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是我的静檀啊◎
第一百一十九章
农舍的饭食远不如高门中人吃的精致, 可粗粮淡菜也很有滋味,这家妇人腌制的咸菜很是爽口,配上清粥也是一绝。
孟砚泓命人端了粥和小菜进来, 他一条胳膊抬不起来,只试量着用单手喂她吃饭。
姚静檀望着他肩上的纱布便要自己动手,三日不曾好好吃过饭,今日一顿, 她吃的狼吞虎咽。
孟砚泓伸手将粘在她唇边的米粒拭下, 叮嘱道:“慢些吃。”
“你今日再歇息一天,一会儿我再让人请郎中过来瞧瞧, 若你无大碍, 明日一早咱们就启程回京。”
他在姚静檀面前的说的轻飘飘的,实则睡着的时候姚静檀将他们的谈话听的一清二楚,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次回京是不是送死。
见姚静檀未应, 孟砚泓又试探的问了一句:“你当真一点都记不起来吗?”
睫毛下的眼珠子毫无浮动,抬眸看他时眼底皆是无辜,她默然摇头。
孟砚泓直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也便不好在她面前对着此事纠结, “好好吃吧,吃完了睡一会儿,或是我陪着你出去走走。”
“我不睡了,还是出去走走吧。”她以最快的速度喝光了一碗粥,而后下床, 看起来除了脸上有点摔伤的淤青之外, 四肢倒是还很灵活。
农户大娘给她寻了一身衣裙, 洗的都已经发旧了, 不过还很干净,穿在她身上倒也好看。
自小生活在京中,姚静檀倒是不常见庄户人家的生活是什么样,今日也算是一个机会,她不乐意放过。
这小村庄不过十户人家,房前是一片片望眼无际的农田,身后是高山,羊肠小路蜿蜒曲折,偶尔能见着有人牵着羊走过。
虽不似京中繁华,倒是有乡中野趣。
她随意扯了一只狗尾草拿在手里,提着裙角行走在乡间阡陌,孟砚泓不紧不慢的跟着,看着她的背影一走一跳便在那里将眼睛弯成了月牙形。
“姚静檀,你当真失忆了吗?”
他在后面小声说,这声音小的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怎的人一旦失去记忆也变得一点心机都没了吗?单纯的似张白纸,说是她的夫君她便信,若他是个坏人呢?
“你叫我了?”她突然停下步子转过身子面向他。
“这你都听得见?”孟砚泓笑了笑。
姚静檀笑着朝他走回来,将不知何时摘下的野花插进鬓发间,左右转转脸,问他:“好看吗?”
孟砚泓眯着眼瞧他,眼底似有星光,想也不想的回道:“好看。”
“你喜欢这里吗?”她又问。
孟砚泓转头环顾四周,高山远景,麦田青苗,这一刻,让他的心很是安然,“喜欢。”
“那咱们别回京城了,就留在这里吧。”她笑着,以开玩笑的语气说着最认真的话。
他何尝不想留下?
他何尝不想同她一起留下?
但是她不能。
有些事,明知不可为,也必须要有人做,那些人杀了他的兄长,又暗害了他这么多年,就算他就此放弃那些人也不可能留着他的命。
所以,他一定要回京。
“你既喜欢这里,那咱们也要先回京,你家中还有双亲,还有两位姐姐,他们一定都很担心你,”他轻抿了唇,连笑意都显得勉强了许多,“等见过了他们,若你还想来这里,我就陪着你来。”
——前提是,如果我还有命在,如果那个时候你清醒过来仍乐意嫁我。
故意忽略他眼底充着的感伤与身不由己,姚静檀笑着点了点头应着他:“好吧,那我听你的,我们先回京城。”
两个人一路慢慢行着,行于田间,路过青葱的麦苗,见过不知名的野果,悠闲自在的如同一对普通夫妻,绕了好大一圈,再归来时,在门前篱笆墙外,瞧见几个孩童围在一起拿着树枝在地上争辩不休。
这村子里虽然只有十户人家,却也有一位教书先生,这满村的孩子都是他的学生。
在路过他们身边时,孟砚泓并未停留,侧眼看身边的人不知何时不见了,他扭过身去,瞧见姚静檀正围着那几个吵闹的孩子边看热闹。
“就是这么写!”
