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谁开的灯? ◇
◎横行霸道的家伙,属螃蟹吗!◎
这慌撒得……是张口就来啊。
迷雾世界拥有先进的技术和精准的麻药, 娇娇粗浅的医学都知道,一个手术做完几年后还有痛意,那就是做失败了, 过敏?化脓?得挑破了病灶重来。
娇娇虚眯起眼。
看着钟阅一脸的用意不纯。
湿漉漉的眼眸中,泛起无处隐藏的□□。
“怎么不继续了?”
他声线喑哑,噙了电线的流水一样涌入耳膜,身体一接收到, 从骨子里反射出酥麻。
就很……尴尬好吗!
娇娇情不自禁想推开他, 一搭手,落到了他肩膀上。
钟阅一侧脸, 顺势搭在了她颈侧。
“不对!”
钟阅笑:“什么不对?姿势不对?”
娇娇:……
她嗓子像着了火一样干燥火辣, 想说的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狗屁姿势不对,是这氛围有问题!
钟阅对她伸出的手当成了欲拒还迎一般,他一动身就立直了, 他的个子真的很高,轻轻一侧身也将她裹覆住,四方黑暗涌动。
她无处可逃。
“你放心,我身体绝大部分功能都是原装的……”轻笑一声, 低迷魅惑, “不比改造过的差。”
娇娇脑子里嗡的一声就炸开来,胳膊鼓上气力,不行啊她还在直播呢,会被封号的……不对不对,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她根本没有过经历, 哪里扛得住!
她心跳如鼓, 浑身都在发软, 几乎快顺着沙发边沿滑落到地上,可钟阅身体卡住了她。
她几乎感觉得出钟阅胸膛上的每一块皮肤。
她就像一根藤蔓纠缠到大树上,挨挤得更贴切……
明明隔了厚实的防护服,怎么会形同于无呢?
娇娇从他胸口处上扬呼吸,就仿佛是坠入了悬崖深渊深处仰望一线苍穹。
直至钟阅的手环也跟着震动起来,发出尖锐的提示音,钟阅皱着眉,不耐烦地抬起手腕看了一眼,眸子中的水光退却,他起身离开沙发,说:“抱歉,我去接个电话。”
娇娇久违的大口呼吸,滚烫的身体几乎让她跳起来,眼见钟阅拔腿往外走,娇娇脱口而出:“不用走那么远……你可以在这接。”
说什么她都不会干预的。
钟阅侧脸轻轻一笑,脸上绽放出冰消雪融的明媚:“你是不是舍不得我走?”
你滚啊……
娇娇一指门外:“慢走,不送。”
钟阅扬扬手:“我不想让那些俗事,扰乱你的休息。“
这话听听,说得多有水平。
明明是不想让娇娇参与,偏偏像是问题出在她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似的。
钟阅这一通电话打得很长时间,娇娇一身的热潮都褪去了还为见他回来。
娇娇坐在陌生又熟悉的客厅里,计划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首先得是把这身碍事的防护服脱掉,冲一个澡,将在隔离单人间一身的消毒水味洗掉。
想到这里娇娇又是一阵脸红心跳:刚才钟阅距离那么近,他有没有闻到?
然后找一些吃的祭祭五脏庙。
可问题是现在她不能乱走。
虽然每一处房间对应的功能她都清楚,可在没主人家安排的前提下冒失乱走太过失礼。
不过说来,为何迄今为止没见一位佣人?
古堡能保持的如此干净整洁,可不像是钟阅的功劳。
他日常也没那时间。
她记得自己刚入住古堡时,光日常活动区域的清洁,就做了三天三夜……
这时钟阅回来了,他踏着一地夜灯,瞳孔底盛满疲惫。
“出了些□□,我需要去处理一下。”
“□□?”娇娇吃惊。
意识到口误的钟阅抚了抚额,他往后梳的过长头发又变得些微凌乱了。
“你先走了,明天我来看你。”
“你要是很忙,也不同天天来……”娇娇说。
“没事,”钟阅说着从兜里翻出钥匙,银行卡,手环,一股脑堆放到鞋柜上的置物盘里。
“你的房间在二楼楼梯口第一间。卫生什么你都不用管,两天隔离期结束后,被遣散的佣人们都会回来,到时一切都会恢复正常的。“
娇娇点点头。
除非她是一个傻子,否则肯定没有问题。
“有问题跟我打电话,”钟阅挑起手环指演示她看,“不管白天黑夜都没问题。”
这时钟阅手腕上的个人手环又震动起来,他极难得的面露焦虑,脚底生风直线穿过庭院。
隔了大门,娇娇竟看见他急得从喷水池子上方一跃而过……
这家伙,属螃蟹啊!
吃吃喝喝洗洗刷刷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洗澡的时候娇娇研究了下蓬蓬头,高科技式触控感应,一按键微晶屏幕上就显示不同图标,娇娇瞎猫撞死耗子的按来按去,水温才从忽冷忽热、忽急忽缓、忽大忽小中恢复正常。
就在短暂的水流停顿声中,娇娇隐约听见了走廊外响起脚步声。
她心中生疑关掉蓬蓬头。
门口的脚步声一下变得清晰,起落飞奔。
是分分明明的刻意加快速度跑开!
有人!
娇娇心跳被吓得漏了一拍。
会是谁?
钟阅吗?
他明明刚走……而且依照他的性子绝不会这样鬼鬼祟祟。
钟阅说,古堡的奴仆门都遣散了!
娇娇的拳头慢慢握紧。她简单冲洗掉了泡沫,半湿状态下穿好了睡衣裤。在梳妆镜前她翻转身体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黑斑迹象,那就是好事,娇娇松了口气,从旧衣筐的裤兜里摸出宫森送的小枪,这才走出浴室。
娇娇将□□竖立脸侧,大着胆子拉开卧室门的一瞬间退后。
走廊里空空荡荡,什么人都没有。
客厅阒然无声,侧亮起一团桔黄色的夜灯。
有枪傍身,娇娇满是安全感,寻摸出房间,走廊栏杆下的厨房里,灯光幽微。
是她泡面的时候忘记关灯了吗?
不对。
她向来有随手关灯的习惯。
穷人根深蒂固的习惯。
娇娇关紧卧室门并反锁。
她将□□放在枕头边,枪口朝外,随手就能勾到的位置。
然后按亮手环跟钟阅打电话。
手环的操作极其简单,跟现代的儿童手表类似,不同的是功能极其强大齐全,屏幕显示和键盘会以投影方式立时显现,图案和文字都可呈立体式处理。
通讯录里只存了钟阅一个名字和号码。
娇娇直接拨了过去。
不到两秒钟阅就接起了电话。
“娇娇,你怎么啦?”
话筒那边嘈杂混乱,奔跑声、火焰灼烧声,夹杂着成年人歇斯底里痛苦的哭吼,听上去心惊胆战。
钟阅说话听起来是那样柔和耐心,与低气压的氛围格格不入。
娇娇直接说:“我怀疑古堡里有人。”
钟阅疑惑了下:“你确定吗?”
娇娇不确定……这时砰的一声话筒对面传来一声爆响,像有什么重物冲天而降直端端的砸了下来!
娇娇手指一抖。
钟阅波澜不惊:“你是不是一个人住害怕?锁好门窗,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就来看你。”
娇娇缓缓地收起膝盖抱住,脸贴着话筒,感受着他起伏的呼吸声。
“古堡里的仆人们,真的都撤走完了吗?”娇娇简明扼要的说。
钟阅:“我命令撤走,正常情况下不会有遗留。”
“?”娇娇重复一遍,心底渐渐有了点底。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钟阅问。
“我厨房的灯没关……”
钟阅:“我知道了,我这就派古堡的自卫队在古堡外夜巡。你有问题随时跟我电话。”
主要是她现在隔离状态,才第一天的晚上,情况不明……贸贸然进来,怕引起事端。
娇娇体谅:“那好的,谢谢你。”
至少随喊随到的自卫队,比打电话再匆忙赶来的警察快一些。
而且,万一灯,真的是她忘记关了。
岂不是一场乌龙?
人本就容易在陌生环境暂时失去根深蒂固的习惯。
挂断电话后,娇娇的心情平复了很多,她按开中央空调,裹覆上冰凉薄软的夏被,习以为常的开始进行睡前的小习惯,那就是:打开直播间互动互动,看看数据。
她这种类似于情景剧的直播方式,其实主播互动不活动影响不大,观众想看的主要是剧情的发展。但就像电视剧的单剧集也要有片头曲和片尾曲一样,告诉观众们美好的一天又结束啦,是很有必要的结束语话题。
没想到她一点开屏幕,就被一连串“哈哈哈哈哈哈哈”给震惊倒了。
【企鹅的翅膀虽然丧失了飞翔功能,但练就了一身气力】
【一巴掌能把小动物扇骨折了,我去查资料居然是真的!】
【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嚯嚯嚯嚯嚯嚯】
娇娇满头黑线。
她好像是昨晚上为了活跃气氛没话找话,从网上扒拉了一个梗。
居然有直播间观众从昨天笑得今天!
一见她露面又噗嗤噗嗤的跑来回味了。
【主播你别当异境探险的主播了,大晚上的吓得人睡不着不敢看】
【你当讲冷笑话的主播吧,晚上哄哄人睡睡觉什么的……现在可流行了,赚的还比你多】
【还不用搭摄影棚不用写剧本,也不用高科技的vr虚拟场景来演绎】
【主播你考虑下吧,我真觉得您有这方面天赋!】
娇娇:我真谢谢你哦
娇娇想了想,对留守在直播间里的几百名观众说道:“知道为什么有的人喜欢穿敞胸的衣服吗?“
【观众a:我怀疑主播在映射自己想搞涩情】
【观众b:对a,要不起】
娇娇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那是为了有人来提领口的时候,穿宽领口可以稳稳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噗噗】弹幕池又飘过熟悉的id
娇娇补一刀:“还可以老板拉住你衣服在办公室加班的时候,你人已经上地铁了。“
【哈哈哈哈】嚷嚷着让讲睡前冷笑话的id又开始用拟声词刷屏,娇娇几乎可以想象的对方蜷缩在被窝里,手机屏幕灯亮着,手捂住嘴,笑得整个被子都在颤抖的样子。
娇娇心满意足的合上直播间。
闭眼,睡觉。
第72章 舆论发酵 ◇
◎甩锅的本事更上一层楼◎
实验楼外墙体被强水枪射湿透, 几架重型消防云梯缓缓降落,湿漉漉的空地上留守着相关办事人员等待收尾。
明珠手握着手机往最外延走,听筒里传来的忙音声更加刺耳, 明珠心中划过疑惑,难道是大陆中央的卫星通讯也出现了问题?
这在之前还是绝无仅有的事,但大雾降临后逐渐被屏蔽的人类通讯,倒也不是不排除。
明珠越想越烦躁, 阿瑾追踪的信号一直微弱, 今晚雾气刚淡薄一点,还未来得及去追踪, 岛医院就出现了大事。
据第一时间接到报警的通讯员说, 是有人仿照特洛伊战争的木马计,顶替清洁工阿姨身份,用清洁车运输进三四名武装分子, 进入岛医院的实验楼后,手持枪械后扫射在场实验人员,他们的目的是黑斑病血清。拿到手后歹人一把火焚烧毁了实验室,消除证据。
这一计划实施得恰好好处, 岛医院新运输进来一批感染者后正人手不够。这场计划绝对是蓄谋已久, 后续追踪监控,逃跑车辆无数次进入监控盲区,分化出不同的同类型无牌照车辆,短时间内根本难以查出真凶。
明珠眺望着这座霓虹绚烂的都市,永不消散的海风卷起灰尘碎纸, 翻滚飞扬。明明身处人潮汹涌之中, 明珠心中却倍感荒凉, 这座看似繁华遮人眼的表面下, 潜藏着暗流涌动。
啪——
一张纸片拍在了明珠信号中断的手机上。
明珠一把扯下想要丢弃,却被上面的白底红字攥住了目光。
她一眼扫过去,重型消防车离场扬起的狂风将她的旗袍吹得猎猎作响!
“有叛军者,携病传染,名曰黑斑。一朝感染,传染方圆,再及全城。为保乌纱,上级镇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快逃快逃,晚逃一步,全家缟素。”
明珠被这首文笔粗烂的打油诗刺激的眼皮突突直跳。
这时她身后响起木棍杵地声。
回头见钟阅和村长并肩出现在身后。村长拄着拐棍颤颤巍巍,钟阅双手插裤兜一点搀扶的意思都没有。
村长肿泡眼一扫明珠手上纸条,眸底精光四射:“这些刁民……”
明珠摇了摇纸条,拿捏住证据:“现在是什么状况……海底军队逃上岛的事,怎么会有人知道?”
