便又取出食盒, 将几样点心一一摆在了亭中的石桌上, 有重阳糕,栗子饼, 莲子糕,桂花酥等等,看起来颇为赏心悦目。


    尤其是那重阳糕, 是用糯米粳米的粉, 混合红豆, 果脯等蒸制而成, 看着就白糯香甜,别提多诱人了。


    尤其……咳咳,这可是出自慈安宫点心房的点心,外人便是有钱也买不到。


    燕姝道,“今日重阳节,必吃重阳糕,大家都快尝尝吧。”


    咳,主要是她的偶像祁先生可千万别客气,难得有机会啊!


    然而话音落下,却见皇帝与太后都拿起了重阳糕,祁先生却依然没敢动。


    燕姝有些遗憾,却又不能再开口。


    所幸正在此时,她潇洒的大佬太后再度开口道,“这重阳糕可是我亲自做的,先生不赏个脸尝尝吗?”


    燕姝,【什么!!!这竟然是太后亲自做的???祁先生更不能错过了啊啊啊啊!!!】


    紧接着,只见祁先生又是一顿,只好道,“夫人言重了,在下岂敢?”


    却听太后在帷帽底下笑了笑,道,“既是同桌而坐,我们几个吃你却不吃,像什么样子?快别客气了。”


    燕姝,【啊啊啊啊大佬威武!这话说得多么在理!祁先生千万不要再客气啦啊啊啊!!!】


    话音落下,却见她的偶像祁先生只好应了声是,也拿起一块重阳糕,与三人一道吃了起来。


    燕姝终于放了心,这才仔细尝起了重阳糕的味道。


    宇文澜的耳朵也安静了,也终于得以尝了尝那糕点的味道。


    只是没等咽下去,却又听见燕姝拍太后的马屁,“这糕绵密软糯,甜而不腻,红豆与果脯添加得也是恰到好处,夫人的手艺也太棒了!”


    直叫太后笑道,“你这丫头惯会哄人!”


    燕姝厚着脸皮道,“哪里哪里,妾身可都是肺腑直言,不然问问郎主,这糕是不是特别好吃?”


    猝不及防被点了名的宇文澜,“……”


    自己拍就得了,还要拉他一起拍么?


    但名都被点到了,他也只能道,“确实不错,母亲手艺一向很好。”


    话说完,却又忍不住在心间琢磨,太后居然亲手做了这重阳糕,莫不是为了给祁树广吃吧?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不知今日会遇见,看来也不是。


    如此想着,他又忍不住去试探祁树广的心间,却听对方默默叹道,【糕好吃,难得她还亲手来做,大抵都是为了陛下吧?如今母慈子孝,也算不枉当年经历的艰辛了。】


    宇文澜暗自挑了挑眉。


    好吧,他承认,确实从未在此人心间听到过什么邪门歪道的话。


    当然,而今并非只他自己能听见祁树广的心思,紧接着,燕姝得心声便也传进了耳朵里,【呜呜呜偶像一直在为太后着想,替太后感慨,世界上还是第二个这样好的男子吗???】


    宇文澜,“……”


    难道他还称不上好男子么?


    为什么每次跟祁树广一比,他就要往后排呢?


    或许是出于心间那丝莫名的不太愉悦,他开口问祁树广,“今日先生怎么也来了丹桂山?”


    却见祁树广忙道,“小人乡素来有重阳登高的习俗,听闻这丹桂山山势不高,便想来看看。”


    话音落下,宇文澜倒也没有在其心间听到别的心思。


    却反而听见燕姝悄悄哼道,【居然如此问我偶像!!!人家难道是故意要来偶遇太后的吗!!!我偶像也好歹也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了呜呜,就不能是爬高的山也爬不动所以也只好来爬矮的吗呜呜呜……】


    宇文澜,“……”


    他不过就问一问而已,至于如此生气么……


    紧接着,却又听太后叹道,【他也不年轻了,大抵也如我一般,腿脚不太好了吧。】


    宇文澜,“……”


    好吧,确实,一如太后一样,祁树广确实也不年轻了,旁的高山也的确有可能上不去了。


    不过不说,时间过得很快,尤记得当年他在朝中任职之时,正是意气风发之际。


    没想到一转眼再见,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宇文澜没再说什么,只是又拿了块桂花酥吃了起来。


    尝了两口,觉得不错,又给燕姝递了一块,道,“尝尝这个,清香可口。”


    燕姝便接过尝了一口,立时又拍起太后的马屁,“这个也是夫人做的吧?香酥极了,也好有桂花的香味!”


    太后又笑道,“那你可夸错人了,这是点心房做的。”


    却见燕姝面不改色心不跳,继续厚着脸皮拍马屁,“点心房,还不也是您亲手调,教的?别处哪里比得上?”


    惹得太后又笑起来。


    就连一旁的祁树广也忍不住露出了些笑意。


    宇文澜,“……”


    好吧,原来她就是如此招太后喜欢的。


    不过看太后如此开怀,今日也算没白出来,还好。


    ~~


    眼看几人说说笑笑,已经是两盏茶的时间过去。


    上山的游客似乎已经不多,院中也少有人来了。


    宇文澜正思忖,是不是也该启程下山之际,却忽然又有几人进到了视线之中。


    领头的大约是一对母子,儿子约么十五六岁,母亲大抵还不到四十,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和一个婢女。


    奇怪的是,看那母子二人的神态行止,似乎并不是出自小户之家,身上的衣裳却并不如大户人家的显眼。


    且几人身上,都带着一股风尘仆仆的味道。


    宇文澜不由多瞧了几眼。


    正在此时,却听那少年郎道,“母亲歇一歇吧。”


    口音听起来,也并非京城人。


    语罢环顾一圈,见庭中有人,便拉着母亲坐在了一旁的石头墩上。


    婢女随之解下肩上的包袱,从中取出水囊,看样子要服侍二人喝水,出乎意料的是,拿出水囊之后,竟然又从包袱里拿了两只竹制的杯子。


    而往倒杯中水之前,也特意先倒出一点水,将杯子涮洗过,这才正式将水倒入其中,端给那母子二人喝。


    这般架势……


    宇文澜挑眉,看来也非寻常人家。


    当然,此时院中人少,除过他,旁人也都关注到了这几人。


    却听太后说,“那妇人……怎么有些眼熟?似乎见过。”


    闻言燕姝也瞅了瞅,确定以自己参加了这大半年的宫宴经历来看,她并没有见过这母子俩。


    不过确实,看其行为举止,应该不是寻常人。


    正打算问一问系统,却见那少年郎环顾一圈院中后,忽然将目光落在了她偶像祁先生的身上,顿了顿后,忽然上前来打起了招呼,道,“敢问阁下可是祁树广祁先生?”