“你写的不对!”
“你写错了,女字旁边该是个兆字,你写成了北!”
两个小儿在那里争的脸红脖子粗。
姚静檀站在那里朝下望,原是两个孩子各写了一个姚,一个写对了,一个将兆字写成了‘北’。
这才争论起来。
孟砚泓站在院中瞧着她,才想招呼她,只听姚静檀指着地上那个写对的说道:“左边这个是对的!”
孩童纷纷朝她看去,有一个颇为不服,“你怎么知道我写的不对?难道你识字?”
姚静檀点头,“这个字当然写错了,女字一旁应当是兆而非是北,女兆为姚。”
“你怎么知道?”那小童犟的很,怎么都不承认是自己写错。
“因为我就姓姚,你说我能不能写错?”
见她这样说,那小童便不讲话了,反而羞红了脸。
姚静檀忙拍了拍他的肩说道:“不打紧的,我小时候也常写错。”
孟砚泓站于墙外看着她哄人的样子,笑意更甚。
于是唤了她的名字,“静檀!”
姚静檀一抬眼,便见着他在院中招手,她提裙快步走过去。
“你倒是有闲心管小童的事。”他不免打趣道。
姚静檀笑笑不说话。
但是很快,孟砚泓便意识到了什么,他脚步放慢,而后回头看了那几个小童方才在地上写的几个字,而后浅浅露出笑意来。
“怎么了?”姚静檀不明所以。
“没事。”他扭过头来,继续朝前行走。
目光移到姚静檀的身上,瞧着她的背影,面上笑意未散。
自她醒来,便说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是他只唤过她静檀,却从未告诉过她姓姚
翌日一早,一行人别了这农舍接着上路,若是顺利,七日内便可入京。
但是前方暗线送来口信,如今皇上皇后双双病倒,宫里一应皆由锦妃把持,京中内外皆守卫森严,就是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显然,他们是要将孟砚泓逼死在外,而后让孟长佑名正言顺的上位。
众人跋山涉水看着京城巍峨的城门近在眼前,却被挡在外面,他进不得城,亦入不得宫,只能在城外的驿馆打转。
焦头烂额之际,他只能先将姚静檀送入城中,在外面随时有危险,等将她送回姚家,起码她是安全的。
姚静檀自知事态严重,不敢与他争辩,想着先回家,而后再想办法入宫去找太后,说不定,这件事太后能帮得上忙。
孟砚泓特意找了两个眼生的暗线,扮成姚静檀的随侍,陪她一同入京。
将事情简单与她诉说一通,她点头说自己都懂。
将人送走前夕,孟砚泓将所有的事都交待后,这才小心拉起她的手问:“你为何都不问我,要去做什么?”
“等我将一切都记起之后,我便知道你做什么了,现在,你让我怎么做,我便怎么做,”她掰着手指头说道,“我要先回家,然后好好待着等你就好。”
“你会回来找我的吧?”姚静檀抬眼,很期待他给一个答案。
无论如何,只要他活着就好。
自古皇位争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不乐意孟砚泓夺皇位,更不愿孟砚泓死在别人手上。
第一次,孟砚泓不敢干脆的回答他,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次会不会活着回来。
但是他还是轻吻了她的手指说道:“好,我答应你,我一定回来找你。”
听到这个答案,姚静檀就好似得了一块救命稻草,她好不容易想将两个人从前的事都忘了,就是想要同他重新开始,却怕两个人再一次阴差阳错。
待人走后,绅毅反而不放心,于是他直言问道:“三皇子,现如今三姑娘对过去的事都不记得了,万一出了差错可怎么办。”
孟砚泓却很是笃定地说道:“她不会出差错的。”
因为他是我的静檀啊。
他心想道。
城门关卡森严,比想像的盘查的还要紧些,姚静檀乘着马车带着孟砚泓的人入城时盘查极其严格,好在姚静檀是个女子,且身后两个人与孟砚泓的画相差异甚大,所以顺利入了城中。
入城后几人分别,孟砚泓的人顺着城南大街跑去二皇子的府邸寻求帮扶,而姚静檀则顺利回到姚府。
府中姚夫人与姚大人皆不在,两人人跑去庙中吃斋,府中仅有姚唯舒一人守着。
听说是妹妹回来,姚唯舒快步相迎。
“我听说外面现在兵慌马乱的,我正担心你呢,还好你回来了。”姚唯舒说道。
见府门关上,姚静檀才屏退下人,拉过姚唯舒的手道:“长姐,京中出事了你可知道?”