要不是因此种流言蜚语,阿瑾也不会被绑架。
“现在推测有逃兵为了血清的可能性更大。”钟阅叹口气,“这些小纸条从昨天就开始满大街飞传……鲛人岛嘛,各种小广告和宗教的传单太多了,一开始没人注意,现在看来,就是为了今晚袭击实验楼造势呢。”
明珠的目光从钟阅身上缓缓移动到村长身上,眸底浮现出嘲弄:“这么大的事,村长和上校还不上报大陆……真好大的官威啊!”
明珠气急败坏的转身,用膝盖骨都看得出村长和钟阅是一伙儿的。她虽然不明白无儿无女的村长,为何会笃定钟阅,曾有过怎样的前尘往事,但一切都不应该建立在普通民众的痛苦之上,她来这一遭,本来是为了调查黑客号上的套号乘客失踪事件,结果却又掉进了一个更恐怖的漩涡。
她怀疑,整个鲛人岛都有可能会被祭祀掉!
那黑斑病,从船员的口中传出,不就是因为得罪了旧神而降下的罪孽吗!
他们居然会一开始就对黑斑病无动无衷,思及明珠浑身发冷,连呼吸都觉浑浊恶心。
为了不暴露出她的态度,她决定当务之急,是跟踪通讯信号找出阿瑾。
——也许,配合可怜的土著们,利用权力调动来船只帮助他们逃亡,回到安全的大陆去。
也不是不可以。
现在,就等连接大陆那边的信号恢复正常了。
旗袍女人的身影消失在人行道上的熙攘人潮中。
村长抡起拐棍,不客气地朝钟阅的膝盖后打去,硬木碰盔甲,发出铮然的一声响。
“我真是欠了你们钟家的!”
钟阅嬉皮笑脸:“叔叔您可别这么说,大不了把我抓起来送回军事法庭赎罪好了。”
“我抓你?你用膝盖骨想想我会不会抓你?!当初要不是你姑父捐献这个家族的财产用于鲛人岛的修建和振兴,我们也不会有现在的资源倾斜。”村长喟然长叹了一口气,鬓发又半百几分,“陆地昔日荣光的五大家族之一钟家顷刻间消弭无形,岛民不清楚欠了你家的,我是知道的,你让我怎么送你去?你自己走着去!”
“走去太慢了,我可以开车坐船送他去,”斜地里传来警察局长低沉浑厚的嗓音,暗处的树荫下有猩红的一点火光爆亮,警察局长从飘散的烟雾中走出来。
“我是看出您一直包庇他,原来是这样的历史渊源。”
一听这话,村长就急眼了:“我包庇他?我包庇他什么?海底城市就可以随意杀人吗?他不过是做了一个体怀下属的军官该做的事。”
警察局长冷笑:“你明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村长争锋相对,显现出他日常假装的恹恹昏聩的另一面:“你身为警察局长,难道不比我清楚,偷渡者感染黑斑病的越来越多?为什么每个偷渡者都要第一时间被抓看守所,严密控制在监控器下,你不比我清楚?”
“所以现在黑客号停运了,我们暂时安全了。”
“安全什么?还有多少偷渡的船只和人,我们从前都是靠着军队航海确保安全,现在那些孩子生病了,我们却要杀死他们,抛弃他们,是这个意思吗?”
警察局长被问的反沉默了一下:“你身为村长,应该以岛上的普通民众为重。”
村长叹口气,他近来叹气的次数越发增多,好似又一次消耗半截入土的生命。
“军队也就几十个人而已……我配合七夜教官,利用军人体内的芯片监控他们的健康动向,一有情况就击毙,并且通过芯片定位,监控他们都好好地自我隔离。”
警察局长皱眉:“你应该将他们统一隔离。”
“统一隔离?岛上除了钟家那座带古堡的山,哪儿还有什么多余的土地?强行封控,肯定会引起恐慌,本来就只是三天而已……恰恰今天是第三天,最后一天,就出这档子事!”
村长越说越气,目露凶光,拐杖用力夺在地面上。
“要被我查出是谁在后面捣鬼,又是出于何种不可见人的心思,我非把那些家伙带上电子脚铐,一辈子到死的挖土填海!”
————
钟阅回到车里,放平驾驶座的靠背,窗户左右开一溜儿缝隙对流。他闭上眼,习以为常的脑子里开始反省这一晚上发生的事。
很多歌夜晚他都是这么草草打发。
调取监控发现掩护犯罪者的无牌车后,钟阅一路追风掣电,拦截路口捕获了四辆,可惜的是并没有出现被偷走的血清,可能他们早就利用掩饰转移了。无牌车只是拖延时间的障眼法。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言行逼供,不怕问不出结果。
但就是……在抓捕到最后一名嫌疑人时,沿途路上还站着几名年轻靓丽的学生在围观。
他们一见警察,纷纷露出怨怼愤恨的眼神。
有一个还朝地面上吐了一口唾沫。
刘倦气得持枪恐吓,学生们立马吓得脸色惨白,有一个女孩子胆子最大,怕归怕,但还是毅然决然的走出来,说;“我们做错什么了吗?你们凭什么对我们指枪?你们这些人官官相护,把军队里的感染者放进来,想要害死所有人,你们没有愧疚之心吗?!凭什么还跟对我们指枪!”
……
冰冷的话语如同一把冰锥刺中钟阅的胸膛。
他猛地睁开眼来,睡意全无。
天渐渐亮了,四面的建筑楼轮廓线渐渐清晰,浓雾浸润水汽,萦绕在楼腰,呈现出海市蜃楼一样的缥缈。车窗外也横亘一条一缕的雾丝,人置入其中,如腾云驾雾,如真似幻。被日光衬托暗黯淡的广告牌、路灯、行车轮廓模糊不清,在移动的雾气中忽隐忽现,给予人虚妄而憋闷的窒息感。从统筹的数据分析,近些年来罹患抑郁精神类疾病的人越来越多,而他醒来,又似未曾醒来。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身形娇小轻捷,却生有一双坚毅的双眸。
当他听见耳麦里传出熟稔的一声“喂”时,才意识到手指不受控制的回拨取了电话。
想挂断已来不及,钟阅调整了下语调,轻悠悠的问道:“我这忙空了,怕你后半夜睡不着,想问问你怎样?”
我真的是栓Q了……
睡觉睡一半!
要换作娇娇以前的性子,早在话筒里骂过来了,但她好似想到什么,黏滞的睡意褪去,清清楚楚地问他:“我一直也没太睡着,想问问你刚说的□□是什么,又怕打扰到你,现在情况怎样?”
钟阅笑了笑:“没事了。”
又影响到了她,钟阅决定以后还是能少说就尽量少说。
不料娇娇有些生气的说:“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我真的很烦被隐瞒,在赌场也是,我要不是觉得你在有意囚禁我,我会想跑吗?“
甩锅的本事更上一层楼啊。
钟阅只好哄她:“赌楼我是想着,你刚登岛休息两天,不掺和到这件事里来,本以为很快就能解决,没想到……算了。你要乖乖听话不乱跑,等隔离结束后,我尽量把你带到身边吧。“
娇娇尾音轻扬,盈盈一笑:“这还差不多。”
清晨真的很安静,连被褥摩挲滑落,趿鞋的声音都亲耳可闻:“你这电话来的正是时候,我也口渴了想起来喝口水。”
“嗯,我陪着你。”钟阅把车载音响连接上蓝牙,白噪音一样的声音传出来,他胸口的块垒被抚平,轻轻的又一次覆盖上眼皮。
突然,娇娇惊叫了一声:“我看见楼下草坪边上好像有人!”
第73章 箭头指向 ◇
◎“我……我又杀人了!”◎
“看错了, 是只梅花鹿。”
娇娇自行碎碎念:“我怀疑我是被昨晚吓到了发神经……“
放好水杯,她又吧嗒着拖鞋,从落地窗处的书桌往睡床走。
弹簧床发出闷响, 娇娇扯薄背盖住,轻娇柔魅的嗓音,如夜莺婉啼,从音响里汩汩流淌。
“其实我一直, 都有好多问题想问你, 但总是找不到时间,现在能问吗?”
“你问吧。”
话筒那边沉默两秒, 说:“我一直想问你, 你为什么喜欢我?我感觉,你不是一个恋爱脑的人,难道就因为基因继承?你这样的人, 不像是恪守规则的样子吧?你也见过我妈妈的悲剧,二十几年的高知女性都接受不了而发疯自杀,你也不想……我们重蹈覆辙吧?“
娇娇显然是憋了很久的问题,一股脑倒豆子似的, 噼里啪啦往外抖。
钟阅耐心的听完, 越听越觉得可爱,娇娇还是一样的性子,对人对事没丁点儿戒备之心,说好听点,是单纯, 说难听点, 就是傻。
要换做除他之外的任何一个男人, 他都觉得她会吃亏上当。
“你也知道的, 钟家子嗣凋敝,我是分支远房的孩子了,但也是与你同龄的唯一一个。我小的时候,每年暑假都会被父母带来宗家,说的是进行祭祖,其实也是为了联络感情。
一开始你也不给我好脸色……后来我知道你是因为被父亲迁怒而无视,被迫的总是一个人玩。你喜欢梅花鹿,喜欢池子里的鱼……就是不喜欢人。
我与你不一样,我父母都是军队里的军人,我从小在军属大院里各种摔摔打打,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小孩,像个冷冰冰的漂亮瓷娃娃……假期半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除了学习和锻炼,就总是被仆人们和你撮合待在一起,一开始我也很烦,但后来我发现你并不会打扰我,我就躲起来疯狂的玩ps游戏机和看漫画书。
有次吃完午饭,我趴在凉亭下睡觉,檐廊下有只大蜗牛爬到了我身上,我一翻身差点压到,你赶紧按住我,小心翼翼地把蜗牛抓走。
我记得庭院里刚下过雨,草地上满是泥泞,你撑着伞,像朵小蘑菇似飘远,放下蜗牛后再飘回来,鞋面上沾了水,你就在凉亭下跺小脚,样子非常可爱。
当时我就觉得……女孩子就应该是像你这样的。不应该像军属大院里那些假小子,摔跤练枪样样都来。
就算说,未来你排斥我,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也应该一辈子是你的远房表哥,应该照顾你。
这样的情绪,在两年前你父亲离世后,将你寄托给我,更是达到了巅峰。
可惜现在的世界已经崩坏,旧有体系崩盘,地球上七大板块之间的连接中断,卫星信号要么被屏蔽信号要么被宇宙射线破坏,统统失去联络,人们只能偶尔从侥幸远洋偷渡上来的人知晓其它板块的事。
黑斑病,三年前就在其它大路上发现了,为了避免恐慌未曾公诸于世。
末日论在上层心中人心惶惶,一开始有人说地底,但是被否决了,轻易一场地震就会摧毁,最后他们选择了一块他们兴建了海底基地,建立了一座小城市,用来逃避末日景象。就像蓝鲸和很多史前古老生物生活在海底都是没有被毁灭的一样,他们认为海底才是真正安全的避难所。
总我利用职务之便,在各处海湾港口留下你的个人信息,期望扫描到瞳膜的一时间联系上我。你不知道,当同僚将你的照片和个人信息发给我时,我有多激动,但你已先行一步乘坐非法渡轮前来鲛人岛,我没有阻拦,是因为贸然阻拦怕在系统留下证据,暴露你的身份。同僚的口头相告,和通过手段强行留下是两回事。
那晚也是有些奇怪,往日里几乎上级不会要求我去海上巡逻,但那天偏偏点名要我去,我不疑有他,以为是上天给与的暗示,所以匆匆的去海面上找你。非法渡轮遇难率十之有二,但鲛人岛需要大量劳动力,所以默许了这一登岛的方法。我看到你的一瞬间,只觉得你能活着,真是太好了。
我不会让你受伤,不会让你暴露在危险之中。
我当时想的,就是这么多。“
娇娇静静地听完后,说:”我记得海底基地发生毒气室事件,也是在那晚?“
钟阅“嗯”了一声。
“所以会不会是我的行程,是有人可疑暴露给你的?”
钟阅心情激荡,强行按捺住语气:“事已至此,你不要自责是你的原因。”
或许从他开始寻找娇娇开始,上面的人就有暗线留意?
