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七夜善后 ◇
◎你们到死都是背叛者,逃亡者。荣耀尽失。◎
“钟上校的眼睛, 恢复了吗?”
“恢复了。更换了晶状体和眼球内液玻璃水,医生说要多休息,少年强光, 尽量白天少出门。”
“难怪近来都不见他……”
“正常一周左右能恢复了,都是最新的技术和产品,”男声试探的说“您这么关心他,为何不亲自去看看他?”
“开好你的车。”女声怫然不悦, 语调尾轻扬起娇媚笑意。
汽车悄无声息的绕过第一赌场, 往背阴面的庞大建筑群开去。
坐在副驾驶的技术员突然咦了一声,指向摊开放在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教官, 又有一个女兵的芯片失去信号了。”
“……是正常死亡, 还是被感染死亡?”
“这例比较奇怪,芯片有微弱的被感染迹象,但是是遽然熄灭的, 可能是遭受到了袭击。”
“经过严格培训的士兵,不应该那么容易被平民杀死……红楼那边感染者,你确定了吗?”
“芯片检测数据不会有误的……”
“好吧,去红楼。”
……
一栋庞大的旧建筑楼拔地而起, 车辆被堵塞寸步难行, 小摊小贩的摊位几乎侵占到主路上,人群川流不息。楼外墙上悬挂着各式各样的招牌,理发店美容店按摩店目不暇接,最多的就是小旅馆,最好的旅馆在最高层处, 因为离地远最清净。
七夜四人穿着防护服, 按亮电梯直达最高层, 电梯内厢粘贴满小广告, 期间电梯门不时开合,来人无不被他们可怖的气场吓退。
没了干扰,七夜抓紧时间,听通讯员汇报军方叛徒的个人芯片监测数据。
“叮叮叮——”
听见电梯门响,悬挂“前台”牌匾的屋子里伸出一个脑袋,,老板先是目露疑惑,直至七夜不耐烦地掀开面罩露出脸,老板遽然目光大亮。
“大老板,嗨,您不才交了一个月的住宿费吗?您今晚这身打扮……是玩cosplay吗?”
七夜错身过他,目不斜视。
防护靴踩在水泥地板上沙沙作响,匪气而凌然的气场荡然震开,威不容侵。
“他们都睡下了,”老板虽然不明白为何这女人安排来的十几二十个人,睡觉起床都那么有纪律,但还是狗腿的跟上前来问一句。
七夜斜眼瞥了他一眼,手下见机行事将老板揪到一旁,手肘抵上他脖子,压低声威胁:“……你做生意这么多年了,该懂得道理都懂,用不着我们多说,有些事,见过了都当没见过,听见了都当没听见……懂吗?”
老板被吓得鹌鹑一样点头:“钱不是那么好挣的,道理我都懂……可是,”他小拇指斜指向走廊上面,“那里有监控!”
七夜停在了一出房门前,冲一直不断敲击了电脑屏幕的通讯员说:“好了吗?”
“快了快了,”通讯员加快手指速度,一敲回车,“信号已屏蔽了。”
七夜从裤兜里掏出一支□□,轻叩了下房门。屋里传来不耐烦的男声:“谁啊?”
“我老公是不是在你屋子里?狗男人,给我滚出来!”七夜按响脖子边上的项链,发出中年女人的狂躁音色。
“大姐,你敲错门了吧?”
“你他妈放屁,我截图了他社交平台软件聊天框,就是在这屋!”
“你真弄错了,再骚扰我报警了!”
“你们还他妈的有脸报警?行啊,我倒想让警察来看看狗男娼夫在干些什么好事?”
动静闹得很大,左右都有人开门来看热闹,七夜随行围起来挡住视线,同时高举起的军方勋章,认出来的关合上门,没认出来的普通旅客也本能察觉情况有异,赶紧关门。
屋里人肯定也听见了开合门声,痛声疾呼:“你败坏我名声,我要去法院告你们!”
一阵脚步声错乱的奔来,门开启,看见七夜的一瞬,男人满口的污言秽语戛然而止。
他不可置信的目光在她脸上扫了又扫,蜷曲的黑色卷发勾在脸上,深邃的眼眶里,眸子是独特的幽蓝,如同海水一样清凉湛洁。
“大,大小姐……”
除了将军家的人,别的人不会有这样的头发和眸色。
七夜手指离开变声器,恢复正常清冷音色:“很抱歉,我送你来上路了。”
男人不自觉的抚摸上他的脸颊,蠕动的黑斑,鳞片一样覆盖上了他的手,他触摸的脖颈。只有脸还是正常的,肤色像死人一样惨白。
可想而知他被衣服覆盖的身上得是什么可怖模样。
男人寂灭的眼神中,死灰复燃一样燃起星星火光。
他张开喋喋白齿,阴森森的笑起来:“我们还是不能逃过一死是吗?钟上校呕心沥血的放了我们出来,却还是被你们军方管控着?”
“很抱歉,”七夜的枪口瞄准男人眉心,“虽然你们自我隔离,这样的配合让我很感动,可是你确确实实被感染上了,我只能用这方法结束掉污染源。”
一声消音过后的闷响后,男人眉心出现黑洞,庞大的身躯往后重重倒去。
屋子里没开灯,伸手不见五指。
一地的碎玻璃碴子借着外来的残光,像海上的鳞片一样闪烁碎光。
七夜最后看一眼上半身沉没在黑暗中的昔日战友。
低语呢喃。
“还有,这并非是军方管控……你们到死都是背叛者,逃亡者。昔日名誉荣耀不复存在。”
七夜回身,见左右不少门都打开了缝隙,露出一双双复杂的目光。
几日前还是军方光辉荣耀,转眼间沦为耻辱偷生。
钟阅说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他们是并肩作战过的战友,可他有没有想过,身上有可疑传染病,丧失身份卡,该怎么在这个处处是监控,瞳膜dna都被记录在案的世界上生存?
他是一时冲动成为了英雄,可有没有想过这几百个人后面又应该怎么办?
搬运着承载尸体的担架,七夜四人一步步走在回字形的走廊里,夜风无处不在,吹透她透厚实的防护服,盛夏酷暑,心中却被永困寒冬。
他们走出贫民窟红楼,将尸体运往郊区的尸体焚化炉。
路上沉默许久后,通讯员鼓起勇气打破了僵局。
“大小姐,你也不要太难过。”
“钟上校重伤失踪后,要不是有您善后,切断了军方芯片终端的数据,伪造成钟上校早有预谋,也是您,帮助他们得以居所和食物,大家可能连现在都活不到。”
“死于您手……您看那人一下都没挣扎,”通讯员侧眼瞥了一眼看不见的后备箱,心情沉重道,“您做的那些,为了避免感染到无辜民众……他们其实,都能理解。”
“我背叛了我父亲……”
听见七夜幽深的叹息,通讯员的手指紧紧蜷缩在电脑屏幕上。他多想抚一抚她蜷曲的美丽黑发,可是他身份卑微,没有勇气。
“对不起,大小姐……”
如果有朝一日我也被感染,请您直接朝我开枪。
我、绝无怨言。
此时红楼最高层的旅店中,一片死寂。
一些不知情入住进来的普通旅客,也被这诡异的氛围带的心中发毛,纷纷生出一大早赶紧退房跑路的心思。
太不正常了。
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一个男人不可遏制的浑身发抖。
动作牵扯到后腰处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还好,曾身为军方医疗兵的他有先见之明,忍痛剜掉了身上的芯片。
一般被种植的事后会被告知是查探方位和搜集健康数据用。
但他知道没这么简单。
有些时候,就这是一块埋伏的隐形炸弹,可怕的催命符。
男人手抚摸上胳膊上生出来的鸡皮疙瘩,蠕动的黑斑跟着扩张的毛孔,也规律性的扩张着。
细查去简直如同一张张嗷嗷待哺的小嘴。
他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抚子,抚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手机屏幕在一旁幽幽亮着,抚子说,未避免被追踪,不让他给她打电话。
抚子说,她一定可以得到血清的,她已经掌握到了钟上校的动向。
一般的士兵不知道,但曾身为高级医疗兵的他们参与过研发血清的项目,只是作为最低级的打下手,完成一个阶段后项目组被替换,不了解后来发展到了何等地步。
但能一定肯定的是,有血清的存在。
因为居住在海底的上层阶级比他们更怕死。
抚子抚子抚子……
男人第一次感受到近乎剜心般疼痛的思念,如果他是一个正常人,他肯定现在就冲出了门去,去第一赌场,去抚子工作的餐厅找她。
抚子是完美的,医术精通,擅长化妆伪装,还有一手好琴艺。轻轻松松就应聘上了赌楼工作。
完美的抚子什么时候回来呢?
他真的都快等不及了……
第62章 都是为你好 ◇
◎诡计多端的男人。◎
明珠长身昳丽, 旗袍修身,气场美艳又匪气。
阿瑾阿宝人均手持着证件管理现场。
娇娇一露面,明珠像装的有探测仪似的与她目光交接。
“是你!”
阿宝同样看见娇娇后, 兴奋地一跃而起:“娇娇?太好了!你没事!”
阿瑾用手抓住阿宝胳膊,眼神示意摇头不可激动。
阿宝莫名其妙:“你做什么?那是娇娇诶!你们不向她问问琥珀先生动向吗?”
娇娇嘲笑向钟阅:“老熟人来了,不出去看看吗?”
钟阅笑:“是你的老熟人,我又不认识。”
娇娇:???
他什么意思?
娇娇见钟阅碧绿色的眼眸仿极光, 流淌着诡谲而神秘的光亮。
明珠可没好耐心, 一边联络警局,一边朝二人摆手:“把抢上缴, 我可向警方证明你们是正当防卫。”
“收到, 阿sir,”钟阅手覆盖上娇娇的手背,嘴唇凑到她耳边, “要问起琥珀,你就说不清楚不知道,我会跟他们上级解释的。”
“可——”
“嘘!”钟阅在她鬓角边吹了一口气,几步走回阶上, 附身放枪, 一脚踢向明珠。
明珠伸腿踩住:“你们出来吧!”
钟阅回手向娇娇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花瓣一样打开,连带那把染血的匕首也不知被他何时藏了起来。
他为何要这样故作神秘,隐藏很多秘密?
算了。
他人的事,她有什么立场追究?
再听见明珠严词厉色的询问钟阅的身份卡, 娇娇也没什么多的好奇心了。
她和直播间的观众们一道, 看这家伙要怎么演!
餐厅经理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现场拉起警戒线, 驱逐所有无关紧要的人员。
餐厅关门歇业。
除去琴女和女孩妈妈, 现场还有四五名被流弹击中的倒霉蛋。
电梯门一波波开,警察,医护人员,赌场管理者,一群群展开工作,指挥完一开始的秩序后,外地来的明珠显然被排挤在场外,办事人员有事也不问她,只跟熟悉的部门同事对接。
于是明珠和钟阅闲聊起来。
娇娇故作不经意的抱臂依靠屏风,向直播间观众直播。
看他们演。
“我是海军司令部的上校,钟阅。”
明珠质疑:“你有证件吗?”
“我带着我的小女朋友吃饭,就没随身带证件了吧。”
钟阅语笑恹恹的,拉胯着肩膀,浑身上下没一处高级军官将领的卓然不群。
明珠睇了娇娇一眼,上挑的眉峰,眼神里分别是有两把刷子的鄙夷。
这让娇娇很不舒服。
因为瘦猴也是这么说她的。
钟阅挡在了娇娇面前,阻断明珠视线:“我已经通知了下属了,他马上就送来证件,能麻烦看看您的证件吗?”
明珠是丝毫不拖泥带水的飒爽性子,从腰带挎包里摸出一个黑色皮夹,打开赫然露出一张证件卡片。
“这其实……用不上,”钟阅突然抬手,手腕手环射出激光,一扫明珠瞳膜,嘀的一声后开始自动朗读。
“大陆最高公安厅安保科副科长纪明珠,身份已核实无误。”
明珠面上掠过一色傲慢:“我的组员你也要扫描确认吗?”
“当然,”钟阅笑眯眯,“这又不麻烦。”
阿瑾和阿宝上前被钟阅一一扫过。
“大陆最高公安厅安保科组员洛瑾。”
“大陆最高公安厅安保科编外人员安小宝。”
念及阿宝时他挣脱了阿瑾约束,想冲到娇娇面前却被钟阅展臂拦截,阿宝也不管不顾了:“娇娇、娇娇,琥珀先生呢?你还没回答我们呢?”
钟阅意味深长的嚼了嚼“琥珀先生”这四个字,侧脸看了看娇娇,耳后的通讯器闪烁银亮的碎光。
“他是谁啊?”
那齁人的醋意,连明珠都嗅到了酸,故意使坏的煽风点火说:“是我们调查黑客号失踪人口时的同伴,救了她好几次,还一同与她漂洋在海上。三天两夜的,琥珀先生不在了,她倒好好的。”
“三天两夜啊……”钟阅拿腔捏调的重复道。
娇娇都快被气死了。
“我不知道。”她实话实说,可落在在场四人眼里都是存疑。
这管她什么事?
要不是认出匕首,她也被钟阅蒙骗了过去。
娇娇第一次冲钟阅永不消散的笑容牙根发痒。
看在他救自己的份上——
她拭目以待钟阅还要继续露出哪些马脚,没等到阿宝却急眼了:“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琥珀先生犯了旧病灶,不能暴晒太阳,双目还失明,你把他抛弃在大海上他怎么活?!”
娇娇:???
她怎么没看出来琥珀不能晒太阳?休养生息一天后,明明身体还恢复了些。
……那家伙撒谎成性?
阿宝陷入悲痛不能自拔:“你为什么沉默?无论琥珀先生是死是活,你说一声也行啊!他好歹是你主人!”
钟阅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娇娇怒目而视:“你笑什么?”
钟阅揉揉鼻尖:“没什么……”
娇娇:我忍。
刚才在琴女发难的瞬间,钟阅夺枪,开枪的机会只有一次。
要么是瘦猴,要么是琴女。
正常人都会选择琴女,因为瘦猴战斗力远不及琴女。
但钟阅还是选择了自己,把他本人置身于危险之中。
娇娇面朝阿宝,朝钟阅努努嘴巴:“我不知道,要不你问问他?”