“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知道呢,母亲和父亲就是因为此事怕受到牵连才跑去庙中,二皇子在宫外,我总是不放心,还有你也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生怕出什么纰漏,毕竟下人办事我不放心,便守在这里,不过可好,你可回来了。”
姚唯舒见四下无人,将声音又压低了一分,“太子殿下出事后,皇上一病不起,京里一下子多出好多官兵,外头有人传,怕是锦妃要扶四皇子上位,只待皇上”
“我这次回来,正是因为这件事,”姚静檀凑到姚唯舒耳畔道,“孟砚泓就在城外,锦妃的人追杀了他一路,路上险些没命,现在入不得城,我得帮他想想办法。”
姚唯舒像是听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眼珠子瞪的溜圆,“你怎么知道?”
“我同他一路回来的。”姚静檀一顿,“他为了护着我,还伤了。”
好似后来为了护着她,不止一次受过伤。
“所以你心软了要帮他?”姚唯舒笑问。
“若他这次能渡过难关,从前的事,我想既往不咎。”
姚唯舒盯了她片刻,知道她这回不是说着玩的,亦不是任性的胡闹,于是说道:“你可想好了?这件事不是闹着玩的,可是要搭上身家性命的,你要知道,锦妃之所以对我们姚家没有动手,是因为现在他们都以为你和三皇子没有关系,若是他们知道了这件事你也参与其中,你猜后果会如何?”
“我已经想过了,他现在孤家寡人,唯有入宫一条路,只要他平安入宫,在众人眼皮子底下,那些人好歹会忌惮一些,若是现在我还不帮他的话,他怕是要难上许多。”
姚唯舒听了她的话沉默片刻,而后叹了口气才道:“我知道我劝不住你,你若想做便去做,姐姐帮你。”
“长姐,你能不能帮我准备一些礼物?我想入宫去见太后一面。”
“好。”虽不知她要做什么,可姚唯舒仍是一口应承下来
昌明殿。
修长的指尖染了凤仙花汁,透粉的颜色贴合于指甲上,宫女正跪伏于地,将锦妃的指甲染的鲜亮。
这颜色很讨喜,锦妃看的赏心悦目。
可以说这些时日以来她一直皆是如此。
太子去世,皇上病重,皇后也只是凭一口气吊着,太后年纪大了又主不得事,偌大个皇宫,皆由她来掌控。
权力带给她无限的满足之感,小心谋划了这么多年,只要等到孟砚泓死了,一切便都能顺理成章,介时,她便是太后,而她的儿子,则是坐拥天下的帝王,至此,朝中所有人,都不能再同她的家族相比左右。
春秋大梦做的正好,殿外有宫人禀报,孟长佑在外求见。
孟长佑风风火火的入殿,没有一丝稳重之气,连脚根都没站稳便踢开了跪在地上的宫人,“母妃,姚静檀入宫见太后了。”
见他这般失了体统,锦妃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大声斥责,“你怎的这般没规矩,姚静檀入了宫又如何?”
“是儿子一时失态,请母妃原谅,我也是见了姚静檀入宫,所以才急,她之前与孟砚泓那般要好,两个人定过亲,会不会帮他在太后面前说什么?”