他一直以为是他的出生和成就、名望,得以坐上上校的位置。
但现在梳理一遍,看来不完全是。
原本七八大族之一的钟家早已陨落,资产全捐,族人尽散。
树倒猢狲散。
他能被利用。
是因为他是一把好刀。
一把好刀的价值,不仅在于锋利和好用。
更重要的是,使用的时候不会伤害到自己。
刀得有缺陷,才能控制住。
而娇娇,就是他的缺陷。
就算没有娇娇,那一晚上,七夜出事,旧部出事……他都会义无反顾的去营救。
太过重情重义,就是他在海底基地败退的最大缘由。
钟阅想得出神,连有人靠近车都没注意到,直至车窗被敲响,他抬眼见到明珠一张憔悴焦虑的脸。
娇娇问:“谁啊?”
钟阅:“一个朋友。”
钟阅摇下车窗,明珠凑得太近,也不知她这一晚如何奔波,眼底浓重黑眼圈,用珍珠发夹夹住的头发丝缕垂落,恰好一簇卡进窗缝里,一下拉就被扯住。
明珠咧嘴惊叫:“你扯到我头发了!”
钟阅:……
娇娇:……
明珠恨恨的扯回头发。
娇娇呼吸急促:“抱歉抱歉,我打扰了!“
“你等一下!”钟阅眼疾手快,赶在娇娇掐断通话前,按开视频通话的请求。
明珠一脸怒意的站在马路牙子上盘发。
一个再温婉的女人被拉扯了头发都会生气。
何况本身就是一只易燃易爆炸的母老虎。
漫长的一分钟后,虚拟投影被接通,空气里呈现出立体式投影,娇娇衣发整齐,一脸冷肃的站在走廊上,那神情与其说是捉奸,倒更像是法官开庭问审。
一见到钟阅和隔窗相望的明珠,娇娇脸上的面具立马就被卸下了,她惊讶地吐出舌头:“明珠?!天呐,你是怎么做到一边跟我电话一边跟她在一起的?明珠你不抽他吗?”
钟阅的嘴型都长大了无言以对,明珠更是一脸撞鬼了的莫名其妙。
“哇,你还把人赶下车……好狠的心啊。”
“停停停停停!”钟阅手背负上额,闭眼做了个无语的动作,将话题抛给明珠,“你给她解释。”
“解释什么?!老娘为什么要吃你们的狗粮?“明珠一拉上后车门,大喇喇就坐进来,”我有急事,你送我一程。“
钟阅:“我这不是出租车……”
明珠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我知道啊,但我要去的地方,只有你能带我去。”
钟阅不解:“你要去哪?”
“你们钟家独栋古堡的那座山。”
钟阅和娇娇脸上都露出诧异的表情。
明珠见钟阅似乎不信,有些急了:“我半夜和阿宝追踪信号,阿瑾消失的地方就在一座山上!我要去,被山脚下巡逻的自卫队制止,他们还有枪!我又打听,才知道是钟家的产业!这也太凑巧了,寻个什么一百度,水就会开,人就会死来着?”
娇娇忍着笑纠正:“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行行行,反正就这么个意思,别跟我拽酸词啊,我听着难受。”
钟阅从娇娇的眉目舒展看得出来,她不会把明珠往那一方面去想的,明珠这人虽然手段狠辣,口齿厉害,但却是个黑切白,内心坦坦荡荡,从不掩饰,有仇当场就报了,不会背过身去捅刀子。
“那行吧,我们去看看。”离天亮还早,一天的事还没开始,觉是没得睡了,既然如此,那就顺道去看看娇娇。
本来他也是打算一天一去看娇娇的。
自动抬起放平的驾驶座,钟阅把娇娇的虚拟视频投影放置到玻璃液晶屏幕上,面对旧人,娇娇也心情很好的有一搭没一搭起话来。
“明珠,你不是说跟阿宝一起来的吗?他人呢?“
明珠抽出后座网袋里的湿巾,洁癖的手指缝脸颊一样样擦:“一个训练期的小鬼头,跟着折腾什么?我让他回去睡觉了。”
“这样挺好。”
娇娇从旋转楼梯一步步往下走,实木楼梯空落落的响,“明珠,你要下次来古堡,给我电话也是可以的,我的电话是……”
她欲言又止,隐晦的朝钟阅努努嘴。
钟阅笑着瞥了一眼屏幕,突然脸色刷白,一脚刹车猛地踩住。
尖锐的吱鸣声中,明珠惯性地往前扑,脸砸在前座上。
钟阅紧张地扑到屏幕前,一指娇娇身后。
“走廊里,刚有人跑过!”
一瞬间娇娇整个人都被恐惧攥紧,她崩得像根针弹跳而起,拔出裙兜里的枪,转过身,有一个中年男人正凶神恶煞的朝她扑过来。
鲜红的瞳孔凶神恶煞,肌肉虬扎的长臂揽长了直接瞄准娇娇脖子。
只要娇娇一被他抓住绝无生机。
“嘭”的一声枪响。
男人的手指停顿在娇娇脸上十厘米远的距离,面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后,壮硕的身体重重跌落在楼梯间上。
娇娇抓住扶手灵巧避开,才避免了被尸体带动滚下台阶的可怕后果。
深褐色原木的楼梯台阶上一大片血迹,刺眼到夺目。
娇娇紧张得浑身都开始颤栗。
“我……我又杀人了!”
果然,古堡里真的还有人。
厨房未关的灯光,草丛边缘的人影……都不是娇娇的错眼!
甚至还有人,企图在她一边走路一边玩手机的时候,从走廊上偷偷跑过。
但因被视频发现后,转而恶毒的企图杀人灭口!
钟阅一脚油门低压,直接闯过了红绿灯。
也幸好一大清早五六点钟行人稀少。
钟阅的语气里带着鲜少出现的绝对的森冷和威压。
“你快回房间反锁门窗,我们很快就到。”
娇娇鼻尖嗅着腥臭浓郁的血味,空空如也的胃里什么也没呕出来。她像握着救命护符似的抓紧宫森给的钱,回身闪跑回卧室中。
第74章 地下室 ◇
◎不要招惹开车发火的人,核弹都敢按!◎
不要招惹暴走状态的荷尔蒙爆棚的恋爱期男女, 特别是有一方在开车的时候,方向盘上有核弹按钮他都敢按……
明珠难得的在后座安静如鸡。
古堡出现了一个外人?
会不会还出现第二个?
半个小时以上的车程被钟阅缩短到十来分钟,困乏了的明珠小憩了一会儿, 期间钟阅一直在打电话,倒车雷达滴滴震响的瞬间明珠惊醒过来,钟阅开车走了下去。
古堡的门外,十几名人高马大的安保人员严阵以待。
从制服看来, 都是钟家私豢的防卫队。鲛人岛自古有安保防卫队的传统。
环佩叮当, 钟阅用锡制老钥匙拧开锁芯,一扬手鱼贯而入。
阿瑾是明珠并肩作战多年的搭档, 警方向来有旧带新的传统, 带到她退休后阿瑾顶替她的副科长位置。这么些年来她们一起破过多起案子,好几次遭遇险境,最后都有惊无险的度过了。
可这一次明珠的感觉和从前全都不一样, 不仅是已经断联了两天的大陆中央厅,还有岛上出现的一切瘟疫,一开始还以为是常年远行航海信奉迷信的船员们神经不正常,可现在连她都有所怀疑这世间是不是真的有未知的神秘在, 否则那黑斑病在显微镜下看分明是无机体, 却为何能像有机体一样蚕食人的躯体,还有就是,身体呈灰烬后为何会如轻烟般飘散无踪呢?
真的如满大街的小传单上一样,这场大雾是神对于不恭敬者们的惩罚,罪孽者们在赎完罪孽之后, 能量灵气回归了旧神的怀抱吗?
结果远超过明珠能承担范畴, 十几名日夜守卫着这片古堡的防卫队们里里外外搜罗一番, 每一间屋子开开合合, 也未曾找到一例多余的潜藏者。
摔在楼梯下的尸体被辨认,并非是从事古堡工作的下人,连带附近十公里外的居民都不是。用来定位的手环被摘取,死去后的虹膜扩散,连身份都无法辨识。
最后只能报警,尸体运往医院太平间等待下一步调查。
防卫队的工作人员们将地毯楼梯间的血迹擦拭干净了,钟阅走到娇娇房门口,看着走后一个没离开的明珠问:“你怎么还不走?“
明珠严肃说:“没找到我的队友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钟阅:“我要让娇娇出来了,她可能有被感染,你要不要离远一点?”
“要!”
她才不要与这俩撒狗粮的同生共死!
护卫队贴心的留下了三套防护服,明珠刚穿上娇娇就从二楼的屋子里出来了,她面色有些苍白,脚底虚浮,衣服换过了一套,头发也湿漉漉的,想必那有一近距离的杀人让她又遭到了一次心理阴影重创。
不过……
能当机立断扣下扳机,这就已经出乎了明珠的预期。从另一方面来说,娇娇能三翻四次从恶劣的环境里爬起来,运气占据一定关系,但也跟她个人魄力相当有关系。
明珠对于外柔内刚的同性是带以钦佩心态的。
一开始误以为她是菟丝花的误解也从心底里消除了。
明珠从大腿根的绑带里掏出一枚芯片。
“有电脑吧?这个追踪芯片能调查出阿瑾的具体方位。”
“有的。”
“麻烦借用一下,阿瑾身上的芯片显示他还活着,就在这个古堡里,从这芯片,就能追踪到详细坐标。”
娇娇起身回屋:“我给你拿。”
娇娇抱着笔记本电脑走出来,钟阅弯腰抱起娇娇,在娇娇的惊呼声声,钟阅原地起跳,从二楼一跃而下。
下一秒,稳稳当当落到客厅!被风掀起的衣角斜斜上扬。
变态!
“我要去趟监控室,明珠你能保护好娇娇吧?”
这家伙什么意思?把自己当保镖了!
拿人手短,明珠点头:“这没问题。”
正常的监控室都是二十四小时监控的,但由于出于个人隐私的重要,非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安排下人在监控室里随时看守的。换言之,倘若是监控员心有歹意,那么整个家庭就会陷入危险之中。
所以现在要调取一整栋古堡的监控,并非是短时间内可以完成的。
但只要调查出蛛丝马迹,就有利于快速寻找到阿瑾。
需要追踪芯片信息得登录警局专用端口和通过防火墙的监控,使用者的身份识别通过视频虹膜等方式严格把关,正常情况下要是使用被编号的设备和局域网速度会快很多,但这台笔记本电脑是新的设备和局域网……
明珠本就不太擅长计算机数据方便,从头起操作花费不少时间。
娇娇见她鬓角濡出汗水,体贴的去降低中央空调的问题,她终于好不容易攻破了最后一关,紧张地等待着定位数据传输时,大门外急切的走出钟阅。
钟阅那家伙一急起来只走直线,碍路的座椅板凳沙发用跳的方式越过,娇娇有些习以为常的表情,明珠也忍不住吐槽。
“人都说长期生活在海底城市的人跟海底生物一样……”
“此话真实不虚啊,这家伙就是属海蟹的吧……”
屏幕上定位成功,画面变成不断缩放的地图,一个代表人物的小红点出现了。
明珠紧张地凑上前仔细观察,地标显示这里是山、这里是古堡、小红点……出现在古堡以外!
“阿瑾移动了!”明珠如坠冰窖,“我一个小时看追踪信号位置不是在这里!”
“我们打草惊蛇了。古堡确实藏有人,”钟阅长身玉立,环表弹放出一段录制视频,“那个死去的人,是从厨房的监控盲区走出来的。”
娇娇只觉一串鸡皮疙瘩从皮肤表面滚起,她想起自己安静睡着,却被隐藏在暗处的一双双眼睛凝视着,窥觑着,宛如鬼魅幽灵。
鸠占鹊巢。
钟阅端起一支枪,步伐轻捷的往厨房迈去,那神情不像是去直面狡诈敌人,倒像是去开玩具盲盒。
娇娇稍作犹豫跟上钟阅,回头见明珠以反方向走。
娇娇忙声唤住明珠:“你去哪儿?”
“找阿瑾!”明珠凝视电脑屏幕上的曲线图。
“你这样贸然去是送死。”钟阅已进入厨房,扬声,“你知道对方有多少人?有什么武器?他们为何能浑水摸鱼到救护队和警方里,是不是存在眼线?”