    咦?


    燕姝一愣,这少年竟还认识她偶像?


    而话音落下,却见她的偶像祁先生也站了起来,回话道,“在下正是祁树广,敢问阁下是?”


    却见那少年忽然十分激动,道,“我乃延平侯府任开霁,先生可还记得我吧?”


    延平侯府?


    这话一出,厅中几人都怔楞了一下,婢女红玉忙小声同太后道,“奴婢想起来了,那位似乎是延平侯夫人。”


    太后看了她一眼,颔首道,“我也想起来了。”


    燕姝心道那可不么,这孩子都自报家门是延平侯府了,那又是他娘,百分之九十五是延平侯夫人了。


    只不过,听这名号,延平侯府大概率是在闽越了,这母子俩怎么大老远跑京城来了?


    宇文澜也奇怪,且这延平侯府的人,居然还认识祁树广?


    却见祁树广终于反应了过来,忙道,“原来是世子,你怎么来此了?”


    话音落下,却见那少年忽然一脸悲戚道,“此事说来话长……先生先等等,我去禀报母亲。”


    说着便回到其母亲的身边,祁树广也忙跟上了去。


    而紧接着,却见其母亲也一下立起了身来,十分激动的对着祁树广说起了话。


    因着离得有些远,亭中几人听得不太清楚,只能瞥见那夫人神色很有些激动,似乎要哭出来了。


    只是如此一来,却愈发叫人好奇。


    好在没过多久,便见祁树广又回到三个人近前,禀报道,“启禀贵人们,草民几年前途径闽越,曾有幸受邀入延平侯府,为世子讲课,方才见延平侯府上的夫人与世子竟然来到此处。”


    话音落下,太后问道,“她们为何忽然来京?”


    却听祁树广道,“听二位所言,是家中发生了不平之事,延平侯欲杀子灭妻,二位走投无路,只能来京城,意欲求贵人们主持公道。”


    什么?


    杀子灭妻?


    这话一出,众人都惊住了。


    宇文澜便吩咐侍卫道,“暂且看好院门,莫叫闲杂人等进入。”


    说着又吩咐祁树广,“叫那母子来近前说话。”


    众人分头行事。


    很快,院门已经被看好,而那延平侯府的母子俩也一脸大惊的来到了亭前跪下行礼。


    “臣妇延平侯府陶氏携子开霁参见陛下,参见太后娘娘,参见宜妃娘娘。”


    言语间已经哭了出来。


    不等宇文澜说话,太后已经开口道,“先平身吧。你二人为何大老远来了京城?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却见那延平侯夫人哭道,“谢太后恩典,臣妇今次不召自来,是因为家中出了大事,我母子二人眼看就要没有活路了!前阵子臣妇夫君生病,叫人给请了个道士驱邪,可那道士竟说小儿开霁是灾星,而夫君也信了,一开始整日责骂儿子,臣妇要拦,便连臣妇一起责骂,后来竟还要放火烧死开霁,臣妇实在没有办法,只好领着开霁逃出了府中。可臣妇一路求助,延平当地竟没人敢管,臣妇走投无路,只好来到京城,求贵人们为臣妇与开霁做主啊!”


    话音落下,太后立时凝眉道,“竟有这回事?”


    众人也都瞪大了眼,心间十分不可思议。


    ——延平侯怎么能杀儿子?且还是嫡子,朝廷册封的世子啊!


    这堂堂侯府主母,居然被逼着跑到京城来告状?


    也太荒唐了吧!


    燕姝也是这样想的,不可思议之下,只好忙求证系统,【统统,这事儿是真的还是假的?】


    却听系统道,【这夫人说得确实好不夸张。这个延平侯前阵子得了一种叫“腰缠火龙”的顽疾,这病比较难治啊,遍寻名医,都没人给他治好,这不正好听说有个道士很出名,就叫人请了回来。这道士一瞧,立马说是家里有邪祟,给他做了场法,这延平侯的病就好了一些。】


    【但是那道士一走,他病又犯了,疼得比以前更厉害,这延平侯有个爱妾,就趁机买通了那道士,把他又给请回来,没想到这回这道士就给延平侯说,府里的邪祟就是他的嫡子,意思就是要叫这人把世子的名头从嫡子头上摘下来安给庶子呗。】


    【这延平侯这不就看儿子不顺眼了?起初是打骂,后来想着要放火烧儿子。这当娘的怎么能容忍此事呢,这不就带着儿子跑了,但无奈延平侯在当时实力不小,没人敢管,这母子俩没办法,只好到京城来了。这不今日正好重阳节,想着来拜拜神,没想到正好遇见你偶像了。说起来也是运气好,也就祁树广心眼实诚,不然旁人可能都不太信这事。】


    她偶像心眼的确实诚没错,但燕姝闻言依然不可思议,道,【那延平侯是傻缺吗?怎么连这种鬼话也信?】


    系统,【这人一方面可能确实是有点傻缺,再者还是这病确实挺难受的,这延平侯也是养尊处优了这么些年,肯定扛不住病痛,难保不胡思乱想,病急乱投医啥的,毕竟这道士头一回给他作法就见效,他很难不信啊。】


    燕姝想了想,“腰缠火龙”似乎就是后世的带状疱疹,这病确实不太好治。


    但是为啥那道士一给他驱鬼就好了呢?


