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御驾亲征势在必行


    宣和帝的国丧已经结束, 照理说他的皇后,也就是萧怀安和端亲王的生母应该成为太后,但萧庆宁一直压着礼部送上来的徽号, 使得原来的皇后有太后之实却无太后之名。


    “我离京之后,皇后和宗室这边你也不用担心。”


    说到底, 萧庆宁还为她离京之后, 白靖文如何在京城自处做考虑。


    “宗室那些人没几个能气候,有异心的诸侯王, 我会一并带到前线去,另外我会压着皇后的尊号不放, 等她什么时候消停了我再给她, 另外我会拿怀安的婚事要挟她, 她不至于带领宗室在京城跟你闹。”


    白靖文道: “你安排就行。”


    萧庆宁问道:“你那边怎么样?”


    白靖文:“哪边?”


    萧庆宁:“我让阿云帮你做的事。”


    白靖文:“有些眉目了, 我会抓紧时间。”


    萧庆宁:“我倒不是催你,欲速则不达,你自己把控好时间就行。”


    白靖文:“我明白。”


    萧庆宁抬了抬眉, 两人到了此处暂且无话,又走了一阵。


    “你还有奏折——”


    “你可以多进——”


    两人同时开口相撞, 相视一眼后都笑了笑, 白靖文道:“你先说。”


    萧庆宁:“以后你可以多进宫走动。”


    白靖文:“好。”


    萧庆宁:“你呢?你刚才想说什么?”


    白靖文:“我刚才看到你桌面上还有很多奏折。”


    萧庆宁灵机一动:“你帮我处理一些?”


    白靖文:合适吗?”


    萧庆宁:“你看过之后就知道了,其中至少一半奏折都是废话, 不是贺表就是请安的折子, 真正说事的没多少, 你拿不定主意的转给我就行, 那些说废话的折子批个‘朕知道了’、‘朕安’。”


    白靖文仍有犹豫, 萧庆宁道:“你以后要做这些事的, 我先让你熟悉, 不僭越。”


    白靖文看了看将晚的天色,但还是说道:“好,我帮你看。”


    萧庆宁特意命人把奏折搬回她的寝宫,她想的是等看完这批奏折肯定到了三更天,白靖文再出宫回家很不方便,她便能顺口提一句留宿……当然,今天还是太快了,有猴急的嫌疑,她只当先来一个预热,循序渐进,等后面时机成熟再宿不迟。


    白靖文全然没有注意到萧庆宁这层意思,他只想着萧庆宁看重自己,让他尽快熟悉处理政务,萧庆宁如此真心相待,于公于私他都不能辜负了这份心意,于是她和萧庆宁在寝宫□□用一桌,相对而坐……全神贯注批改奏折。


    后面随着白靖文被征召进宫的次数越来越多,他留宿萧庆宁寝宫的消息也不胫而走,自皇宫以至京城,自京城以至地方便成了无数个版本传扬开来,又因为白靖文原本就跟萧庆宁有过招驸马那一桩旧事,加之萧怀安果真到处帮忙宣传,信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月余时间,萧庆宁和白靖文的特殊关系便在朝堂公卿和市井百姓之中心照不宣了。


    萧庆宁本人乐见其成,而除了每天晚上和白靖文批改奏折增进感情之外,军政方面也都有条不紊向前推进。


    首先,各御营元帅、都统制、州郡卫军都指挥使都已离京回归各自的驻军属地改制整军,做备战动员,便连岳芝和南云霁都分别回了山海郡和越州,留在京城的除了御营中军的裴定方,已无其他统制以上的武将。


    与此同时,清理淮州、税制改革、征召宣和时期遭贬黜的主战派文臣、扶持通政司接管部分批阅奏折之权、全国动员备战、派去西凉和燎国的使团等等,过程虽有曲折,但整体还是往积极方向推进,有些政策段时间没法见到效果,但有些政策却是立竿见影。


    比如征召遭贬黜的主战派文臣武将便得到了极大的响应,一大批要跟燎人血战到底的能臣干将也不管萧庆宁是女帝还是男帝,谁能带他们跟燎人决战他们便认谁,而因为萧庆宁的宣战诏书也传到了蒙州、辽州和连州等地,便是连这些故土旧州的血性之人也都纷纷响应,有的甚至拖家带口,成百千往幽州、山海郡转移,致使燎人不得已在边境设立了关卡严防死守,萧庆宁将计就计,主动叫停了一切与燎人的商贸活动,并命岳芝以御营前军元帅的身份正式接管通天阙,侯莫张崇集结卫军于朔方郡各个城池关隘,宋淳则北上山海郡,以三州都统制和燕州卫军都指挥使的身份,代替岳芝接管山海郡防务。


    北境边线一时间紧张起来。


    燎人那边果然很快给出了回应,他们派遣使团代表燎国皇帝金骨乌虎来京,直接当着萧庆宁和大宁文武的面宣读了金骨乌虎给萧庆宁的国书,内容很简单:


    “大燎皇帝长生天极勒烈金骨乌虎书奉大宁女帝尊前:悉闻大宁女帝登基,未及来贺,唯有来日率亲军至大宁京城,若大宁女帝肯为孤牵马执鞭,则赠一妃位于塌前侍奉承欢,如何?”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萧庆宁只好让人把宣读国书的燎国使臣的舌头割了,然后命人把这份国书装裱起来,立在建极殿丹墀之前,大宁文武每日上朝皆可见,萧庆宁再命人把这份国书摘抄万份,通过驿马传送全国州郡,命各州郡布政使务必下发至村镇,使大宁上至王侯公卿,下至乡野百姓,悉数知闻。


    她不怕闹笑话,她怕天下臣民看她闹笑话而无动于衷。


    事实证明,她这个做法极其正确,至少激起了臣民们的怒意,一个很简单的换位思考,皇帝尚且如此,若是国破家亡,他们如何幸免?


    加上前面各种有意的宣传,一种异样的情绪正在大宁朝各地蔓延,等待爆发。


    而大燎国书事件发酵之后,从北边送过来的军报便逐日增多,燎人有一点值得令人尊敬——他们不会只为了逞口舌之利,而是一定对他们说出的话付诸行动。


    燎人原本“先平西凉后灭大宁”的国策确定更改为“先灭大宁西凉自破”,燎国王廷东西中三路大军正式集结,时隔多年,燎国再次发动了全国战争动员令,那些原本放牧的牧民,十四岁以上的男丁,无论是否军户,都背上了弓箭和利刃,牵走家中的马匹,从草原各处往炎都王廷集结。


    时至谷雨。


    谷雨过后是立夏。


    这个节气,即便是极北之地也开始冰消雪融,万物解冻,草原上最先冒头的一般是甘草和繁缕,而这两样草株破土之后,新鲜的牧草便如南边的雨后春笋抽芽,在某个夜晚开始疯狂滋长,于一夜之间将枯黄的荒芜长成绿色的草原,对燎人来说,牛羊有了牧草,他们便有了粮食,马匹有了牧草,他们便有了足够的草料,这是长生天赐予他们发动征战的礼物。


    也是在这个时间前后,慕容雅博收到了岳芝的私人信件,当晚他连夜进宫找到萧庆宁,两人密谈至半夜,第二日,萧庆宁听完朝会之后,再次召集了她的准内阁进行议事,与第一次内阁议事不同,这一次人员有所变动。


    左丞相王延年、右丞相崔固安、中书平章政事兼兵部尚书慕容雅博、御营中军元帅裴定方、户部尚书许世辅、礼部尚书章丰饶、加上一个翰林编修兼通政舍人白靖文,而在萧庆宁身后,上官妙云和岳璃分左右侍立。


    萧庆宁先让上官妙云把军报下发,待王延年等人传阅完毕,她仍是直入主题。


    “该来的总要来,这一仗朕御驾亲征势在必行,若有让朕留京的奏议,趁早打消。”


    王延年等文臣面面相觑,以他们的立场来看便是他们自己到了前线也不该君主以身犯险,况且前面的太皇帝跟宣和都是前车之鉴,而萧庆宁既然提前把话说死,崔固安得到王延年的默许,换了个说法,进言道:“陛下若要亲征,臣等誓死相随。”


    萧庆宁:“行了,叫你们来是交代留京事宜,不是让你们跟朕讨论谁去谁留的问题。”


    崔固安一时语塞,萧庆宁扫了一眼众人,说道:“朕走之后,京城这边一应政务由你们五个主理,若有大事不决者,五人表态,以多数为准。”


    这实际就要眼前五人履行监国之权,她说的五人分别是王延年、崔固安、许世辅、章丰饶和白靖文。


    前面四位没有问题,名正言顺,左右丞相和户部、礼部尚书有这个资格,白靖文和这四位并列监国便显得格格不入,毕竟白靖文现在只挂了个新科状元的名头,虽说在白狼河立有军功,但无论是资历名望、政治经验、人脉关系都差得太多太多。


    而萧庆宁敢把白靖文提拔到这个位置,自有她的道理,这次特意挑选的这几个人也是为了给白靖文搭班子,因为萧庆宁已经提前和许世辅、章丰饶通过气,这两人绝对无条件支持白靖文,那么她定下“大事不决五人表决”的规矩,实际上就是为了方便履行白靖文、许世辅和章丰饶做出决定,少数服从多数,左王右崔反而成为了陪衬。


    当然,在此之前,萧庆宁要正式给白靖文一个名分,于是她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 122、靖亲王


    “白靖文听宣。”


    萧庆宁先说了一句, 白靖文起身下拜,萧庆宁道:“即日册封你为靖亲王,待朕离京之后与四位大人一同辅国理政。”


    由于已经跟白靖文在深夜通过气, 白靖文便顺其自然叩头道:“臣叩谢陛下圣恩。”


    而左王右崔的表情便有不同,且不说白靖文是否有封王资格, 单就一点来说, 自大宁立国之后已经规定异姓不得封王,萧庆宁此举势必会引起百官和皇室宗亲反对, 两人正要开口谏言,萧庆宁却先向章丰饶道:“章大人, 册封事宜你们礼部操办, 要隆重, 要得体, 要天下皆知。”


    章丰饶拱手道:“臣领命。”


    萧庆宁又道:“王崔两位公相,朕知道你们要说什么,百官那边你们去解决, 宗亲这边朕来想办法,这个靖亲王朕封定了。”


    王延年和崔固安相视一眼, 以他们的老辣, 看了一圈在座众人表情之后,岂能不知道萧庆宁意志坚决, 且在这个关头把靖亲王册封给白靖文, 再让白靖文与他们四个一起留京理政, 什么意思已经显而易见, 之前朝堂和民间百姓关于萧庆宁和白靖文之间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到了这一步, 他们算是后知后觉, 也就不能置喙, 而萧庆宁为了平复皇族宗亲对她给白靖文封亲王的怒气,她继续跟章丰饶下命:“坤宁宫那边的尊号朕准了,你亲自去跟她说,尊号给了她,她当了太后就该消停点,朕这边册封的靖亲王与她无关,让她别带宗亲来闹,否则她的尊号朕也不是不能改。”


    亦即她要章丰饶做中间人,和皇后那边做一桩交易,她不再压着皇后晋升成名正言顺的太后,条件是太后要帮忙出面弹压宗亲,不致使白靖文遭受宗亲攻讦,这是她为白靖文做的利益置换。


    至于百官那边,即便左王右崔心有不甘,但有许世辅和章丰饶在,白靖文不至于孤立无援,再说,兵部和通政司现在可都认可白靖文,这么算来,礼部、户部、兵部、通政司加上一个存在感不强但也算六部之一的工部都支持白靖文,他这个靖亲王虽说来得突然,也未必不能承受得起,舞台给他搭好了,名分也给了他,就看他自己如何破局。


    这两件事说完,萧庆宁说最后一件事。


    “若北边战事不虞,朕会给你们发密诏,到时不用怀疑果断执行,百官、宗庙、皇族宗亲这些一定要带走,百姓要走的可以放他们同行,若不愿走不要勉强,南迁之地定在江州江宁府,是为陪都。”


    此话说完,便是许世辅和章丰饶都激动了起来,萧庆宁这是在安排“后事”了,这一仗要是输了,燎军全面南下,京城守不住就要南迁陪都,但这是最坏最坏的结果,太皇帝损失五十万人都不曾被逼到南渡迁都这一步,萧庆宁现在这么说,肯定是跟慕容雅博密谈之后得出的结论。


    许世辅俯首下拜道:“臣愿留京死战!若宗庙流离、京师易主,臣第一个自刎殉国!”