阿宝一点儿没识别出娇娇的意思,继续一把鼻涕一把泪:“明明是你和琥珀先生在一起,问他一个外人有什么用?为什么你登岸了,琥珀先生没有?他是不是出事了5555”
阿宝鼻孔鼓起好大一个透明泡泡。
娇娇胸口也闷着一口气,索性抬脚绕开钟阅的庇护:“那我陪你一起找。”
钟阅立马冷肃了语气:“娇娇,不可以。”
娇娇回头白了钟阅一眼。
这家伙。
永远带着假笑的面具。
永远不知道他心底里想的是什么。
他心比海还深。
那娇娇也可以选择,不踏入这片深海。
钟阅压低嗓音,低音炮般回荡耳畔:“娇娇,开不得玩笑,你不能离开我身边,像今晚琴女这样的凶手不知还潜伏有多少。”
娇娇莫名:“那远离你不是更安全?”
钟阅一愣:“你父亲给你留下大额遗产,多少人想勒索敲诈你你不心里没数?”
周围空气有一瞬的凝固,娇娇半信半疑:“不是吧……”
还有这好事儿?
钟阅狭促了眼缝:“你以为我为什么守着琴女?她的故意接近,和虎口上的硬茧,暴露了她是一个惯用抢的人,为了避免意外我才接近她,趁机夺取了枪械。”
娇娇没想到竟是这一通由来,不理睬娇娇也是因为害怕波及无辜。
钟阅演话剧一样伤心欲绝的捂住胸口:“……我说了过两天就来找你,你两天都等不了去跟别的男人厮混,你真伤透了我的心啊。“
娇娇:……
没完了是吧?
这时电梯门那边传来叮的一声响,门启开合,黑压压走出一群人,打破了这场闹剧。
当先的是一名老爷子,约有五六十岁,弓腰驼背,精瘦,青筋鼓起的手握紧乌木拐杖,穿着老式的对襟旧中山装。
往后随行的是刘倦,及数名黑色制服安保人员,从他们的态度来看对老人推崇备至。
老人走得颤颤巍巍,无一人敢走到他前面。
与他衰老虚弱形象不相符的是他肿眼泡下,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眸,四处逡巡将所有事由尽收眼底。
连带娇娇也被扫了一眼,只一眼,她就不舒服的像被蜗牛爬过黏液黏腻。
他对血泊中的尸体毫无波澜,与看没有生命的桌椅板凳没什么区别。
钟阅“嗨”的扬手打招呼:“村长好。”
问候声此起彼伏。
但凡在岛上待过一段时间的人都认识他,是声望极高的人物。
娇娇着实没想到这栋宏伟复杂的赌楼,居然来自一个垂垂老矣的老者。
他目不斜视的穿过所有人,走到钟阅跟前,忽然一扬起乌木拐杖,击打在钟阅腿弯:“又惹事,又惹事,我迟早被你气死。”
“那可别,”钟阅身形晃都没晃一下,“您要死了,赌楼归我了,你岂不是气得得掀棺材板。”
这老人动作幅度大,风声霍霍,看起来夸张,拐杖贴到钟阅裤腿却猛收了力。
相当于是给钟阅掸了掸裤腿。
“快滚,别碍我眼,又得给你收拾残局。”
钟阅龇着牙笑了一声,大长腿一步跨到娇娇跟前,朝她伸出了手。
阿宝眼睛都圆了。
刚才他小短腿蹬蹬蹬倒腾了三步……
大长腿一步就到。
欺负人啊。
娇娇犹豫要不要见好就收,斜地里明珠刺刺的来一句:“我知天高皇帝远,也知强龙不压地头蛇,可您一个小小村长,是不是太霸道了?事情没调查清楚前,就将嫌疑人之一带走,也该有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吧?”
村长抖抖白长胡子,表情急转直下,哀怨一叹:“我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重税都上交给国家,还要养这么多源源不断的人,就是个空有皮囊的挡箭牌。我也不敢干扰公安厅的办案,只不过让换一个地方查案而已。餐厅要营业,老百姓要吃饭啊。”
明珠一脸不可思议:“刚死了人就要营业?!有人敢来吃!?”
村长露出你这就年轻了的表情:“现在鲛人岛除了极少数的原住民,新来的哪一个不是刀头舔血过来的,死一个人就闭店,那就不要做生意了哩。”
明珠抿紧唇线。
村长:“何况这就是一通普通的枪击案,原由监控都可查,不存在隐藏线索什么的,就劳烦您们移步楼上的会议室,我们会给您一个结果的。”
明珠错愕:“你们、保安?”
村长:“他们不仅是赌楼的安保,还是村里的自卫队成员,鲛人岛本就是自治的,有行使权。”
阿瑾偷偷扯了扯明珠后衣,明珠出手啪的声打开:“难道一直存在的,就是对的吗?死了人,给死者家属和受害者一个清清白白的交代,没问题吗?”
明珠一跺脚,高跟鞋铆钉似钉下:“你俩也不准走!保护现场,报告当地警察,走流程。”
本来有分犹豫不决的娇娇,一听说警局要来人,立马转身就跟钟阅走了。
她好不容易逃出来可不想再被抓回去。
阿宝出声急切的要喊住她,被刘倦等人潮水似掩护,刘倦递上身份证件与明珠表明身份,连带了钟阅的一起,再往后面娇娇就听不清了。
因为她已被钟阅和随行安保人员护送上了电梯。
钟阅往她手里塞了张房卡,卡面上镂刻浮字:6888
钟阅:“今晚的事恐怕还没完,你回屋里,任何人敲门都不要开,知道吗?”
等等。
娇娇:“你是想将我当成了金丝雀,还是菟丝子啊?”
钟阅被娇娇不悦的眼神逼退:“不是我嫌你累赘,而是之后要发生的事我也处理不好。”
顿一顿,钟阅语气沉重:“因为琴女……是军队的人,还是感染者。”
娇娇不解:“感染者?”
一细想她扫过的琴女尸体,心中似乎又明白了几分。
正常死后三天才会出现尸斑,琴女脸上却出现大块大块黑斑。
确实很不正常。
但这不应该是钟阅软禁她的借口。
她不清楚原主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又发生过什么样的恩怨情仇,但自从遇见钟阅后她就开始一步步身不由己起来,钟阅编制出华丽的笼子将她保护起来。
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只想在异世界开开心心拍拍新鲜素材,玩一圈再回去,继续快乐的生活。
电梯抵达指定六六十八层楼层后,钟阅一行径直将她送到了客房,娇娇的手卡在门缝上,不进也不退,目光灼灼:“为了感谢你救我,我暂先听你的建议,但以后你别再这样控制我了,我也不会再与你走这么近。”
钟阅一扬眉,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我知你自由惯了,还在想你什么时候生气呢,没想到这么忍了这么久,有进步啊,大小姐。”
娇娇忍不住想吐槽,钟阅一口一个大小姐,语气中没有半分崇敬的意思,反倒是一种习以为常的称谓,带着些许的调侃。
娇娇:“你别再给我戴高帽子了,你从头到尾都是在为了自己,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钟阅:“此话怎讲?”
娇娇:“你在鲛人岛身份不低,想从警局提人,恐怕就是几句话的事,根本用不着你苦心积虑的设计,而且提人还可以缴纳赎金,我又没犯什么大罪,根本没必要这么麻烦,这一切,不得不让我多思考你另有意图。“
钟阅诚恳:“我的意图就是保护你。”
娇娇嗤的笑了一声:“是保护你自己吧,怕缴纳赎金走流程,留下我的身份信息和证据。”
钟阅情真意切:“我们是一家的。”
娇娇认可:“对,所以暴露了我也就是暴露你,避免连作罢了。”
钟阅:“我都是为了你好。”
娇娇最讨厌听见这句话:“你也是为了自己好,不让人抓住把柄,避免跟我父亲不好交代,你从我父亲那里得了多少好处只有你自己知道。”
钟阅咂咂舌:“行叭行叭,你说的都对,我小表妹还是那种聪明,那今晚乖乖的哈,别乱走。”
诡计多端的男人。
男人都一副德行,那就是从自己的利益角度出发。
要信他们的话就见鬼了。
第63章 琥珀 ◇
◎像一段旧时光,凝固在琥珀里◎
鲤鱼含珠形状的风铃悬挂在窗边打转。
6888号一整套房, 含两居室,彩线绣鸟屏风当立,成套酸梨木枝家具。
酸梨木枝是一种很特殊的木材, 油光黑黢,材质坚固耐用,散发天然的幽香,给人一种处雅室则幽的美感。
娇娇曾在高端家具城见过, 价格都不会对外标出。
高端家具都具有极高的增值性和收藏性。
娇娇做梦都没想到她能在这样的房间里生活, 甚至有种生活在样板间的恍惚感,人一松懈, 饥饿疲倦就反涌上来, 她去盥洗间冲了个澡,洗去被飞溅上的血,足足洗个半个小时, 手指都泡发白了。
反复闻嗅身上没有怪异的味道,娇娇才趿着拖鞋去,打开放式厨房冰箱,只有酒类和玻甁白水。
娇娇知道了, 这世间有一些人是不用吃饭的。
可她饿!
在直播间观众建议下, 她决定通过座机喊餐,表演一次吃播。
刚撂下话筒,门口“笃笃笃”传来敲门声。
“您好,您需要的东西我帮您送来了。”
不会吧,这么快?
娇娇起身想去开门, 却被直播间里警觉的观众们劝退。
【这演的忒假了吧?一分钟不到喊餐秒达啊!】
【对啊, 连个切镜头都没有, 吐槽吐槽】
【就算是流水线的食物, 也要用微波炉‘叮’一下吧,而且我记得主播还叫了油焖大虾这种难做的菜?】
【我住过五星级酒店,我有发言权!他们的餐品绝对不会用半成品,那样太掉价了,都是后厨现做的,像这样复杂菜系,没个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做不来】
【难怪说主播剧本假,假千金嘛,没生活常识,理解理解】
片刻犹豫,敲门声更迫切,把门震得咣咣响。
娇娇留了心眼,把眼睛凑到猫眼前,圆锥形的放大了餐厅经理那张脸。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
与之前见过不同的是经理戴了黑色口罩和白色手套。
是怕污染餐品吗?
可为何不见餐车,仅见她独自一人呢?
娇娇想了想,说:“我没有叫东西啊,你是不是走错了?”
经理平声道:“哦,那就是敲错门,不好意思。”
说罢拔腿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这下反而是娇娇愣住了。
如果经理按规矩办事,直接反驳她,娇娇或许就开门了。
可经理的表现,直觉给娇娇有些点不对劲。
具体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这时走廊里又传来继续的敲门声,和同样的机械式问话声。
整个68层楼为高端客房区,拢共也没几个房间,但不排除确有其它住户也点餐。毕竟餐厅闭餐了。
莫非经理真的被今日餐厅的枪杀案刺激到了,所以工作失误?
回想起她的眼神恍恍惚惚,目不对焦……
算了,不想了。
隔壁住户倒很爽快地开了门,听声音是个骂骂咧咧的中年汉子。
“老子白天输了上百万,他妈的刚补觉就来敲门,眼瞎没看到请勿打扰的牌子啊,卧槽你——卧槽!!“
最后一个辅助词在不同场合有不同含义,如果说倒数第二次是嫌弃、指责、谩骂,那最后一次就代表的是震惊、恐惧、突发事件。
隔壁门咣当一声关上。
走廊里响起奔跑声。
“咣咣咣咣,”娇娇的房门又一次被敲响!
“救、救命……”这次呼救的是隔壁中年男人。
“我听到了你在,开开门,救救我——”
娇娇没有开门。
她选择报警。
所有酒店的前台都是一个1键,娇娇颤抖着手拨过去。
“嘟嘟嘟”,占线中。
娇娇手握话筒,一回头,见猫眼变得通红!
又有人正通过猫眼往屋里看!
卧槽……
“啊,她要出来了,她要出来了啊啊啊啊”男人脚步声慌忙离开,往更远处奔去。
这时座机拨通了:您好贵客,这里是第一赌场前台,请问有什么——“
“68层楼!”娇娇几乎把话筒压在嘴唇上,“出事了,快来人!”
“砰”的一声枪响,中断了一切。
紧跟着响起沉闷的□□坠地的声音。
娇娇握话筒的手指僵住,她听见男人杀猪般的哭嚎:“我是无辜的,我被她传染了,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
杂沓脚步声从楼梯口方向传出,“砰砰”又是两声尖锐刺耳的枪声。
又是尸体倒地声。
一种无可名状的后怕感从娇娇脊髓里生出,极端恐惧之中她听力更敏锐,她听见尸体被拖拽走的曳地声,听见走廊里脚步声渐渐散去,然后,叮地一声,6888号磁吸锁被扫开。
娇娇猛地起身,座机连线被拉扯到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娇娇的神经再经不起一点刺激,一点风吹草动落在她耳里都像压在骆驼上最后一根稻草,她“啊”的短促尖叫一声,紧跟着响起一声熟悉的笑声。
娇娇正以狼狈不堪的骑坐在沙发扶手上,抱着被扯断的座机瑟瑟发抖。
娇娇满头黑线的看着钟阅一身防护服,腕部和裤腿都用皮筋紧紧扎在手套和靴子里,脸上还带着防护面罩和防护镜。
要不是他该死的低音炮嗓音,和眼睛后拉长了的碧绿色的狭促眼眸,娇娇几乎没能第一时间认出他。
娇娇顾不上生气。
她……
屁股疼。
不对,她不该先心疼自己的屁股,应该先恐惧酸梨木枝有没有被她蹭花。
“哈哈哈哈。”
等钟阅笑够了,娇娇也如坐针毡似的移回沙发上,没好气的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不太好办,反正与你无关,”钟阅脱完防护服,回头应上娇娇小刀似的眼神,想了想,补充说,“真的不会影响到你的,事发现场所有出现的人已被关禁闭,不会传染到你的。”
娇娇沉默了下,其实她现在处境也与被关禁闭无异。
钟阅处事,竟都能多一层含义。
娇娇忍不住吐槽:“所谓的传染人,就是琴女身上的黑点?”