    系统嗐了一声,【因为这道士确实会医术。】


    燕姝,【???啥,道士会医术?既然这么厉害,为啥不当大夫给人好好治病,装神弄鬼干啥?】


    系统为她解惑,【这样装神弄鬼才能搞到更多的钱啊!】


    燕姝依然不解,【???一个出家人赚那么多钱要干嘛?难不成也要建个豪宅,搞个酒池肉林悄咪咪享受?】


    系统道。【那你可就狭隘了,这道士志向可远大着呢!对了,说起来,这道士还算是太后的熟人。】


    燕姝,【???太后的熟人?谁啊?】


    系统,【就是当初帮着老皇帝修仙的那个“白鹤真人”。】


    燕姝瞪大了眼,【啥???就是在乾明宫寝殿里放药搞得皇帝不行的那个臭道士?】


    系统,【没错就是他。】


    闻言燕姝简直要吐血了,【那个江湖骗子居然跑到闽越去了?皇帝的人居然没找到他?】


    而话音落下,身边的宇文澜也是狠狠一顿。


    不错,方才从燕姝的心声里,他已经听见此次竟是那个白鹤真人在作祟。


    ——当初自打发现真相,他便一直派人在找,只可惜一直没有找到,没想到此人居然是去了延平?


    燕姝此时也正一头雾水,只是没等问系统,却听太后道,“延平侯居然会愚昧至此?叫一个装神弄鬼的玩弄成这般?”


    却见那延平侯夫人哭着点头道,“臣妇不敢欺瞒,这道士近几年在闽越积攒了许多信众,甚至还有人给他修道观供奉,将他传得神乎其神。”


    “什么?”


    太后登时凝起眉来。


    一瞬间,竟不由想起了当年那个愚笨的男人。


    宇文澜也皱起眉来。


    这白鹤真人已经做到如此地步了?


    为何他的人一直没有发现?


    燕姝也忙问系统,【统统这咋回事?皇帝不是正在抓这白鹤真人么?这人怎么还能做起这么大?锦衣卫们没发现吗?】


    却听系统道,【因为自打当初从宫中跑了之后,这人就改了名字,现在叫元冲真人呢,锦衣卫们当年又没几个人见过他,当然不好抓了。】


    原来是改了名字。


    燕姝依然不解,【这人到底有什么手腕,居然还能有信众了!】


    却听系统又道,【这个人不是懂医术么,且医术还挺高超的,这些年把自己捯饬得像个老神仙,鹤发童颜的,那些有钱有闲的富人又最爱追求个长生不老的,这不就很容易沦陷了么?这个元冲真人这些年在闽越等地流窜,敛财无数,几年间收了许多徒弟,建了个叫“白云宗”的道派。】


    燕姝还是不解,【那他敛了财到底是想干什么呢?难道就为了享受那种被人供奉的赶脚?】


    系统,【非也,其实他真正的目的是要支持红莲教造反。】


    造反?


    燕姝一惊。


    卧槽,这红莲教可不是小把戏。


    这可是几百上千年间,困扰各个王朝的一个噩梦啊!


    不行,这事越搞越大了!


    她得赶紧跟皇帝说。


    第108章


    所幸, 未等燕姝开口,宇文澜也已经从延平侯夫人陶氏的话语中察觉到了事情的不一般,当即对太后与燕姝道,“今日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 不妨先回去再说。”


    太后颔了颔首, 燕姝也赶忙应是。


    却见他又吩咐随行的侍卫, “将延平侯夫人与世子带回城中妥善安置, 命布政司左右参事稍后入宫觐见。”


    这便是要查办此事的意思了,闻言陶氏母子立时再度磕头谢恩, 宇文澜命二人平身。紧接着,也立起了身来, 准备起驾了。


    太后与燕姝也跟着起了身, 院中众人立时都垂首肃立,做恭送状。


    而此时离三人最近的,却是祁树广。


    燕姝一顿,这才意识到, 她偶像祁先生与太后今日这意外的一面,至此便要结束了……


    而此时, 她的偶像正与旁人一样垂首肃立,一派严谨, 面上望不见任何悲喜。


    燕姝满心唏嘘。


    哪知正在此时, 却见正路过他的太后忽然驻足,开口道, “往后天气愈发寒凉,望先生保重身体。”


    毕竟, 下回见面, 又不知何时了。


    燕姝一怔。


    只见祁先生微微一顿, 依然垂首道,“是。”


    而后,又在心间也默默道了一句,【你也要保重。】


    燕姝又是一怔,那一瞬间,竟然止不住有些鼻尖发酸。


    呜呜呜他们两个人也太难了吧……


    宇文澜听在耳中,竟也忽然不由有些心间发沉。


    而后,忽然开口,吩咐侍卫道,“安排两个人手,护送先生回书院。”


    侍卫应是。


    祁树广也是一愣,忙又道,“谢陛下。”


    宇文澜嗯了一声,而后继续抬步往山下而去。


    ~~


    尽管对于自己嗑的CP很是唏嘘,但眼下大事当前,回去的路上,燕姝特意蹭了皇帝的马车,并在车上抓紧禀报道,“陛下,方才臣妾得到确切消息,延平侯夫人所提的那个道士,其实就是当初迷惑先帝的白鹤真人。当年此人从宫中逃离后,便改了名号,混迹于闽越等地的富人之间,利用自身的医术,装神弄鬼来敛取那些富人的钱财,并且还成立了一个叫白云宗的教派,实则是把钱拿去支持红莲教,意欲祸乱江山。”


    “红莲教?”


    闻言宇文澜立时皱起眉来,“居然是红莲教?”


    ——的确,他方才虽说已经从燕姝的心声里窥探到了一些实情,知道那道士其实就是那白鹤真人,却实在没有想到,这人居然也同红莲教有关系?


    要知道,这教派于前朝诞生,几百年间就如同毒瘤附着于民间,面上宣扬大德大义,实则却是聚众行反叛之事。


    尤其前朝末期,这红莲教的教众已有数万人之多,于各地接连起事,直接加速了那个朝廷的衰败之路。


    后来高祖领兵起事成就大业,这红莲教妄图继续作乱,高祖吸取前朝教训,立时派兵剿杀,也确实花费了不少精力。不过往后的数十年间,倒是再没听过这个邪,教的消息。


    却没想到,今日竟又听见了这个名字。


    且这个白鹤真人,居然与红莲教有关?