    萧庆宁:“许大人,真到那个时候死反而容易了,活着收拾残局才更难。”


    许世辅语塞,萧庆宁道:“真到那一步,朕不准你们任何一个人死,留着有用之身南渡陪都,朕还要仰仗你们帮朕谋个去路,不使朕给金骨乌虎牵马执鞭。”


    许世辅:“臣、臣……”


    萧庆宁:“好了,朕知你心意,今日来是议事,别动不动要死要活,起来坐好。”


    许世辅忍住满腔感情爬起来,萧庆宁道:“靖亲王有天纵之才,实在是我大宁天降福星,不管他资历够不够,也不管外人怎么轻看他,他坐在这个位置代表的便是朕,与你们一样都是留守大臣。”


    话到这个份上,白靖文即便提前知道萧庆宁册封他为亲王的意图,也要出来说一句“臣惶恐”表示谦虚,萧庆宁抬手让他坐下,继续说道:“其他政务上的事你们各司其职,整治官场、税制改革、招贤纳士、维持朝局稳定……将士们在前线顶着,就是为了给你们争取时间,没有大方后的稳定支撑,前线也打不长久。”


    众臣领命,萧庆宁又道:“裴元帅,你的御营中军可以先动,具体行军你跟慕容平章商量,朕这边自会准行。”


    裴定方拱手道:“是。”


    萧庆宁又向慕容雅博道:“兵部就照你的安排,其余你看着办,不必复奏。”


    慕容雅博行礼道:“谨遵陛下圣谕。”


    军政皆已说完,萧庆宁照旧进行最后一步,“诸卿可有奏议?”


    皆无言,萧庆宁道:“国事艰难,还请诸位大人同心戮力把这个难关撑过去,朕不是小气之人,你们的功劳会有史官记入国史,朕这一朝,你们便是最能的能臣。”


    众臣起身拜受,萧庆宁道:“诸位大人且去吧,靖亲王留下。”


    再吩咐上官妙云道:“把裴纶和沈玄都叫来。”


    很快,大殿之中变成了萧庆宁、白靖文、裴纶、沈玄、上官妙云和岳璃。


    萧庆宁将裴纶和沈玄叫来也是为了白靖文考虑,因为白靖文要留在京城代她监国,光是给一个靖亲王和留守大臣的名分还远远不够,还得有实际的兵权,她自己是有了兵权才成功上位,她不可能忽略这一点。


    她叫来的这些人都握有事关京城防卫的军权,裴纶是京卫营都指挥使,沈玄是骁骑卫都指挥使,上官妙云是皇城禁军都指挥使,岳璃是殿前侍卫统领,他们基本掌控了京城和皇宫的防务,萧庆宁作出如下安排:“沈玄,阿云和阿璃随我一同北行,裴纶你留下来帮辨非,要是你走了,实在找不到可信之人在军务上帮他,我走之后京城一旦生乱,你要第一时间保证他的安全。”


    裴纶道:“陛下有命,臣不敢不从。”


    萧庆宁:“我知道你也想到战场上去,以后一定给你机会。”


    裴纶:“为大局计,臣这点个人心思不算什么。”


    经过这段时间,裴纶倒是成熟不少,这点萧庆宁自然欣慰,在大事上裴纶是从不会马虎的,萧庆宁又说道:“至于你们三个,不用把手底下的人全部都带过去,至少留三分之一在京城给辨非和裴纶用,另外——”


    他向白靖文道:“慕容雅博会跟裴定方商议留下五千御营中军驻守京畿,他会让兵部的左右侍郎,也就是吕敦和孟宏宇负责那支部队,等我们走后兵部会独立出来负责粮草后勤,关于那五千御营军,他们两个便只听你一人调遣,但这是机密,先不要让外人知情,万一生乱,那是你最后的保障。”


    白靖文微微颔首,萧庆宁又道:“沈玄。”


    沈玄拱手,萧庆宁:“把我离京的消息放出去,摸清楚哪些人反应最大,有潜在威胁的,能处理的直接处理掉,不能处理的关诏狱,朕回来之后再放人。”


    沈玄冷声道:“是。”


    如此一来,白靖文手上相当于有了京卫营、骁骑卫、御营中军、皇城禁军和殿前侍卫的实际控制权,便是有人率军攻打京城,他也有足够的底牌支撑。


    而萧庆宁最最担心的还是左王右崔和太后党再次串联,毕竟她们之前也不是没合作过,为了给白靖文消除这个巨大的隐患,她说:“我会把萧景祐一并带到北边去,要是左右王崔、太后和那些清流另立一个什么诸侯王,你不要手软,杀了就杀了,到那一步不要怕见血。”


    白靖文凝肃道:“我明白。”


    萧庆宁舒了一口气:“基本就这样了,后面会很忙,你们都去吧。”


    众人起身告退,萧庆宁喊了声:“辨非。”


    白靖文转身,萧庆宁示意他先等一下,当上官妙云等人都出了大殿,萧庆宁才说道:“你回去跟你父母说一声?”


    白靖文一时不能理解:“说什么?”


    萧庆宁:“你……”


    犹豫了一下,白靖文看她难得欲说还休,想了想,大概猜到萧庆宁是什么意思,便试探性问道:“我顺便收拾些日常物用?”


    萧庆宁顺其自然接话道:“可以,不用带太多,宫里都有。”


    白靖文点了下头,不再说话,行了拜别礼,退出殿外。


    萧庆宁的意思是让他住到宫里来,他已应允,便先到通政司与姜明允、林少游等人把手头的奏折处理完,而后回去与陈玉娘夫妇交代了一番,他的东西也不多,只有几套官服、常服和一些印章之类的私人物件,简单收拾了一个包裹,傍晚时分,其他官员各自散衙归家,他却乘马车往禁宫方向走。


    年后这几个月他几乎日日接受萧庆宁召见,傍晚进宫,夜晚出宫,身上有萧庆宁御赐出入宫城的腰牌,且禁宫护卫早已知悉他的身份,便都处处放行,只是今日看见他背了个包裹进宫,未免感觉有些奇怪。


    这个时间,萧庆宁照常在咸安宫批阅奏折,下面的宫女提醒她白靖文到了,她抬眉望了眼,发现白靖文身旁的宫女果然提着一个包裹,她抿了抿唇,说道:“先用膳吧。”


    白靖文道:“好。”


    这段时间她们时常一起吃晚饭,要是放在平日,吃过之后她们会到御花园或者宫里其他地方走一圈,然后回来相对而坐继续批阅奏折,今天却是不同了,吃完饭,白靖文问了她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我住哪儿?”


    ? 123、亲吻


    几个宫女忽然低了头不说话, 有意往后退去表示非礼勿听。


    白靖文又道:“我意思是,我先把东西放好。”


    其实咸安宫足够大,除了主殿还有好几个偏殿都可以住人, 上官妙云和岳璃她们都有房间,但萧庆宁本着趁热打铁的原则, 反正都到这一步了就没必要扭扭捏捏, 便大大方方道:“让她们送去我的寝宫吧。”


    两个宫女依言而行,白靖文也没说什么, 照旧和萧庆宁四处走一圈,而后回来继续批阅剩下的奏折, 如此直到夜阑人静, 奏折已经见底, 放在平时白靖文会和她闲聊些另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发乎情止乎礼,然后连夜告退。


    今天萧庆宁却偷瞄了眼白靖文,发现白靖文也在看她, 两人相视一眼,迅速把视线挪开, 萧庆宁道:“时候不早了, 早点休息吧。”


    白靖文颔首,两同时起身, 又难免对视, 萧庆宁干脆做了个先请的手势, 白靖文也谦让了一下身位, 他们便并排而行。


    进了寝宫, 宫女已经点了香, 是一种轻盈又素淡的雅香, 但这香味驱散不了满屋子的暧昧。


    萧庆宁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真到了这一步,她是女帝心里也有芥蒂——也说不上芥蒂,就是窘迫、局促、紧张、心跳加速、口干舌燥、难以抑制。


    “我先沐浴——”


    “我先沐浴——”


    她和白靖文异口同声说道,说完两人各自偏移眼神,萧庆宁到底是主人家,也是她主动让白靖文住进来,便道:“你先吧,让她们服侍就行。”


    白靖文:“我不习惯。”


    萧庆宁:“什么?”


    白靖文:“我不习惯别人服侍沐浴,我可以自己来。”


    萧庆宁道:“让她们帮你备好热水衣物,你让她们回避就好。”


    白靖文点了点头,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你是否介意我用你的浴桶?”


    萧庆宁皱眉:“浴桶?这里只有浴池。”


    白靖文:“……”


    到底是皇宫,他有点跟不上皇族的排场了。


    萧庆宁道:“我倒不介意,如果你习惯用浴桶,我即刻让她们送一个来。”


    白靖文:“不用,你不介意我都可以。”


    萧庆宁指了指寝宫左边侧门,“就在那边。”


    又吩咐两个宫女和白靖文一起去,不多时,两个宫女果然被白靖文叫了出来,他不习惯无关人等看他的身体,萧庆宁让宫女沏了壶下火的茶,边翻一本闲书边等白靖文,等了一刻钟左右,白靖文抱着换下的官服,只穿一身白色中衣,湿润的头发垂下来,简单用一支桃木簪固定住,整个人在灯影投射下,有种新鲜冷艳的美感。


    白靖文道:“我、我先晾一下头发。”


    萧庆宁:“好,我、到我了。”


    白靖文:“……”


    萧庆宁原本不想洗头,嫌麻烦,但看白靖文也洗了,而且第一次一起睡,她总得讲个礼数,一番折腾,待她也洗好晾干头发,外边已经敲响子时的钟声,宫女都在提醒早些安歇,她们两人拖到这个时候还是相约走到床边,如此直爽坦荡的两个人,到这时反而忸怩犹豫起来,只因两人在这方面实在都是一张白纸。


    萧庆宁收了一下自己的心跳,她是主别人是客,自己还是要主动一些。


    “你、习惯睡里面还是外边?”


    白靖文:“……都可以,看你习惯。”


    萧庆宁:“我睡外面?”


    白靖文点点头,萧庆宁等了一下不见他有动静,便朝着床的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问道:“你先?”


    白靖文脱鞋上床,发现还好是两床被子,各用一张,不会碰到对方,一定程度上消除了些许紧张,但当萧庆宁也上来,宫女们用灯罩罩住烛火依次退出,寝殿变成了一种介于明和暗之间的柔和色调,静谧无比,能听到他们彼此的心跳声。


    萧庆宁盖好被子露出个头,双手乖巧合在腹部,白靖文也亦里越乱,两人不敢斜视,直勾勾看顶部的软帐,萧庆宁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这段时间明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明知道在离京之前要到这一步,但实际临近这一步,就在眼前,自己反而心猿意马了。


    不行,这不是她,这不是她大宁女帝。


    “我这么做,你会不会觉得轻浮了?”


    她还是得先问一下对方的感受,毕竟如果白靖文实在不愿意,她也不能用强。


    “和你还没有行成亲大礼便把叫到宫里来……”


    白靖文打断她:“不会,在我们那这很正常。”


    萧庆宁回忆了下,记得他说过他那个世界的男女关系在成亲之前可以有另一种状态,问道:“男女朋友?”


    白靖文:“对。”


    萧庆宁:“那——”


    捏紧了被子,“你试过没有?”