“俗称黑斑病,其实是瘟疫的一种。感染上的人身上会出现一块一块镂空的黑点,当事人还一点感觉都没有,直至黑点变得越来越大,大到遮挡不住,人也渐渐被吞噬,到死都没有感觉。”
钟阅热得汗濡额发,恤衫微润,贴在身上显露出壮硕的肌肉,一溜掐的腰。
钟阅调低中央空调,扭扭身体舒展开来·。
“这甚至被岛民们传说为鲛人的诅咒,说一开始是听到了海上的人鱼歌声传来的,但经过调查,所谓的人鱼歌声应该是礁石孔洞发出来的声响,被以讹传讹。”
娇娇沉默了下,说:“被黑化,消散,确实有点像童话里的人鱼公主。”
钟阅吐吐舌:“即唯美又恐怖的童话故事呢。”
就像被一根银针飞快地刺过了大脑,娇娇猝不及防的将过往的经历串联起来。
童话故事?
童谣?
莫名的与C.M.SSEVEN飞船上的事件有些微的重合。
是巧合吗?
钟阅拉开冰箱门,拿出一罐锡罐啤酒敦敦敦畅饮,锡罐上渗出一层水珠,与男人骨节分明苍白求进的手指相映生辉,薄红上翘的嘴角,薄边耳垂,一上一下的喉结,娇娇看得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钟阅一扬手潇洒的拉开锡罐,张开的嘴里酣畅淋漓的吐出一场口气,然后手指合拢,轻松捏扁锡罐,垫脚抬腕,锡罐抛物线精准的投进娇娇脚边的塑料桶里。
塑料桶轻轻晃动,娇娇的眼珠子也跟着轻轻晃动。
这家伙……还真有点骚。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娇娇几乎是反射性的抵触,钟阅一个起跳,像只大鹌鹑一样扑过去开了门。
娇娇出口想阻拦,可一想到他在,莫名地就觉得不会有重复的危险发生。
服务员推着银质餐车,头顶大白帽,礼貌问好后,说:“您好,您的点餐到了。需要送进来帮忙分餐布置吗?”
“不用这么麻烦,直接给我就行。”钟阅平托出左手,示意服务员将餐盘放在他手掌上。
服务员一脸茫然,钟阅一矮身横臂一扫,天知道他是怎么维持的平衡,肩膀、臂弯、手肘、手掌,一手四个菜的跨步进来。
娇娇跟看杂耍似的直看得目瞪口呆,钟阅已来到茶几上,且放且退,四个大盘子一滴未洒的摆好盘。
服务员的震惊从表情看来不比娇娇少,钟阅再过去时,她早早地将剩下的两碗饭和碗筷举起来了,像玩乐子一样,小心翼翼放到了钟阅的胳膊上。
钟阅配合的矮了矮身:“顺手带下门,谢谢。”
服务员受宠若惊的关上了门,娇娇觉得这下后勤部门又得多一笔谈资。
娇娇盯着茶几上的菜码,四个菜,全是新鲜海鲜,麻辣口味的,她是不是一时贪心点太多了?
果然是花人钱不心疼。
出于拿人手短的心理,娇娇让钟阅先动筷,钟阅眼睛在四样菜色上转了转,犹豫不决的……先刨了一大口饭。
看来好像不符合某人胃口?
娇娇挑起筷子一样菜尝了一筷子,麻辣鲜香,虾肉弹嫩,鱼肉溜滑,酥而不焦,没有任何问题啊?后厨确实有一把好手艺。
钟阅盯着她吃,看得津津有味:“你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的性子,一样菜只夹一筷子。”
一听这话,满嘴生津的娇娇顿时庆幸她只是试菜。
她把头埋进饭碗里,耳朵却听见钟阅啧啧感叹。
“我记得你十七岁我跟你去餐厅吃饭,你落座就让服务员直接把菜单上有的全上上来,餐厅最大的桌子都摆不下菜码,结果每一样菜你都尖着筷子只夹一筷子。”
这叫娇气吗?
这就是作,是浪费,是可耻的行为,娇娇一想到以后倘若要伪装成这样的人,那不如直接扒掉她的马甲好了,她把碗放到桌上,索性摊开了讲说:“你也知道那是十年前,我不懂事,现在大了也吃了不少苦,不会再做那种可笑的事了。”
“呀,本来我还想说,有时候铺张浪费是好事,至少还有两三样我能吃的,点这么少我都不知道该吃哪样。”
原来是挑食。
自作多情的娇娇无语了一下:“那你喜欢吃什么?”
“……我也不清楚,看心情,不过我现在眼睛未痊愈,医生让少吃辣的。”
娇娇眼睛转了一圈,指着一碟豆豉蒸鱼说:“这个还好,你试试。”
钟阅言听计从的夹了一大筷子,塞到嘴里,嚼了两嚼,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了脸,他起身飞快奔到冰箱翻出一瓶白水大口大口的喝,少顷,晃荡着半瓶子水一脸激动地跑回来。
娇娇不好意思的说:“你可以试试别的,可能就这一个是辣的。”
钟阅一脸你是不是当我傻的表情。
娇娇投降:“要不我们再叫点菜?”
钟阅失望的撇撇嘴:“算了吧,我还想去洗澡,等菜又得等半个小时,而且还不一定有我想吃的。”
面对重度挑食者,娇娇真气不打一处来,语气有些无奈的问:“那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你亲手做的生鱼片。”
灯光折射白水,粼粼的晃到钟阅瞳孔里,碧玉一样温柔润泽。
娇娇一口气堵在胸口里:“……琥珀先生?”
“像一段旧时光,凝固在琥珀里,很美的名字,是不是?”
第64章 高层会议 ◇
◎放着上门女婿不当,何苦来哉◎
半个小时前。
赌楼高层会议区, 一改销金浮夸风,大白墙底无影灯,强光四射性冷淡风, 监控探头间隔一米一个。
靠尽头门窗紧闭的最大会议室,正开展一场严肃会议。
投影仪搭在投影幕布上,一张照片清晰印出一个女人伏倒在地,身上流淌出一大摊刺红鲜血, 与之形成反差的是她深v长裙后背, 雪一样白的皮肤上,生出洞大的黑斑。
黑斑不是简单平面的, 浮在皮肤上的一层, 下一张照片切换黑斑的倾斜角度,往身体呈九十度垂直的棱角,是以整块立体、不规则的圆形, 洞穿了女人的身体。
奇怪的是,伤口处却没有流出任何血,骨骼肌肉也没有出现。
简直就像是,在女人身上挖出来的一个黑洞!
公安局长的面前就是一盏玻璃烟灰缸, 他抽着烟, 空气净化器的风扇分贝很低的转动着,正常环境下空气净化器的运转是几可忽略不计的,然而因为会议室太过安静的缘故,噪音明显地扩大起来。
“身份大家在楼下也都互相介绍过了,我也就不搞些没用的客套了, ”公安局长在吐出的烟雾中虚眯起眼, 眼神掠过在场的每一位。
明珠, 村长, 钟阅。
“黑斑的事,是最近才在鲛人村发现了几例,我没想到这乱窜在大陆迷雾红色区域的传染病,居然也感染到了岛上了,”村长叹口气。
“这事儿我已经汇报给大陆的公安厅了,厅长意思是,按照惯例得封村,因为这病感染得很迅速,一天就可触发,不出三天就会死亡,所以正常都会短暂封锁居民。”明珠说。
“不行,”村长断然拒绝,又叹口气,“鲛人村好不容易发展到现在,如果此事传扬出去,一定会造成大量的经济损失。”
“呵”的声,明珠冷笑:”唯一被官方指定用船的黑客号及其所属公司,因触及宗教的祭祀活动,已经被停顿整改了,最近至少一周半个月的都不会有指定用船来往了。“
“那也不行,”村长缓了语气,但还是依然执着,“现在才发现一二例,封锁餐厅的在场工作人员和食客就行,反正真正触发正常一天身上就会出现迹象,最迟三天人就会死亡。最多封锁三天,就看出问题了。“
“你确认琴女这一天的行经路线中,是否有感染到她人?她是否有意识发现了身上的黑斑?才会在没有万全准备的前提下,企图向钟上校刺杀,导致事情的全盘暴露呢?“明珠说。
村长被振振有词逼得脸色发红:“我已经派人调取今日琴女行径路线和密接人员了。”
明珠得意一笑:“所以您老人家也是知道的,要把所有密接人员紧闭起来,得找一个什么借口?又如何向社会掩饰?万一还有更多的感染者出现呢?”
村长被呛得伸手去抓桌上的杯盏,摇一摇,是空的。会议赶得紧急,办事人员还没来得及做添水这种小琐事。
局长开口帮村长掩饰尴尬:“琴女停留过的地方的相关人员,全部封锁不准出门。”
明珠吃惊:“这么简单暴力?”
局长掷地有声:”除了土著,上岛新民有几个好人?这个三不管地带,就是这么暴力,我说了我算。“
钟阅笑嘻嘻的接话:“对啊,不听话的可以施行暗地里的手段嘛,打砸逼迫什么的,反正肉都烂在锅里,怎么好使怎么来。”
明珠瞪了钟阅一眼,忍不住吐槽:“你还真是……名不虚传,什么手段有用来什么手段的笑面虎。”
“笑面虎?”钟阅伸手戳戳脸上的酒窝,“人家明明张那么可爱,干嘛要形容的那么可怕?”
“可爱的人怎么会在海底军事基地闹出那样可怕的事……”明珠心有余悸的吐槽。
警察局长接过话题:“钟阅,你好好跟我说说,海底军事基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也是认识多年的老交情了,我按照正规途径走,现在就应该把你上交给军事法庭。你也知道包庇罪犯是什么样的重罪!”
钟阅抓了抓一头乱的头发,他的头发有些长了,支楞巴翘的这冒出一簇,那冒出一簇的。
“真麻烦死了……所以我才不想让你发现我嘛,哎呀真的是麻烦的啊,我都想从这楼上跳下去了。”
明珠被他没由头的胡言乱语吓得一惊,局长一个眼神安抚她:“副科长,你别听信他嘴里半句话。”
明珠哑火:“我听说,三天前海底军事基地发生了一起□□,是钟阅上校领的头。”
“准确的说来,应该是与你现在所见到的,琴女身上的黑斑有关。”钟阅纠正她。
明珠是个聪明人,立马回过味来:“军队也出现了类似的瘟疫?”
钟阅“刺啦”一声,屁股带刺似的把椅子后挪,翘起高高二郎腿,手垫在后脑勺上:“可笑的是,军队出现了同样的黑斑后,最害怕的不是被感染者密集接触的同伴,而是躲在海底基地里,享受没有大雾污染的达官贵人们。”
想起那些达官贵人们为了自身安危,做得一系列断臂式自残举动,对军队造成的不可逆的重创。钟阅的胸口就涨得难受,情绪翻涌的像是要爆发出来,他只好又换了个动作,殊不知这些小行径落在旁人眼里就是多动症的有力佐证。
明珠被这巨大的信息量惊得一时找不到词,她作为外派的警探人员,说白了就是一杆枪,指哪打哪,一直接触的都是以刑侦案件为主,从来没接触过上层权力拉扯的灰色地带,相比起她来,身为职权方的村长和局长就淡定得多,显然他们更知道一部分海底基地的内情。
公安局长抽完了一根香烟,又点燃一根,缭绕升腾的灰雾遮挡住了他的脸,看不清他眼睛里真正的想法。
“将军待你恩重如山,恨不能将九夜直接嫁给你,舒舒服服的做一个上门女婿,没想到你居然叛变他。”
钟阅笑:“我可不想做上门女婿,要去你去。”
局长被他的话呛得呛了一口烟,咳咳咳完,眼白充血的瞪他:”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是认真的问你,这也是我与村长商量,究竟保不保你的原因。“
“保我?你先想想,岛上出现了黑斑,如何自保吧。”钟阅认真的时候,眼睛会睁大一些,碧绿色的眼眸里流动着极光一样的润泽。
局长被问得一愣:“你什么意思?”
钟阅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海底军事基地被感染的军人被骗进了进了毒气室里。“
在场无不脸色瞬变。
“如果他们知道了鲛人岛出现病例,他们会做哪些灭绝人性的事避免病毒泄露?”
“大雾时代……面具已经快彻底扯下了。”
“所以你反叛了?”片刻沉默后,明珠心惊肉跳道。
“……最多三天,明明最多三天就可以看出有没有被感染,为什么连三天都等不到给他们多活的时日?可就这样,那些人都等不了,怕夜长梦多,怕节外生枝。”钟阅紧锁住眉头,气压降到最低,“我只是领人攻破了毒气室而已,他们都是我们的同伴,不应该死得憋屈。”
村长嘘声:“……你有没有想过,岛上的黑斑,就是逃出来的你的队友导致的,毕竟基地距离鲛人岛最近。”
“怎么不说达官贵人们天天来岛上吃喝玩乐呢?岛上又收容了多少偷渡者来做苦工?风力发电站谁建的?填海是谁在填?你们说怕土著被感染,但土著从生下来就享受最多的福利,”明珠讽刺,“被感染也是活该。”
局长怫然不悦:“岛上最多的还是平民,他们是无辜的。”
钟阅沉默了一下:“军队的人都有机械式鱼尾,可以自由地在海陆双栖,他们有军人的素养,不会接近平民。”
局长拂开烟雾,拍桌而起,近两米高屹立而起,仿佛一座临近爆炸的火山,面上生出怒气来:“你确定你的认知?不排除有任何意外?”
钟阅咬着牙:“你要让我看着浴血奋战的战友们活生生被毒死?”
局长直接一伸手,轻舒猿臂,拉扯住钟阅的衣领子:“我是说我们十几年交情,你为何躲我躲得像孙子,你也对自己没信心,是不是?”
钟阅懒洋洋的任由他抓着,摆烂的垮下手臂:“这不是一码事,一码事归一码事。”
“你他妈的还要解释?我恨不能现在直接、立马拨打海底军事基地的电话!”局长唾骂道。
眼前局势一触即发,正在这时叩门声响起。
谁吃了雄心豹子胆,居然胆敢破坏岛上权力最集中的私人会议?