    燕姝也能明白他的意外,忙又进一步为他解惑道,“这人其实正是当年那红莲教的余孽,因着高祖的剿杀,对朝廷一直怀恨在心,所以他才扮作道士入宫祸害先帝,并意图叫您无子,如今又转去了民间为非作歹。”


    闻言,宇文澜终于颔了颔首,凝眉道,“原来如此。”


    如此一来,此人在宫中的所作所为便都能解释得通了。


    原来是红莲教余孽作乱,亏他当初竟然还曾怀疑过太后……


    一想起曾经那黑暗的三年,他便愈发将此人恨得咬牙切齿。


    与此同时又怒道,“若非今日有你告诉朕,却不知要叫这江湖骗子祸害成何种模样?这帮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却听燕姝道,“陛下息怒,毕竟当初自此人离宫,到那晚发现真相,中间已经过去了三四年的时间,这期间此人四处逃匿,不仅改变名号,还懂医术,锦衣卫们又大多没见过他,就算拿着画像,难保他不会改变容貌啊,天下这么大,仅仅几个月的时间,抓不到他也情有可原。”


    “但闽越等地的官员却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毕竟这人这几年专门在富人间敛财,照方才延平侯夫人所言,甚至已经形成一定规模了,身为当地的父母官,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此事吧?没准甚至有被这骗子洗了脑的,故意帮他遮掩。”


    唔,对了,话音落下,怕他听不懂,她赶忙又解释道,“所谓‘洗脑’就是,被这人哄骗,完全信他的意思。”


    却见宇文澜颔了颔首,道,“这个词……很有些形象。”


    说着想了想,又道,“易容一事也极有可能,今次正好有延平侯府那母子在,叫画师再去找她们画几张画像。”


    燕姝忙点头道,“陛下英明。”


    紧接着,却在心间叹气道,“小皇帝啊小皇帝,要是没有我你可咋办哦!”


    宇文澜,“……”


    虽然依然不想听见这个称呼,但不得不承认,她所言有礼。


    所以,他不能没有她。


    ~~


    待回到宫中,方才召见的布政司参事也到了。


    只不过,此事已经牵扯到了红莲教,单单布政司已经不够,宇文澜便又召了兵部侍郎及几位大学士觐见。


    而见此情景,太后却有些不解,待到第二日,趁着燕姝前来请安的功夫,便问道,“莫不是那延平侯的事牵扯大了?怎么昨日陛下还召见了兵部的人?”


    燕姝便道,“娘娘说的不错,原来经过查探,延平侯夫人所说的那道士,似乎就是当年从宫中逃走的白鹤真人,且此人似乎还与那红莲教有些关系,事关重大,陛下这才又召了几位大臣,大约是要好好查办了!”


    “什么?”


    太后果然也是一惊,道,“竟是那个人?居然还跟红莲教有关?”


    燕姝点了点头,“听说这人其实就是红莲教的余孽,多年来一直对朝廷怀恨在心,其所行之事,也都是在报复朝廷罢了。”


    话音落下,却见太后顿了顿,而后冷笑道,“可笑至极,这么多的人,居然都被一个骗子玩弄于股掌之中。”


    尤其宇文盛那个男人,他老爹高祖皇帝曾千辛万苦镇压的红莲邪教,居然就这么经了他的手又复燃了?


    想当初为了求个长生不老,他也给了那江湖骗子不少银子!


    燕姝在旁默默听着,心道宇文盛不就是先帝么,这位老哥引狼入室,还资助敌方,太后骂的也确实不错了。


    她只能颔首道,“娘娘说的是,所幸今次延平侯夫人来的也还算及时,那道士及红莲教余孽尚未成气候,此时前去剿灭,想必还算轻省。”


    太后颔了颔首,又道,“此人诡计多端,专挑山高路远的闽越生事,且素来善于装神弄鬼,但愿陛下今次能将其一举铲除,莫再留下祸患了。”


    唉,说着叫人忍不住又想起当年那噩梦般的日子,但愿往后千万莫再出现。


    ~~


    告别了太后,燕姝又回到甘露殿,到了午后,听闻关于那道士的新画像也已经画好了。


    她好奇的去乾明宫瞅了一眼,惊讶的与先前锦衣卫拿到的画像相比,如今这张竟是判若两人。


    根据当初宫人们的回忆画出的第一张画像来看,那道士约莫六十多岁的年纪,眼角嘴角都已经下垂,自不必说那脸上的皱纹。


    如今三年过去,这人合该更老才是,然而根据延平侯夫人的描绘画出的第二张画像里,那人竟然没有眼角嘴角下垂,皱纹也没那么多了。


    且据延平侯夫人所言,这人如今除过头发白了,看面容竟不过四十来岁,是以仙气飘飘,更像老神仙。


    见此情景,众人皆都一片惊讶,初时还以为是两张画像拿反了。


    如若不然,这人难道果真会什么妖术,能返老还童?


    妖术燕姝自然是不信的,她只是怀疑,这老头莫非掌握了什么高超化妆术?


    居然能生生减龄二十多岁?


    却听系统道,【化妆是一方面,主要这人不是会医术么,又结合道家一些炼丹术,给自己弄了些丹药,所以看起来逆生长了。】


    嗯?


    闻言燕姝立时来了兴致,忙问,【到底是什么丹药居然这么神奇?】


    若是掌握了秘方,她不是也能永葆青春了?


    却听系统道,【不用想了,这药你可用不了,那得用紫河车来做的,且每天一副,紫河车你知道什么吧?】


    燕姝上辈子好歹是个药罐子,对于各种药名还是了解一些的,闻言便道,【就是人胎盘?】


    系统说没错。


    然而紧接着,她却又瞪大了眼,【可是他一个道士,上哪儿找那么多紫河车?】


    系统,【一开始找人买,他不是有钱么,何况现如今他又有了信众,且都是些有钱的,就不用自己操心了,有的人为了追随他,甚至不惜流掉自己小妾的孕胎,来敬献给他。】


    燕姝闻言简直要吐血,【这特么还有人性吗?这不就是妥妥的邪,教!!!】


    系统,【谁说不是呢!】


    燕姝瞬间觉得恶心至极,又遍体生寒,尤其作为一个孕妇,心间尤为气愤。


    于是待到无人之时,立时对宇文澜道,“陛下,听闻此人居然以人胎盘来炼丹,以维持年轻面容,实在丧心病狂,恐怖至极!今次一定要将其捉拿归案才是!”


    宇文澜闻言也是一惊,立时凝眉道,“简直泯灭人性!”