    白靖文:“……我在原世界一直是一个人。”


    萧庆宁:“我也没有。”


    白靖文:“……”


    萧庆宁:“我是说在你之前,我也是一个人,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


    白靖文:“我知道,你们把这种事看得比较重。”


    萧庆宁双手抓紧被沿,她从不知道自己说一句话竟然需要如此之大的勇气。


    “你……要试试看吗?”


    她不但抓紧了被沿,还暗暗咬紧了牙齿。


    白靖文道:“如果你愿意的话。”


    萧庆宁:“……”


    她还没做好准备,白靖文自己靠过来,她先是闻到了一股冷香,淡淡的;随即又感到一阵温热,暖暖的,她主动让了点被子,白靖文就势钻到她的被窝里来,两个人的体温瞬间交织在一起,本就燥热的身心在五脏六腑烧开来,萧庆宁感觉自己呼吸灼热,面红耳赤。


    白靖文说:“在我们那个世界,男子应该主动。”


    萧庆宁:“好——”


    白靖文的头忽然低下来,一股濡湿的炙热压住了她的唇,糯软、浓烈、滑腻、心跳如擂鼓,意识在那一瞬成为了空白,而当她把意识找回来,她一边回应白靖文,一边伸手把软帐放下来隔绝烛光,将她们罩在一个更为私密的空间。


    (这本来有一段色情描写,但是被锁了,作者修改好几次没通过放弃了,实在抱歉,没错,她们做了,很直接。)


    ……


    武兆元年,五月廿日,夏至。


    鹿角解,蝉始鸣,半夏生。


    钦天监择定的日期自然是吉利的,诸事交代已毕,燎人逼迫愈甚,萧庆宁的御驾在这一天正式起动离京。


    同一时间,御营五个军、京城以北包括中州地界的卫军从四面八方奔赴北线战场,一场波及两国数万万臣民的巨大战争开始酝酿,其规模之大已经超过了十六前的武神关决战,双方投入的兵力物力已达到了双方预算之内的极限。


    但与十六年前不同的是,燎人的军队已实现倍增,而大宁的军队不增反减。


    不过燎人那边的士气如何尚且不得而知,大宁这边的军势却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就算在百姓臣民中间也憋着一股怒气,别的不说,萧庆宁率领大军所过之处,百姓食箪浆壶、恭迎王师,更有甚者群呼相应,直接请求随军奔赴北境。


    至于如何运用这股上下齐心的气势在战场转化为优势,那就是萧庆宁和慕容雅博等人所要思考的实际问题了。


    此次,燎人的进攻规模空前巨大,东西中三路大军倾巢而出,以王廷中枢六位极勒烈担任统帅,而这一次,燎人不再只是对通天阙这一处地方死缠烂打。


    其中,王廷西路军由国相穆如山阙与武功极勒烈哥舒夜统领,自炎都以西直下蒙州,穿出蒙州西部抵达朔方郡边线;中路军由燎国皇帝金骨乌虎与厄目极勒烈金骨阿隼那统领,自炎都直下蒙州,围攻通天阙;东路军由皇储金骨别术与拔都极勒烈伊稚合速统领,自炎都东出,经辽州下连州,盘踞于山海郡北线一带。


    加上附属于燎国的诸多其他草原部族的军队,整体像是一个锐利的倒三角,分三路大军对大宁北境边线三个重镇形成了利刃出鞘之势。


    如果说十六年前双方只是打通天阙攻防战的话,那么这一次双方就是打三个通天阙攻防战了!


    燎人的算盘很明显也很精明,他们深知如此数量的大军全部压在通天阙反而难以施展开来,便化一为三,不再设定什么通天阙主战场,而是兵分三路,只要有一路能打破缺口,那么他们其他两路大军马上从远处回撤进行合龙,在大宁撕开的伤口上鱼贯而入,直至冲入大宁明京城!


    既然已经获悉对方的战略意图,萧庆宁与她手底下以慕容雅博为代表的军议内阁成员便要拿出相应的策略。


    首先,萧庆宁还是把自己的行在大营位置定在通天阙,主要有两点考虑,第一,通天阙必然还是燎人进攻的重中之中,他们最能立竿见影的地方,因为地形关系,只要通天阙告破,他们马上可以进攻大名府进而控制整个幽州北部,在燎人眼里,再也没有比通天阙更肥的肥肉。


    其次,行在大营建在通天阙,与东西两边的战场遥相呼应,便于较快接发两边信息,互通有无,军粮与其他物资调配也可以从大名府迅速发往东西两郡。


    ? 124、大战在即


    当六月下旬萧庆宁再次抵达通天阙之后, 一条长达上千里的战线便正式形成,自西以东,从朔方郡到幽州再到山海郡, 横跨三个州郡边线,涉及数十上百个边镇城池。


    而在萧庆宁抵达之前, 双方其实已经开始了小规模的试探, 百人以下的遭遇战打了不知多少场,双方互有胜负, 萧庆宁抵达之后,那些无数的小规模战役便开始发酵、堆叠, 开始酝酿大战的伏笔了。


    萧庆宁在通天阙关内驻扎行在大营, 与慕容雅博、岳芝、裴定方、南云霁、陆安国和李良弼商议之后做出如下安排:


    朔方郡由侯莫张崇率领朔方郡卫军与周边平州、云州、西州以及盛州卫军驻防, 另外陆安国率领六万御营左军驰援, 此二人主要负责朔方郡边线战场。


    幽州通天阙仍以慕容雅博为主帅,裴定方和南云霁为副帅,主力部队是御营中、后两个军以及各州郡北上增援的卫军。


    山海郡现在是宋淳一个人在撑, 因为考虑到岳芝和山海郡的关系,军议内阁便派岳芝率领御营前军转移至山海郡边线。


    剩下的御营右军, 萧庆宁命李良弼驻扎在大名府城郊作为预备部队, 随时准备支援三边战场。


    主帅和阵型基本摆开,接下来便要看具体的军力对比了。


    朔方郡战场, 穆如山阙与哥舒夜的西路军有十四万人, 侯莫张崇的斥候回报骑兵至少有八万。


    通天阙战场, 金骨乌虎与金骨阿隼那的中路军有十六万人, 以及两位燎国亲王, 十六位万户那颜。


    山海郡战场, 金骨别术与伊稚合速的东路军有十二万人。


    除此之外, 燎人还有数万其他臣属部落的杂牌军,合计起来,燎军总人数在五十万,这个数目只多不少。


    大宁这边,侯莫张崇和陆安国手上的人加起来是十二万兵马。


    萧庆宁这里林林总总加起来能拿出十五万人。


    岳芝和宋淳会合之后有十万兵。


    加上后边作为预备队的李良弼的御营右军五万人,各州郡前来增援的卫军部队,宁军总人数也在五十万左右。


    而实际前面已经分析过了,萧庆宁这五十万人是有水分的,其中真正的主力精锐起码要折半来算,各州郡卫军质量参差不齐,而反观燎军那边除了杂牌军,东西中三路大军全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全部都是吃人喝血的虎狼之师!


    当然了,只用人数对比来分析战力并不客观,还要看将帅、士气、后勤补充、武器装备、攻守地形等等因素,但是无论怎么预测,战争这种东西都是玄妙的,结果没有出来之前,兵仙也不能肯定战争的走向和最终结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双方将领所能做的是穷尽全部心血精力与对方斗智斗勇。


    “如何了?”


    岳芝和陆安国、李良弼按照计划出发之后,通天阙内行在大营,萧庆宁将慕容雅博、裴定方、南云霁等人召集,她率先提问的却是骁骑卫都指挥使沈玄。


    沈玄的骁骑卫负责京城以及各州郡与行在大营情报通传,萧庆宁问他是想知道京城那边礼部尚书章丰饶有没有给回复,因为在开战之前,章丰饶和鸿胪寺卿负责派遣使团前去西凉,目的是说服西凉出兵,在战场之外,这是政治筹划。


    沈玄呈上密报,萧庆宁拆开封蜡下看了,然后递给慕容雅博,说道:“他们还是被打怕了,我们这边不打出结果来,他们是绝不会出兵的。”


    慕容雅博把密报递给裴定方,而萧庆宁这么说了之后,众将都能猜到密报上的内容,西凉只会当旁观者不会当参与者,唇亡齿寒的道理说了一千年一万年,但到了当朝当代,历史还是会一遍遍重演。


    可作为皇帝,这场战争实际的宁军负责人,萧庆宁还是要克制住怒其不争的心态,向沈玄吩咐道:“让章丰饶继续派人去西凉,他们不来是他们的事,我们争不争取是我们的事,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能松手。”


    沈玄拱手道了声“是”,但萧庆宁转头便向诸将说道:“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我们自己心里要有数,不用指望他们。”


    慕容雅博道:“陛下所言极是,西凉内部实际已经被投向燎人的文武掌控,元太后与西凉幼主短时间内难有能力扭转大局,就算他们出兵也是帮着燎人与我们为难,陛下可亲笔修书一封,请元太后防着她们朝中权臣趁机夺权,她们能保住自身不生乱给我们添堵已属大幸。”


    萧庆宁颔首会意,果断换了更重要的议题,“岳芝和陆安国都到了没?”


    慕容雅博道:“两位元帅均已按照原定的行军时间抵达,岳元帅不日将与宋统制会合,他们找到金骨别术与伊稚合速的主力部队之后,会向陛下奏明下一步的行动。”


    萧庆宁道:“不是说过了吗?各元帅、都统制以及统领一万兵马以上的都指挥使有相机决断的权力,紧急行动无须上报。”


    慕容雅博道:“这是自然,但事关整体战局的战略部署,还是要发往大营,请陛下与行在诸将商议定夺。”


    话虽如此,萧庆宁这段时间也感觉到了武将们畏手畏脚,生怕出错担责,什么芝麻绿豆的小事都要上报,让上官决定即便是出错自己也能卸去部分责任,这样有条理固然好,但会造成办事效率低下,特别是在战时,军情如火,容不得片刻迟缓。


    “拟一道朕的旨意下发各军,除非投敌叛国或等同行径,否则在朕这里没有死罪,让将士们知道敢跟燎人拼命的,打输了也有军功。”


    慕容雅博领命,萧庆宁又道:“陆安国那边呢?”


    慕容雅博起身,萧庆宁与诸将皆起身,岳璃和上官妙云得慕容雅博授意,在众人面前拉开一副羊皮画卷,那是朔方郡边线城池关隘的军事舆图。


    “陛下且看——”


    慕容雅博指着朔方郡中部一处标注了“走马原”的地方,说道:“穆如山阙与哥舒夜的东路军囤积走马原,只因此处地形相对平坦,利于他们骑兵行动,进可取朔方郡两百里城关,退可直入蒙州诸城,侯莫统制有先见之明,已提前进入走马原各处要道布置重兵,陆元帅一到,只要我军不出走马原,我们至少有两百里缓冲地带跟他们消耗。”


    这是在陆安国和岳芝出发之前她们就已经定下的策略,这次和燎人开战,她们最大的战略目标就是“守住”两个字,撑过这一关,把燎人拖入消耗战,守住便是胜局。


    萧庆宁道:“甚好,陆老元帅老成持重朕不担心,侯莫张崇能打朕也知道,但他和他的部下跟燎人有血海深仇,切记让他隐忍,不要中了燎人的诱敌之策,特别是对哥舒夜这种善弄心计之人。”


    慕容雅博道:“陛下安心,臣已专门派人担任侯莫统制的行军参谋,且陆老元帅与他合兵一处,军命便以御营元帅为准。”


    在对将帅的了解和具体统筹方面,慕容雅博总是万无一失的,萧庆宁点了点头,现在就要说到她们这一处了,通天阙已经成为了大燎和大宁两国的必争之地,但正是这个地方萧庆宁越是不参与军略上的安排,因为她自己知道自己的定位是什么,此地交给慕容雅博、裴定方和南云霁去负责才是专人专用,她绝对不能外行指挥内行,相反,她还要给慕容雅博绝对的信任和发挥空间。


    “通天阙这里怎么打你们三个决定,朕绝不会干预你们的指挥,赢了朕给你们请功,输了朕给你们兜底,但朕只说一样,燎人真正攻城的时候,城头上要给朕留一个督战的位置。”


    慕容雅博尚未答话,裴定方先拱手出言道:“陛下,战场上刀剑无眼,陛下万不可以身犯险,督战自有臣与诸将领军命施行。”


    萧庆宁果断回道:“裴元帅,朕不是宣和。”


    裴定方一愣,“这——”


    慕容雅博朝裴定方轻轻压了下手,示意他不要再坚持,裴定方作为中军主帅自然要考虑萧庆宁的安危,但既然慕容雅博出面他便不好再坚持,拱了拱手,重新落座。


    萧庆宁问慕容雅博:“金骨乌虎那边说什么了?