然而无异于春风化雨,来得恰当及时,明珠起身第一个去开门。她本以为是阿瑾和阿宝的,因为他们两个因为职位权限不够,被驱逐去了,也就他们才没那么森严的阶级举措。
但是门外的人出乎明珠意料,竟是钟阅的助理刘倦。
钟阅“嗨”的打了声招呼,手掌落下搭在局长手上,一错力卸掉局长的铁爪,再闪到刘倦跟前,全程不到三秒的时间。
直接看傻明珠。
更惊人的,是刘倦接下来说的话。
“监控发现餐厅经理好像有问题,脸上口罩都藏不住黑斑,正乘坐了电梯,往高层逃窜去了!”
有一例感染者!
刘倦脸色凝重的补充:“而且经理的电梯楼梯显示,最终她停在了六十八层。“
六十八层,高级套房区。钟阅给娇娇的房间号,正好就是6888号。
黑斑病爆发过的区域,一旦发现病例凡无一人不疯狂奔窜生怕中招,也就生活在消息闭塞的鲛人岛的餐厅经理,才会在劝离食客们离开时,已背相挡正在变化尸体,形成人肉护栏。
通过后来的监控视频来看,餐厅经理距离琴女尸体最近的时候,脚后跟踩到了地上的血。
这就是感染原因了。
枪决了发狂的餐厅经理和无辜客人,明珠等人穿戴好严密的防护服,随同医院和火葬场的人将三具尸体搬运上车。
其实这种级别的她没必要亲自到场,但千里迢迢来不亲自过手,她感觉就是白来一趟,更何况对当地警力一无所知,只要亲临一线才能亲自接触调查清楚。
阿宝还在感叹,有时候真是好人不长命,要是经理不帮忙维持现场秩序,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你别忘了,经理被击毙的原因,是她利用权力之便,选择了逃窜到六十八楼去藏起来。”明珠隔了严封密实的防护服,语气冷冷的说道。
阿宝哑然了一下:“经理应该是害怕吧,要谁看到被全部集合封锁,身上还有会蠕动,活了一样的黑斑,都会害怕的。”
“害怕不是她去伤及无辜的理由,要不是因为她这样做,6889号的住客也不会死。“
回想起钟阅掏枪,接连两枪正中额心,阿宝不觉肠胃蠕动,一阵恶心:“钟上校也杀死了无辜的人……”
明珠冷冷纠正:“你没见19号房客去骚扰18号房客吗?所以他是受害者,却也加害者……钟上校的做法,是紧急情况下唯一正确的做法。”
阿宝低下头,心有余悸:“我不这么认为……经理的死,房客的死……”
“阿宝,”明珠说,“也许这就是我们警察存在的意义,就是在更少的伤亡下,让更少无辜的人受牵连……如果,我是说如果有朝一日我也中招了的话,你不要客气的朝我额头扣下扳机,我不会埋怨你的。”
阿宝震惊的看着明珠说,他的心态一时之间也发生了变化,只是此时的他一无所觉。
明珠轻推开临时设置的隔离间的门,反手啪的声关上。阿宝也去隔开的隔离间换好了常服,再从另一扇后门走出来,明珠动作好快,已穿了喜好的修身旗袍,裙边岔到了大腿根,大腿根部捆绑绷带,替换了打底裤的功能还能藏暗器。
明珠不耐烦地敲敲屏风:“阿瑾人呢?怎么这么慢?”
阿宝从裤兜里摸出存货的棒棒糖撕开糖纸:“阿瑾?他不是说上个厕所就回来吗?”
“他没跟你进男更衣室?”
“他没跟你汇报?”
二人面色俱是一寒,拔腿冲向赌楼的后门,警局、医院和火葬场的车都走了,路上遗留下凌乱的垃圾。
卷地而起的夜风中,诡异而单调的电子乐不知从何传来,明珠焦躁的拨打阿瑾的电话,第一遍通了,响了两声被挂断,第二遍就传来关机的机械声,明珠心中的不安扩大,被那电子音干扰得头皮发麻,骂了一句脏字,就见阿宝鬼头鬼脑的往路边花台钻,明珠喝住他:“能不能干点有用的事?通过卫星系统定位阿瑾的手机可以做到的吧?”
阿宝脑子后面就像生了个黑洞,明珠说的话一股脑的都被吸收无视掉了。他钻进花台的蔷薇花丛里,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明珠心态差点没被吓崩:“有事说事!叫什么叫——”
话未说完,她就看见了阿宝看见的东西。
蔷薇花丛掩映着一个浑身是血的木偶娃娃,僵硬恐怖的笑雕塑在面上,浑身还缠绕着红蓝小串灯,闪烁夺目,木偶娃娃下还镇压着一张白纸,上面写有字。
明珠直接抽出了那张白纸,借着路灯将上面的内容尽收眼底:
黑斑瘟疫的事我们已知晓,都怪罔顾民生的官员,和可恶的外乡人得罪了旧神,上天降临贪婪而短视的人类的罪孽。
求让我们所有土著出岛,我们就放了你们的同伴。我们无心伤人,只想活着,仅此而已。
ps:不要相信官员们说的任何话。给我们备一条船,和充足的食物,我们自会离去。
阿宝也将纸上的内容瞄了去,脸色如脱了水一样迅速发白:“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要报警吗?”
“报!“明珠干脆利落,与其说是警探的职业习惯,更应该说是她更利用警方的办事效率和手段。但要说主观上的站边,明珠对这起绑架案件是持灰色地带的,工作的时长越久,她越明白强龙难压地头蛇的道理:办事的曲折程度,往往比案情本身糟糕数倍。
当务之急,只有一件事,就是阿瑾救出来。
明珠回身往赌楼跑去。
阿宝紧着追:“副科长,你去哪里啊?”
“求助此岛上的另一股势力。”
第65章 撒谎 ◇
◎他答应过她的事,向来说一不二。◎
此时, 钟越对即将找上门来的麻烦一无所知,他端详着满脸呛红的娇娇,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娇娇浸水葡萄似的大眼睛里的溢满情绪。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认出了我来!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在玩的我团团转!”
钟阅无辜:“我真没认出你来……棺材上我眼睛瞎了, 回岛后知道是你,我也挺惊讶的。”
娇娇反应过来:“你眼睛不是瞎了吗?这么快就治好了?!”
钟阅指戳向自己眼角,细长眼尾色素加深,天生晕染的淡淡大地色眼影。
“这没好全呢, 医生通过机械微操帮我替换了一部分受损的眼部结构, 虽然看上去和之前没差,但是还得磨合一段时间才能使用正常呢。”
娇娇想起他一副快要死了的样子躺在棺材里的可怜样, 有些不忍心:“这……换的时候很疼吧?你还要磨合多久啊?”
钟阅撇撇嘴角, 故作委屈:“一两天吧。“
娇娇:……
许是见娇娇变了脸色,钟阅赶忙挽救说:“医生说了,之后白天出门也要带墨镜打伞什么的, 少则一周呢,你看,我三番五次的救你,以后这些工作, 就归小奴隶你啦!”
娇娇歪靠沙发扶手上, 手撑额头做了个沉思者的动作。
她是真的、真的、真的,应付不过来这家伙了。
谁快来把他给带走啊!
“未婚妻,你是不是有很多想说的?没事儿你慢慢说,从今往后我们就在这住着,哪儿也不去, 有的是时间。”钟阅手臂抻展沙发沿上, 悠哉悠哉的翘起二郎腿。
娇娇本来一个字都不想说的, 可一看见他那双大长腿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不戴面具不就没这么多事了?!”
钟阅无辜:“就我这张脸, 顶着走出去,肯定会被认出身份,就不好行事了啊。”
娇娇看着钟阅眉眼间顾盼生资,确实是一看就忘不了的长相。他只看着你,胸口就涌出万般柔情来。
要不是这张可恶的嘴,还真称得上是完美无铸。
钟阅委委屈屈:“我怕你一人在礁石上不安全,忙完事就伪装成黑客号上的乘客来救你,我可是冒着很大的风险,你这么说我真有点伤心呢。”
要不是见惯了钟阅厚颜无耻的自恋,娇娇差点就要信了,但他说话语气虽然夸张,倒是从不虚言,他确实三番四次的救了她,阿宝还说他的棺材在黑客号沉没时,有意无意的距离船只最近。
比起他的另有心思,确实没什么比救人一命更重要的,娇娇确实欠了他的,本着无以为报的惭愧,娇娇决定好好的对待他,不就出门打伞着类似的小事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下一秒钟阅一句话就把娇娇干破防了:“不过表妹还真是无情呢,我没认出你来情有可原,你怎么会没认出我来呢?那把匕首可是你送给我的十八岁礼物。你该不会背着我出轨了吧?”
这给娇娇急得,噌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这又是哪出?原主在外游历多年,莫名消失于海难,她怎么知道她欠了哪些人情债,她能做的仅仅是一报还一报,问心无愧而已。
正在这时一声急促的门响打乱了娇娇思路,她听见了熟悉的明珠喊话:“钟上校睡了吗?有急事!”
娇娇脚踩地毯,刚走两步忽而腰际被揽,她旋身坐倒在沙发上,钟阅倚在她身侧,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碧绿色瞳孔里满盛出她的影子。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他贴在她耳旁呢喃低语。
“钟上校?”许是没听见答复,明珠又急切地敲了敲门。
“我忘了。”娇娇强挣在他臂弯里,没挣开。
阿宝张慌失措:“怎么办啊!钟上校是不是不在?!警已经报了,可拦浑水摸鱼的可疑人员还来得及吗?!”
“你撒谎。”钟阅鼻息间的热流喷射到娇娇耳畔,娇娇不舒服的避开,手不经意间触碰过他腰际,被束了腰带窄窄的肌理,坚硬而有弹性。
——”阿瑾不会有事的,你急什么!”明珠厉声道,与其说是说给阿宝听,不如也说是说给自己听。
阿瑾出事了?
因着故人之交,娇娇心中有些焦急,钟阅却还禁锢着她,逼迫着她,娇娇慌乱胡诌:“家里随手拿的?古董市场随便买的?你也说了那么多年了,我怎么记得住匕首怎么来的?”
钟阅灼热的眼眸有一瞬的黯淡,趁着这一松弛,娇娇想起身去开门,却被钟阅又一次拉扯住了卧室,合门前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如果你要帮忙,不出现就是最好的方式。”
娇娇一时之间懵了,一开始没想明白钟阅为什么这样做,但突然想起她也可以算作是餐厅的疑似怀疑者。
这么一想,她身上甚至有些开始发痒起来。
钟阅说正常第一天,感染者身上就会出现迹象。
为人为己,娇娇退到到卧室,将门拉开一条细细的缝隙,觑了眼往外瞧:
钟阅打开了正门,明珠三言两语的告知了阿瑾失踪的经过,是在搬运三具尸体时,多方势力交汇,趁人多眼杂,有人浑水摸鱼实行犯罪。目前从纸条上看仅能收获到这丁点儿信息。
小个子的阿宝一双眼机灵的往里瞧。
娇娇突然觉得,也许她与钟阅的对话的后半段被他们听了去?
隔了一道薄薄木门,真的听不清楚动静吗?
否则为何后来他们没怎么说话?却也没有离去?
钟阅一抬腿撑住门框,挡住阿宝所有视线。
“未经人允许窥觑人宝贝,是被会挖眼睛的哦。”钟阅用笑眯眯的语气,说着最毒的话。
阿宝吓得抖如筛糠:“不,不是,我没有窥觑,我是听到了朋友的声音,想问候一下她……”
“朋友吗?她不需要其它朋友,她的朋友只有我一个,她的世界里以后也只会我一个。”钟阅砰的一声拉关上门,回震的声波,一圈圈扩散在娇娇胸口,满是不安的涟漪。
听见三人离去的步伐,娇娇迫不及待的奔向大门,下压门把手,是松的,门从外被反锁了。
靠。
钟阅说帮明珠就真去帮了。他答应过她的事,向来说一不二。
那反向的,他反复警告她危险的说辞,会不会也成为现实?
娇娇坐回茶几旁,一桌食物基本上没怎么动过,她百无聊奈的玩起直播器。
只是一个直播异世界美景而已,怎么就这么难!
正在这时,门锁又再一次响起。
不是电子锁响,而是细微的,有什么铁丝之类的捅进了孔眼里,鼓捣细碎零件发出的声响。
来得人绝对不会是钟阅,钟阅有电子锁卡门禁,也不会是酒店工作人员,多少也该有备用钥匙。
这样的操作手法在娇娇的认知里只有一个职业拥有,那就是小毛贼。
娇娇捡起茶几上的水果刀,攥紧。
“吱呀”一声,门牙酸的开了。
阿宝毛绒绒的脑袋钻进来。
一见娇娇,眉开眼笑:“我就说声音熟,真的是你啊!”
第66章 贫民窟 ◇
◎狗能看见人看不见的东西……◎
阿宝是用一根很细软的铁丝开门的, 丢进垃圾桶里与日常垃圾混一起,不做指纹检验都查不出那种。
阿宝秀了一把自己的手艺,娇娇这才知道他的特长所在。
但娇娇此时此刻对此一点好奇心都没了, 她只想离开赌楼,离开钟阅,其他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钟阅离开屋子前的那番话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是不是一个正常的人啊?
难怪原主十几年来不与他过多交集。
正常人都唯恐避之不及。
阿宝听得娇娇的诉求,一开始还是有点犹豫的, 但见娇娇头也不回的往电梯上奔, 阿宝连忙抓住她往楼梯间去。
“脚步轻点,不激亮感应灯, 监控查到要晚一些。”
娇娇感激不胜:“谢谢!”
阿宝:“岛上我们不是不想救你, 只是明珠比较理性,防备心也强,所以……”
他是在弥补愧疚吗?