他蠢的锦妃想要给他两巴掌,可是大计于前,她还是强忍下来,“你也知道他们从前定过亲?可后来两个人是如何散的你不清楚?姚静檀过后可是将孟砚泓拒的干干净净,我听说向家那位公子,生前可是与她两情相悦。再说了,就算她要为孟砚泓说话,她有什么本事?她爹现在还未复职,京中一出事,夫妻二人连夜躲到庙里,就凭姚家那点胆色,长了几颗脑袋敢帮孟砚泓!”
听到母妃这样讲,孟长佑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安定下来,“母妃说的是。”
“我说你年纪也不小了,能不能长些脑子?”锦妃不免叹气道,“多亏你是我亲生,但凡你长了孟砚泓的脑子的一半,也不至于让我这么生气。”
“这么多年我辛苦为你铺路,谁知你一点长劲都没有。”
听到母妃又将他与孟砚泓相比较,心里不悦,却还是道:“孟砚泓只怕这辈子入不了京城,只有死路一条。到时候,这天下,便是我与母亲的了。”
锦妃轻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你以为那皇位是那么好坐的,你舅舅手握重权,你就不怕坐不安稳,我是只有你一个儿子不假,可你别忘了,你舅舅有三子。”
“难不成舅舅还能抢我的皇位不成?”
“为什么不能抢?你以为你舅舅这么多年来肯这么尽心的帮扶我们是为了什么?”她一顿,“前几日你舅舅入宫与我讲说,一旦你登基上位,他便要这摄政王的位置,我朝摄政王,皆是因为上主年幼,可你已经成人,哪里年幼,他这意思你还不懂吗?”
“您答应了?”
“不答应难道同他对着干不成?”锦妃朝他飞了个白眼,“现在他算是咱们母子的依靠,若是硬来,只能是对咱们不利,等他真的将你扶上正位,咱们再想法子对付他。太子都已经死了,若是孟砚泓再一死,名正言顺能上位的,唯你一个,旁人想夺也夺不走。”
“是,儿子受教。”
午时的太阳由中挪到稍西,此时园中的芍药花开的正艳,姚静檀入宫来的不是时候,正值太后午睡,她只能在侧殿等候。
云姑姑正巧路过,见姚静檀在殿中来回踱着步子坐不住,便忍不住上前一问:“三姑娘可是有什么急事来找太后?”
姚静檀本来入宫来见太后的借口是出门在外才归来,给她带些外头的特产,可瞧她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又不似。
“我没有,只是天气有些热。”她忙扯了个借口顶上。
云姑姑冲她笑笑,而后笑意叹去,转而一声哀叹,“自太子出事之后,太后整夜整夜的睡不着,都要佐以安神汤入眠,所以这一觉要长些”
“三姑娘,太后已经起了,正请您过去呢。”云姑姑的话说了一半,便有宫人前来通传。
姚静檀眼前一亮。
随着云姑姑回到正殿内室。
此刻太后午睡才起,发髻还散乱着,姚静檀迈入门中,先是向太后请了安,而后左右见了侍候的宫人,太后便以明了,将除了云姑姑之外的人都屏退。
果不其然,人一出去,姚静檀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求太后救救三皇子!”
太后眼皮一跳,太后本来就觉着她这次入宫便有蹊跷,这般特殊时期,宫里宫外都乱成一团,她竟还有心思跑过来送礼,果真,让她料对了。
太后忙道:“静檀,起来说话。”
姚静檀麻利从地上站起身来,而后道:“三皇子自束州死里逃生,现在被堵在城外入不了得城,亦进不了宫,他的人已经去向宫外的二皇子求助,只怕二皇子避世多年,也没有十全十美的法子。”
对太后来讲,这当真是个惊喜,众多儿孙当中,他最喜欢的当属孟砚泓,此次太子出事,若平心而论,当得太子之位的,只有孟砚泓。有些事,他比太子有手段,不似太子那般心软。
这些日子以来太后未曾出过寿安殿的宫门,正是因为烦透了锦妃与孟长佑。
“这事哀家早就料到了,锦妃将京城内外都围的水泄不通,就是为了截住砚泓,”太后站起身来,接着问道,“你既是来求我救他,那你可有法子?”
“我有法子可以一试,只是要劳烦太后出宫一趟。”姚静檀镇定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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