    慕容雅博:“派了使者过来,想与陛下在两军阵前先见一面。”


    萧庆宁冷笑:“他们燎人是不是以为朕不敢?”


    慕容雅博:“金骨乌虎自视甚高,见了面无非说些浑话,与战局无关,陛下无须与他浪费口舌,此行大可拒绝。”


    萧庆宁:“不,一定要见,上次他跟宣和没见成,朕跟他见一面又何妨?你来安排。”


    想了想,又说:“趁机晾他一晾,多拖延些时间。”


    她们要打消耗战,能拖就拖,越拖越有利。


    慕容雅博心知此理,拱手领命,萧庆宁再听他和裴定方、南云霁和几个统制、都指挥使商讨如何固守通天阙的军略,说完之后众将行礼自去,萧庆宁发现沈玄迟迟仍未离开,问他:“还有事?”


    沈玄回道:“靖亲王命臣运送的六千斤炸|药已抵达大名府,如何分配请陛下示意,另外靖亲王有密函呈送陛下。”


    他呈上一个长条形的木盒,萧庆宁打开,里边是一封书信和另外一个长筒型的物件,她看了一遍白靖文的亲笔信,而后命上官妙云道:“你把左胜叫来。”


    不多时,上官妙云带左胜入账拜见,萧庆宁道:“靖亲王在大名府做炸|药时,你是跟着他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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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25、庆宁吾爱见之如晤


    左胜拱手称是, 萧庆宁把白靖文信件中的一页纸递给他,说道:“靖亲王在里边详细写明了如何使用这些炸|药,你选三百人到大名府找个隐秘的地方训练, 教会他们靖亲王所说的办法,一定要快, 教会之后各选一百人送到陆元帅和岳元帅军中, 朕会帮你跟两位元帅说明情况,”


    左胜领命, 他跟着白靖文的时候,对于炸|药的威力有最直观的感受, 他亲眼见过白靖文用炸|药炸毁白狼河河堤, 让他去办这件事最为恰当。


    萧庆宁再向沈玄道:“你这边不用等了, 炸|药各分两千斤送去朔方郡和山海郡, 朕也会提前跟两位元帅通气,事关重大,让你的人谨慎些, 哥舒夜知道这个东西。”


    沈玄道了声“是”,萧庆宁向他二人道:“去办吧。”


    沈玄两人领命自去, 营中只剩上官妙云和岳璃, 萧庆宁道:“你们陪我到前关城墙走一趟。”


    上官妙云两人皆疑惑,因为今天早上才从前关视察回来。


    萧庆宁亮了亮白靖文送给她的木盒, 将里面长筒形的物件取出, 说道:“让你们看个好东西。”


    之前在京城的时候, 白靖文向她要了一笔钱和一个新衙门的编制, 那些钱和那个新衙门除了制造炸|药之外, 还做一些白靖文那个世界才有的先进物用, 白靖文给她送来的这个“千里镜”就是第一个新物品。


    根据白靖文在信中的描述, 这个千里镜在他那个世界叫做望远镜,制作的原理不算复杂,就是用玻璃精心打磨成凹形和凸形,然后中间间隔特定的距离安装在一截合适的竹筒两端。当然,这说起来简单,其中的工序可一点都不容易,光是打磨玻璃便用了数十工匠,花了好几个月时间才找到合适的厚度。


    根据白靖文的说法,通过这个千里镜,可以清晰看到数里之外的一片落叶。


    这样一件东西可不是单纯为了好玩,要知道,她们站在前关城墙上观察燎军大营都是直接用眼睛看,能看到多少信息全凭个人目力和经验,但燎军也知道她们在看己方的排兵布阵,所以驻军地点,特别是粮仓和兵器库这种重要所在,肯定都建在人的极限视野范围之外。


    现在有了白靖文送来的这个千里镜,若真有如此神效,燎军大营尽入眼中,不日她们便能把燎人的驻军舆图画出来,这些东西到了慕容雅博手里,其作用自不必说。


    萧庆宁带着上官妙云和岳璃到了前关城墙之上,找好角度用千里镜看了一圈,萧庆宁即便有了心理准备,当远处的物象被放大数倍进入眼中时,她也为之一惊,对面近处的燎军须发可见,连张嘴说话的动作都被捕捉了下来,就像把燎人“拉近”到她眼前一般。


    她看完之后把千里镜递给上官妙云,说道:“你来看一眼。”


    上官妙云心有疑惑,想着这小竹筒能看到些什么东西,便取过来对准燎人的中军大营看了眼,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真吓一跳,她差点把千里镜吓脱手,叹了声:“哎呀!这——!这也太神了!”


    一脸震惊看着萧庆宁,萧庆宁道:“你再给阿璃看看。”


    岳璃接过,看罢也是同样骇然的神情,她当年跟岳芝亲自带兵打过仗,在军事上的敏感度极高,当即说道:“还有吗?赶紧给慕容雅博和岳芝送去!”


    萧庆宁道:“辨非说这只是第一个赶工做出来的,他已经命人做了一批新的,不日便会送来,到时御营元帅、统制和都指挥使人手一个。”


    岳璃道:“那一定要保密,否则让燎人也拿到了我们就没了优势。”


    萧庆宁:“放心,我让沈玄办。”


    岳璃深知这东西的重要性,感慨道:“我就说多读书管用,你看你家辨非,人不在战场却比在好多人在战场还顶用。”


    上官妙云道:“那也是陛下英明肯相信他,在帝京时给了他好多钱,还让我去帮忙了。”


    萧庆宁笑言:“你俩别给他和我戴高帽了。”


    岳璃道:“实话实说嘛。”


    上官妙云:“就是。”


    萧庆宁收了笑意,把千里镜装回木盒之中交给上官妙云,说道:“你去交给慕容雅博。”


    又向岳璃道:“你也去见慕容雅博,做好我跟金骨乌虎见面的准备。”


    两人领命,等回到行在大营,萧庆宁把所有人清退出去,她再把白靖文给她的信件拿出细看,除了军事和政事上的奏报,白靖文也专门给她写了私人的内容,原文是文言,译成口语如下:


    “庆宁吾爱见之如晤:自你离京之后,我对你的思念越发深切。你现在应该抵达幽州了吧?身体如何?虽说国事艰难、军情危急,万望你以身体为重,说一千道一万,此刻我是多么希望自己能在你身边。我是性情寡淡之人,本已打算孤独过一生,与儿女情长从不做念想,常对‘哭哭啼啼小儿女态’不以为然,岂料今日自己反成局中之人!然而我自然是应该感到欢喜的,原来思念是这种感觉啊,对一个人牵肠挂肚,我是该欢喜还是忧愁?一想到我的爱人是你,我喜不自胜;可想到我的爱人是你,我又辗转难眠,明明你的音容近在眼前,却如天上仙娥无法触及,有时蓦然惊醒,却发现殿宇空荡荡。原谅我的矫情。我自知你在边疆日夜操劳,做的是关乎国家社稷、天下百姓、无数生民的大事,本不该拿儿女私情叨扰你天下为公之心,几经思虑,还是动笔写下这一篇文字,思绪混乱,不知所言,惟望庆宁吾爱千万珍重,珍重万千。书不尽言,面北再拜。辨非谨启。再拜。


    萧庆宁第一次收到这种信件,读罢心潮一时竟起了波澜,心绪平复之后,她自然要给白靖文回信,迫不及待下笔,随即却又顿住了,想到自己文彩肯定不如白靖文,字也没他写得好,但这种书信又不能口述假手于人,思来想去,干脆用简短的公务函恢复:


    “辨非亲启:来信悉。已知君拳拳情深,庆宁亦如是。遥隔千里得君尺素,吾心甚慰,盼再来信。”


    字是没办法了,不过她一手簪花小楷也上得台面,写完觉得自己还是太官方,不够关心白靖文,再加了一句“言语千万,君且珍重”。


    至于自己近来的情况,她就在后面的军事和政务信函中回复。


    写好之后将信件装入密匝,用白蜡密封,命人送给沈玄,即刻发往京城。


    她和白靖文便用这种“以公谋私”的方式互诉情谊,但也无可厚非了,这让她觉得千里之外的京城有人在等着自己,在想着自己,每每想起,自觉得安心。


    而当上官妙云和岳璃从慕容雅博帐中回来之后,接下来的主要事宜便是准备跟燎国皇帝金骨乌虎的会面,虽说慕容雅博会跟燎人交涉,一拖再拖,但说到底这点拖延的小心思对方不可能看不出来,正好萧庆宁也要亲眼见一见自己的对头,于是双方很快约定会面的时间。


    六月底,春浅夏深,便是在幽州边线这种地方,也明显可以感觉到酷热的暑气了。


    随着大宁和大燎军队不断集结,双方皇帝到场,陈兵通天阙内外,基本完成了攻守方的准备,大战一触即发,照约定,双方皇帝先进行会面,皇帝各领四人于通天阙前会晤。


    萧庆宁带的是上官妙云 、岳璃、裴定方和沈玄。


    金骨乌虎带的是金骨阿隼那、义子失朵那思以及两个万户那颜。


    这场会晤,其实更多是一种礼节,先礼后兵,双方的大战不可能通过双方皇帝见个面便停止,说白了,双方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一场注定没有结局的会面。


    萧庆宁之所以还要去,一是要告诉身后守关的将士,她萧庆宁不是来通天阙做做样子,她是大宁女帝不是龟缩皇帝;二是争一口气,金骨乌虎轻看她女子称帝,料定她不敢出关,她偏要走这一趟!


    她今天还不穿盔甲,也不着龙袍,就穿一身天青常服。


    于是,在通天阙前山口通往宽阔辽原的道路之上,一抹天水之青缓缓移动,随风摇曳的裙摆让她所过之处,脚下似生出朵朵莲花。


    与之相对的,燎国皇帝金骨乌虎披甲挂刀,全副武装,只见他满脸虬髯,脸上皮肤有大量褶皱和隆起的小点,整体肤色介于红和黄之间,一双虎目似滚珠大小,身材比一旁的金骨阿隼那还要高大,他那身躯已不能用壮硕来形容,而像是一座小山!


    燎人尚未摆脱以武为尊的传统,他们的皇帝就是狼群的首领,毫无疑问,这个金骨乌虎的武力值,在燎太|祖金骨太玄所有的儿子当中,一定是最为凶悍的那一头。


    他一脸凶煞,俯视萧庆宁等人,眼珠似要渗出鲜血。


    他问:“你们谁是大宁女皇帝?”


    ? 126、对方的裂痕


    萧庆宁没说话, 往前站了一步,直视他。


    金骨乌虎打量一眼萧庆宁,他能感受得到萧庆宁那份尊荣与气质。


    他瞪着萧庆宁, 质问道:“你割了我使臣的舌头。”


    萧庆宁:“大燎皇帝待如何?”