娇娇笑了笑:“我理解的, 我知道。”
非亲非故的,愿意回头帮衬就是天大的福报了,真要怪,也该怪自己无用。
看人家登岛时间也没早出多少, 就能研究出通道和缺陷。
所以啊。
咸鱼翻了一面还是咸鱼.jpg
五六层楼深的地下车库四通八达, 阿宝在蛛网一样的通道中游刃有余,磁吸的门,他就用特殊材质的衣服扣子一碰,老式铁锁他就用铁丝,比起磁吸要慢点, 大概花费七八秒时间, 但这就足够让娇娇佩服得五体投地。
黝黑深邃的地下走廊深不见底, 只偶然远远听见汽车经过的响声, 她被领着左拐右拐,忽上忽下,终于再推开了一扇又一扇门后,像破了鬼打墙似的,灯光乍亮。
一个老旧式的,张贴满小广告的电梯出现在他们面前。
阿宝轻车熟路的按亮电梯。
娇娇累得气喘吁吁,她认出这电梯绝非是赌楼的金碧辉煌型,但还是有些紧张:“我们这又回到哪去?”
“贫民窟。”
娇娇不明所以。
电梯往上升,阿宝解释说:“岛上的土地有限,地下负一二层也被利用起来,包括不限于赌楼等建筑群的停车场是打通了的。“
娇娇明白了:“要不是海岛的土质松软,怕是会挖得更深吧?””所以他们也派遣一部分个人征信为负的暂住民在挖海填岛。“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走廊里感应灯应声亮起。
电梯直升到次顶层。
迎面硕大的“红楼旅店”电子招牌,门口左右支撑易拉宝海报,大书特书住宿优惠。
娇娇走过走廊时匆匆扫了一眼,这是一栋庞大的回字形建筑楼,深不见底,间隔五六米一扇门,全都是一样的户型。
不同的是被廊灯照亮的户门,各家各具特色,乱花迷人眼。
少数像是正经过日子的张贴褪色对联。
还有不少的处于营业状态,取着小红、丽丽等通俗店名,美发店、美容店、饮品店小吃店之类各种简易招牌悬挂,一眼就知道在经营类型。
都是可一人经营打理的小成本买卖。
唯独他俩所处次顶层特殊一些,不仅灯光亮堂,墙壁雪白,门扇也是一样的款式。
一看就经过细心的打理。
前台从第一间房门里探出头来:“您好,是要住宿吗?”
正猫着腰,意图浑水摸鱼的阿宝无奈地站直身:“嗨,老板,我都在这里住了三天了,还不认识吗?”
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虚眯了眼:“那这位小姐呢,需要开房吗?”
老板对生意真的很执着!
阿宝直起身,挡道了娇娇的……上巴距离。
“不开不开,她送我回来的。”
“你确定吗?”老板一副老谋深色的上下打量,“那送人的话,就在这里为止吧。”
“没搞错吧?送人回来也不行?”
“是的,不行,”老板说,“上面的规定,近期但凡住宿者一律登记公民证。”
“什么嘛,”阿宝生气的退身,“她是我姐姐同学,送我回来的,哪儿来得及取公民证……你不让她住算了,姐姐你自己走吧。”
娇娇不知道阿宝闹的是哪出,但还是配合的转过身,刚走到电梯门口,就听见老板喊她:“深更半夜的,到处都是坏人,你一个女孩子到处乱走不是羊入虎口吗?!”
“算了算了,他们定了三间房,空了两间,你随便住一晚啊。”
老板要求娇娇再三保证,任何人问起一定不会说没出示公民证。
他庙小水浅,经不起折腾。
阿宝偷偷地背过手跟娇娇做了个V的手势。
阿宝这孩子……对人性灵敏度很高,几天的相处肯定是摸透了老板的性子。
娇娇走在回字形长廊中,冷不丁一眼,发现走廊的尽头笼罩在薄薄的黑雾中。
那黑雾有着浓稠的质地,从门缝中,钥匙孔眼中,丝丝缕缕的渗透出来,模糊了空气,一团一团的滚来滚去。
像是化学燃烧过后的余烟,又像是被困住的山岚。
如果不是旅店老板管制的如此严格,娇娇也不至于过多关注,这样离奇而可怕的景象,为何敏锐的旅店老板会一无所查呢?
电磁声过后,门开了,阿宝却不进去,他随着娇娇的眼神,奇怪的问她:”你在看什么?“
娇娇:“你不觉得那黑雾很奇怪吗?”
“什么黑雾?”阿宝专注的盯了又盯,“我没看见啊。”
娇娇屈指一定:“就尽头门前啊,那么明显,你怎么看见?”
阿宝大惊小怪:“娇娇姐,你别吓我好不好?”
娇娇莫名其妙。
阿宝:“都市传说啊,走廊尽头房间阳气不足,容易招阴聚灵……”
娇娇:“……”
阿宝:“听说狗能看见人看不见的东西,要不一会儿我去找条狗来。”
娇娇:“去去去。”
内涵谁呢?
阿宝真的拔腿就往外走,娇娇还以为他要去别的空屋,却听见他说:“你在这里想住多久住多久,我走了啊。“
娇娇奇怪:”你一个小孩子,还要回去干嘛?“
阿宝扬扬手腕上的通讯手环,屏幕上显示有一通未接来电。
“阿瑾不在,明珠姐身边离不了人,多我一个眼线也是好的,”似乎是意识到多说了什么,阿宝捂住嘴,匆忙道,“我走了啊,明早有时间我让人把你的行李送来。”
她的行李?
娇娇恍然响起,她的行李,从现实里吭哧吭哧背来的方便食品,酸辣粉、螺蛳粉、回锅肉方便米饭……
还有一把宫森赠予的枪!
一上岸就被警局的逮捕走,连带行李一并扣押,她几乎快把这事给忘了!
不对。
阿宝怎么知道她行李的事?
娇娇按捺住激动的心跳,故作不在意的问:“我的行李怎么了?”
阿宝惊讶:“你还不知道吗?警察局长来开会顺水人情把你行李送来,却被钟上校扣押在了行李储存间,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许是观察到了娇娇的表情变化,阿宝跟着大惊失色:“天呐,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钟——阅——
我跟你没完!
娇娇气得火气蹭蹭往上窜,她总算理解为何原主十年不与钟阅有联系,像这样偏执的控制狂,谁沾惹上谁倒霉。
不行,娇娇立下决心,等拿到行李她一定要想办法回到礁石堆。
她一天都不想在鲛人岛多待了。
阿宝似乎这时候才领悟到自己闯了祸,稚气的脸庞上有些茫然,又有些无措,娇娇看得他有些怜悯,再三承诺此事与他无关:“我是自由人,跟朋友想去哪里去哪里,跟钟阅有什么关系?他有什么资格来管我?他要敢跟你生气,我跟他没完,你放心好了。”
阿宝初入世事的心在反复横跳时,手腕上的通讯手环又闪烁起来,阿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起,明珠犀利而匪气的声音重重传出:“你做什么去了?怎么半天不见人?”
阿宝胡乱找了个借口:“姐,我一晚上没上厕所了,我在拉屎……”
娇娇:……
真是小孩子的借口啊。
话筒那边的明珠也狠狠无语了一把,丢下一句:“拉完了就快点滚回来。”啪的声挂断了电话。
阿宝挠挠后脑勺,一脸焦躁:“我得去赌楼阿瑾的房间了,这边的房间你就放心住吧,明珠姐查案子向来狡兔三窟,说要必须深入贫民窟一线,才能掌握真正资料什么的……所以我被安排在这里。我最近应该都不会过来了,你要有事可以去老板那里跟我打电话,我留得有联系方式。”
“好的。”
娇娇一说完,阿宝顿时像撒手的兔子一瞪眼就没影儿了。
第67章 贫民宾馆 ◇
◎还有一把宫森赠予的枪!◎
赌楼高层通讯室里, 钟阅翘着二郎腿坐在折叠椅上,手里举着一叠骨瓷小盘子,垒得小山高甜点, 一口一个也不嫌腻。
“你这小跟班,还挺有意思的。”听完通讯内容后,钟阅笑着揶揄。
明珠何其聪明,自然听出了画外音, 无奈道:”现在人才凋敝, 阿宝已经是军校初级生中的佼佼者了,厅长意思是让我带出来历练, 理论不如实践, 说实话,我带他就跟带儿子一样……“
明珠一没忍住就吐槽过头了,她瞥了一眼钟阅悠哉哉的样子, 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知道的,知道你是来协助搜索阿瑾的通讯设备信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来整点宵夜呢。”
钟阅又往嘴里塞了一个, 软绵绵的糕点, 唇齿留香,他仰起头深呼吸一口,鼻息里涌动香甜芬芳。
“没办法,夜间浓雾遮盖,卫星信号搜索信号比白天差很多, 而且今晚雾气是近一年最浓郁的, 你非要晚上找, 我只好舍弃了睡眠陪君子了。”
明珠翻了个白眼:“你明明可以派手下来啊, 堂堂上校,没必要为这点小事劳烦尊驾,不知道的,还成为你以此为借口,动用警方兴师动众,就是为了把糕点店的老板从被窝里薅出来,就为了给你整点宵夜!”
明珠真对宵夜怨念颇深。
但也可以理解,当她在为了队友生死不明,劳心竭力的时候,一个家伙悠哉哉的又是喝茶又是吃糕点的,就差那一份报纸蒙着面睡大觉,任谁一对比心情都好不起来。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没办法,我的未婚妻在生我的气,我没办法回屋,你能理解一个被驱逐在外的男人有多么可怜,对不对?”
“我没办法理解!你完全可以另外再开房间!”
“那不行。”
“为什么?”
“要未婚妻知道还能这样操作,更不会跟我同处一室了啊。”
明珠无语:“……你是不是当她傻?”
钟阅:”反正聪明的人,肯定不会半夜三更把自己晾礁石堆上。“
明珠心直口快,想到什么说什么:“钟上校,虽然你像隐藏缺点一样,将你的未婚妻小心翼翼的保护起来,但是我还是想多说几句,你要多注意一下她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举动。”
钟阅挑了挑眉。
明珠索性摊开了讲:“其实这是我第二次遇见你的未婚妻,之前一次是在黑客号上的调查案子,她也同样出现在那片礁石堆上,我不明白她为何非要执着那里,茫茫大海,无边无际,她又是以何种方法潜渡过去?”
见钟阅渐渐严肃了神色,手里的糕点都凝滞住了,明珠加快了说话的语气。
“我想你也知道,黑客号出事的根由,是他们信奉旧神。这些在海上讨生活的人,自古以来信仰大自然的力量远高于信仰科学,再加上这场谜一样的覆盖大雾,更使他们坚信了旧神的存在。”
“而警察厅调查的根由,就是发现黑客号借由运输名义,出售虚假套票,哄骗比实际票数更多的人登船,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的丢进海里祭祀掉。”
钟阅不舍得仰头张嘴,鲸吞似的把剩下两三块糕点全攘嘴里,腮帮子鼓鼓的说:“这我知道,棺材上漂流的人,被视作神的祭品,旧神满足后会予以祝福,再大的惊涛骇浪都能平安无虞。”
“没错,更无法理解的是,此次海上起飓风,黑客号上的船员居然真的统统平安无事,虽然这一波人被抓了,但我敢说,跟坚定了之后航海人的信心。”明珠恨恨道。
“其实这个传说流传了几百年了,自然有他存在的道理,因季风洋流等,附近失事的船只生存几率也高很多。”钟阅说。
“正常人都会这么推理,可那些不正常的人呢?”明珠左右手交叉,又一次敲打,“比如你那位可爱的未婚妻,我从见她第一眼起,就怀疑她也是旧神的信徒。”
因为正常人绝对做不出数次三番远赴深海的诡异行为。
“啊嘁,”娇娇打了个喷嚏。
是洗完澡未关窗户的原因吗?
海岛夜风猖獗,掀浪拍岸,震摇玻璃,娇娇伸出手去够玻璃,一探身,上半身都快被吹散架了。好不容易插销好窗户,娇娇疲倦得眼皮都快睁不开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很有洁癖的先翻了翻床褥被罩,确定有新换的折痕,和干洗过后的清洗剂味道,她这才放心的躺下。
旋开小夜灯,一方之间的暖煦光晕,这一天真的是太波折了,光想一想都累,迄今为止,直至现在,她才感受出一些微的安全感,这一点安全感之弥足宝贵,她愿意以钟阅禁锢的金丝雀笼子来交换。她一直以为她最爱的就是钱,但只有真正遭遇过,才明白多的是比钱更重要的东西。
强打起最后一丝精神,她近乎于强迫症,把闲放在床头柜上的直播器关闭上,最后瞥了一眼今日收入,+368,还好不枉费她一天拼尽心力,收益在正常的范围内。
自从有了姑妈赠予的十万块钱后,娇娇底气足多了,也不再像从前到处打零工那般诚惶诚恐,但是钱不嫌多,直播事业该做还是得做,这行业更新换代太快,可能断播一段时间,死忠粉们就流失得差不多了。在现代这个年代,十万块钱真花起来维持不了多久,她必须还得维持赚钱的能力才行。
向观众们微笑着道别后,娇娇关掉了直播器,摊开四肢闭上眼。
她快累死了,哪怕天塌下来都别想让她起来。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娇娇是在军体拳的呼喝声中醒来的。
娇娇恍惚间还以为是在做梦,迟钝的大脑转了半天才回想起是在军训时听过的。
但,再大的好奇心也无法压制睡意。
娇娇被子捂上头,翻了个身继续睡。
第二次被闹醒,是被急促的敲门声,娇娇想不通了,这宾馆还有叫醒服务?真当是回到了军训时候吗?!
她一肚子莫名其妙,叫道:“谁啊?”
“你的行李,你朋友让给你送来。”是宾馆老板的声音。
娇娇陡然一头困意全没了,一边趿鞋一边迎上前去。
拉开门,果真是老板,肩扛着一大摞登山背包。
娇娇的脸顿时笑得像一朵花儿似的,忙不迭伸手帮老板把行李放下来。
原本这一次她是有备而来的。
娇娇捉摸着,可以摆个摊换钱?或者跟渔夫们以物换钱?这背包方便食品也值个几百块,换一张短程船票不能问题吧?