钟阅嗤笑,倒像是说给自己听:”连我都被瞒骗了……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见明珠停步陷入思索,娇娇招手:“你先跟我们一起,等钟家自卫队的来了也要安全一些,对吧?”
“那些家伙真慢,”钟阅停到立墙碗柜前。
碗柜里收罗数套餐具,娇娇以为会向密室逃脱一样,碗盏杯碟的的一个个转一转寻找开关。
没想到钟阅突然抬起腿,机械腿上流动出莹白色的弧光,挟风擎电,一脚将碗柜踹穿!
霎时间木块瓷器碎片飞溅!
娇娇下意识抬手,被防护服统统挡了去。
这家伙、是习惯了一衣多用吧!
就跟第一次见面穿的那身风骚大氅,兼用来掩藏了她一样。
那身袒胸露乳的大氅实在辣眼睛,虽然如今娇娇知道了他是专程为救她而去,所以有意穿着的,但一想起来还是心潮激荡。
听见巨响赶过来的明珠,就见到了这样的一幕:
满地碎瓷器盘子,橱柜正中洞穿了一个黑窟窿,白天的日光照进去,照不到底。
接二连三滑落的瓷器刺耳的摔在地上。
明珠眼皮跳了跳:“你家……这是成犯罪分子的老巢了啊?”
钟阅嗤笑:“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
居然敢在他头上动土。
明珠:“其实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为何犯罪分子会盘踞在你家。”
“作为鲛人岛上唯一一处鲜少有人至的空岛,从外看来严关把守,同时也意味着轻易不会被查。”
娇娇喟叹:“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姗姗来迟的自卫队们强行搬开了沉重的橱柜,柜后连接着一个旧迹斑斑的机械开关,被用锯刀强行切割。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技巧都是徒劳的。
钟阅命令余人靠后,放腕朝黑暗里,啪啪啪连开数枪。
然后接过手电筒,率先照亮前路。
身先士卒。
第75章 内讧(上) ◇
◎“你都敢杀人,还怕鬼?”◎
一条封闭式楼梯出现, 延伸往地下深处,墙壁斑驳陈旧,一看就很有些年头了。从规划来看, 甚至可能与古堡年龄相当。台阶上凌乱的脚印还很清晰,一看就是长期被人踩踏。
明珠愕然出声:“你们连你家有个地下室都不知道吗?”
钟阅与娇娇对视了一眼,均撇过头。
这一点……他们还真的都不知道!
娇娇现世在古堡活动范围有限,原因很简单, 面积太大, 家务做不过来。
别看家务就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要天天一睁眼就要捡几十上百颗芝麻呢?
至于钟阅别更说了, 他拢共来古堡估计一双手都数得清。
娇娇心中掀起惊天骇浪, 爷爷说古堡中潜藏着秘密,就连古堡的建筑物本身都藏着秘密。
一行人走下楼梯,平台拐弯处钟阅又朝黑暗中开了几枪, 敌在暗己方在明,一顿乱枪扫射是最有利的探路方式。
这样大动静,潜藏者要是没跑,那就被围成瓮中之鳖, 伺机而动。
明珠偏向于前者。
原因是从阿瑾身上的定位芯片推测出来的。
而实际也验证了明珠大胆的推测。
当抵达地下室地面, 娇娇第一时间发现了垂落的灯绳,一拉亮,微弱的十瓦裸灯泡出现在房梁上。
自卫队成员们手持枪械四散开来搜查,几乎每间隔一段距离就能摸到一根灯绳。
地下室很快灯火透明,长长的影子林立墙面上。
微水泥简装的地下室中, 也彻底暴露在众人眼前。
没有一个潜藏者。
满地都是临时撤离的仓皇。
踢倒的桌椅板凳, 凌乱的床褥被罩, 歪七八斜的鞋。
有一个温水壶还通着电, 热水珠子贴在玻璃罩壁上。
一处床尾上,还搭挂着卡通图案的恤衫……
竟像是,正常居家过日子?!
整个地下室无处不在的透露着临时住所的荒凉局促。
从挨挨挤挤的钢丝折叠床,可推算出大概有二十来个人曾临时居住在这里。乱接乱绕的裸线盘墙延伸,一整块折叠式的塑料屏风横挡在中间,应该是用来区分男女区域。
娇娇皱起了眉。
为什么会有人居住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下室?
潮湿阴暗,与鼠作伴,拖家带口,苟且偷生。
这明明是一个不愁吃穿的高速运转现代社会啊。
钟阅一双大长腿逡巡得很快,他绕过屏风,走进更深处。
然后他停在了一面角落里。
没再动了。
当娇娇发觉钟阅好似在角落里停留的时间过分的长,心里莫名生出奇异的感觉,她跟上前去,绕过钟阅看他在看什么。
迎面而来林立的牌位,像一柄柄鬼气森森的小剑,刺穿在娇娇胸口。
她悚然怵栗。
钟阅拉住她往后一退,挡在她的面前。
“没事儿,别怕,只是牌位。”
娇娇懵了:“牌位还不是问题?有人在我家地下室偷放牌位!”
这给她气得,越说越气,恨不能啊啊啊啊啊大声尖叫晦气。
明珠同情的拍了拍娇娇的肩膀:“你都敢杀人,还怕鬼?”
娇娇哭丧着脸:“要不怕鬼,谁还怕杀人?”
好在地下室人多,冲散了娇娇心中的凉意,娇娇离神龛远远的,听见钟阅和明珠谈话。
“怎么?有认识的人?”明珠见钟阅看得专注严肃。
钟阅左手托肘,右手指摩挲下巴:“有几个姓名和字辈,与我旧部相似……但没真正认识的人,除了一个。”
“谁?”
“一个一周前刚辞职的管家。“
此答案一出,所有问题迎刃而解,胆敢如此阵势不小的寄居人家,没点里应外合的水磨工夫,不可能突然就之。
甚至,在场的十几名自卫队成员中,就真的没一个人知情人?
娇娇扫视过每张陌生的脸,看见不少人脸往牌位那边侧,眼珠子往那边转,心中寒意渐盛。
她手抚上枪支,脚往后退,与钟明二人呈掎角之势。
走着走着,她脚后跟撞上了坚硬的铁皮,同步的铁片声哗啦震响。
娇娇耳膜发痛的回头,竟看见了卷帘门。
地下室光线昏暗,卷帘门颜色与微水泥的墙地面相似,难以辨认。
钟明二人急步走来。
钟阅夸张地疾呼:“你有没有受伤?”
娇娇朝他翻了个白眼……这么多人呢,能不能别让她老是那么尴尬?!
地下室的格局很清楚了。
三面是墙,一面是门。
明珠在墙面上摸到了一个正常的镶嵌式开关板。
按下。
卷帘门吱吱扭扭的往上抬,露出下沉内嵌式的凹槽,用以防光防水。
天光倾泻,明光烁亮,眼球上爬过酥酥麻麻的微痛感。
众人挡着眼适应了一会儿,才走到地面上去。
迎面是一个斜坡,两侧花草葳蕤。紫丁香垂腰吐露,芬芳扑鼻。
明珠戛然失笑:“你们连自家地下室连接车库都不知道?”
娇娇穷人自觉:“我没车……”
至于钟阅。
他开车向来直来直往,抵达目的地把车往大门口一摆尾,撩门走人。
一秒钟都不会多呆。
因为自有人帮忙善后。
明珠引路在前,一指东南方向:“……不出意外的话,阿瑾应该就是被躲藏在你们地下室的人绑架了。”
一切看似机缘巧合,其实都是必要的发生。
所有的线索汇集在一起,直指即将揭晓的答案。
那些人没有开车……因为十几口人拖家带口,开车声势浩大,有且只有一条主干道。
那就只可能穿插过山林中的羊肠捷径,磕磕绊绊,速度迟缓。
四五辆车浩浩荡荡摆在古堡大门外,众人按人头数上车。
“等一等,”钟阅一连点了五六个人让留下,“你、你、你——“继续在地下室搜索证据,找不到人,也要找出证明其身份的证据!“
娇娇的眉梢跳了跳,这五六个人……恰好面对牌位时表情有异!
原来钟阅看似与明珠说话,其实也在观察怀疑。
娇娇怀疑钟阅后脑勺长了眼睛……
那五六个人对视了一眼,心虚的低下头留在原地。
……与其打草惊蛇,不如先行缓置,秋后算账。
倘若真带上被怀疑的帮凶,岂不是被里外夹击,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吗!
明珠将笔记本电脑打开放在副驾驶座的操作台上,按芯片定位引路追踪。
阿瑾的芯片不断缓慢移动,往海边而去。
——
每一位警察入职时,都会例行公事诵读的宣言,那一字一行阿瑾永生不忘。
“作为一名警官,我最基本的职责是为公民服务,保卫他们的生命和财产,保护无辜的人不受冤屈,保护弱小者不受欺压,打击暴力,维护和平的社会秩序,尊重宪法赋予每个公民的自由、平等及享受司法公正的权利。
我将保证我的私生活干净清白;在面对嘲讽、蔑视和危险时,我将保持镇定与勇气;我将严格自律,待人和善并永远乐于助人。
……“
当阿瑾接收到来自古堡的告密短信,他就已经脑补出被抓捕后的情形,抵死他就一句话:他没有做错任何事。对不起任何人。
要说说为什么短短两天阿瑾就从被绑架者,变成了为施害人的一方,得从以下三点他亲生经历过的事件说起。
事件一:在第一赌场门口运送尸体时,他遇到了餐厅经理的老母亲,老人家一听说女儿因感染被击毙,当时晕了过去,两秒后转醒来,说她都是她害了她女儿。
阿瑾正疑惑,就见老人一拉起袖子,胳膊上满满蠕动的黑斑……
阿瑾被吓得想挣脱呼唤,身体却丧失控制权,被老人袖口上浓郁的乙醇迷得瘫软手脚。
陷入昏迷前,他一直听见老人家在哭,说她年少守寡,靠在便宜旅店打扫卫生洗被单拉扯大女儿……可旅店里却悄然住进来一批不出门的外乡人,而她在外乡人身上,见到了类似的黑斑!当她知道要感染,已经晚了。
她一辈子再苦再累都没做过一件坏事!为什么要遭遇这样的事!
第76章 内讧(中) ◇
◎你们做警察的,胆子原来也这么小吗?◎
事件二:阿瑾在颠簸的后车厢里醒来, 迎面而来一双浸水葡萄似的眼睛,嘤叮一声,钻进妈妈怀里。
“妈妈, 哥哥醒了。”
母女们在前座,中间横隔了一张厚实加密的防护透明塑料膜。
阿瑾的嘴巴被封住。
塑料膜将过路灯光晕染成清漆,小女孩纯真可爱的小脸颊上,冒出一粒粒鱼鳞似的小黑斑……
“妈妈, 为什么哥哥的表情那么害怕啊?”
“因为哥哥没有爸爸妈妈保护他, 所以他很害怕啊。”
“妈妈,为什么要把哥哥绑起来啊?”
“因为哥哥太激动了, 就跟你幼儿园里的小朋友, 还有小朋友的爸爸妈妈激动起来的时候一样,会被坏人抓起来送进医院。”
“那囡囡不激动了,要是被抓起来, 就永远都不能去上幼儿园,也永远都见不到妈妈了。”
“囡囡真乖。”
阿瑾的心情,在看见女人微阖眼深情的吻了吻女儿额头时,又陷入一波微妙。
当女人嘴角触碰到了黑斑时, 那一小块黑斑游移到她唇角边……蠕动着, 像吸血寄生虫一样!
阿瑾没忍住胃酸上涌,张开嘴,封口的纱布跟着移动……居然是一个口罩!
母女俩担忧他被感染,不仅撑开防护膜,还贴心的给带了一个口罩?!
阿瑾喉腔里涌出长长的一个酸味饱嗝。
阿瑾:……
母女俩:……
生死就在一瞬之间, 要不是他今晚没怎么进食, 呕吐物包在口罩里, 再糊了一脸……
还不如一枪毙了他算了。
从后视镜里的看见年轻人一脸绝望的女人, 噗嗤笑出声:“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你们做警察的,胆子原来也这么小吗?”
阿瑾翻了个白眼。
你行你试试。
阿瑾背抵着车厢,腰上绑缚的铁片哐哐响,这一做法,明显是为了有效地屏蔽芯片定位功能,这女人,远比看起来的想法复杂。
女人却一脸无辜地说,这是她跟来药店买药的人学的。
“买药的人?”