    金骨乌虎指着她身后的上官妙云四人,“从他们身上赔一根舌头给我。”


    “行。”


    萧庆宁答得很干脆, 金骨乌虎略感意外, 但萧庆宁继续说道:“带你的军队来取。”


    金骨乌虎那浓眉的眉眼皱了一下,他性子刚直, 脾气暴躁,最看不得别人, 特别是宁人在他面前放狠话, 眼神一变爬上了怒意, 他可不管什么礼节不礼节, 想要伸手上来萧庆宁,萧庆宁一动不动,后面的裴定方、上官妙云、岳璃和沈玄早已死死盯着, 只待萧庆宁有示意,她们随时都会出手, 然而在这个关头, 却是一旁的金骨阿隼那站了出来。


    金骨阿隼那上前一步拦在金骨乌虎身前,这可能是他们兄弟俩的默契, 金骨乌虎定了一下, 随即停止了动作, 金骨阿隼那向萧庆宁行燎人的礼仪, 右手捂胸, 半鞠躬道:“大宁皇帝有礼了。”


    萧庆宁道:“四太子有礼。”


    金骨阿隼那道:“大宁皇帝认得俺?”


    萧庆宁坦诚道:“见过, 就在这。”


    金骨阿隼那皱眉不解, 但他很快想到去年他和慕容雅博率领大燎和大宁一班文臣武将在此地见过面,便猜到萧庆宁当时也在场。


    “原来如此。”


    金骨阿隼那感慨道:“长公主能夺得大宁皇帝位,不是没有原因的。”


    萧庆宁道:“彼此彼此。”


    金骨阿隼那:“何意?”


    萧庆宁:“来日你能夺得大燎皇帝位,也并非没有原因。”


    金骨阿隼那和他后面的金骨乌虎皆是一怔,金骨阿隼那眼球一转,笑言:“陛下莫不是在离间俺兄弟情谊?”


    萧庆宁道:“朕没那个闲心,你们燎国王廷朕也了解,你和穆如山阙、哥舒夜才是治国良君贤臣,他最多算个能带兵打仗的将领,配不上你们燎国皇帝大位,他给朕的那封国书,事前没有和你商量过吧?”


    金骨阿隼那:“……”


    萧庆宁这番话,前半段如何且不评论,关于那封国书却完全说到了金骨阿隼那的心坎里,因为在他和穆如山阙、哥舒夜看来,金骨乌虎那封羞辱萧庆宁的国书实在大不应该,且不说皇帝雅量,两国礼仪,该大大方方写一封恭贺萧庆宁登基的国书,哪怕不写呢,也比金骨乌虎不远千里派遣使臣到明京城羞辱萧庆宁来得好,金骨阿隼那和穆如山阙、哥舒夜可是懂人心的,金骨乌虎在信中说什么让萧庆宁给他牵马执鞭、塌前侍奉,那不等于激怒所有的大宁臣民么?


    为了逞一时口快而使得对方上下一心,这种事金骨阿隼绝不会做,那封国书是金骨乌虎听闻萧庆宁关闭了双方贸易,一时怒起命人送去大宁京城,根本没有跟他和穆如山阙等人商量过。


    萧庆宁现在把事实全部还原出来,金骨阿隼那只觉得脸上阵阵生疼,但两国交战在即,又是在这种场合,金骨乌虎就在他背后,他不可能跟萧庆宁致歉,更不可能做出质疑金骨乌虎的表现,要知道,身后那一位,除了是他的兄长,也是他的皇帝。


    他正了正心神,微微一笑,说道:“今日俺与兄长来此是与陛下商议如何避免两国再动刀兵,陛下何以两次出言离间我兄弟感情?”


    萧庆宁尚未开口,金骨乌虎那粗狂沙哑的声音先响起来,“四弟,我要这女人的头骨做酒杯。”


    金骨阿隼那:“……”


    金骨乌虎是真不适合谈论政治,金骨阿隼那才说“避免两国再动刀兵”,虽然只是口头上的说辞,但他堂堂燎国王廷厄目极勒烈刚说出来的话,金骨乌虎便要“拿萧庆宁的头骨做酒杯”,这不等于公然打他的脸么?但金骨阿隼那深知金骨乌虎不是在针对他,是草原汉子有话直说,从不会考虑任何人的感受。


    果然,萧庆宁抓住了金骨乌虎的话,问金骨阿隼那:“四太子是要止戈罢战,还是要朕的头骨做酒杯?”


    金骨阿隼那只得强词夺理,“若不止戈休战,只好借陛下的头骨当酒杯。”


    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萧庆宁身后的四人便不能再无动于衷,裴定方作为御营中军元帅,当先站前一步,说道:“四太子慎言,莫欺我陛下身后无人。”


    裴定方已经很克制了,要是上官妙云来,这会已经跟金骨两兄弟打起来,而裴定方既然表态,上官妙云、岳璃和沈玄便同时往前站了一步,对面那金骨乌虎的义子失朵那思和两个万户那颜见状,纷纷摸向腰间的弯刀,双方一言不合便是剑拔弩张。


    萧庆宁面色如常,不为所动,金骨阿隼那扫了一眼裴定方等人,到底是他们邀请萧庆宁过来相谈,双方在这里闹到动手的地步,金骨乌虎可以无所谓,他不能不要脸,便抬手示意失朵那思和两个万户那颜退后,他自己缓和了脸色,说道:“陛下,俺大燎如今兵力数倍于你大宁,若当真打起来,大宁恐有灭顶之灾,到时陛下便是两国罪人。”


    萧庆宁倒不怪他措辞虚伪,反而认可他这种政治语言,问他:“四太子认为朕应如何自处?”


    金骨阿隼那:“陛下何妨重启议和?两国重开商贸互通有无,大燎与大宁应该是邻居而非死敌。”


    萧庆宁肯定道:“四太子所言是两国正理,若真能当邻里和睦共处谁愿妄动刀兵?你要互通有无也未尝不可。”


    金骨阿隼那道:“陛下请讲。”


    萧庆宁:“你大燎归还我北境三州一郡故土,议和也不再是单方面纳贡,你们想要我大宁的东西,拿你们的金银牛羊来换,要当邻居还是强盗,四太子自己选。”


    她这番话占尽了道理,燎人侵略的事实在前,这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改变的,其实金骨阿隼那自己也知道弱肉强食的道理,他之所以还跟萧庆宁谈,不过是外交的礼节罢了,实际上双方谁都清楚,萧庆宁不可能再议和,燎人也不可能把三州一郡归还,说到底,两国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


    萧庆宁话到这个份上,金骨阿隼那也就不再多费口舌了。


    “陛下所言乃两国死结。”


    萧庆宁:“既是死结便只能死而后生。”


    金骨阿隼那:“若非立场所致,俺斗胆请与陛下结为知己。”


    萧庆宁:“承蒙四太子看得起。”


    金骨阿隼那:“陛下当得起。”


    萧庆宁先不答话,而是瞧了身后的金骨乌虎再跟金骨阿隼那道:“四太子有帝王之姿。”


    金骨阿隼那:“……”


    萧庆宁故意向他行礼而忽略金骨乌虎,也不等金骨阿隼那回礼,转身便走。


    如果说这场会晤的结果在意料之中,对于双方大局不能起到任何实质性作用,但金骨乌虎此人却是萧庆宁最大的收获——她刚才绝对不是有意行什么离间计,而是一眼看出金骨乌虎与金骨阿隼那之间存在的巨大鸿沟。


    不是说这两兄弟感情不好,也不是说金骨阿隼那要跟兄长抢夺燎国皇帝之位,而是一个摆在眼前的事实,摆在燎国君臣百姓面前的选择——金骨阿隼那比金骨乌虎更适合当皇帝。


    章丰饶之前说燎国王廷六位极勒烈之间存在间隙,背后实际上就是“谁适合当燎国皇帝”的问题。


    金骨阿隼那、穆如山阙和哥舒夜明显是治国理政派,可以理解为他们更像慕容雅博。


    而金骨乌虎、金骨别术和伊稚合速就是纯战争侵略派,可以理解为他们更像战争狂人。


    于是,燎国王廷不可避免出现了对立,一派人希望下马学习治理天下,另一派则是坚持金骨太玄那一套,依然留在马上四处发动战争。


    其实,以燎国这些年积累的优势,他们根本不必急于对大宁发动侵略,试想,如果现在宣和帝仍然在位,他们可以继续吸大宁的血,等彻底平定西凉之后,他们完全统一北方草原,再耐心花些时间进行治理,不说完全按照金骨阿隼那的设想全盘“大宁化”,起码能做到稳定税收,那时再大举南侵情况便完全不一样了。


    当然,历史没有假设,就算他们不打,慕容雅博和岳芝也会把他们拉扯进来,就算宣和帝不死,现在的大宁皇帝大概率是萧景行,萧景行也会废除以和跟他们抗争到底,只是没有萧庆宁如此坚决而已。


    “金骨乌虎的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回通天阙的路上,萧庆宁已经迫不及待问出这个问题,这个问题由慕容雅博来回答最合适,但在上官妙云四人当中,肯定是裴定方对金骨别术最为了解。


    “回陛下,金骨别术此人深得金骨乌虎喜爱,这两父子性情相似,据说金骨别术比他老子还要好战,性情也更为暴虐,燎人这些年平定草原部族,若不投降稍有抵抗者,金骨别术必屠城,这人能当燎国王储,凭的就是赫赫凶名。”


    萧庆宁:“最好不过。”


    好处有两点。


    ? 127、三个战场


    第一, 金骨别术这个燎国皇储跟他叔叔金骨阿隼那比较起来仍有天壤之别,如果说金骨阿隼那无心跟他长兄金骨乌虎抢夺皇位,那金骨别术就难说了, 就算金骨阿隼那无心,但穆如山阙呢?哥舒夜呢?章丰饶也说了, 高级离间不是离个别人心, 而是“离势”,金骨阿隼那自己无心, 难保他手底下的人无意。


    第二,金骨别术和伊稚合速率领的东路军进攻的是山海郡边线, 他们的对手是岳芝。


    至于如何把好处转换成自己的优势, 那就是萧庆宁需要进一步考虑的问题了。


    这次会面之后, 所谓先礼后兵, 礼仪已经交接完成,无疑就要轮到兵争。


    到了这个时候,正面战场上基本没什么计谋可讲, 萧庆宁有一个直观的感受,她们先前所做的一切, 都是为了在战场上得出最终的结果。


    在她和金骨乌虎会面之后的第三天, 七月初三,辰时正, 燎军对通天阙第一次进攻开始了。


    萧庆宁亲临城头督战, 但她不得不暂时把视角交给慕容雅博, 因为到了这种关头, 慕容雅博才是主角, 战端一开, 以萧庆宁和上下全军的信任, 慕容雅博成为了大宁军方唯一的实际统帅。


    通天阙十六年又是一个轮回,对慕容雅博来说,其实不算燎人再攻通天阙,而是他等到了燎人再攻通天阙,他等这一天已经太久太久,他心里巴不得燎人再来。


    当年他和岳芝都只是十五六岁的少年,身负国仇家恨,现如今,国仇家恨依旧,他们的身份却是完全不同,经过这十六年的筹谋,他和岳芝成功得到了预想的权力和地位,但权力和地位从不是他们最终想要的东西,他们需要的是利用这些东西向燎人讨回他们亲人的血泪,用他们的双手将燎人埋葬于草原荒漠,还他们年少时经历过的太平盛世,长治久安。


    现在,此时此刻,时隔十六年,慕容雅博再次站到通天阙城头。


    这一次,萧庆宁给了他足够的信任,也给了他和岳芝能力范围之内最多的兵力和支持。


    就算他和岳芝估计守住通天阙只有五成把握,但到了这一刻,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将他们捆缚了,退一万步说,十六年前守通天阙,他们那时还没有五成把握。


    慕容雅博在战场上的指挥习惯很奇特,他从来不穿盔甲,而是穿一身茶白常服,他会在战场外围选一处制高点俯瞰战局,他不需要跟任何人交流,身边只放一张矮桌,煮一壶茶,桌上笔墨纸砚齐备,他深度凝视着战场,用最专注的注意力,抓住对方的裂痕与己方的漏洞,想到关键所在,他会马上动笔写一张或者数张便条,递给身后侍立的上官妙弈,吩咐道:“给裴定方 ,给南云霁……”