宾馆老板走之前提醒,每间住户都提供免费早餐,她也享受这份福利。
“不过,昨晚你没刷公民证的是千万别往外说,会被罚款的。”老板忧心忡忡的再一次重申。
这对娇娇来说只是小事,她只是没想到鲛人岛管理这么严苛。
会影响到她的摆摊大业吗?
娇娇沿着指示牌往餐厅走去,回字形的天井式建筑结构,门一并都是朝一个方向开启的,从上往上俯瞰,可见到一整栋楼的众生相。
不同于晚上的关门歇业,清晨的楼宇生机勃勃。
没了夜色和霓虹灯光的掩饰,旧高楼显示出本来的面目来,剥落的墙皮和黑水积压的角落,走廊里随处可见垃圾和垃圾桶,及不要的拖鞋,小孩玩具,烟头之类。
墙柱上悬挂着晾衣绳,内衣内裤随风飘扬。
空气里涌动出说不出来的陈腐气息,随风融入空气,化作细微的颗粒,与呼吸一起,粘附在四肢百骸中。
人在这种环境里待久了,身上也充满了衰败的气息。
这是一个融入了居民区和生活区的大杂烩。
与销金库的赌楼不过一线之隔。
那些依附着赌楼生活的大批底层人员,择近而居肯定会形成一片类似贫民窟的地方。
他们在狭小的二三十来平方的小房子里出生,生活、死亡,尽可能的把生活所需压缩到最低标准。
这是鲛人岛的贫民窟,何尝不是现实社会中超高型建筑的未来?
当楼型过于老旧,没有足够资金请进物业管理,只能形成这种自治的原生态。
滋生犯罪、阴暗、狂暴和悲悯……回环往复,恶性循环。
但娇娇却也觉得,只有这里的生活才能真正的生活,只有从这里生长出来的强者,才能真正做到无坚不摧,百炼成钢。
阿宝说起明珠选择将贫民窟作为落脚点之一的原因:只有在这样的地方才能真正了解一个地区的民生,才能真正的盘清楚一个案子。
娇娇突然觉得明珠说得不无道理。
是否自己对明珠的排斥中,带着些许有些先入为主的恶意呢?
在这栋贫民窟唯一一层干净整洁的旅馆,娇娇却看见大跌眼镜的一幕:
餐厅门口居然在排队?
有没有搞错?
住旅馆不应该是坐在餐桌旁边,自助取餐,或者招呼服务员点餐吗?
怎么看上去有一些像高中食堂的感觉?
娇娇站在餐厅门口好奇的观望了一会儿,队伍尽头的点餐区里,服务员正尽职职责的帮助客人端送餐盘。
取了餐的客人双手接过,沉默不语的逐次落座,一口一口开始吃,都吃得很快,风卷残云一般,几乎没有人怎么交流,也没有丢弃食物啊抖腿啊之类的小动作,最夸张的是,居然没有一个人看用来代餐下饭的电视剧。
娇娇很快就发现了也有两个跟她一样,围在门边上查探情况的客人,都跟她一样一脸莫名的样子。
有一个看起来比她还小的女孩子怯生生问她:”姐姐,他们里面是有人开会吗?“
娇娇讪笑,她也不知道啊!
只是吃一个早餐而已,干嘛要搞得如此气氛严肃!
闻到包子香味儿的肚子发出造反的抗议,娇娇刚决定入乡随俗的排队,刚踱过去,黑压压的影子覆盖住她。
不是,娇娇就奇了怪了,怎么排队的人一个个都是男性不说,身高,体魄,看起来还很相似?像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克隆人一样。
不过细察去长得还是很有差异,只气魄一个个都凛然威严,穿得也都很一板正经,几乎无一例外的及踝长裤,运动鞋。
他们有的戴着帽子,有的手腕带护肘,当独身女性身处在雄性荷尔蒙浓烈的环境中时,几乎是本能的生出些许怯意,这是不可避免的生物自我保护的本能,所以她从进餐厅起一直时匆匆一眼扫过,不敢细究,生怕生出像东北碴子那样“你瞅啥?”“瞅你咋地?”这样的事就不好收尾了。
因而当她真正的看清了排在她前面的男人,棒球帽下露出一小节白色绷带时,几乎是火光电石间的骇然一惊。
偏偏这时候斜地里有人拍了下她肩膀:“你在发什么呆?”
娇娇一口气从喉咙里爆出来,“啊”的短暂的叫了一声。
霎时间十几双目光齐刷刷的瞄向她,就像放大镜放大日光,她这还被灼烧得找不到北呢,旁边的老板比她还紧张。拉着她来到边上。
“祖奶奶,你干嘛半天站着不动啊?生怕监控摄像头拍不到你是吧?要被抽查监控,要是万分之一倒霉刚好是你,我这小本生意就全完了——“老板拉她到边上,低声下气地说:”你要吃什么?我帮你去拿好不?你要么回屋,要么快走,拜托来拜托了!”
娇娇心态有些爆炸:“我只是想吃包子而已。”
“行。”老板快去快回,用一次饭盒装了两个包子,还贴心的配上一双方便筷子和盒装牛奶。
娇娇开心的接过,说:“你不按规矩排队,是不是不大好?“
老板一脸崩溃:“我一个小旅店,怎么可能有吃饭排队的规矩!我也不知道这二十几个人是怎么回事,反正他们一来,就事事讲究,顾客是上帝,我还能怎么着?随他们想怎样就怎样好了。”
居然是自发的行为!
这岛上的人还真有些古古怪怪。
娇娇和老板沿走廊走了一会儿,就见一个清洁员打扮的大妈,一脸慌张地小跑过来。
她手上还戴着清洁手套,手套湿漉漉的,就往额发上擦。
“老板,尽头那户客人,两天没出门了,刚我去闻到一股恶心的臭味,要不要开门去看看?”
第68章 黑雾 ◇
◎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看得见?◎
一大清早的忙碌让娇娇罔顾了昨天夜里看见的黑雾泄门。
直至娇娇随老板和清洁工阿姨来到回字形走廊最里侧, 见到黑雾还丝丝缕缕缠绵不绝的从门缝钥匙孔里钻出,更觉奇异。
娇娇:“那屋子里……时不时有人在燃烧什么东西之类的?“
有一些诸如塑料壳子,烧起来也同样一股臭味。
老板掏出通用房卡, 对娇娇的提议露出一脸莫名其妙的神色。
娇娇左右环顾消防设备,很庆幸的在两米外的消防栓里看见了,因而诚心诚意提醒:“我是真心的劝一句,你们得提前开启水管子, 这样屋里发生任何情况, 一浇水就解决了。”
老板皱眉:“你在说什么?”
娇娇错愕了一下,抿了抿唇, 若有所指向黑烟:“这个……烟雾啊。”
她突然联想起昨晚阿宝闻言也是一脸不明不白的样子。
于是追问了一句:“你没看见?”
“小姑娘, 话不能乱说哦,高层建筑物起火是很严重的事情,我们宾馆查得很严怎么会有那种事情?”清洁工阿姨听不下去了帮腔说。
娇娇住嘴了。
她确定肯定以及一定了:老板和清洁工阿姨他们谁都没看见黑雾。
而且很有可能的是其他所有人也都没看见。
那锅就又扣到了她头上。
又是她身上出现了离奇古怪的迹象?
说话间老板滴的一声, 打开了房门。
滚浓的黑雾喷涌而出,吓得娇娇一个侧身后退,几乎是在与此同时,她听见了清洁工阿姨低低的惊呼声。
老板急匆匆退出来, 顺带一股风, 勾出说不出的腐臭酸味。
清洁工阿姨也跑出来,脸色大白:“这,这客人不会是死了吧……?”
“晦气!”老板龇着牙骂了一句,摸出手机报警,清洁工阿姨还没彻底回过神来, 絮絮叨叨的念着:“……那人一来我就觉得不正常, 大夏天穿得严丝合缝的, 还专挑最偏远的一处房间, 间隔两三处空屋,要是隔壁有人,早闻到不对劲了!“
那味道在娇娇闻来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不至于到了把早饭欧吐出来的地步,听见老板手机听筒里拨通的旋律,娇娇趁着有限时间,虎着胆子撇过身往屋子里看了看。
在上一个世界星际旅行时她多次见过伤亡,承受力比寻常人要更强一些了,还有一点重要的是,门开后黑雾被流动的空气冲淡,室内的景象就变得清晰可见起来。
娇娇实在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比直播间里翘首以盼的观众们,更想看一看这个异世界看点在哪里。
娇娇钻到门口,看见遮光帘紧闭的房间里,一个男人背对着躺在地摊上。浑身□□,就穿了条水蓝色的四角裤。长长的腿居然是钢铁铸成。
人鱼!
娇娇脑子里嗡的就是一声炸开。
经过机械改造后的军队成员!
娇娇毛孔嗖嗖往外冒冷气,无数问题在脑子里冒出来,这名军人为何会在岛上的贫民窟出现?又为何会孤独濒死?最重要的是,军人赤身裸露的背脊上黑黝黝一片,像黑色沼泽一样旋转着蠕动着——
只一眼,娇娇就联想到了琴女死时的黑斑。
只是这名军人的情况比琴女严重多了,黑斑游离串联起来,吞噬掉了一个人的全部皮肤。
听见门口动静,军人喑哑的喊了一声:“……救、救命!”
娇娇错愕不已的抓住老板:“他没死!他没死!”
老板话筒里传来冷冰冰的语调:“开启摄像头权限,让我们看看是什么情况。”
老板听命后手指移动寻找开启按钮。
娇娇却看见了军人这时候抬起头来。
那一张脸黢黑油亮,鼓动的皮肤下有深一块浅一块的黑斑,像甲虫一样行爬蠕动,露出的一双眼眸中,小成黑豆一样大小的瞳仁,殷红渗血的眼白,空洞洞的探望过来。
娇娇视线对上的一瞬,胸口像被击穿。
她真的是理智压过了反应,才强忍住没像清洁工阿姨叫出声来。
因为她从那眼睛里看出了情绪,一种很痛苦的、却又辗转不忍的隐忍。
话筒里传出接线人冷冰冰的声音:”我们马上来到,现场所有人都不允许走。然后回答我的问题。“
老板一脸乖怂的同意。
接线人:“是他自己选择的一个人独居吗?”
“是的。”
“他把自己关起来了多久?”
“三天。”
“他不吃不喝三天?”
老板扭头向清洁工阿姨,清洁工阿姨说:”这不清楚,可能是,反正他一直没开门让我打扫。”
“所以他是知道自己感染……不,有病的,是吗?”
这下不止是老板,连娇娇都沉默了。
换言之就是军人一个人把自己关起来孤独的等死。
“我们的人还有两分钟抵达,你们观察好病人状态,随时汇报。”
两分钟?
娇娇竖起耳朵,那不行,她得趁机溜了。
好不容易逃出自由,她可不想再对线上警局的人物画像。
就在娇娇蹑手蹑脚顺墙根溜的时候,突然听见了一声沙哑的□□:“你们……有谁知道第一赌场餐厅弹琴的琴女吗?”
老板和清洁工阿姨自然是一脸莫名,娇娇却被这句话绊住了脚步。
有句话叫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恐怕是这军人临死之前的最后一句话了。
娇娇捕捉到他细若蛛丝的哽咽:“有谁……能帮我给她传句话吗?我一直给她电话,我一直找不到她,找不到她……”
“她怎么了?“娇娇想起她撩开后背露出一片肌肤给钟阅书写的媚态,又想起她在餐厅突然起来发难的犀利,心中不觉浮现出好奇,忍不住脱口而出。
“她说要想办法帮我拿血清,让我等她回来……”军人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急剧痛苦,像要把心肝脾肺肾的血沥出来。
娇娇心情颇为复杂,痛苦掺杂恐惧,琴女真是直奔突袭钟阅去的,为了血清救自己的爱人……
就在这时,老板手机传出话务员机械的嗓音:“那位棕色头发的小姐,请不要乱走。”
“跑?”军人古怪的重复了一句,摩擦嗓音发出铁磁般的尖锐,他翻滚起身体爬起来,喋喋怪叫“你为什么要跑?你是不是知道真相?”
他一边说,一边哀嚎地脚踩地面,钢铁触地板发出电流的撕拉声。
“我就说她怎么会关掉电话!我病得这样重,她从来没舍得超过一个小时不联络我!你们是不是知道真相!她是不是出事了!”
尖叫声几乎是刹那间飞刺到门口的,娇娇措不及防的看见军人出现在门口。
一开始她没理解濒临死亡的状态怎么还会有力气,直至在清洁工阿姨和老板的尖叫声中,出现在门口的军人以对折上半身,像堆肉一样悬挂在腰际以上,她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军人虽然肉身失去了行动力,但是机械双腿还是正常使用的。
因而出现类似于寂静岭中可怖的一幕:堆肉一样满是黑肉蠕动的上躯干,堆叠在强有力的金属上。
双手长长拉倒地面上磨蹭,脑袋也无力的低垂,油腻腻的后脑勺发出痛苦的□□。
“抚子是不是死了!抚子是不是死了!”
在清洁工阿姨和老板一浪高过一浪的惊叫声中,娇娇甩开双腿飞奔箭射。
身后霍霍生风,军人在追她!
这时候就显现出在餐厅里出现的数名军人的优势之处了,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只会自保逃窜,他们却纷纷打开门,逆向的迎向了失去理智的感染者!
逼仄的走廊里一时间鸡飞狗跳,娇娇听见有高声急呼:“不要离他太近!会被感染的!“
“黑斑!黑斑!”
此句即出犹如炸弹,军人们纷纷惊悚后退。
娇娇趁此机会,逃窜进了自己的屋子。
反锁上门,她倚着门,冷汗混着热浪往脊椎下流。晌午正是升温的时候,屋子里闷潮得厉害,娇娇的脑子里也一团浆糊痛苦不堪,她听见人们的奔逃声,说话声,渐渐地越来越安静。
静得娇娇几乎听得见血液在心脏里挤泵的声音。
是警察来了吗?
冷不丁”砰“的一声沉闷声响。
是有什么沉重的□□声撞击上房门。
军人嘶哑的□□从门缝里传出来:“你们……是不是把抚子杀了?“
娇娇吓得啊一声离门八百米远。
这个半人半鬼状态的家伙,居然如入无人之境的闯到了她门口。
其他人呢?