    说着又吩咐富海,“叫画师再多画一些画像,分发下去,今次一定要抓到人!”


    富海应是,急忙下去安排人手。


    哪知没过多久,却见他又跑了回来禀报道,“启禀陛下,方才慈安宫来了消息,说太后娘娘的旧疾又犯了。”


    第109章


    这好端端的, 太后怎么又忽然犯了旧疾?


    燕姝与宇文澜惊讶过后,自是立时赶去了慈安宫探望。


    待到了地方,却见太后已经躺去了床上, 紧闭双目, 凝着眉头, 看起来十分痛苦的模样。


    而床榻旁,张胜康正在为太后诊脉,见他二人到来,此人立时与旁人一道行礼。


    见此情景, 二人皆在心间一顿。


    张胜康心术不正, 燕姝与宇文澜都十分明白, 却无奈太后十分信任此人,每每不舒服, 还是第一时间传召此人诊脉。


    当然, 眼下此人并不是重点, 宇文澜先命众人平身, 而后忙又问道, “太后如何?”


    却听张胜康道, “启禀陛下,太后娘娘此次依然是头风的旧疾发作。”


    燕姝闻言略有怀疑,道, “早上本宫来时娘娘还好好的, 怎么这会儿会忽然犯了旧疾?”


    话音落下, 却见张胜康忙又道, “宜妃娘娘有所不知, 太后娘娘这病极易受外界天气影响, 过去娘娘每每犯病, 大都是因秋冬受冷,外感风邪,听闻娘娘昨日曾外出登高,故而极有可能是受了山上的凉风,再度引发旧疾。”


    燕姝闻言,依然一脸怀疑的模样。


    真的假的?昨天按说根本不冷,那丹桂山山势不高,风也并不大,何况太后下了马车一路还带着帷帽,照理来说该吹不到什么风啊?


    ……该不会是张胜康这厮给太后下了毒吧?


    哪知正这么想着,却听张胜康在心间冷笑道,【怎么,以为我会给太后下毒?呵,我会蠢到那种地步吗?】


    燕姝,“……”


    好吧,如此看来,竟然不是这人在胡搞?


    而一旁,宇文澜默默听在耳中,亦是暗自凝了凝眉。


    ——自打知道张胜康人品不好,他也曾怀疑过太后的旧疾是否与此人有关,但几次暗听此人心声,均未发现过此人有在太后身上动手的痕迹。


    所以,看来太后的旧疾确实与他无关了。


    而此时,听此人这样说,他只好同太后道,“母后现在觉得如何?昨日还是朕太轻率了,害母后遭此番罪。”


    话音落下,燕姝也一脸愧疚道,“主意是臣妾出的,说起来是臣妾不好才是。”


    听二人这样说,太后终于勉强睁了眼,叹道,“不怪你们,是哀家太不争气了,莫要自责。”


    说着又紧紧拧起眉头闭上了眼,看起来十分痛苦的模样。


    只把两人看得心间又是一紧。


    燕姝赶忙又问张胜康,“那现在怎么办?如何叫娘娘快些恢复起来?”


    却听张胜康道,“启禀宜妃娘娘,当下太后娘娘还是以吃药休养为主,这几日一定要留在房中,万不可再着凉受风才是。”


    说着似乎怕她不信一般,忙又解释道,“头风这病十分顽固,这么多年,太后娘娘每每旧疾发作,都是如此疗法,无法根治。”


    燕姝只好点了点头。


    唉,说的也是,这不到一年的功夫,她就已经亲眼见太后发作过三次了,看来确实不好治。


    但是这可是她亲爱的榜一大佬啊!这么完美的大佬,如今却如此难受,看得她心里也好难受的呜呜……


    哪知正在此时,却听那张胜康又在心间道,【若非我出手,太后每年受苦的时日只怕会更长,皇帝小儿,你可要晓得,我可是无法替代的!】


    闻言,宇文澜正要皱眉,却听燕姝心间传来炸毛的声音,【什么?这老狗贼居然敢这样叫老娘的男人?!! 小皇帝这个称呼只有老娘能叫!!!】


    哼,什么‘无可替代’?


    不成,这老贼简直太嚣张,一定得好好治治!她就不信,姜太医还治不好太后了?


    宇文澜也是这样想的,照以往事例来看,姜念齐的医术并不在这张胜康之下,未必就治不好太后的顽疾。


    只是没等他开口,却闻见一股药味临近,原来是慈安宫宫女丹霜端着才熬好的药到了近前。


    见此情景,燕姝忙道,“让本宫来吧。”


    说着便上前接过药碗,坐在榻边,给太后喂起了药。


    边喂,又边忍不住在心间心疼,呜呜呜这药闻着就苦,大佬辛苦了大半辈子,为何还要受这种罪,快点好起来吧。


    眼看着一碗汤药喂完了,太后强撑着睁开眼,对二人道,“时候不早了,陛下回去歇歇吧,宜妃还怀着龙嗣,莫要为了哀家太过操劳才是。”


    燕姝却道,“臣妾也没什么要紧事做,娘娘这般,臣妾也不放心,还是再陪陪娘娘吧。”


    语罢,却转头吩咐张胜康道,“张太医也辛苦了,先下去吃饭吧。”


    见此情景,张胜康只好垂首应是,先退了下去。


    殿中一时没了碍眼的,燕姝便赶紧同太后道,“臣妾也明白,娘娘一直信任张太医,但,大抵太医们的方子会有所不同,要不然传姜太医来也给您再瞧一瞧吧?”


    却听太后叹道,“都一样的,哀家的病哀家自己知道,没什么好法子的。”


    见此情景,宇文澜也忙道,“母后,姜御医的医术近来您也亲眼见过,未必不在张胜康之上,不妨叫他试一试,您的身体康健才最重要。”


    听他这样说好,太后终于应了声好。


    而没过多久,便见得了传召的姜太医匆忙赶到。


    为太后诊了一会儿脉后,向二人道,“启禀陛下,宜妃娘娘,由脉象来看,太后娘娘当是脾虚不足,气血亏虚,肝气郁结,气血不畅,阻遏络道,以至于清阳不升,头窍失养。”


    这话有些专业,燕姝听不太懂,看看皇帝,也是微皱着眉头,不是很明白的模样。


    而再看太后,已是昏昏欲睡的模样,她想了想,索性召了宫女在旁伺候,而后引着皇帝与姜太医去了外间说话。


    此时没了闲杂人等,她立时又问姜太医,“太后娘娘这病是顽疾,多年来每年都会发作,且很是痛苦,依你之见,这病可能除根?”