    大战之时,他和手底下的御营元帅、卫军都指挥使,甚至和萧庆宁都是通过这种方式交流。


    此刻,虽说他们仍为防守的一方,但慕容雅博亦深知“以攻为守”的道理,在他的视野里,战场千变万化,从不会遵循任何一条定律,战争于他而言是一只动态的怪兽,守株待兔不可行,主动出击、布置陷阱才有捕获的可能。


    正如此时他的部队并非全部龟缩在通天阙城墙之下,而是一共分成了四个部分。


    第一部分在城关之前,在两山之间的平地布置拒马、鹿砦等防御军用,另外辅以壕沟等防御工事,加之两边峭壁栈道安排数千弓|箭手,如此构成第一道防御阵线。


    第二部分在城头与城墙之后,这部分兵马一是为了接应和对第一防线增援,二是在城墙高处使用砲车向燎军发起反击。


    第三部分在通天阙左右两侧的山区,因为他考虑到燎军有可能下马步行,从两边山区攀爬上来,直接绕到通天阙大后方。


    第四部分是用作伏击或者主动进攻的机动部队,当年金骨太玄派其第三子金骨狼突和伊稚合速带领一万骑兵从幽州和山海郡的边线发动奇袭,虽说最后被岳芝在朱仙集一锅端掉,但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燎人是可以找到路线从他们大后方进行迂回包抄。


    因此,慕容雅博有先见之明,或者说反其道而行,派了他从燕州带过来的心腹大将,分出一万兵经朱仙集离开通天阙,驻扎在幽州和山海郡边线通往通天阙的必经之路。


    排兵布阵完毕,在尽人事这一项上,慕容雅博已做到了极致。


    现在所要做的就是一边抗争,一边等待,等待燎军出现裂痕,等待抓住他们的漏洞。


    这注定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双方惨烈的攻防战正式开始。


    战场的重点还是在通天阙前两山之间,亦即慕容雅博构筑的第一道防线。


    此处一上来慕容雅博就用了裴定方的御营中军,裴定方也是亲自出关到战场参与指挥,燎军探知是裴定方的御营中军,金骨乌虎直接派金骨阿隼那亲临前线指挥,并命其义子失朵那思亲自率军发动猛攻。


    燎军攻城,除了应有的攻城部队以投石车等进行远程攻击,地面惯用的手段是骑兵和步兵协同,但无论骑兵还是步兵都会有一大部分背负弓|箭,他们在与对方大军接触进行肉|搏战之前,会用强大的弓|弩进行一轮齐射,掩护己方大军前进,燎军这台天生的战争机器经过多年大战,已经摸索出了一套相当精细的军事行动法则,比如他们的步兵就不仅仅是步兵,其中包括了数种甚至十数种明确分工,有的专门负责弓|弩,有的专门负责举重盾进行防御,有的专门躲在盾兵身后用长矛攻击……


    凡此种种,燎人在无数实战中已经形成了一套专属于他们自己的战场经验,无论应对哪一种情况,他们都能拿出最优解。人们可以说燎军残暴,燎人不讲道义,燎人不懂礼法,燎人甚至不懂兵法,但千万不能说燎人不善战,在冷兵器时代下,他们实际已经做到了军事上的巅峰。


    而也正因为燎军如此强大,才能越发看到慕容雅博的难能可贵之处,他可是能带领军队跟这支燎军进行抗衡的将帅,所以当慕容雅博率领的军队跟燎军狭路相逢之后,一场盛大的搏杀在通天阙前上演。


    早上八时开战,不到午时,通天阙前已经变成了尸山血海,早晨那清澈的“护城湖”,变成了一湖鲜艳的红色,双方仍然没有停止,双方的部队轮番上阵,前面的拼光了打光了,后面的前赴后继,踊跃而上,用尸首在两山之间的隘口铺了一层。


    若不是有先前在白狼河的经验,亲眼目睹这样的场面,便是萧庆宁心智坚韧如斯,她也会忍不住呕吐,那是一种从心理上直接作用到生理上的复杂情感——有于心不忍,有浓烈的反感,有焦急迫切,甚至有强烈的罪恶感。


    她理应觉得眼前这些人因她而死,但她早已不是那种莲花圣母,慈航普度在她这里没有用,以战止战才是她的信条,要是她不打这场仗,会有更多人因她而死,包括她自己。


    第一次上战场的人普遍会经历的心态,萧庆宁很快克服,看着慕容雅博一张又一张给裴定方和南云霁等人送去便条,她心知双方处于焦灼阶段,她自己也应该做些什么,哪怕极微小的一些部分,于是她和上官妙云、岳璃下了城墙,开始帮军医料理从前关战场抬回来的伤兵,以皇帝之尊帮受伤的士兵进行治疗。


    同一时间,朔方郡和山海郡的战场也依次铺开。


    朔方郡主战场在走马原一带,穆如山阙和哥舒夜两人用兵“不似燎人胜似燎人”,他们不仅仅会用燎军发动例行的猛攻,还会与慕容雅博一般运用兵法,他们因地制宜,将部队分散成各个连结的部分,以走马原大营为中心,向朔方郡边线各个关隘同时发起攻击。


    御营左军元帅陆安国年逾七十,在战场上大器晚成,用兵沉稳持重,他手底下的武将也都是偏向于防守类型,只要固守城关不出,以城池地形作为应对燎军骑兵的缓冲,绝不谋求出动出击的机会,那么即便丢失一两座城池,穆如山阙和哥舒夜短时间内也拿他没有办法,退一万步说,朔方郡地形奇特,就算走马原以南数十城镇全部被燎人拿去,陆安国还有朔方城作为基本盘。


    变数反而在朔方郡卫军都指挥使侯莫张崇身上。


    侯莫张崇是草原出身,他本是滑族部落的首领,部落一朝被金骨太玄攻陷,燎人大肆屠城,数十万族人死伤惨重,他的妻女幼儿全部死在燎人铁蹄之下,和他一并逃出来的只剩数千骑兵,这些人后来成为了他手底下“折冲军”的班底,扩编之后基本都是其他草原部族拉拢过来的骑兵,吃的是大宁军饷,行的其实还是草原人的战法,看见燎人更是会被仇恨蒙蔽理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冲上去跟燎人拼杀。


    幸运的是,经过多年的成长和接受大宁文化的熏陶,侯莫张崇已经成长为了一名“半儒将”。


    他充分吸收了大宁这一套东西,同时保持着草原骑兵的勇猛和机动性,而且最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只服慕容雅博和岳芝。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都是打仗的~写到这不写又不行,作者早知道全部写两个人的感情


    ? 128、岳芝的秘密


    当年, 是慕容雅博和岳芝把侯莫张崇从死人堆里带回来,带着他用几千人便从燎军手中救了他数千族人的性命,通天阙攻防战之后, 他以一个异族人的身份能被朝廷委以朔方郡卫军都指挥使的重任,其中固然有他立下的军功, 但归根结底是慕容雅博在京城帮他运作。


    而慕容雅博此时特意派了心腹过来做他的行军参谋, 为的就是帮他克服心中对燎人的仇恨,战场上一旦感情用事, 被仇恨蒙蔽了理智,很容易成为对手的突破口, 特别是对哥舒夜这种善弄心计之人来说, 他对侯莫张崇的了解肯定不输慕容雅博, 那么最擅长玩弄人心和诡计的哥舒夜便不可能放过侯莫张崇这一块心病。


    实际上, 哥舒夜的确也这么做了。


    他亲自领兵进攻侯莫张崇固守的城池,在燎军正式进攻之前,哥舒夜驱赶成千上百的滑族奴隶在前面开道, 这些滑族奴隶都是侯莫张崇的族人和子民,被俘虏之后一直在炎都为奴为婢, 这次被哥舒夜借来做对付侯莫张崇的“人质”。


    这对侯莫张崇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心理战, 就算他能忍住,他手底下各部族的草原人也忍不住, 但作为主帅, 侯莫张崇非但自己要忍住, 还要控制住他的部下, 他绝对不能开城门把下边的族人放进来, 那样的话燎军势必趁机攻入。


    战场是很残忍的。


    对总领战场的主帅来说更为残忍。


    侯莫张崇深知他那群族人在燎人手下为奴为婢已是生不如死, 眼看着燎军驱赶他的族人后面步步进逼靠近城门, 他只能下命放箭射杀,然而更痛苦之处在于,那群奴隶之中有人认出了侯莫张崇,于是,城墙之下出现了极悲壮的一幕。


    数百滑族奴隶一齐向侯莫张崇下跪,大喊道:“大汗,放箭!大汗!放箭——!”


    侯莫张崇目眦欲裂,他还没有下命放箭,他那些张口呐喊的族人便被燎人从背后用长矛贯穿骨瘦如柴的胸腔,流出的血映入夜侯莫张崇的眼睛里。


    “哥舒夜!哥舒夜!”


    侯莫张崇在城头上疯狂呐喊,他抢过身后卫兵手中的长矛,右手青筋暴起,半个身子后仰,忽然前掷,以千钧之力将那长矛往哥舒夜的军旗投去,长矛化作投枪,竟然直接刺断了数十丈之外的旗杆,随即,侯莫张崇下达了放箭的命令。


    他的族人葬送在他士兵的箭矢之下。


    这就是战争,无所不用其极,当输赢成为唯一的衡量准绳,死的不再仅仅是双方的士兵,还有各种为了达到胜利而不顾一切的生命。


    至于山海郡那边,如果说幽州通天阙和朔方走马原都是采取守势的话,岳芝和宋淳这两个人就真敢跟燎军在草原上对冲,倒不是说岳芝和宋淳冲动,如果要防守他们比谁都能守住,只是相对朔方和幽州来说,他们这边从地形、兵力和整体战局等等方面都有主动出击的条件。


    比如,岳芝手中的御营前军主力其实就是原山海郡的卫军,而宋淳手中的幽州卫军是慕容雅博花了十五年时间打造出来的一支不输御营军的精锐,重点在于,慕容雅博和岳芝都极其注重骑兵建设,他们手底下的军队,光是骑兵也能凑出三四万人的方阵!