都被吓跑了?
这时候娇娇又看见了黑烟,被碾成最细丝缕,从钥匙孔里钻出来。
像章鱼的触手一般弯曲着抚触。
火光电石间娇娇,想起了唯一可以保命的东西,她颤抖着手拉开背包拉链掀翻底往地上一倒,宫森给的那把小枪就一并掉落出来。
“你离我远点!”她高举起对准门,惊恐不已的威胁,“否则我开枪了!”
“开枪?”门外人闻言,激动地怪笑起来。“你们平民,凭什么对我们开枪?”
他说话越说越快,越说越清晰,一改濒临渐死的虚弱,不知从何而来生出的不正常的力气。
“要不是为了保护你们平民,我们海底军队怎么会感染上这病?结果见我们没用了一脚踢开或杀死,凭什么?你们凭什么这样自私?”
回应军人的,是砰的一声枪响。
娇娇手握的枪几乎掉落到地上。
如果不是保险栓都没拉开,她几乎以为是自己开的枪!
可她连保险栓都还没拉。
枪不是她开的!
那是谁?
□□落地声像沉闷的破布麻袋,浓稠的黑雾像溃散一般从门缝中滚滚涌现。
军人的说话声戛然消失。
发生了什么?
正常的理智告诉娇娇对方大概率是死了,可为何流泄进门缝的不是殷红的鲜血,而是连绵不绝的黑雾?
较之前更显浓稠,触地溃散,如同失去了容器的液体,滚滚的朝里飘散。
在距离一米左右的位置,稀释于空气。
钟阅描述的黑斑病,在相聚一米左右的近距离,有极大几率被感染上。
所以……感染者有没有可能,都是被这普通人看不见的黑雾感染上的?
这也是军人和琴女的死因。
烟雾如同寄生虫,蚕食了被附体者的骨骼血液皮肤,只凝而未散,死后消弭。
她听见了嘈杂的脚步声,大量的来人从电梯间的方向涌来,逐次敲响沿途的每一扇门,勒令每一个住客都出来。
如此堂而皇之而严词厉色,还能在人群高度集中的贫民区不管不顾的开枪,只有可能是姗姗来迟的警方。
娇娇的门被敲响,她听见了钟阅的声音。
“娇娇,别害怕,是我。”
娇娇一身的尖刺,于瞬间土崩瓦解。
她获救了。
第69章 医院隔离 ◇
◎完了,主播疯了……◎
第三次。
这是钟阅第三次危急时刻出手相救。
但是娇娇对他的逃避和排斥情绪一瞬间达到一个新的高峰!
不仅是因为他一些不由自主的近乎于pua的言辞, 无处遁逃的天网一样的眼线。
更多的是回忆起6888号枪击案的后怕!
当时的状况,如果她没有多留一个心眼,给认识的餐厅经理开了门, 那射在隔壁无辜客人脑袋上的子弹,怕是同样会出现在她的额头上。
这些个刀刃上舔血的铁血战士,大多有着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凶悍秉性。
钟阅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风流不羁, 吊儿郎当的外表下, 藏着绝对不可忤逆的逆鳞。
“我离他很远!离门也很远!我没有被感染!”娇娇盯着反锁上的宾馆房门,第一次觉得脆弱得像层纸, 锁眼经阿宝那样经过训练的手艺, 轻轻一划拉就开了。
“我知道,我从视频和监控中看见了,你很聪明, 一直离得很远。”钟阅耐心的循循善诱道。
娇娇觉得他像一个等待猎物坠入陷阱的猎人,无不惊惶道:“那我能不能不开门?我很害怕,也没睡好,我想休息……”
“不行, ”钟阅断然拒绝, 许是察觉出语气冷硬了些,他又放低柔缓,“这里不安全,这一片区域都需要消毒处理。“
“钟上校,这些人都说认识您——”斜地里有人搭话说, 说一半又断了, 娇娇不用看也猜到了他及时匪气而犀利的眼神。
小刀一样把人要问出口的话切断了。
娇娇想要耍赖的话语一股脑噎回了肚子里去, 一静下来就听见各式各样的声音, 很多人都在往外走,纷沓至远,有人嘀咕抱怨着倒霉,甚至于还有小孩儿无措的哭声……
细听去,不止是这一层楼,楼上楼下,之前出事时探头探脑看热闹的贫民窟居民,全被都被带走处理?
门又被叩响,钟阅压低声线又一遍催促:“娇娇,不要任性,一会儿拖延久了我就护不住了你了……”
依照钟阅的意思,事情往她意想不到的更糟糕的情况发展,她必须得配合,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娇娇视线从一地方便食品上收了回来,长叹口气:“好吧。”
她将宫森送的枪妥帖的藏好在裤兜里,隔着布料感受到沉重的冰冷,心就好像是拴上了一根线,不再那么仿徨了。
打开房门,阴影倾斜,她看见钟阅碧绿色眼眸在透明防护面罩后面,有些欣慰,更多的是心疼……
钟阅一身无隙可乘的防护服,连手脚都用密封手脚套扎紧,极大降低被感染的可能。
而被暴露在空气中的娇娇,迎接她的是兜头兜脸的一套新的防护服。
“快穿上,跟我走。”钟阅说。
旁边的刘倦拦了一下:“上校,虽然表小姐是自己人,但关系到的是民众安危,请您还是按流程办事。”
“这是自然,”钟阅笑了笑,“我只是想让她少暴露一些在这个空气中而已!”
娇娇被两堵高墙一样的男人遮挡住,避着监控手脚麻利的一边走一边外套防护服,虽然她之前从没触碰过这东西,但人被逼上一定程度学习能力都是很快的,何况还有两位穿好了的作为参考。
楼上楼下贫民窟居民荡然无存,有些户连门都没来得及关,空洞洞的敞开着。风卷起地上的垃圾,打着旋儿的飞舞。
从钟阅和刘倦的谈话中娇娇得知宾馆上下加起来三层楼的居民,都被押走做病情观察,按照正常流程得在三日后回归。
三日,是黑斑病的最终死亡期限……
正常被感染上的病患一天之内身上就会出现黑斑。
娇娇想起琴女身上的的黑斑,应该是第一天的感染迹象,所以背部一开始是没有,是在中枪后急剧恶化后才会出现。
那浑身被感染得没一块好皮肤的琴女情夫,应该就是重症晚期后的濒临死亡了。
想起□□的机械双腿上拖拽着对折的躯干,娇娇犹是心里发毛。
再离开回字形拐角弯,娇娇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客房门口。
然后她愣住了。
地上残余薄薄残灰,像清明时节焚烧过纸钱过后,遗留下的白圈子。
钟阅走了两步发现娇娇没跟上,回头见她神色不对,忙出声询问她怎么了。
“为什么没有血?”娇娇不安道。
“黑斑病晚期都这样的。”钟阅说。
“所有骨骼肌理都被黑雾吞噬,当事人还没有任何感觉,就像没了身体,大脑还在运转的行尸走肉,直至最后一刻大脑也被黑雾占据,溃散成一团黑雾消失。”
黑烟……
娇娇抬头仰望天空,薄雾笼罩的苍穹,依稀可见一整块碧琉璃般的穹顶,一缕徐徐上飘的黑色烟雾格外突兀,揪搓成一缕缕,往一个地方飘去。
那个方向像是有个莫大的吸力,令黑烟有所指引一样的,越过了阳台,越过了屋顶,直至消失在不可知之处。
在电梯间门口,娇娇忍不住伸出了手精准一指:“那雾,是怎么回事?”
“雾?”钟阅闻言认真地依循而去,断然说,“今天天气挺好,雾气稀薄,已经算是地球上难得的好气候了。“
“是黑雾,从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一丝丝一缕缕的……”娇娇手舞足蹈的比划着,电梯里也同样只剩下他们三个人,钟阅看她的眼神越看越奇怪。
娇娇戛然而止。
她放弃。
钟阅和老板他们一样,所指的雾和她所指的雾不一样。
他们似乎都看不见感染者身上飘散出来的黑雾?
这又是为什么?
下了楼梯后,最后一辆救护车在等他们,路上都是车新碾过之后剩下的车印子。
同样严密防护服的护士们着急催促:“怎么这么慢?”
护士们让开一条道,娇娇独自登上后车厢,钟阅呵呵笑着说:“小姑娘被发了疯的病患追逐,受了些惊吓。”
“当——”的一声车门被拉上自动锁扣,娇娇回头见钟阅隔在冰冷的车门外。
“东看西看什么,快躺好。”护士们命令要求。
呼救车绝尘而去,被留在原地的钟阅做了个“没事”的嘴型。
“姓名:钟娇
年龄:27
籍贯:华夏国
现役:鲛人岛在逃罪犯……“
一进医院,娇娇先是经由瞳膜扫描,红外线激光扫过,个人信息自动出现在仪器电脑屏幕上,她匆匆瞥了一眼,确凿无误这副身体的身份,确实与被钟阅认出的未婚妻一样。
当科技高速发展到一定地步,人从出生起的生物信息就被储存入信息库,容貌虽然会随时间改变,但基因不会错。
确认身份后,娇娇被送进防控区,在更衣室换成短衣短裤的短打扮,胸口贴上姓名和编号的贴纸,开始抽血和蘸取唾液,用于化验。
检验流程每两个小时进行一次。
护士们如临大敌一般,行色匆匆的采取完她的信息源,又去往下一个隔离的单间。从小小的玻璃望出去,隔离区蜂巢一样的间隔开数个小屋,每间屋子五平方左右,摆放一张小小的床,头顶上就是监控,用于随时紧密监控疑似病例的动向。
没有电视,没有书籍,没有任何娱乐项目,就让人在雪白色单间的单人床上躺着。隔音说不上好。但正常的走动是听不见的。唯有受到了惊吓的小孩子的啼哭,一断一续的,揪着人的心。
每一个要求上厕所的人,都得等前面的人上过后,消毒二十分钟后,才能下一个人去上。
在场被扣押三四十名以上的人,每隔二十来分钟就有憋着尿紧张不已往厕所走去的人。
本来人在激动害怕的状态下就容易失禁……
每隔两个小时,就会有护士来再采一遍样。娇娇问要这样多久,护士说一开始会很勤,因为被感染者第一天身体血液组织就会出现变异。过了第二天后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再进入次序的观察状态。
娇娇闲得无聊,将荒废了一段时间的直播器打开,闲得生绿鬼毛,她想跟观众们好好唠上一唠。
娇娇悠悠然打字:
【我新知道了一个很好玩的动物知识,有没有人听?】
观众一:【完了,主播疯了……】
观众二:【要你被关着提心吊胆的等待生命倒计时,你也开心不到哪儿去的】
观众三:打赏+50【你说吧,出于对临终人员的关怀……】
娇娇打了个哈哈:企鹅为了游泳,进化(or退化)出独有的翅膀,猜猜有什么用?
【贴地飞行?】
【抠鼻屎?】
娇娇:hhhhh可以用来扇脸,听说被用力扇过的对家都骨折了!
观众:【……好冷】
【麻麻我要去北极远航~】
午餐就是简易盒饭,吃过后放在门边上自然有人来收走。娇娇躺在没有被褥的pvc材质的硬床板上睡觉。短衣短裤的短打扮裸露出大面积皮肤,方便监控里的工作人员随时监控变化。
她是吃过苦的人,休息环境再恶劣也能很快适应,午歇的睡意笼罩上来,隐约间她听见有人在哀嚎,过道时不时涌现大批医护人员,紧着担架运输抬出,娇娇被这一惊吓睡意全无,爬起来捞开衣服裤腿,看身上有没有可疑的斑点。
黑斑病无知无觉,被感染者不会有任何的感觉,一想起被吞噬到后期半人半鬼的样子,娇娇就很不能闭上眼睛。
……不止一例!
真不止一例的人开始出现迹象了。
娇娇瘫坐床边,觉得身上开始发痒,一方面是怀疑许布料的摩擦,一方面又怀疑是心理作用。人就是这样,越紧张就越紧张,多做多错,就跟你去精神病医院声称你不是精神病一样,不使你了怎样别人就要怎样做,医院有医院严密把关的规整流程。
“钟娇,出来一下。”
“滴——”的一声磁吸门被打开,全身笼罩在防护服中的护士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身后立着抬担架的护工们。
娇娇针扎一样猛地从床上跳起来,她惊恐不已地瞄了一眼监控器,难道监控看到了她后背上生出她所不知道的黑斑?
娇娇手忙脚乱的往后背摸,恨不能化身八爪鱼伸出触爪。
护士小姐姐等不耐烦,又催促一遍,娇娇只能硬着头皮出去。
躺在担架上的时候她灵感爆发,该不会是血液检验结果出现了问题吧?
从护工到护士小姐姐没有一个人回答她的问题,从每一个人流露的神情中可以看出疲惫,想来也是,像这种奔赴前线面临最高感染风险的工作,每一个人的神经都崩得濒临断裂,没了往日里的正常交流姿态。
因为每一个躺上担架的病人绝对都有一大泡的问题问不完。
隔离室的门开了一重又一重,娇娇躺在担架上渐渐冷静下来,生死有命,还能跑咋地?
直至她被送进一间装满无影灯的手术室,医生打扮的人要求护士们抓住她的手腕,兵兵乓乓的从金属机械器具盒里一一拿出,拇指粗的针管里抽取透明的液体,瞄准娇娇手腕处的血管,就要往里扎时,她终于心胆俱裂的挣扎起来。
“你们做什么?!”
“住口!“
熬守了一整天的医生脸色发青,护士们配合得按住娇娇的手脚更卖力,她几乎听见了筋骨错位的响。
“不想死的话别乱动,”医生冷言冷语,“这血清就这一管,浪费了就没了。”
血清?
娇娇一下愣怔住了,琴女费尽心血不就为了这一管解药吗?到医院里得到的如此容易?