“是的,其实我们这些底层一线的,才更清楚流行病是什么,我接纳了好几个把腹部挖出血口子来买止疼药的人,还要些怕疼的,就用这类似的铁片挡住……“
听起来好像是军队的叛军,自我察觉后开始作隐蔽工作?
阿瑾皱眉:“你没心生怀疑?”
“我家药店距离填海地近,受了轻伤来买绑带买药的人比比皆是……毕竟岛上物资都是要用积分兑换的,而积分多了可以转为正式居民,很多人想的都是能省点是点。何况现在正好是梅雨季节容易犯皮肤病,我最多想到说今年传染病的人还挺多的!”
“那你……上报了吗?”
“爆发流行病,也是上级医院的事,轮得到我一个小小药剂师?发现不对劲,是因为那些来买药的人,几乎绝大部分,最多来两次,第三次我就再没见过了。”
轻轻摇晃如摇篮的车程,和母亲低语呢喃如吟唱的童谣,女孩晃着头渐渐在安全桌椅上睡去。
“所以,数量……究竟大概要多少。”
女人敛眉:“很多很多……多到,你无法想象的地步,你没发现,戴口罩,戴帽子,穿长衣长裤的人更多了吗……”
阿瑾心惊胆战的抬起头,眸中精光四射,呼吸加促——原本他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大夏天的,疫情传播的比想象更快!
“决定要逃跑,是我记得其中有两三个是我女儿幼儿园的同学,去医院治疗了,我向朋友打听那几个小孩下落,无一例外再没见到过。”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纷发街头巷尾的小传单,你看过了吧?”
阿瑾尴尬摇摇头。
女人不在意的笑了笑:“其实民众们……远不是上面想象的那么傻,各种小道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渐渐情况怎样心中都有眉目了,只是如何解决意见无法统一,肯定有很多相信的,但抱歉,我赌不起了……”
女人说着开启自动驾驶模式,撩起胸前的衣服,猛地向他转身!阿瑾猝不及防,羞愧的撇过眼睛,却用眼角余光捕捉到那可怖的一幕。
她胸膛肚腩皮肤斑斑点点黑斑,蠕动着游走。
像一块块黯淡的煤炭,燃尽了生命的火光,等待在明天的,只有苍白而漫长的黑暗。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药剂师而已,可也因此,近距离的接触了好多感染者,我知道病痛没用丝毫的感觉,一点发烧,酥痒,感冒,咳嗽的迹象都没有,我不怕死,只是可惜了我女儿……”
女人眼泪下淌,大滴大滴砸在方向盘上。
小女孩模模糊糊的喊一声:“妈……”
“乖,睡吧,”女人又哄了一会儿孩子,抿着唇,低声说,“绑架你,实属无奈之举,警方绝不会为了单个的小警察打破原则,而岛上位高权重的我们普通人根本挨不上边,也就是你,听说是大陆那边中央最高公安厅派来的,就像古代的钦差大臣一样,位高权重……”
阿瑾想矢口否认,可面对女人充满了希冀的目光,到嘴的字一个都吐不出来。
其实他根本没那么重要……像他们这种小队组合的探案组不知道放出去有多少。近些年来随着环境恶化,伤亡率节节攀升。
最高公安厅,会为了他小小一个办事员而被威胁吗?
阿瑾终于问出了憋在胸口的一个问题:“所以你们,究竟是什么目的?”
“给我们一艘船!大船!能承载上百的大船!让我们没被感染的家人们,有一个活命的机会,去彼岸!大洋彼岸!那里也许没有疫情!”
女人两眼放光,激动不已:“……鲛人岛,放弃吧。”
岛已经完了!
完了!
案件三:
在确定自身安全的前提下,阿瑾没有选择挣脱逃跑,原因是他想更深入了解一些事件的真相。
明珠追踪而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何况这些人真的是门外汉,就连转移途中,就经过专业训练的阿瑾来看,处处皆漏洞。
他有一种高手进新手村的得意。
但这也并不妨碍他一下车就摔了个狗啃屎。
操劳过度,加上长时间未进食的低血糖害得……
接应他的人是一个络腮胡大叔,和两名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孩子。
又是孩子?
他被背起来,从一处古堡的厨房转移到地下室。
地下室挨挨挤挤十几张床,陈设跟学生宿舍一模一样,中间横档隔板,用来区分生活区,休息区,和男女分区。
来来往往走的都是半大的未成年孩子。阿瑾是除络腮胡大叔的第二成年人。孩子们凑上前来唧唧喳喳的问个不停。
“我爸说,这叔叔能帮我们逃离被感染的鲛人岛。”
“那我们就能活下来吗?太好了。”
“叔叔,谢谢你!”
阿瑾思忖着等他低血糖的劲儿缓过去后,就眼前这帮小朋友,一拳下去能倒两个,哭半天!
“爸……呜呜呜呜,我也想我爸爸,我还想我妈妈。“
“别哭!爸爸妈妈舍弃了生的希望给我们,我们一定要坚强!”
一只稚嫩的小手递到阿瑾面前,张开手指,掌心握着枚奶糖。
十来岁的男孩子还处于变声器,奶声奶气说:“雷叔说,你吃了这个能好得快一点!”
小男孩皮肤干净细腻,一看就是被父母好生带养没吃过什么苦。地下室闷热潮湿,只有摆在柜子上的老式吹风机吱呀转动。
小男孩短打扮,裸露出来的大面积肌肤上没一处被感染。
不仅是他,阿瑾仔细扫过目光所触的所有人,没一个人身上都感染痕迹。
听他们交谈,阿瑾明白了:这批孩子是他们父母送来避难躲避疫情的!
只有在这种四面不透风的荒无人烟的地方,才能获得绝对的防控!
许是一直未见阿瑾接奶糖,小男孩的手伸也不是缩也不是,求助的望向雷叔。
雷叔个头壮硕,皮肤黝黑,眼角褶出深深皱纹,一看就是惯来风里雨里跑的,气场相当可靠。他一进地下室就忙个没完没了,拆分开打架闹矛盾的,往茶几上摆盘放点心,指挥收晾干掉的衣服,嚷嚷着今天值日的好好拖地打扫卫生……
雷叔经过阿瑾床头,老鹰护肚子似的说:“孩子一片心意,你就别拒绝了。”
从事基层警察多年,阿瑾向来持有很大的警惕心:水离眼前三秒不喝,别人送的东西不吃
可眼前送奶糖的小男孩一脸无辜和窘迫。
阿瑾心软了!
算了,蝼蚁尚且能啃死大象。这些孩子背后的人想要整治他,有一百种办法。
他捡过糖,像吃毒苹果一样塞进嘴里。
舌尖上分泌出唾液,浓郁的奶香,香绽舌尖
见小男孩一脸期盼短望着自己,阿瑾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很好吃,谢谢!”
小男孩唇角漾起一个甜蜜酒窝,转过身,一蹦一跳走了。
“你哄孩子挺有一套嘛~”雷叔温和的眯眼笑,“那颗糖,是那孩子离家时带出来的,宝贝的跟个什么似的孩子的心最是单纯直接。”
阿瑾的头晕恶心缓解了很多,可他的嘴巴里有些不是滋味来。
“你腰间绑着铁片会不会难受,需要帮你解开腰间铁片吗?”
“不用,”话一出口阿瑾先愣怔了两秒,反应过来后自我解释说,“我要解自己来。”
毕竟没有这样自由的被绑架者。
第77章 内讧(下) ◇
◎他处理问题的方式,比问题本身更糟糕……◎
阿瑾并不认为自己这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以他的身手和经验,他这完全是狼入羊群,在他看来, 他这是在履行入职警局时的宣言,深入调查出黑斑症这一病症给普通民众带来的负面影响,追踪出黑斑病真正的蔓延程度。病房沦陷的药剂师母女予以了他强烈的震撼,有些时候他觉得他跟着强势的明珠一起合作久了, 用来是以高高在上的数据, 和冷冰冰的几件案情以点及面。
至于案件背后的争相是什么?人们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
阿瑾认为这才是调查的方向。
上校军方在刻意包庇。
明珠在臆测民众愚昧迷信。
这是他唯一知道真相的最快途径。
他也是底层穷苦出生的孩子,父母日夜辛苦劳作, 举一家之力将他供养出来, 也只有平民家的孩子,才会从基层一线的民警做起
他的世界观也有些摇摇欲找了。
雷叔真的很忙,不仅要照顾孩子, 教育安排,还要去地下室的厨房门外取餐取物资,别墅里是有专人内应的做一些基础工作。
这些半大孩子都在上学,在学校不爱读书, 出了学校又想念, 雷叔承诺只要有一艘大船他就能载送他们抵达大陆,那里会有好的学校、一切的希望。
从谈话中阿瑾知道了雷叔的身份:祖传的海上水手家族,路都还没走稳就已经跟着爸妈海上漂了,大雾降临后抵达大陆的正常船只少了很多,但他也一直在从事海上运输工作。
按他吹嘘的话来说就是:整个鲛人岛翻个面, 都找不出比他更有经验的船长。
他闭着眼都能开船把孩子们带到大陆上得以生还。
雷叔说这番话的时候正穿着围裙, 用抹布擦试着孩子们旋完午饭后的餐桌
阿瑾竖大拇指:好一个外刚内柔的男妈妈。
吃完午饭后孩子们上床午休, 雷叔像安上发条的陀螺一刻转不停, 他擦试着最里侧供桌上的牌位,告诉阿瑾,牌位上的人都是孩子们的亲人。有好几个孩子的父母,发现被感染后,第一时间隔离开孩子,独自面对死亡。最开始的社会性互助小组,就是由几个行动力强的父母组建起来的。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他们可以放弃生命等待上级救援,但孩子不可以涉及一丁点可能性的危害。
他们的父母自我隔离后,就将健康的孩子送往互助小组的安全点。
这栋古堡的侍奉了三代的老管家,也将他孙子送进来,并提供了这一号称古堡最隐蔽的安全点。
“可我听说,被感染的军方三天前登岛,但从你们计划听来已经很长时间了?”
“我们又不傻,当然知道黑斑病由来已久,源于陆地上,好些个几个月前就有偷渡犯情况不正常,但过分自信的官方为了廉价劳动力,是来者不拒,反正感染者不到最最一步,看起来与常人没有任何两样。”
“难道这也是军队被感染的原因?”
“或许吧,其实军队那些出来巡航守卫的,大多也都是半大的年轻人……谁想主动的等死呢?被关押在岛上便宜旅馆中的叛军,有些求生欲强的,主动剜掉芯片到处跑求诊问药的,虽然只有几个……但就几个,就能感染很多了!”
阿瑾沉默:“所以你们恐慌了。”
“都是为了孩子的未来。”
擦拭完牌位的船长一身疲惫,眼眸里闪烁着欣慰而感伤的光。
阿瑾吞了口唾沫,问出一个酝酿已久的问题:“你既然是船长,那您的船呢?”
怎么沦落到绑架一个中央遣派来的警察解决船只问题。
船长:“你也知道,鲛人岛发展起来以后,沉船几率有十分之三,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从事的是海上救援工作,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我驾驶的货船也从事运载偷渡人员,一方面这样补贴了家用,一方面也减少了伤亡……其实,鲛人岛本来就一直需要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
阿瑾说:“鲛人岛发展迅速也是剥削了一部分人换来的。”
船长:“十几年前无人问津的三不管地带,贩毒重罪赌博的时候,怎么没人羡慕呢。现在被发展为几个国家的海上交易港和赌博重地,只能说是否极泰来,世事有两面,黑斑病的传播上层不可能不知道,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为了经济发展,刻意掩盖了一部分的真相,才会导致现在这样大规模传播的结果。”
阿瑾沉默许久:“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兴亡苦的都是底层,十分之三几率的海难啊,有钱有权的都躲到海底城市去了,偷渡的被抓壮丁的不也都是底层人吗?高度文明带来了个人隐私暴露,中低层成为社会运转的润滑油。“
“你带着这一群孩子一离去,可知未来将面临什么吗?”
船长经年被海风吹皱的粗糙黑皮上,涌现出格格不入的哀戚之色:“我们只要活着。”
阿瑾叹气:“那为什么不早点想搬离呢?非得等到现在禁海的时候。”
船长:“因为鲛人岛敞门迎接所有人,只要能登岛就保证了最低的生活保障和医疗设置,八小时工作制,工资也足额发放,只要积攒够多的钱财和资质,就可以去劳务局申请调换工作,岛上做得每一条都经得起法律推敲!”