    这个数量的骑兵,足够主动出击,在平原地区冲向燎军大营,这也是岳芝最喜欢、最擅长和最纯熟的手段,若有人在战场上看见过岳芝率领骑兵跟燎军对冲,大概率会被他那样一个人彻底折服,岳芝与所有的将帅都不同,和慕容雅博在战场上几乎是两个极端。


    慕容雅博会在高处俯瞰战局,随着战局的改变不断给手底下的元帅和将军发出命令调整策略和进攻防御的重点,就像下一盘棋,随着对方的变招己方亦做出相应的变化。那么岳芝就是直接化身成“棋子”,他在战前布置好策略之后,一定会带领亲军冲入战场,哪里有变化他就会冲到那里,直到完全实现他预定的战略目标。


    在战场上,岳芝是一道银色的闪光,他穿一身标志性的浅云明光铠,用一柄银色□□,腰后会配一把无鞘的陌刀,骑的多是白马,他的亲军和他几乎是同样的装备,每个亲军手臂上都会缠一圈红色布缎,上面会绣着他们最重要的人的名字,如果战死沙场,这红布缎会与抚恤金一并送给他们的至爱至亲。


    岳芝也有红绸布,他的红布也绣着一个人的名字,不过迄今为止,即便是他手底下最受信任的武将,也不知那个名字到底是谁的专属,岳璃说肯定是她,但只有慕容雅博知道真相。


    现如今,山海郡这边的战场,岳芝也并非能肯定打赢,说到底,他是战神他手底下的士兵不是,就算是裴定方那种御营元帅,年纪上来了跟岳芝这么冲阵也支撑不下来,岳芝可以一天只吃一顿饭,然后在战场上左突右冲直至天黑入夜仍乐此不彼,越战越勇,他的亲军却是凡人,打累了受伤了需要轮换休息补充体力,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岳芝是不能一直带骑兵跟燎军对冲的。


    他和宋淳手下的骑兵加起来有三四万人,但燎人东路军的骑兵几乎是他们的两倍,如果不计后果跟燎军对换,哪怕战损比是一换一,打到最后他们也会先输个精光,所以在考虑兵马差距的情况下,岳芝也需要创造战机,等燎军自乱阵脚抓住趁时机以少胜多,慢慢将燎军蚕食掉。


    是以,山海郡这边的情况是可以打正面,但没有必要打正面,如果不能以少换多取得较大的胜利,岳芝也会节制用兵,他是勇猛不是无脑,他看似毫无章法的冲阵,在行动之前就已经做了充分衡量,他不会没头没脑带自己的精锐出动,否则他一次两次“鲁莽”能成功,但不会次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他其实是智慧和勇武的高度集合体,是天生为战场而生的智将与武将的统一。


    值得注意的是,岳芝的对手是燎国储君金骨别术与拔都极勒烈伊稚合速。


    金骨别术是燎国皇帝金骨乌虎的“加强版”,这人在勇猛上跟岳芝有得一拼,抛开头脑不谈,此人带兵冲锋绝对是数一数二的猛将,他之所以能在金骨乌虎众多子嗣中脱颖而出成为皇储,荣登燎国中枢的昊天极勒烈,归根结底是因为他足够残忍,字面意思。


    足够残忍。


    即便在号称虎狼之师的燎军当中,金骨别术的赫赫凶名也是闻名在外,只因他领兵所过之处,对方若不投降,必屠城,他习惯用人的头骨盛酒,吃对方主将的眼球,每日以杀人为乐,凶性一旦发作,无论是敌囚还是他的姬妾,必有杀孽。


    这样一个人在燎军之中却有堪比燎国皇帝的威望。


    岳芝的另一个对手是燎国王廷的拔都极勒烈伊稚合速,伊稚合速也是金骨乌虎和金骨别术两父子的老师。


    说起来,岳芝和伊稚合速还是十多年的宿敌。


    当年燎太|祖金骨太玄派其第三子金骨狼突绕道山海郡和幽州边线包抄通天阙,被岳芝在朱仙集设伏袭击,当时金骨狼突的副帅就是伊稚合速,金骨狼突被岳芝斩首之后,伊稚合速与燎国一位亲王、一位万户那颜、数位千夫猛安皆被俘虏,后来是慕容雅博押着他到燎军大营换回了宣和帝。


    虽说换回宣和帝是金骨太玄的一步棋,但伊稚合速以俘虏身份回归燎国王廷之后,仍然能保住储君第一助手之位,且在金骨乌虎登基之后继续以太子师身份辅佐燎国储君,保持着极勒烈的权柄十数年而不丢失,可知此人绝非等闲,时隔十六年,这次再跟岳芝交手,要说他没有复仇的心思没人会信。


    如此,朔方郡走马原,幽州通天阙,山海郡雁荡关成为大宁与燎国角逐的三个主战场,两国历史的走向将会在这三个战场的结果之上发生扭转,这是关乎上万万人命运和两个民族历史走向的庞大战役,然而谁都没有想到,这场战役将会出现“第三个结果”。


    随着时间的推移,无数场大大小小的战役在三个州郡的边线日夜重复,虽然开战之前双方都已经做好了旷日持久的准备,双方主帅都有了心理预期,可战争机器一旦开动,兵员的损失和粮草的消耗仍然大大超出了原本的预计,且拿萧庆宁这边来说,七月初开战至今,才短短两个多月时间,她已经以皇帝名义向各州郡的布政使催讨粮饷,只因京城那边,许世辅以户部尚书之名已经不能够筹备天量的军粮。


    “南边州郡二十万担粮食月前已经发出,可以再支撑一个月。”


    通天阙内行在大营,萧庆宁一身血污,仍然召集了慕容雅博、裴定方、南云霁以及都指挥使以上的将军进行军议,慕容雅博事前跟她说过士气的问题,这两个月之间,除了下雨天,燎军的进攻就没有停息过,她们这边十多万人即便是轮番上阵,士兵们的体力和心理承受能力都到了一定的限度,而且最最大的问题是粮饷的负担比原先预算的要重,因为后续抵达的各州郡卫军比预计中要多得多,不止是通天阙,朔方郡和山海郡那边也出现了军粮预警,萧庆宁作为皇帝,必须出面解决这件事。


    “九、十月份全国各地陆续秋收,京城以北的州郡会及时送秋粮过来,撑过冬天不成问题,入冬户部结税,明年开春之后的粮食你们也不用担心。”


    听到萧庆宁这番话,营中诸将皆松了一口气,只要解决了粮食,士兵饱着肚子,粮食有时候就可以转换成士气。


    不过只有慕容雅博、南云霁和裴定方知情,南边州郡的二十万担军粮,其中大部分是萧庆宁用各州郡的内务库产业换回来的,对他们三人,萧庆宁不会有隐瞒,既然是这样,慕容雅博也要把话说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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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29、岳芝的冒险


    “根据以往的经验, 入了秋,燎人的攻势会最为狠厉。”


    慕容雅博接着萧庆宁的话把事实讲清楚。


    “原因有两个,入秋后天干物燥, 雨水天气变少,燎人算是占了天时;其次, 燎人有在秋后发动南侵的传统, 这个时候我们秋收丰足,他们恰好南下抢夺粮食物资过冬, 另外,他们的战马为了越冬也会吃得膘满体肥, 这个时候最适合他们发动骑兵进行劫掠, 放到战场上就是惊人的机动性, 所以接下来燎人一定会频繁进行奇袭。”


    可以发现, 慕容雅博对燎人的研究细致入微,而正因为如此细致,他们才要转入新一轮的战争状态。


    “此事朕会专门给陆安国和岳芝传旨……侯莫张崇和宋淳朕也会说。”


    慕容雅博颔首, 继续说道:“接下来金骨乌虎会加强攻城攻势,金骨阿隼那会策划骑兵部队分散成千人方队四处寻找缺口渗入我军两翼甚至是后方, 南元帅。”


    南云霁肃穆听候, 慕容雅博道:“有劳你率领后军以通天阙为中心,把部队继续往左右山区分散, 特别要盯紧燎军有可能翻越的山口, 找好伏击地点, 告诉底下的将士, 如遇燎军直接进攻不用再忍, 但要派人及时上报, 我这里要第一时间知道燎军全部的动向。”


    南云霁拱手道:“末将领命。”


    慕容雅博看向裴定方:“裴元帅, 接下来金骨乌虎亲摔他们的亲军攻城,前关的阵地我们可以不要了,让你的前军全都退回关内来。”


    裴定方却坚持道:“前军可以继续坚守……”


    慕容雅博打断他:“这两个月前关阵地几度易手,你们中军的功劳苦劳我都看在眼里,是时候让你的中军退回来修整,其他州郡的卫军先借城墙守一阵,后面还是得你们中军来,非要留一些人的话,两边山壁栈道多派些弓|箭手,地面上不可再有部队了。”


    其实以裴定方的军事经验,他哪能不理解慕容雅博的意图?


    前关阵地说白了就是一个防御缓冲地带,在一开始设置的时候,慕容雅博已经跟他们表明了最后一定要舍弃,时至今日,这个阵地已经完成了它的作用,在数次易手之间,阵地遭到了大肆破坏,短时间内难以修复,再固守下去,即便还能拖延时间,但要付出的伤亡代价必然是天量。


    放弃前关阵地,那就意味着他们要直接以通天阙三重城关面对燎军的进攻,这是他们最后的防线。


    慕容雅博也要把一切能用的都拿出来,他向萧庆宁问道:“靖亲王送来的东西可以用了吗?”


    他指的是炸|药,先前萧庆宁让左胜带人到大名府训练如何使用,如今左胜已经学会了白靖文教导的那一套用法,且这两个多月之内白靖文那边陆续有炸|药送过来,现在已经积累了一个客观的数量,之前慕容雅博担心在前关阵地使用会两败俱伤,把控不好会把自己的阵地也炸掉,现在既然放弃阵地,他就没有这个顾虑了。


    萧庆宁道:“随时可以,我让左胜把人从大名府召回来。”


    慕容雅博颔首会意,再向众人道:“接下来会很难,但只要熬过燎军的秋季攻势,入了冬他们便会慢下来,七月初开战至今,我们打得没有问题,民心、军心、地形优势都在我们这边,我并非夸大其词,燎军若果真那么强大,这两个月下来为何还在关外?不就是拿我们没办法吗?不止我们通天阙,陆元帅那边的朔方郡,岳元帅那边的山海郡也是寸土未失,燎人兵马虽盛,我军却自有优势,后面拜托诸位再忍一忍。”


    裴定方、南云霁以及帐内其他卫军都指挥使齐声称是,这两个多月下来,打得确实艰难无比,但诚如慕容雅博所言,事实已经证明他们可以在燎军猛攻之下进行固守,这不用分说。


    只是接下来燎军得了入秋的天时,战局随之变化,他们要拿出新的勇气和策略去应对。


    为了配合众将士迎接燎人的秋季进攻,萧庆宁也拿出了皇帝的雅量,当晚犒赏三军,她亲自到军中和将士们吃喝饮酒,这个不是她故作姿态,这段时间下来,她几乎每日到军中帮忙照顾伤兵,进行慰问,早已经在军中得到了将士们的肯定,获得了专属于她威望。


    而随着那二十万担粮食送到,萧庆宁也收到了白靖文送来的书信。


    这次白靖文就没有那么你侬我侬了,他每日和许世辅打交道,不可能不知道萧庆宁动用了部分内务库的产业筹备军粮,他也知道北线这边的艰难,也能想到入了秋燎人会攻势越急,他在信中说自己与左王右崔相处得不算差,因为战争的关系,清流派和王室宗亲并没有把太多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京城这边已不会生乱,他请求让裴纶带五千留京的御营中军随秋粮一同北上,京城有他一人足矣。


    萧庆宁考虑到实际情况和秋后的艰难,跟慕容雅博商量之后同意了白靖文的请求。


    幽州内外,草木枯黄,天气萧瑟,又是一年秋。


    正如慕容雅博所料,燎人得了入秋的天时,不止在通天阙,朔方郡和山海郡那边也发起了更为猛烈的攻势,当裴定方的中军全部从前关阵地回撤通天阙后,金骨乌虎于一日之内踏平了阵地,拔除了所有防御工事,将阵地开辟成进军的通途,他们的前锋攻城部队开始使用砲车等攻城器械对通天阙城墙发起猛攻。


    与此同时,金骨阿隼那将一半的燎军在关外两边的山区左右铺开,主动放弃骑兵优势改成步兵,下马四处登山寻找可以突破的山口,他们甚至开始挖山造路了!