细铁管刺破皮肤的尖锐疼痛只飞大脑皮层,将娇娇的所有思路全部切断。
扎完针后她被推出了手术室,看着腕部的针孔她犹觉得不可思议,沿途的建筑物景色越来越不一样。
她被护士带偏了。
护士走在前方,有意领着她往人稀罕之处走。
直至她看见了一扇开合的后门。
台阶下,一碗夜昙悠然,于着了墨色的葳蕤草木下,跳脱出玉石一样温润的光华。
钟阅环臂静观,他的身体轮廓也被镀上一线白光,刀削笔雕一般的不真实感。
路灯的余光,筛过星星点点的树冠,一柱柱的漏到他身上。
清疏而淡远,犹如神祇。
听见声响,雀跃神色从他眸光从寒星般一闪而过。他竖起手指抵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然后从娇娇招招手,示意快来。
娇娇走下台阶,后门被悄然合上。
满地草木的小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第70章 夜昙 ◇
◎月下美人赏花,她赏美人◎
他们二人赏花。
赏昙花。
很少有人能一睹昙花的盛放, 因为这是脾性是极其狂妄的一种花。
于无声之中,酝酿一生的心血,只绽放出最极致的灿烂, 和最极致的美。
如刺客拔剑,刀光剑影一瞬,再铮铮入鞘。
鲜血滴落在心尖上形成一声叹息。
太美了,又太快了。
看昙花, 就想回顾这匆匆的一生。
于急景凋年中孤芳自赏。
花谢了。
钟阅转身, 伸出手,指尖光洁细长, 浑圆的指尖隐有光华, 娇娇闻见了空气里涌动的馥郁香气。
“月下美人,走吧。”
娇娇的手穿过了空气中看不见的香气,落在钟阅手心里。隔了防护服的手触感不到体温, 但又恬静安宁的情绪,让人安心。
娇娇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一上车的后座,关上门她就开始问。
“不是正常要隔离三天吗?我这才第一天。”
钟阅启动车, 车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静谧的月色弥漫车厢,路灯一盏盏过,浮光掠影。
“其实第一天没有感染的迹象正常后面出事的概率就小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得继续隔离完剩下两天。”
“那我没事了?”
“注射血清后有预防作用。不过也不好说,万一你变异呢?”
娇娇:……你要不想说话可以不说。
不过提起血清, 娇娇多了话:“……血清, 是不是有治疗黑斑病的作用?”
“没有。”钟阅语气笃定。
娇娇错愕:”……真的?“
“嗯, ”钟阅, “目前研究只有预防初期的黑斑病,就是在体内还没爆发出皮肤表面之前,做压制用。一旦爆发到皮肤表面,那黑斑就迎风见长。”
所以……琴女和她情人的牺牲都是百搭的吗?
闷在防护服的她有些难受,但她决定不脱下这个利人利己的医疗装备。摇下车窗,凉爽的夜风吹进来。她看见这条路并不是通往第一赌楼的方向。矗立在岛屿中央的最高建筑距离越来越远了。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回家。”
“家?”娇娇惊讶了下,“第一赌楼已经越走越远了啊……”
钟阅闻言笑了,后视镜框住他下半边脸,露出编贝一样的牙齿:“正常人怎么会住在酒店里?我只是带你吃饭,临时去那里避一避难。”
正常人会随随便便住总统套房避难?有钱人的脑回路果然难以理解。多问多暴露出她的窘迫贫困,娇娇选择闭嘴。
不过钟阅在岛上真正的住所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娇娇心生出好奇。
车行径的越来越偏僻,柏油马路接一段未竣工的石子路,豪车撵上去微微颠簸,这要换作国产神车五菱宏光非得颠车盖上去那种。
道路外出现大片大片荒田,孤伶伶的老树在夜色里像被画笔横刷一道,枝丫倒插向天空。
再远处有吊塔闪烁着灯光,打出一道光柱,正在施工。
城市的霓虹被远远抛却,作为背景板在夜色中模糊斑斓。
“那里在修什么?”娇娇指向工地。
“填海。”
“填海?”
“近些年鲛人岛发展得好,政府颁发的填海许可,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一座古老渔村能有现在的面积。””难怪女警说,只要能登上岛就是好的,劳作十几二十年,转化成正式居民,就能享受政府福利。“
“都是给劳动者画的大饼,”钟阅说,“只要你足够有钱,登岛后给政府捐献大笔的钱税,就能直接转为居民。“
娇娇:????
还能这样操作?也太不公平了吧。
钟阅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娇娇,眼睛弯弯的眯起:“所以你的身份既然暴露了,今天白天我就去税务局缴纳了大笔的税金,你现在是正式居民身份了。”
娇娇愣了一下,喜不自禁:那太好了,至少她离开前不用再躲躲藏藏,可以大摇大摆的走在街道上吃喝玩乐了。
“还有件关于钱的事。”
娇娇:“什么?”
“今天有个光头托他家人来带话,说是他从礁石堆带了个姑娘上岸。监控可证明。容貌时间,都和你对得上,所以我就把奖金给他了。”
娇娇“腾”的坐直,她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
“十万块!你该不会都给他了吧?!”
“给了,”钟阅洒洒脱脱的说,一点都不心疼,“君子要言而有信。”
娇娇立马垮脸:“我说了跟他四六分的。”
“什么?”
娇娇把礁石堆上发生的协商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钟阅听完哈哈大笑:“大小姐也懂事了,知道砍价还价了,你以前可是视金钱如粪土,花钱不眨眼的。”
那是以前!她现在只是一个混吃等死的穷光蛋。
钟阅说:“这钱你别忘了还我哦,还有救治你的钱,车马费,赎金等等……”
娇娇摆出一副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的表情。
钟阅难得的叹口气:“……你银行账户里的钱,该动还是动吧,伯父也去世了,你是钟家唯一的继承人,就别再跟他老人家怄气了。”
娇娇:stop!
让我消化一下。
原主是个富婆,原主的父亲离世,遗产和存款都是原主的……
问题箭头绕回到最开始。
原主是个富婆!
娇娇突然有一种小的时候玩大富翁的单机游戏,历经挫折后进入接金币雨的单机环节,姑妈的赠予,新的异世界的身份……稀里哗啦的,天上掉下来的全是钱。
几乎快将她给砸晕了。
有种做梦的错觉。
“到家了,下车吧。”
车盘旋上山路,此山一见便于别处不同,山脚下有站岗亭和自动抬杆,沿途景观植被都被修剪成可供观赏的长方条体,高大白皮梧桐遮天蔽日,摇曳着婆娑沙响。
娇娇推门下车,迎面而来是一道熟悉的黑铁艺门,往里灰白砖铺就的庭院,雕像水池。巨大花园。尖尖顶针的古堡高逾四层,白色落地窗,雕纹刻花典型洛可可风格,隽永典雅。
古堡静静地蛰伏在夜色中,等待着主人的回归。
娇娇一时震撼:”这不是我家吗?!“
话甫出口她就意识到了说错,这是鲛人岛,不是现世。这岂不是暴露了她非原主的身份?
她万万没想到钟阅居然露出了欣慰的表情,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古旧的大门铁钥匙,插入锁眼里拧开。
他将铁艺门推开,倚身屹立着:“欢迎回家,我的未婚妻。”
一瞬间娇娇全明白了,关于为何会遇见钟阅这件事。
因为,古堡会传送每一任主人相遇!
她获取原主的身份也非意外,而且原主就是古堡成员中的一员。
就跟伴生兽是一样的。
她脚踩在纹绘了蝙蝠莲花等繁复花纹的地砖上,就像脚踩在云端一样绵绵软软,除了胸口翻涌的震惊,她没有更多的言词能形容她现在的情绪。
直至现在为止,她才明白了古堡的真正作用。
这就是爷爷所谓的古堡里藏着的秘密吗?
钟阅领路在前,花圃边造型别致的矮路灯照亮一方地面,她看着这古堡,大体与现实的相似,却又有很多细节上的不同。最大区别是崭新的程度,这里清扫得一尘不染,摆件装饰也都很新,雕像喷泉水池里的喷泉澄澈见底,白色浪蕊大珠小珠落玉盘。杂乱的灌木丛被推平,绿草如茵。有睡卧的小梅花鹿听见声响被惊醒,蹦跳着回到树林里。
娇娇不禁感慨:真·同古堡不同命。
在星域,古堡是上层权贵居家,熙攘又温馨。
在岛上,古堡是行同行宫,不染凡尘的清雅。
只有在现世,古堡已经快沦落为濒临拆除了……
有点愧疚是怎么回事……
走上蔷薇花影连廊,钟阅轻侧回头:“你为何叹气?是不是我维护修缮的不够好?”
娇娇心虚的撇过眼:”没有没有,你做得,很好……只是与我以前见过的不太一样。“
钟阅默了默,回头继续带路说:“确实有很多不一样了……咱娇娇就是眼尖。比如连廊这块地地,两年前被你父亲拆了。”
“被拆了?”那处正好是她来这个世界之时,做的那个梦?
“嗯,你父亲一直怀念你母亲,更憎恨这个她自杀之地,从此再没踏足过鲛人岛……这本来就只是你家的一处度假古堡。你母亲是享誉海外的知名女性,却没想还是无法挣脱基因的吸引,怀上你之后,就一直在这里隐居。后来渐渐地,可能是产后抑郁,就神经不大正常。“”她自杀之后,你父亲两年前眼见也快离世,又重返故地……五芒星地砖上的血迹还在,他就让人把这一大片的地砖都拆了,扔到了礁石堆那附近。”
“他们曾在那里看过数次日出日落。”
“所以,其实明珠警官他们都怀疑你徘徊于礁石堆,是与旧神有关,其实只有我知道不是的……我知道,你也知道这个传闻,所以才会去那里刻意纪念吧。”
……
刻意个鬼啊。
难怪她会从礁石堆附近的海水里冒出来,原来是因为与古堡同质同地的地砖被拆了。
天见可怜的,没将她摁毙在海底深处还算系统有基础认知。
否则她就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这世界上就没有无缘无故的起因,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只是在没有发掘出真相之前,才会陷入茫然。
等等——
所以她进入这个世界之前做的那个梦是真的?
五芒星庭院里,大片流淌的鲜血,摇曳的红蔷薇花丛,与漫天血色晚霞……
她曾一度以为,现世的走廊与鲛人岛世界的五芒星地砖联系不上。
但事实上这都是一度真正发生过的,只是重修前和重修后的区别?
“你长大后知道真相后,就离家出走了……当然我也知道,你是因为一直伤心伯父对你冷漠,一年都不见你一次而心灰意冷……但其实,他心中一直挂念你,你也知道,他未曾再娶过。”
“问题不在这里!”娇娇心中怦怦乱跳,乱l二字膨胀在她脑海里,她几乎快窒息了,“你也知道的,他与我母亲的关系……“
“我知道,”钟阅推开客厅大门,伸手去探墙壁上的开关,残光照在他脸上,划出一半明,一半暗。
灯光大亮,钟阅背过身:”这也是我们十年来没见过面的原因……我知道你不愿意重蹈覆辙,但是,我必须得照顾你。“
“因为这是你父亲的遗愿……“
娇娇茫然的坐在客厅里,厚实的防护服悉悉索索的响,她有些渴,又有些痒,反正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她的眼睛不住的打量,四处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建筑格局。
陌生的是家居风格。
让她不舒服的是钟阅说的话。
“近亲结婚……哥哥,都什么年代了,你要不要还这样守旧?”
“不然呢?”钟阅一指屋子,“钟家世世代代都是近亲结婚,以达到了基因相融的地步,之前有族人尝试与外人生子,结果生出来的只能是残障。”
他突然跪下来,双手拢起娇娇的手,她的指尖在他掌心中战栗不止。
“我们只能相爱……命中注定,不得不如此。”
娇娇:……
我屮艸芔茻
我要演不下去了怎么办?!
直播间里的一个个不要笑得太变态啊!
娇娇飞快的瞥了一眼茶几上的玻璃花瓶。
犹豫要不要一瓶子下去让钟阅清醒一点。
太变态了。
钟家居然是世世代代近亲结婚延续血脉?
如果与外人结合后代出现问题。
那说明就是基因有问题。
有问题的基因应该被淘汰!
钟阅享受着最先进的现代化文明知识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
钟阅跪倒在她膝盖前,灯光落在他澄碧色的瞳孔里,碎钻一样的光影浮动。
配上他挺拔的琼鼻,清晰的下颌线,美得很有混血感,十足的侵略性。
藏在胸膛下的心脏不可抑制的跳了跳。
大意了,不该离他这样近。
尽然有些眩晕。
钟阅滚瓜溜圆的脑袋埋伏到她大腿上,发端散发出腾腾的热气。
像只蹭来讨摸的小狗。
耳廓后闪烁不知的红光分外刺眼。
娇娇虚眯了下眼。
没记错的话,她第一次在礁石堆遇见他,也是微型脉冲耳麦一闪,他就着急忙慌的走了。
所以现在,是有人在通知联络他吗?
“是不是有人找你?”
娇娇赶紧找话题打破尴尬,再下去她的脚拇指快抠出三室一厅了。
“不管他。”钟阅呜呜咽咽的,语调轻松地说。
“好吧……”
伏在她身上的钟阅没了下一步动作,他好似累极了,终于找到一个地儿休憩,神态中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松弛。
娇娇一时没忍住,掌心覆盖上了他颤抖不止的睫毛,像合起来的蝶翅一样微微颤抖,轻轻作响。
意识到这个动作并非是她主动,而是这幅身体渴慕已久的期望时,娇娇大为惊震。
死去的原主离家十年,也许并非只是被父亲的绝情怨恨所伤,也存在某种对指腹为婚的表哥的情愫。
宁愿去死,也不要重蹈覆辙。
回过神来的娇娇指尖轻触,移滑到钟阅耳廓后,那有闪烁不止的红光。
她轻轻划了两圈,触感是坚硬的铁块,像极小的耳钉一样,栽种在头骨里。
“你的身体,经过了很多改造吗?”
“嗯,有些是主动地,比如塞缝到体内定位和监控身体素质的芯片,有的是作战计划,比如耳麦,还有的是被迫的,比如说为适应海底基地而拟态的机械双腿。“
还有他的眼睛……
娇娇一时心疼:“那么多手术,很疼吧?”
“疼……”钟阅下撇嘴,可怜巴巴道,“你多摸摸,就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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