如果不是因为黑斑病爆发,谁愿意离开生育养育的土地奔赴未知?
阿瑾一下午都陷入沉默。
他完全可以撤了金属板让芯片信号更早被定位。
但是他没有。
他感觉那块金属板不仅压在了他身上,同时也压在了他心脏上。
他沉沉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直至晚上。
忙碌了一整日归家的孩子父母们集合,发来统一的网络视频。
孩子们挨挨挤挤凑到狭窄的虚拟视频投影面前,一张张小脸情绪复杂的又哭又闹,还有不少紧绷着情绪反复告诉父母等去了大陆,情况明朗,就让父母们也一起跟来。
他们每一个人被喊到名字,就上前去跟父母说话,阿瑾仔细听着,无非是家长里短,穿衣、吃饭、写作业,别忘记看书,终生学习……
阿瑾想起他离家去读警校前,母亲也是这样殷殷教诲,当时还嫌她啰嗦,嫌她烦,现如今她已经去世了两年了,就在一片被感染的毒雾中……
阿瑾鼻头有些发酸。
这时候他听见了他的名字,阿瑾一抬头,就看见齐刷刷几十双眼睛,目光炯炯,充满希翼。
阿瑾奇怪了一下。
他谁也不认识,喊他做什么?
孩子们自发的分出一条道。
雷叔向他伸出手:“来吧,家长们想见见你。”
一个孩子很会来事儿的搬来凳子,阿瑾刚坐下,视频里的人齐刷刷跪成一排。
阿瑾大惊失色,撑起手臂想起身,领头的中年男人已喊出声:“对不起……!”
雷叔柔和的拍拍他肩膀,眼神示意他平静下来。
既然决定了要深入了解犯罪组织者的动机,阿瑾强行按捺住情绪,屏息凝神的去听。
“请求您和您的同事,动用权限安排一艘船,将我们的孩子送出去。”
“祸不及家人,只求留一线生机。”
阿瑾心情复杂:“你们就一定确定去往大陆就安全了吗?”
“有希望,总比没有一丝希望强。政府可以研究出血清,我们还可以等一等。”
阿瑾如鲠在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失眠了整整一个晚上。
清晨天不亮,雷叔就早早起床,去外面拿送来的物资,狭窄的橱柜木板露出一线缝隙,清透晦暗的日光洒进来一线。
刺穿了这一室的黑暗。
阿瑾思绪翻滚,只觉得心脏被大团浓稠得化不开的浓雾笼罩住,一晚上,都在浑浑噩噩中浮沉浮载,中有细微的光点,亮如星辰,细瞧去,全是孩子们充满了希望而明亮的眼睛。
只需要一艘船……就可以了,是吗?
他浴血奋战一线多年积攒的积分,有不少了,本来打算用来买房娶妻过日子的……正价租一租,或许是可以的?不够还可以贷款。
他们需要的是他身为一线公安厅安保科的办事员身份。
也不是不可以……先斩后奏。
他不认为这行动有违背他的入警宣言。
想法渐渐拨云见日,皱褶的思路一点点被熨烫平整,他心潮澎湃难静。
正在这时,突然爆发出一声枪响!
阿瑾猛地睁开眼睛。
孩子们也被惊醒了,半大的孩子们自发的围聚到他床旁边上,瑟瑟发抖。
他一面安慰着孩子们,一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所有人……
等啊等啊等啊。
雷叔没有回来。
阿瑾心中的不安渐渐扩大……
这,就是被岛上其它武装力量发现的结果吗?
此时此刻,孩子们只剩下他一个人可依仗了。
他应该抛弃孩子们,去回归公序良俗,成为一个随波逐流的“正常社会”成员吗?
阿瑾的手被孩子们攥紧。
他心中的主意渐渐笃定……
只希望。
他处理问题的方式,不要比问题本身更糟糕……
第78章 炸弹 ◇
◎这可比一般的游乐场有意思多了。◎
海边。
船坞处。
用柔软藤蔓植物编织而成的篱笆, 承载着新生的藤蔓,朵朵敞口花喇叭一样盛放。
这墙篱笆后面就是树林子,林间被践踏出一道小径, 小后门也开着,旧锁锈迹被蹭掉。
明珠等人追踪阿瑾的信号,从门后消失进了船坞。
能将阿瑾等人引路这条神不知鬼不觉的小路,绝对是船坞里的老资历。
阿瑾这一条被绑架案。
从赌楼的医护警方殡仪馆, 到古堡的管家自卫队保安, 再甚至到了涉及一个海岛的核心地标性建筑,船坞……
每一处精准避开监控天网。
这样的力量可怕到令人生疑, 让人联想到是一种有计划和针对性的集体性行动, 在政府管理的范畴以外滋事,就像看似平静的灰烬下暗中燃烧的余烬,只要有适当的时机, 可以点燃火炮,攻击炸膛。
但警察局长对此的评价是:不以为奇。
自古以来,鲛人岛本就是三不管地带,游离正常体系以外, 村民自卫队自给自足惯了, 暗中合纵连横不是不可能。
奇怪的点只在于:让他们拧成一股绳的原因是什么?
警察局长一行走正规流程,直接去船坞中上层与领导会面,并传达了绑架阿瑾一行人的最终目的:要一艘船,离开岛屿。
领导表示不足为虑:马力小的渔家私人小船,是无法穿越浓雾封锁的航线的。
而每一艘大船对应一个编号和启动钥匙, 正常人根本无法触碰到。
而且即便是小渔船, 每次出海捕捞也都会被灯塔详细记录时间。
倘若未经允许私自出海, 都会遭受到严厉惩罚。
就像娇娇初登岛, 连同渔夫一起抓起来扣积分劳作一样。
毕竟挖海填岛,就如同韩信带兵,多多益善。
明珠听取警察局长的转诉后,近乎失控的情绪这才落地。
阿瑾的信号就一直在这船坞里闪烁,时断时续,时明时暗……
明珠与阿瑾搭档多年,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带死了新人,让她回去怎么跟领导交差?
不是她不报警,失踪人员得在二十四小时过后,才能开展搜捕,这是规定,总不能说,就凭着一张小纸片,将当初出现在赌楼门口上百名编制人员抓起来挨个搜查吧?她只能通过芯片追踪,偏偏那晚上的雾是近一年来最大的……
明珠不得不怀疑对方蓄谋已久,且是天象方面的高手,阿瑾的被绑架是一起针对□□件。
可阿瑾并非土著,之前从未登岛,一个人都不认识,排除私人恩怨的可能性后,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有利的身份:
大陆最高公安厅安保科的组员……
一声轻微的低呼将明珠吸引过去,她回头见娇娇向她匆忙招手。
明珠摘掉通话耳麦,皱着眉走过去:“我正在与局长和坞长开会,怎么了?”
钟阅踢开地面上陈腐的积叶,说:“你看。”
海岛风大雨多,植被充沛,枯枝烂叶积攒好几层,扒拉开后泥土都是黑烂的,什么脚印都没留下。
钟阅:“没让你看土,而是看积叶本身,绝大部分都是新鲜的,刚被攀折下来的,这说明这条小径并非是一早就有,而是刚刚被践踏出来的。”
明珠稍微想了一下,才领悟过来钟阅的意思。
“路不是旧有的……一条路至少要好几十次践踏才会出现隐约的印子,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明珠被这想法震慑住,字在舌尖滚动,就是吐不出来。
娇娇帮她将话说出来:“粗略估计,怎么也得有十几二十来个人,怎么多人从后门进入船坞,即便是监控盲区,也不可能一个都发现不了吧?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一个反应呢?”
当初设计船坞的也是一个人才,最大价值利用海岛独有的植物,围成一个三边的高耸篱笆,一年四季花期,两侧对外开放,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路人露营打卡,绿篱,沙滩,海岸线——连p图最麻烦的一步,意境氛围感up,直接略过不提。
船坞内部由警察局的人逐次排查搜索,娇娇三人沿着绿篱边缘继续搜集线索。
透过叶与花间缝隙,可眺望见打卡点层层叠叠贝壳,数量庞大如砂砾,类似珍珠璀的璨光点一闪一闪。
细一看又像是堆撒的塑料制品。
美则足以,引起学生们惊声欢呼。
船坞里外的人今天格外多。
画线的停车场里一辆辆空掉的学校大巴士车,最后一批学生被摇着小旗杆的老师们,像赶鸭子一样。
那几个在船坞外打卡点摆拍的孩子,也抖着大书包追上大部队。
“怎么这么巧呢,偏偏是在这时候……”娇娇看着甲壳虫一样密密麻麻排列在停车场的车辆,只觉得封闭的玻璃窗里仿佛停留着一双双注视的眼睛,头皮有些发紧。
“警方怎么还没清场?”钟阅手指杵着下嘴唇,皱眉问。
“我问过了警察局长,今天是每年一度的参观船坞日,是我们这起案件来得太突然了,孩子们早就分散在船坞里,一时间的清场也清不完,怎么也得半个小时之后才能完。”
正在这时,船坞里突然传出一阵铺天盖地的咏叹声。
所在的地面传出轻微晃动。
娇娇一个猝不及防在钟阅手臂上掐了一道,她惊惶的四处张望,钟阅安心的抚一抚她手背:“走吧,船坞进船了,进去看看。“
监控室里,负责开启闸门的老张眼睛睁得硕大。
他在船坞工作了三十多年,从未出现过任何工作上的重大失误,每一年鲛人岛的学生参观学习日,都是他的必备工作之一,也是孩子们必修课程之一。
毕竟先辈在海上讨生活。
是不忘祖训,也是实操训练。
但是,还从来没出现过像今年,陪同那么多的警察。
是出了什么事吗?
老张头紧张地在脑子里把准备流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为配合参观活动,船坞压缩了入坞和出坞的船只量,所有人次班组都分类列岗,路上清扫的一颗螺丝钉都不剩。
烈日当空,雾气锐减,连天气都是近来最好的一天。
老张头第六感惴惴不安,说不清有哪些不对劲,摸出手机,想给孙子打一个电话。
他孙子也在这批参观的孩子里面,他已经好几日没跟宝贝孙子通过电话了,他爸妈说是学校组织绘画集训,被收走了所有通讯设备,老张头就有些不明白了,这学校安排的乱七八糟的活动是不是也太多了一些?业精于勤,荒于嬉,自从十年前大雾降临后,各大陆板块封锁,文化断层,连他这个土夫子小时候经历的疯狂鸡娃,现在的孩子没再有那劲头了。
好似只要为了能继续活下去,深入的学术专研已经是不再重要的事。
老张头还没拨出孙子的电话号码,警铃就响了起来。
一艘大船要进坞了!
时间卡得刚刚好!
老张头刚忙丢开手机,瞄到屏幕前,全神贯注的准备开启闸门。
鲛人岛船坞是一个综合性的船舶停靠场所,集停靠、改造、检查、打捞等所有与船只相关工作为一体,整体为钢结构,构造也非常特殊,呈凹字形呈现,为方便大型修筑机械进场,外沿一圈随时可撤离的绿篱防护。
调度塔和工作区域在最后方,左右为箱体式结构。
当船进场时,老张头只需要开启开关,将内部结构为纵横分格形的箱体内灌入海水,整体船坞就会下沉,达到进场船只的吃水刻度后,老张头再与同事们配合关闭掉闸门。说起来原理很简单,但是今天是学生们的特殊参观日,老张头操作得异常小心。
海边的孩子们习惯了海水,但为保证安全还是一个个穿上救生衣,救生衣外面再背着小书包,一个个晃晃悠悠的像小海龟,连廊沉,孩子们尖叫,连廊浮,孩子们也放声尖叫。就好像是除了惊声尖叫,不足以有更多的语言来表达他们的激动之情,就连老张头远远地站在塔楼里,也听见了底下的欢声笑语,充满了满满的活力,让他一颗苍老的心,也澎湃激昂起来。
这可比一般的游乐场有意思多了。
大船停靠好后,坞墙顶上的绞车用绳将船只固定,甲板刚一支棱好,就要胆大的孩子冲上去船里去。
参观船坞的第二步,就是进入船体内部进行学习和检修。
老张头心知肚明,这只是例行公事而已,真正有问题的船只是不可能在参观日摆进来的,这艘船早先就修正完毕完好无损了,顶多就是一些人为制造的小麻烦,拧拧螺丝钉,调配一下简单的数据而已,让孩子们自行去检修,用来作为期末的毕业分数。
看着就连胆小怕事的小姑娘也小心翼翼的迈进了船只,老张头宽慰的坐下来抽了根烟,刚吸了一口,电话铃声就响起来了,老张头一瞥来电名称,心脏怦怦跳了一下,居然是孙子!这小兔崽子没算白疼,与同学玩得不亦乐乎,还能想起当场工作的爷爷。
这不正好是心灵感应了不是?