    话音落下,宇文澜也点了点头,看向姜太医。


    ——因着是真心替太后着想,此时的两人皆是满怀希望。


    哪知,却见姜太医垂首道,“回禀娘娘,头风之症的确不好根治,大多方子都只能缓解。”


    什么?


    闻言二人皆是一顿,难道连姜太医也没办法?


    燕姝很不甘心,忙又问道,“不是吧,你不是连那乌头子之毒都能解?只不过一个头痛病,怎么会治不了呢?”


    话音落下,却见姜太医露出惭愧的神色道,“臣无能,叫娘娘失望了。通常外伤急病,皆是比较好治的,太后娘娘的头风属内病,且已是陈年旧疾,确实并不好除根。”


    燕姝,“……”


    难道真的没办法帮帮他的榜一大佬了?


    正要失望之际,却听姜太医又道,“上回解那乌头子之毒,也是逼不得已,只此一个法子,臣只能冒险将人救回,但是别人可以冒险,太后娘娘岂能轻易冒险?”


    冒险?


    燕姝一顿,心想照这意思,也就是还有办法喽?


    宇文澜也已经听了出来,想了想,便道,“若是有法子,你尽管直说便是,朕知道你见多识广,一定比旁人知道得多。”


    这话一出,却见姜太医顿了顿,只好道,“启禀陛下,臣倒是知道,当初京城有位名医叫荀济,他有本著作,名叫《杏林拾遗》,其中记录了许多疑难杂症及诊治良方,臣许多年前,曾有幸见过这本书,依稀记得其上有治疗其顽固头风的方法,只可惜当时臣只能匆忙一瞥,未来及仔细研究,就遗憾失之交臂,如今也只记得其中几位药,并未能记全,所以不敢贸然为太后娘娘诊治。”


    话音落下,宇文澜与燕姝皆是一顿。


    姜太医竟然提及了自己的亲爹?


    而紧接着,又听他重重在心间叹了口气道,【当初若非那般贪玩,若是能再听话一些,也就不会浪费父亲的心血了……】


    燕姝悄悄听在耳中,心道看来这《杏林拾遗》就是被张胜康偷了的那本秘籍了。


    却听系统忽然跳出来插了一嘴,【没错啊,就是那本秘籍。】


    燕姝嘶了一声,【也就是说,张胜康有此秘籍,本来是能给太后根治这顽疾的,却故意不给太后治?】


    系统嗐了一声,【那要一下给太后治好了,他还凭什么叫太后一直重用他?】


    燕姝忍不住连骂那张胜康三声狗贼!!!


    娘的这张狗贼也太可恨了!!!居然能如此对她的榜一大佬!简直一点良心都没有!!!


    而此时,耳听她的骂声,宇文澜亦是同样生气。


    ——这张胜康,就如同当初对他一样,明知道能治却不治,只一心图谋请功,简直太过可恨!!!


    小人果然是小人,不值得半分信任。


    当然,气怒过后,他也明白,现在最要紧的,却是如何弄到这本《杏林拾遗》才是。


    而正在此时,却听燕姝开口问姜太医道,“如此说来,若是能找到这本《杏林拾遗,你是不是就能给太后治病了?”


    却见姜太医道,“臣应该会有九分把握。”


    九分把握?


    燕姝挑眉,都知医者轻易不打诳语,姜太医能如此说,看来的确很有希望了。


    而正在此时,却听宇文澜开口问姜太医,“那大夫可知,如何能找到这本书呢?”


    燕姝一愣,心道这人难道忘了,那本书明明就在张胜康那里啊!


    然没等她有所反应,却见姜太医开口道,“听说当年那位荀大夫曾遭遇恶人污蔑,含恨而终,那本书也不知下场……”


    话才听到此,却听对方在心间叹道,【罢了,救人要紧。】


    燕姝又是一愣——


    听这意思,姜太医莫不是要说出荀济与张胜康的事了?


    但是但是,他就不怕暴露自己改换身份的事?


    这可是会牵扯到欺君之罪的!


    不成,虽则人家一片赤诚,但她不是叫其一家都置于危险之中。


    于是她灵机一动,立时啊了一声,道,“本宫也听书过这件事!那位荀大夫医术十分高明,能治各种疑难杂症,听闻张胜康就是他的弟子。”


    话音落下,却见姜太医都懵了,“……娘娘是怎么知道的???”


    宇文澜,“……”


    然而燕姝并未回答,而是又道,“似乎荀大夫的死,还与张胜康有关系,啊,没准那本书现在就在张胜康受手上呢!”


    姜太医又是一愣,“这这这……娘娘是从何处听说……”


    然话未说完,却见燕姝大手一挥道,“好了,这事你就甭管了,自有本宫与陛下做主,你回去准备准备,等找到那本书,好好为太后娘娘医治便是。”


    姜太医,“???”


    宇文澜,“……”


    实在不忍看姜念齐一脸懵逼的模样,他只好发话道,“照宜妃所说,回去等着便是。其余不用多问。”


    话音落下,姜太医这才应了声是,又向二人行过礼,便告退了。


    宇文澜咳了咳,正要说点什么,却见燕姝急着同他道,“陛下您瞧,这张胜康这人太坏了,明明有办法,就不给太后娘娘根治,简直枉为医者,更加对不住太后对他的信任!”


    宇文澜嗯了一声,正想说话,却听她又道,“但是太后如此信任他,此时陡然对他动手,一则是怕会惊到太后,毕竟娘娘现在经不住任何突发之事,二则只怕会打草惊蛇,叫他毁灭秘籍就不好了。所以当下还是先拿到秘籍,给太后娘娘治病要紧。”


    宇文澜又嗯了一声,没等说话,又听她道,“臣妾已经弄清楚了,那本《杏林拾遗》就在张胜康家中书房北墙书架的第三层左边第二个格子里,陛下今晚就叫锦衣卫去偷,呃不对,是拿来物归原主。”


    宇文澜,“……好。”


    有爱妃在,这世上哪有办不了的事?