    于是,除了通天阙主战场的攻防战,两边山区频繁爆发各种规模的战斗,南云霁东奔西跑应接不暇,不得已向萧庆宁把上官妙云和岳璃借走。


    战局的变数从朔方郡开始。


    穆如山阙和哥舒夜连夜合兵收拢一处,用疑兵将陆安国和侯莫张崇引到相距百里外的城池,而后两人发动大军不计代价,在短短半日之内攻破了走马原上第一座军镇,两人马不停蹄,再攻下一座城池,陆安国和侯莫张崇果断放弃带兵夺城,后退三十里构筑防线。


    这样一来,穆如山阙和哥舒夜相当于打开了一个缺口,把朔方郡出走马原的通道牢牢扼制住,幸而陆安国和侯莫张崇都是名将,他们及时止损,迅速收缩防线,大军集结再也不动,燎军第一轮攻势被他们以一座城和一座军镇为代价化解掉。


    军报送到萧庆宁手中时,朔方郡的局面算是暂时控制住,陆安国和侯莫张崇没有使得战局进一步恶化,只是既然被燎军撕开了口子,他们明确表示要做好退守朔方城的考虑,那等于三分之一的朔方郡土地要被燎军拿走。


    但也并非没有好消息,岳芝总能给人惊喜。


    岳芝和宋淳这两个人非但把燎军打出了山海郡地界,还一直追到了蒙州东部,但考虑到蒙州与山海郡接壤之处几乎是一片荒原,即便是最近的城池也是孤立于蒙州草原之上,就算打了下来也守不住,而且那城池之中大多数还是大宁旧民,一旦开战,以燎人的凶性,肯定先拿大宁旧民当肉盾,故此,岳芝见好就收选择回撤。


    然而,在这个基础上,岳芝向萧庆宁和慕容雅博提交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她们原本已有约定,岳芝的军事行动不需要经过萧庆宁这边批准,他有自行决策的权力,而因为他即将实行的计划太过大胆,便连他自己也要必须慎重考虑,必须请萧庆宁和慕容雅博给出确定意见之后才能行动。


    萧庆宁看到岳芝的密报也是吃了一惊,因为那是她——别说是她,便连慕容雅博都还没有考虑到的事。


    岳芝的计划是他回撤山海郡边线之后,把山海郡的防务全部交给宋崇,他留下御营前军除骑兵以外的所有兵种,另外把宋淳手中的骑兵全部带走,带领三万骑兵离开山海郡战场,急行军穿越至山海郡东部,在桑海城进行补给之后,直接北上进攻连州!


    岳芝这种做法就相当于在他们那边两路分兵,以宋淳吸引金骨别术和伊稚合速,他自己直接由战略防御变成实际进攻,带领骑兵去攻占连州!


    放在全局来看,这个计划极其大胆,何其冒险,但——


    这不就是岳芝吗?


    慕容雅博、裴定方和南云霁还在考虑的时候,萧庆宁专权独断了一回,她说:“既然连你们都没想到,那么燎人肯定也想不到,岳芝既然发了军报,他自己就有把握,我不懂军略,但我愿意相信岳芝!”


    裴定方和南云霁面面相觑,他们倒不是不相信岳芝,而是作为御营元帅,他们要对这个位置负责,他们要更深入考虑全面的问题,比如岳芝进入连州之后后勤如何补充?打下的城池如何分兵固守?燎人一旦从炎都和辽州抽调大军南下,岳芝的安全如何保证?


    唯有慕容雅博沉吟之后说道:“非是陛下不懂军略,而是我们跟燎军打了这么久反而畏手畏脚,不用考虑那么多,现今跟燎人打成这幅模样还怕他们什么?不用留情面,只要有机会,我们连炎都都可以打,打了连州,结果如何且不说,至少能向天下人证明大宁有收复故土的决心,也有主动向燎人地界出击的军力,这是一个转折信号,我赞同陛下的决定。”


    ? 130、岳芝!岳芝!


    慕容雅博这么说了, 裴定方和南云霁自然抛开犹豫,但作为御营元帅,他们也要讲之前考虑的那些现实问题。


    裴定方考虑事情向来周全, “以我军目前兵马没有多余兵力支援岳元帅,他一旦打了连州, 无论是否攻下城池, 燎人一定会派大军南下抢夺,这关乎燎人颜面,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岳元帅会陷入连州, 反而被动。”


    萧庆宁道:“李良弼的右军在大名府还没有动, 可以让他分兵到连州吗?”


    她这等于在问慕容雅博以她们现在的兵力, 如果李良弼去了连州支援岳芝, 能不能守住通天阙。


    慕容雅博略作思忖:“这样如何?李良弼的右军提前行动,他亲自带兵到连州接应阿芝——”


    他看向裴定方和南云霁,说道:“右军留两万人下来分别编入你们军中, 只是这样一来,后面我们再无后援, 金骨乌虎和金骨阿隼那无论怎么打, 我们都要自己抗下来。”


    以现在的战局,无论是裴定方的中军还是南云霁的后军, 无论是在通天阙还是在两边山区, 他们都打得异常艰难, 虽然这些时日勉强守了下来, 但作为主帅, 他们明显感觉得到自己的军队伤亡变重, 他们之所以能还能支持, 还有胆气,无非是知道大名府还有李良弼的右军在,实在支撑不下去,尽可以通过萧庆宁和慕容雅博向李良弼求援,但现在只给他们各一万人,他们有胆气继续跟燎军打,但不能保证接下来还能守住。


    和萧庆宁、慕容雅博进行军议,他们没有保留,各自将担忧坦白,萧庆宁听后,说道:“靖亲王给我发了密函,请求由裴纶带领留守京城的五千御营中军押送秋粮北上,我会下命从皇陵守军再抽调五千人让裴纶带过来,这一万人也分给你们。”


    裴定方惊诧道:“陛下不可!如此靖亲王和兵部同僚在京城便没了军权支撑,且皇陵重地为国之根本,岂能抽调守军?”


    萧庆宁道:“我们这里守不住,京城军权再高,皇陵守军再多都没用,到了这一步,那些东西已经不重要了。”


    裴定方仍有话说,南云霁开口道:“裴元帅,陛下言之有理,现如今你我守住通天阙才是关键,若你中军实在艰难,等援军到来,我这边再领一万人即可,剩余两万都编入你中军。”


    裴定方道:“南元帅,我并非这个意思。”


    南云霁:“我知道,但如果能支持岳芝去打连州,我认为值得冒险,十六年了,从太皇帝开始我们对燎军节节败退,我们太需要一场胜仗,哪怕只收复连州一城一镇,我们这边的士气都会不同,陛下这边也好向百官和天下百姓交代,不然就算守下来,南边那些公卿也感觉不到陛下的艰难。”


    裴定方听罢陷入凝思,政治考量的确是他的弱项,他更多是从军事上考虑问题,但实际上军事往往是在政治之后的,军事为政治服务,裴定方可以想到这一点,便道:“若如此,臣愿为陛下死战到底。”


    既然如此,意见达成统一,事不宜迟,萧庆宁马上给岳芝批复,同意他绕道攻取连州的计划,且同时给大名府的李良弼发诏,命他率领率领三万右军即刻动身,急行军到山海郡桑海城完成驻军,做好驰援岳芝的准备。


    实际上,穆如山阙和哥舒夜不是没有考虑过连州防御的问题,除了留守炎都的燎军之外,他们也从辽州抽调了部分兵力囤积于连州各个州郡,特别是在与山海郡边线接壤的一带严防死守,毕竟岳芝偷袭炎都在先,穆如山阙和哥舒夜这种人不会犯两次同样的错误。


    只是,他们漏算了一样东西。


    一般的攻城战,比如他们燎军进攻通天阙,那是要提前做好大量准备才能行动的,一旦开启攻城战,他们的骑兵就要下马变成弓箭手、投石手、攻城死士、力夫等等兵种,准备好砲车、石料、撞木等等攻城器械,这里光是后勤运输就要花费大量的军力,所以攻城战需要大量的后勤支撑和准备。同样的,岳芝要攻取连州的州郡,他也要准备大量的攻城器械,不可能天降神兵直接出现在城池之中与燎军厮杀,岳芝偷袭炎都而炎都毫发无损便是一个例子,究其原因正是因为仓促来袭没有足够的攻城准备。


    这次却全然不同了。


    或者说岳芝之所以敢跟萧庆宁和慕容雅博提进攻连州的计划,是因为他发现了一种东西的妙用,就是萧庆宁给他送过来的炸|药,岳芝发现只要有了足够的炸|药,他可以直接省略准备大量攻城器械那一步,到时他陈兵城下,只要派一队死士将炸|药送到城门直接引爆,城门必告破,而且如果有需要的话,他直接把城墙炸塌也未为不可!


    燎人留在连州的军队不可能是他御营前军的对手,一旦失去了城池作为防御的依托,就像萧庆宁和慕容雅博失去通天阙屏障,到时大军鱼贯而入,几乎可以肯定出现单方面的屠杀。


    于是,这场战争开始往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了。


    随着燎人秋季攻势的加强,一份又一份军报从连州发往通天阙,但讽刺的是,军报内容几乎一模一样,送达的却是两个阵营,燎军的军报送到通天阙外给金骨乌虎和金骨阿隼那,宁军这边送给萧庆宁和慕容雅博,而每一份军报内容几乎都是一个模板写出来。


    “十一月初一,下斜谷,克定关,杀敌八百。”


    “十一月初四,攻龙丰,取宣武,杀敌计两千。”


    “十一月初十,攻金阳府,七日下,杀敌六千五百。”


    ……


    毋庸置疑,这些军报全部都是岳芝手书,金阳府已是连州府城,这也就意味着从十一月初一兵出斜谷进入连州,岳芝只花了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便攻取了连州府城,在萧庆宁收到攻陷金阳府的军报时,岳芝已经继续出兵往连州北部征伐了。


    而在后方准备驰援的李良弼,只得一边追赶岳芝,一边分兵驻守岳芝攻取的城池,他的右军在金阳府以南迅速实施军管,并且号召连州旧地的百姓一起对燎军和燎人进行扫荡,由于这些年燎人在连州这些旧地根本不把大宁百姓当人,通通划分成五等奴隶,连州的百姓得知大宁王师到来,各地纷纷揭竿响应,据说岳芝所到之处,百姓自发给他的军队领路送粮。


    只能说,这世上有天才,岳芝就是天生的军事天才,他不止是猛将,还是福将。


    经他这么一闹,宁军收复连州的消息从山海郡传入关内,不出半个月便在京城发酵,白靖文抓住这个机会“推波助澜”,他在京城充分发动一个穿越者的应有之义,和姜明允、林少游等人创办了一份“月报”,不用多说,这瞬间沦为主战派年轻文臣武将的文化阵线,天下读书士子人手一份,白靖文每个月将朝廷政策以及北境边线的情况介绍分析传遍大宁各州郡,当然了,其中肯定会夹带私货,对萧庆宁、慕容雅博和岳芝等个人大书特书,帮助她们进行宣传建立巨大的威望。


    比如这一次岳芝收复连州,白靖文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决定临时多发一期,以全部版面对收复连州和岳芝这个人做了重度报导,民心和士气这些东西,很多时候和宣传息息相关。


    萧庆宁收到白靖文从京城发来的奏报和这些报纸,自然是会心一笑,但这些消息传到燎军大营之中情况却完全相反了。


    金骨乌虎得知连州失陷的消息,大怒,先派人到山海郡大骂金骨别术和伊稚合速,随即马上找来金骨阿隼那商议,要把炎都和辽州守军全部调下连州踏平岳芝,但其实金骨乌虎能当燎国皇帝并非不知兵,他脾气再暴躁也不会放到军事考虑上来,岳芝的军队堪比他们东西中三路王廷精锐,单靠炎都和辽州那些杂牌军不可能对岳芝造成实质伤害,稍有不慎反而会被岳芝吞掉。


    当前之急只有一个,他们三路大军在朔方、幽州和山海郡尽快打出结果,随后他们几个极勒烈亲自率领大军转战连州剿灭岳芝,故此,金骨乌虎不说丧心病狂也是孤注一掷。


    “把你的兵马收回来,后天开始你我亲自督军,轮流发动总攻,死多少人也要把这鸟阙拿下!”


    燎军大帐之中,金骨乌虎、金骨阿隼那、失朵那思以及十数位万户那颜齐聚一堂,金骨乌虎这么说,就是不计一切代价发动总攻,让他们放手一搏。


    金骨阿隼那道:“兄长既有决议,臣弟自当遵从,只是岳芝既然敢这么打,臣弟与国相那边也有一计。”


    说罢,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把一份军报交给金骨乌虎,那是穆如山阙发给金骨阿隼那的密函。


    金骨乌虎看罢,那双滚珠般大的眼球有了异动,他把密函重重扣在桌面,说道:“你速回复国相,准行!”


    金骨阿隼那行礼,金骨乌虎道:“你再写字告诉别术跟合速,山海郡至少打下几座城来,让他们东路军看清楚国相跟哥舒夜的战法,否则岳芝这件事,我要跟他们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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