跟同事打了声招呼,老张头美滋滋的出门去抽烟,要被那帮孙子听到爷孙儿俩的亲昵,回头又得调侃。
就在老张头走出去的一段路,电话拨断了又响,老张头心想有那么着急吗?
他抖落烟灰,笑着接起来,还未开口,就听见了孙子惊恐万状的尖叫声。
“爷爷!船、船里有炸弹!”
话筒那头,哭喊声此起彼伏,凄入肝脾。
声音如从冰冷的触手从话筒里伸出来抓住老张头的心脏,他一时没泵过血,头有些眩晕,这时突然一声关门的巨响声将他的意识捞出来。
他近乎站立不稳的回头,竟发现,塔楼的门被关了!
巨大的抽水声响起,船只的甲板收起,船坞的闸门还没关上,庞大的船身像失去控制,往海里滑去!
第79章 爆炸 ◇
◎“从小最爱吃甜点的是钟娇,不是我。”◎
鲛人岛布局很局促。
距离船坞再远一点地方, 是一片风力发电站,明明是很庞大可怕的建筑,一个叶片掉下来能砸穿一辆公交车, 但因与玩具风车一样的外观,第一印象给人就很放松。
童话故事书的背景一样。
在海风里规律乖巧旋转。
这就跟这个世界给娇娇留下的印象一模一样。
明明外表看起来又赛博又肆意,文明与莽荒的结合,高贵与贫贱一墙之隔, 来了就可以衣食无虞, 什么身份都能活下去,但只要真正生活才发现, 轻松只是表面的, 一锄头下去,填海的土里挖出的都是累累白骨。
钟阅从五米树梢上一跃而下,站稳地面, 恤衫被狂风带动抖动,碎发擦过轮廓尖锐的侧脸颊。
但,他眼中破落出的笑意,却像一株开倦了的夜昙涌出疲倦。
他张开手指, 殷红血丝从指缝间流过, 一块被荒废鸟巢枯树屑沾惹的芯片,从他拢放的掌心呈现出来。
“这,就是你一直在追踪的芯片吗?”
“咣——”一声响,明珠手里的电脑砸到地上。
她的手指颤抖着,从钟阅手里接过带血的芯片, 指尖摩挲过表面, 露出一串光刻的数字编号。
正是阿瑾的警员编号。
“他被撕票了吗?!”往昔共同经历过的画面, 狂风一样席卷过明珠的脑海, 她只觉得神识里空荡荡一片苍白,双瞳求助一样望向并行的二人。
娇娇奇迹一样的从衣兜里摸出张褶皱的纸巾,递到明珠脸前。
“你别激动啊,不一定啊,杀人比掏出芯片要简单对不对?只见芯片,不见人,说明阿瑾还有用处啊。”
明珠仿佛六神归位一样,脸上重又散发出血色,她接过纸,侧过身,擤了擤鼻涕。
钟阅也要了一张纸,细细的擦拭手上的血,不咸不淡地说:“放这么高,生怕信号不够强似的。”
明珠冷剔回头:“你什么意思?”
钟阅眼里没有情绪,脸上的笑意冰冷扩散:“我意思就是说,你队友,生怕我们发现不了他失踪的位置似的。”
明珠一步上前,揪住钟阅的衣领,她矮钟阅半个头,但是眼神犀利,气场压过去。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告诉你,阿瑾不是那种人,我和他共事这么多年,他最是听指挥命令的,他现在身上最少也有伤口,你居然还在这冷嘲热讽,你们军队的都这么冷血?”
钟阅:“从地下室到追踪到船坞,你发现了一个他留下的标记没?你们做刑警的,肯定学过与被绑架有关的训练吧。”
“你闭嘴!”明珠依然凶巴巴,可是眼神稍微闪避,看起来不像之前那样伤心了。
娇娇签过明珠的手,将僵持的二人隔开:“先把阿瑾人找到再说吧。”
明珠一脸上湿漉漉的往船坞里大跨步走去,与其说是着急,倒有几分逃避。
娇娇无奈的冲钟阅做了个禁言的手势,去追明珠步伐。
天光刺亮,今天真是大雾降临后,难得的好天气了。
钟阅手搭凉棚,眺望海岸线。
如果他是匪徒,会怎样在这船坞偷藏绑架犯,一路从古堡到海边,又是怎样的行径路线,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呢。
还有就是,明明警局就来治理安全,为何迟迟不见驱逐无辜的孩子们呢?
吵闹得,真让人头大啊……
直至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警察阿郁往船坞外面跑路,路过还向他打了一声招呼。
“钟上校,我们在海边发现了你们寻找的那个警察了。”
“具体怎么回事?”钟阅追问。
果然,执掌了更高权限的岛上警局,收获了比他们盲目寻找更多的信息。
阿郁步伐很快,钟阅只能跟着她走,期间很多警察与他们擦身而过。
“是有渔民来通报,说在海上的破船上,发现了一个生死不知的年轻人,从他描绘的外观和身高,正好符合数据,而且——”
阿郁冷肃了脸色,略微恐惧的说:“船上还发现了炸药!正在倒计时!”
钟阅拨通娇娇手机。
娇娇稚嫩嫩的嗓音带着些微的慌张迷茫,如灵石坠入溪水泉。
“我们看到警察统统撤离了,往船坞外跑出去,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阿瑾找到了。”
手表通用设置是扩音模式,闻言明珠立马把话抢了过去:“找到了?太好了!他、他还活着吗?”
——
在娇娇看来,这世道荒唐,远有比死亡更难以接受的事。
比如隔开气管插管到肺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痛苦中清醒,比如遭受万人指责每一个眼神像泰山压顶,比如眼睁睁看着所爱之人逝去无能为力的锥心之痛。
“嗡嗡嗡嗡”,无人机从沙发的岩石上起飞,四角螺旋角飞转成透明,划开凛冽的海风,呱噪的往棺材所在飞去。
那是与黑客号上同款的棺材。
没有封盖,人躺在里面,只要活着,没可能不被闹醒的。
娇娇有一种推论,也许是从他们一行人登岛时起,冥冥中就已经被绑匪盯上了,等待着时机伺机而动,因为是成年男性,没有被刻意保护的阿瑾,反而成为了最好上手的对象。
连带警察局长,二十多名警卫队等在海边,气氛紧张而严肃。
“这是一项集体性的犯罪案件,船坞那边刚传来消息,有人趁着孩子上观摩船,直接关闭了船舱,有人发现了一张小纸条,说船舱里也有炸弹,如果不听他们的话,就把船炸了。”
钟阅听警察局长说完,眉头越皱越紧,那张嬉皮笑脸的脸上,难得的没了一丝笑容。
“这些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要一艘船。”
钟阅转投向明珠,见她默认的点点头。
那张绑票阿瑾纸条上提的诉求,她们早已经接受到了,原以为是会用阿瑾一对一的交换,没想到那么胆大,直接还有后手,趁着阿瑾吸引调虎离山,直接把船从船坞里开了出去!
被算计的警察局长严重受挫,电话中已命令封锁所有港口船坞,一切的交通设备。
“一定是有人想要趁这禁海时间离岛,只要抓起所有现在出现在海边的人,就一定能抓到罪魁祸首。”
无人机配对的电子显示屏上显现出棺材中的实景,阿瑾仰面睡得安稳,一脸祥和,胸口轻微的轻抚着,透过恤衫腹部隆起的弧度,看得出伤口也得到了处理。
他的神态看上去不像是被绑架了,倒有几分度假的安详。
如果不是双手怀抱着的炸弹,红色的十分钟倒计时,每一蹦跳都触目惊心。
众人面面相觑。
钟阅询问拥有无人机驾驶证的技术员:“能跟他通话吗?”
“可以的。”技术员打开了声控按钮,明珠赶忙出声,通过话筒喊阿瑾名字。
阿瑾的眼睫轻轻战栗着,想醒又掀不开眼皮的样子。
“有可能是被下了迷药。”警察局长说。
忽然响起一阵巨大的水声,相隔一百米开外的船坞大门,被徐徐打开。
海水呼啸着,发出欢呼一样的高调,往船坞里汹涌倒灌而去。
船坞水平面上升,托载起船只,船往外海滑走。
警察局长悚然一惊:“我他吗的不是让等一等吗?谁他妈的自作主张把船坞打开的?!”
下属赶忙给船坞负责人电话。
钟阅抱着肩膀轻笑:“也许是船上还有工作人员的孩子呢?毕竟有炸弹,谁也不想自己孩子出事。”
“荒唐!在船坞里不会出事,要离开了公海那是必须得出事!”警察局长怒不可遏,吼向办事员,“还没打通吗?!”
办事员抖落了一下:“打通了,上面说他们也不清楚,说调度室被内部锁门了,谁敲都不开。”
警察局长闻言狞笑一声,回身一招手臂招呼回走:“狐狸马脚终于露出来了,跟我会去抓人。”
娇娇紧张地插嘴道:“那岂不是会激怒匪徒吗?!别忘了船上面还有孩子!”
“首先,船只上有炸弹的可能性很小,因为事先都经过周密检查,那一张纸条只是幌子,但是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性,”警察局长走得飞快,尾音消散在风中,渐渐听不清了。
“后面的让钟阅跟你解释吧。”
警察局长是个急性子,有一说一,从不拖泥带水,说走很快就没了人影。
明珠三人被孑孓的抛弃在沙滩上,只剩下一个操作无人机的技术员,无人机没飞回来,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明珠紧张地堵到钟阅跟前:“他什么意思?!”
钟阅:“办案多年的经验吧,匪徒要的是船,那炸船的可能性就不大,况且、警察怎么能被匪徒要求怎样做就怎样做?今天是要船,明天要杀人呢?有一就有二,答顺口了,警方岂不是成为匪徒下一个密谋的帮凶?”
“但现在是阿瑾,要被炸死了!炸死了!”明珠气得眼眶通红,面容扭曲。
钟阅无奈摇摇头:“没用的,这家伙能把一个三不管地带治理的安分守稳,可不是靠讲道理。他要护不住颜面,以后政府的信誉和威望也荡然无存。”
“那阿瑾的命不重要?”明珠大声诘问。
钟阅没有回答。
他用沉默替代了官方的态度。
有些事,开不得先河,一放开,再收回就很难了。
甚至会影响一个稳定社会秩序的根基。
明珠岂会不明白?
她真是被同伴的遇难扰乱了心智。
阿瑾胸口怀抱的炸药包,上面的红色倒计时跳跃在屏幕上,每一秒的数字变化,都化作一把犀利的剔骨刀,一刀刀砍向明珠,把她砍得人影都快没了。
还剩最后两分钟。
她忽然直勾勾的往海里跳去。
“你做什么?!”娇娇觉得明珠都有些疯了。
明珠没有回头,消瘦的背脊上肌肉绷紧线条犀利,打湿的旗袍凹顺在后腰窝,她身形如同她人一样锐利得像一把匕首。
“让我看着阿瑾被炸死,我做不到。”
娇娇一指距离:“这到阿瑾棺材,少说有半海里,你两分钟游过去是不可能的。“
“那又怎样?”
明珠轻飘飘的话像凝成一只无形的小手,在娇娇心脏上揪了一把。
她刚认识阿瑾没几天感情不深,明珠不一样,阿瑾是她多年老搭档,出生入死,放心把后背相交的队友。
明珠的腰已经没入了海水中,她的嗓音中充满了清冷冷的水汽。
“这两天我只要没找阿瑾,就是没日没夜的联系大陆中央的办事厅,没人接电话,怎么可能没人接电话?如果说家里的电话没人接,还可以以普通居民家庭的信号虚弱为由,可那是中央!这片大陆信号源最强的地方……!”
“我不想说不吉利的话,可要是中央真的也湮没了,这条没有海地军队看守的航线,被吞噬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而在此前,我还要经历眼看队友被炸弹炸成碎片的慢刀子割。”
“那我宁愿拼一把。”
……
娇娇蛮横的拖拽着钟阅胳膊,强行拉他下水。
“我记得你的机械腿改造过,两分钟,肯定能送明珠登船的,是吗!”