    还有,他今后只怕连话都不用说了。


    第110章


    事关太后的病情, 宇文澜自是不能怠慢,当夜便派人去了张府。


    咳,毕竟掌握了确切位置, 且都精确到书架的第几格了,又加之因着太后不适, 张胜康需在宫中值守, 张家书房无人进出,锦衣卫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那本《杏林拾遗》拿到了手中。


    于是第二日一早, 待姜太医来到宫中上值之时, 立时亲眼见到了父亲的心血之作。


    激动,唏嘘,自是在所难免,但当务之急还是为太后诊治要紧, 是以姜太医在查看过父亲的记载之后, 立时替太后拟定方案, 诊治起来。


    燕姝早已在慈安宫等候, 宇文澜亦是下了早朝之后立时赶来, 忙不迭问正在为太后施诊的姜太医道, “如何?太后何时能恢复康健?”


    却见姜太医一脸严谨道,“启禀陛下,太后娘娘的头风乃陈年旧疾, 当下应以疏肝解郁,滋肝养肾, 益气养血, 祛风止痛为主, 这些都是要循序渐进, 慢慢来的,目前臣先以半月为一疗程,持续三个疗程,大抵可以为太后根除病灶了。”


    三个疗程?


    宇文澜闻言又凝眉道,“如此说来,还需要至少一个半月的时间太后才能完全恢复健康?”


    姜太医垂首应是。


    见此情景,燕姝忙在旁安慰道,“陛下莫急,有办法总比没有办法的好,何况太后娘娘已经被这病侵扰了多年,若能在一个半月之间彻底消除隐患,也是不错的。”


    说的也是,宇文澜颔了颔首,便见姜太医取出一包银针,逐一扎在了太后头上的穴位。


    这场面叫他一顿,也只把燕姝看得胆战心惊,老天,这么多针扎在头上,得多疼啊!


    然再看看太后,却并没有什么反应。


    如此可见,那头疼病发作起来竟是比这针扎还要难受的。


    燕姝简直要心疼的流泪了。


    宇文澜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心间也很有些沉重,顿了顿,又问姜太医道,“除了吃药与针灸,还要注意些什么?”


    姜太医忙也回道,“启禀陛下,太后娘娘的病内外因都有,外则注意防风保暖,切莫再度受冷,内则尽力令娘娘保持心情舒畅,疏肝解郁。”


    这话说得算是通俗易懂,闻言,燕姝不禁默叹了口气——


    【说白了太后如今还不都是先帝害的?如太后这般,夫君朝三暮四,连累得孩子早夭,为了把养子扶持上位,这些年付出多少心血?偏生那娘家人还不争气,一出又一出的幺蛾子,好不容易有了相知之人还不能在一起……这些事落在哪个女人头上能不抑郁?能不生病?呜呜呜太后这半生可太不容易了!】


    宇文澜默默听在耳中,顿了顿后,开口对床上的太后道,“母后这些年辛苦了。”


    ——燕姝说的有道理。


    这皇宫,确实没有叫太后过过什么舒畅的日子。


    而话音落下,却见太后渐渐睁开眼睛,虚弱道,“眼下正是忙的时候,陛下不用太过挂念哀家,回去吧。”


    燕姝闻言也忙道,“臣妾留下来陪娘娘就好,陛下先回去吧。”


    的确,时值上午,御书房里必定一大堆要事等着他,宇文澜只好颔首应好,辞别太后,回了乾明宫。


    余下姜太医继续为太后诊治,燕姝也一直陪在一旁。


    待到针灸完毕,又亲手服侍太后喝了汤药,待到太后睡下,才回去歇息。


    ~~


    不得不说,姜太医的法子果真比那张胜康有效多了,如此持续了两三日后,太后的症状便已经减轻了一些,不再整日昏昏沉沉头疼欲裂,情况好时,也可以同燕姝聊天了。


    而今已是九月中旬,天气愈发寒冷,虽则殿中暖和,隔着窗也能望见院中的树木已经落光了叶子。


    太后还惦记着宫中的杂事,此时病痛稍一好,便不由又操心起来,问燕姝道,“不知针织局可把宫里的冬衣都做好了?”


    燕姝忙道,“冬衣都已经发放下去了,娘娘不必担心。”


    太后颔了颔首,叹道,“你如今也越来越麻利了,只是难为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别太辛苦才是。”


    燕姝忙点头道,“臣妾都好,请娘娘放心。”


    说着又问,“快到晌午了,您可想吃些什么?”


    却见太后摇头叹道,“这几日喝药喝得嘴里苦,什么也不想吃。”


    这可叫燕姝犯了难,人是铁饭是钢,大佬不想吃东西病怎么能好呢?


    哪知正在此时,却见宫人在门外道,“启禀太后娘娘,富海公公来了。”


    富海必定是受君王之命而来,闻言太后便颔首道,“进来吧。”


    门外人应是,紧接着,便见富海提着一只食盒来到殿中,向二人行礼道,“陛下命奴才给太后娘娘送了些柿子饼来。”


    嗯?


    燕姝一愣,太后才刚说嘴里苦,皇帝的柿饼就到了,这莫不是母子连心?


    却见太后也有些意外,哦了一声,问道,“陛下怎么想起给哀家送这些了?”


    哪知,却听富海道,“是陛下才跟姜太医问过娘娘的病情,知道娘娘这几日食欲不太好,恰好有松鹤书院祁山长才送进宫的柿子饼,陛下知道娘娘喜欢这口,便叫奴才送来给您尝尝。”


    说着又补充道,“陛下特意跟姜太医问过,娘娘少吃些无妨。”


    话音落下,太后与燕姝却都是一愣。


    尤其是燕姝,竟有些险些没控制住面上的神情——


    方才富海说,这是祁山长送来的柿子饼???


    祁山长怎么会忽然往宫里送柿子饼?!!难道是为了太后?!!