钟阅笑:“除了你,我可没有爱管闲事的习惯哦。”
这给娇娇气得,怀疑这人的心是石头做的。
“那我就陪明珠一起去。“她说完甩开钟阅胳膊,大敞步的往海水里淌。
胳膊被拉住。
钟阅果然舍不得。
他脸上散发出珠光一样的润泽,翘挺的鼻尖微微翕动着,碧绿色的眼眸,绮梦一般。
他的头发在海风中碎碎的晃动,衣服勾勒出窄窄的腰身,狂风乱动着。
他忽然胳膊用力,把她搂在了怀里。
娇娇听见他心脏用力跳动。
“逗逗你,看给你急得,我学过拆炸弹的特训,还没失败过,这种简易粗糙人造的,我闭着眼都能剪断。”
娇娇已逸到嘴边的脱口而出,又强行按捺下去,她有些不放心:“你别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钟阅在她额发上轻轻一吻,趁她发愣,揉了揉她后脑勺。
像揉一只可爱的小宠物。
“乖乖在岸边倒数100下,我就回来。”
明珠冷笑一声:“再撒一波狗粮,就只用数六十秒了。”
钟阅转过身。
娇娇看着,胸口突然涌出强烈的不舍。
“喂,”她喊了一声,”等你回来——“
“你就嫁给我?”钟阅背起明珠,开启双腿上的按钮,机械双腿组合成流线弧度模式。
娇娇脸一红,忙不迭辩声:“哪儿跟哪儿啊,胡诌什么!你不爱吃甜品吗?一会儿我们去把所有甜品吃个遍。
“从小最爱吃甜点的是钟娇,不是我。”
说完,他背对着身形一跃而前,飞鱼一样游向棺材。
细碎的白色浪花中,娇娇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钟阅……好像是第一次喊她全名。
她——
表现过爱吃甜品吗?!
细微的恐惧,如同无数细微的蚂蚁,从她毛孔里痒痒酥酥的爬出来,她想起一个可能,却又根本不敢去细想,连在边缘探究一圈的勇气都没有。
他喊的是钟娇。
而不是娇娇。
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钟娇爱吃的是甜食。
鲜甜软糯的——
所以钟阅也喜欢吃甜食。
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潜移默化的模仿对方的行为习惯。
这是对于爱的靠近。
一个人的记忆可以篡改,性情可以大变,但是,她生就而来的喜好是难以改变的。
钟阅其实已经看出了她身上的不对劲了。
已经看出来了,怀疑了,还有很多很多的小细节,她不知不觉中的暴露——
那他为什么不挑破她。
为什么?!
突然,她听见了技术员的一声尖叫。
她猛的抬眼,先是看见了海面上的一片火光,然后周遭慢慢黯淡下来,黑暗爬上她的视网膜,海声风声全没了,被抽了真空一样的安静,只那一片火光,隔了遥遥的海,还直面一般扑到了她脸上。
她的鼻腔里涌动着生锈气和血腥气。
隔了很久,又像隔了很短。
她的耳膜里,才乍然响起“轰——”的爆炸声。
第80章 回归礁石堆 ◇
◎如何难过的早上,如何凄楚的夜晚 都会结束◎
直播间里有观众刷着一首诗。
【如何难过的早上, 如何凄楚的夜晚
都会结束
人生终会结束
唯有海不会结束
感到悲伤的时候就去看看大海】
酸诗出现后很快被下一条评论冲走,娇娇拖拽屏幕,停留在了这段诗歌的界面上。
她心上就像有一朵寂寥的小雨伞, 一把把撑起来。
她的生命也跟着恢复些气力。
现在的人真的有些奇怪,在感到无助的时候,在感到孤独的时候,明明需要这些诗词曲赋, 打发时间, 从中汲取力量,心情得到安抚, 但却偏要讨论起具体的经济价值, 同国之命脉的制造业比起来,是百无一用。
明明就不是一个作用点的东西嘛。
……
打捞的工作进行了三天。
娇娇一直陪伴在海边等,从早到晚, 入夜了就走回古堡里去睡觉。
一开始捞尸匠还很矜矜业业,往后没了希望,就越来越磨洋工。
警察局长带头来亲自向她致歉,说希望不大……
娇娇望着警察局长和村长的神态, 一夕之间老了不止一点半点。
鲛人岛近来陷入的空前动荡, 不止是船坞这一点反叛,准备的来说,应该是整个岛屿都沦陷在了无望的惶恐中。
黑斑病,爆发了!
就像是鼠疫不会消失,只会隐藏起来, 黑斑病发现了一例, 其余被感染者处于生之渴求, 也统统把自己隐藏了起来。
运载孩子们的船只偷渡走后, 这被强摁住的局面被撕开了一个角,不断地有人冲到港口和渡口,要求取消封岛条令,他们要出海,要逃生!
几声枪响没能阻止这场闹剧,反倒在后面的局面里越演越烈。
有一天娇娇驱车去市内购买食材,途径填海工地时发现日夜不停摇摆的吊车停工了,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高楼大厦玻璃破损,垃圾漫天,街道上更是污水横泗,破败不堪。
年轻人们戴着口罩摇旗呐喊,命令岛警察局立即解封,警察们利用武器,摇摇欲坠的抵挡了一波又一波。
中年人们搂抱着新生的幼儿,搀扶着年迈的老人,眼底是愤怒的底色。
“早在一周前,我就发现中断了网络信号,根本无法向大陆发送求救信号。”
“我们就是太信任他们了,以为是技术和卫星调整,没想到完全就是早有预谋的阴谋。”
“岛上会被感染,就是因为贪婪,不断地吸纳外乡人作为劳动力,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政务和乡长是我们一票票选出来,服务于民众的,结果现在反而来将枪口对准我们,命令我们,简直是反了!”
“我们要自由,放我们走,是死是活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娇娇避离游行队伍远远地,特别是当她敏锐的发现长袖长裤的围观者人群中,不少肌肤上显露出黑斑的影子……
空气中,不断地汇聚起一丝一缕的黑烟,绞和成烟柱,往不知名的海方向飘去……
商超食物价格飞涨,较之前十倍以上不止,好在钟阅给的信用卡怎么刷也刷不完,他曾说过,这副卡对接是她个人遗产主卡,鲛人岛作为赌博岛屿,最重要的就是全世界货币可以自由转换和通用。
娇娇手腕勒着沉沉的袋子刚一走出商超,就有不怀好意的社会人士围聚过来,其中之一竟是当初从礁石堆上救过她的秃头!
娇娇记得,钟阅曾给过他十万块钱的奖励。
那在正常社会秩序的时候是笔巨款,可面临如今物价崩盘简直是杯水车薪。
秃头远远地向她打招呼:“拎这么多很重吧,我来帮你吧!”
娇娇拔腿就跑。
秃头突步猛追。
在距离仅三米远她冲进了车里,一脚油门猛轰。
“咣当——”一声,车玻璃被石头砸碎。
气流在车厢里乱窜,娇娇的头发挡住眼睛,她不敢往主要道路上开,车载导航也失了灵。
忽然,冲天火光腾窜!
警察总局的方向,响起了歇斯底里的惊吼声!
刺耳的枪响,就是在这时候响起的……
那之后一连数日,娇娇再没出过古堡。
她没有想到的是,古堡的自卫队居然没有自我遣散,她曾想过的,如果自卫队成员们要偷要砸要抢,在保证自身安危的前提下,娇娇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她只是雇佣他们,并没有凌驾于个人自由和生命以上的权利。
但是自卫队们始终如一的恪尽职守。继
只是比之前更沉默了一些。
数量也少了三分之一。
那些离去的人娇娇没有过问。
娇娇将遗产账户上的所有能腾挪的钱都一一安排,用以购买这三十来名自卫队成员的日常所需。
商超的价格一涨再涨,却在事发三日后截然遏制,以鲛人岛村长为主的长老们牵头,动用第一赌楼的所有库存资金,用来平衡商超的食物价格,并且派遣出商务队前往大陆采办。
在此之前,停止一切工作和日常活动。
所有人一概自我在家紧闭。
除非发现感染黑斑病患者,交由村医院运走,除此之外但凡强行反叛者,一律强制执行。
不排除几例使用枪支弹药的例子。
在金钱、管制与武器的铁三角互作用下,闹得沸沸扬扬的瘟疫事件终于得到短暂的遏制。
听说,黑斑病爆发死了很多人……
听说,患病者经历三天不痛不痒的吞噬后,会化作一缕黑烟飘走……
这些时日的雾气更浓郁了些,大半天的都在一米以内的视线里翻滚,只有在正午的时候勉强消散些许。
人们都猜测说,雾气是由亡灵们的怨恨组成的。
人类的贪婪和愚昧触怒了旧神,才会降下这灭世之灾!
街道上空荡荡寥无人烟,没了广告位霓虹闪烁,建筑物暴露出本身的苍白笨重。
街心公园和绿化带上,出现之前从未见过的大量小动物,松鼠、野兔、流浪猫狗……
甚至在高速马路上,还有盘桓晒月亮的黄鼠狼争相逃窜!
……
人类活动得以减少的大自然,出现新生一派欣欣向荣。
娇娇在一处荒无人烟的沙滩上停下车。
她转到后车厢,从中吃力地拖出了一艘折扁的气垫船,在用充气机充气的途中。点燃了一根烟。
娇娇是不抽烟的,但在白天收拾包裹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钟阅留在茶几上的烟盒。
拆封了,还剩下一半。
那撕开的包装盒边缘和他抚触过的烟头,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气味。
娇娇将香烟火机一起塞进了背包里。
从登岛到现在也就半个月时间,经历的事,抽丝剥茧一丝丝体会够她抿半辈子了,她一直想要离开鲛人岛去往礁石堆,通过传送点回归到现世的世界。
钟阅明珠和阿瑾的尸体迟迟没找到,虽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但她等了一周,她觉得没必要非要执着于泡发了的尸体了。
她还没变态到那一步。
苦涩的烟雾一吸入喉,立马被身体排斥挤压,呛得她连连咳嗽。
娇娇揉着眼睛,将三支烟插入沙滩中,作成祭祀的摆设。
然后登上了充好气的气垫船。
这种符合航海要求的气垫船,往日里在商超里是很难买得到的,都会被严格把关,符合检验的标准也很严苛。
所以质量非常好。
鲛人岛为了管理,往日都是日夜海面巡逻,灯塔上还配备的有热成像监控等高精度仪器。
即便是运气好,像娇娇登岛时有渔船偷渡,但每一艘船上都还配备的有定位仪器和监控。
运输偷渡者被查处只是时间问题,区别是进行劳务教改的时长。
这一次前所未有的动荡,让娇娇侥幸得到了清仓的气垫船。
连吃的都快供应不上了,这种又不能吃的东西,能高于正常价格几十倍的卖出去,商场老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坐在气垫船上,打开了定位用的全自动海上罗盘。
为保万无一失,吃够了亏的娇娇,这次准备得很齐全,足以面对海上可能突发的所有状况。
今晚天气状况良好。
无星无月,风平浪静。
高擎的油灯光芒散落在海面上,像鳞片一样摇摇晃晃。
所以,当娇娇顺利靠近了礁石堆,于浓雾后逐渐显示出一个人影轮廓时,娇娇心里咯噔就是一声响。
她不理解。
什么人还会像她这么无聊?
大半夜往一方一米开外的荒石堆上靠。
她也怀疑过可能是看错了的石头影子,但随着气垫船的拨水声响起,礁石堆上的人影直勾勾站起起来时,她终于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谁?!”
“你好,”回答娇娇的,是一声冷清清的女声,如灵石坠入碧潭,空落回响。
“我叫七夜。”随着说话声,女人的脖颈、肩膀、脚踝,胸口逐渐明亮起悠悠的光亮,温润软玉的照亮了她的肌肤,和她的细长不失妩媚的眸子。
火光电石间,娇娇想起来她见过这女孩的第一次,是初到异世被钟阅藏起来的时候。
那是她还笑得很温柔,有着出水莲花一样的娇俏,此时的女孩,眼瞳深处却满是化不开的忧愁。
面对美女,娇娇都是多一份欢喜的,照葫芦画瓢的也自我介绍了一下,听完后七夜轻轻一笑,俯下身,朝她伸出手来:“我知道你,你是钟阅的未婚妻。”
提起钟阅,娇娇如梦初醒一般:“你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七夜点点头:“我想,他应该想见见你。”
一句话,娇娇就觉得脚底下坚硬生冷的礁石块,也变得绵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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