    关键时刻,还得系统跳出来解惑,【没错,这几日外头都已经听说太后不舒服,祁山长自然更加担心,只可惜身在宫外消息不畅,这不犹豫了再三,总算鼓起勇气将他亲自做的柿子饼送了进来。当然,人家没敢说是送给太后的哈,只说是松鹤书院自产的柿子饼,为感谢陛下关怀,特意送给陛下尝鲜。】


    燕姝十分激动,赶忙又问,【那那那,皇帝怎么就想着给太后送来了呢?】


    系统,【因为太后是真喜欢吃柿饼啊!人家好歹母子二十多年,岂会连这个都不晓得?】


    燕姝依然非常激动,【所以祁学士也是知道太后喜欢吃柿饼的?甚至还亲手学会了做柿饼?等待了这么多年,终于能叫太后尝到了?】


    呜呜呜她已经脑补出祁学士在理智与情感的一番激烈交战后终于还是扛不住对太后的牵挂,于是鼓起勇气亲手将柿饼送进宫的景象了!


    呜呜呜虽则没有一句言语,但这柿饼就是他的心意啊!


    而再看看太后,也正满心惊讶,心里道,【这人怎么……莫不是故意要给我送的?】


    燕姝听在耳中,不知有多想点头对太后说是——


    大佬不要再怀疑了,祁学士的确全然是为了你啊!!!他心里真的很牵挂你啊!!!


    呜呜呜这就是双向奔赴的纯洁爱情啊!!!


    当然,这话虽不能说出口,但她完全可以做些别的。


    于是赶忙应道,“陛下这柿子饼来的正好,才刚娘娘还说嘴里苦呢,您吃些柿子饼,正好缓一缓。”


    说着便主动将食盒接了过来,取出了其中的柿饼,交由宫女丹霜将其写成小块,再端到太后面前。


    太后见状,便果真拿了几块尝了尝。


    唔,是柿子天然的甜香,慢慢咀嚼之间,似乎能看到那人的模样。


    这柿子饼,怕是他特意为她送来的吧?


    毕竟以他的性格,可不是会主动讨好与别人的。


    如此想着,口中的清甜竟然渐渐蔓延到了心间,叫房中的药味似乎都淡了不少。


    燕姝在旁悄悄观察,见太后目中渐渐有了亮色,也很是开心,忙趁机道,“趁着这柿子饼的甜味,娘娘不妨也吃些东西吧,叫膳房熬些粥,做上几样小菜,如何?”


    却见太后颔首笑道,“经你这么一说,哀家竟有些饿了,好吧,那就叫她们去传吧。”


    燕姝应是,忙叫丹霜去传膳。


    没过多久,待午膳送到,太后果然喝了一碗粥,吃了两道小菜。


    而后的汤药也都一饮而尽,足以看出心间之高兴。


    见此情景,燕姝也放了心。


    有了她偶像的鼓励,榜一大佬一定很快就能康复的。


    ~~


    而宇文澜也一直牵挂着太后,只可惜公务繁忙,待晚间回到甘露殿,便问燕姝道,“今日太后如何?”


    燕姝忙道,“陛下放心,今日太后娘娘好多了,尤其吃了您叫富海送来的柿子饼后,心情都好了许多,午膳与晚膳也吃了不少。”


    说着又在心里嘿嘿,【说起来还是你会办事!居然知道把祁学士的柿子饼送来给太后,不错不错,孺子可教!】


    宇文澜,“……”


    罢,既然姜太医说太后需要保持心情舒畅,他只能尽力如此做了。


    话音落下,却见燕姝同他道,“陛下,臣妾今日正想着,眼看太后娘娘的情况转好,不妨可以试着给娘娘讲讲张胜康的旧事了,臣妾从前不是正好写过张胜康欺师灭祖忘恩负义的话本子吗?正好可以拿出来念给太后听听,如此先铺垫一下,叫娘娘先知道他从前做过的恶事。等再过两日娘娘康复以后,将《杏林拾遗》的事揭露出来,太后娘娘就会彻底明白张胜康的真面目了。”


    宇文澜闻言颔首道,“可以。”


    说起来,这几日张胜康眼见太后已经叫姜太医治病,心里大抵已经很是着急,保不齐还会再做什么卑劣之事。


    不过也无妨,他已经命暗卫跟踪此人,一旦此人再有什么恶行,一定会立即被抓住。


    但燕姝的安排也很不错,先给太后做个心理准备,如此,将来处置起张胜康,也能避免太后太过惊讶与失望。


    毕竟病中的人,不好受太大刺激。


    然此时话音落下,却见燕姝应了声好,便忙不迭跑去了书柜旁翻找起来。


    他奇怪道,“这是要做什么?”


    天已经晚了,她该不会还要写话本子吧?


    却见燕姝道,“那个写张胜康的手稿不知道被臣妾放哪儿去了,臣妾先找出来,也好明日给太后念。”


    宇文澜却上前拉过她,道,“已经很晚了,明日再找也是一样,你也在慈安宫陪了一天,早些歇息吧。”


    话音落下,燕姝正应景的打了个哈欠,这才察觉自己确实有些累了,于是只好应好,随他去了榻上歇息。


    ~~


    第二日,宇文澜照例早早醒来,准备去乾明宫赴朝会。


    下床的动静惊醒了燕姝,只见她慵懒的坐起,撩开床帐问道,“陛下要走了吗?”


    说话间,又打了个哈欠,眼睛还未完全睁开。


    宇文澜心间好笑又温柔,俯身在她额间一吻,道,“不必起来,外头冷,再睡会儿吧。”


    燕姝恃宠生娇,唔了一声,便打算再躺回去。


    哪知正在此时,却听富海在外道,“陛下,锦衣卫有事禀报。”


    宇文澜唔了一声,便披上外袍去到外间,问道,“何事?”


    与此同时,仍赖在被褥里的燕姝也在琢磨,不知锦衣卫又抓住了谁的把柄,这么早便来禀报。


    难道是抓住了那白鹤道人?


    不对啊,照时间来算,派出去的人只怕眼下才刚刚到闽越吧,莫说抓人,便是赶回来也来不及啊……


    那会是谁呢?


    啧,别说,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竟然不那么困了,于是也下了床披上外袍,趴在门口听。


    却听外间锦衣卫道,“启禀陛下,昨夜微臣潜入张府,发现张胜康下值回到府中后,与一个妇人厮混,而后没过多久,那个妇人又去了其儿子的房中,与其儿子厮混到下半夜……”


    燕姝,“???”


    宇文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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