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奉下来的时候一脸的汗,他气还没喘匀,被体育老师笑着按着肩膀拍了一巴掌,“多久没运动了?”
姜奉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呼吸间都是蒸腾的热气,他仰头原地走了几步,尽量平复自己急促的呼吸。
后面一群人跟死狗一样疯狂冲过了线,许多人一停下来就想往地上躺,被体育老师硬生生地拽了起来,吼道,“别停下来!走几步!别停!”
顾忻坐在草坪上,外套袖子从胳膊上垂落下来,正好悬在塑胶跑道上。
姜奉原地走了两步就往他们这边来。
顾忻仰着头看他,日光被姜奉顶在背后,从他的视线里,姜奉脖子上的汗都在太阳光下闪闪发亮。
顾忻没起身,给他扔了一瓶水。
姜奉仰着脖子喝了几口,冲着他笑了笑,“怎么样?”
周韵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啧啧了两声,“奉哥宝刀未老啊。”
她竖了个大拇指,“牛逼。”
平时坐在他们旁边的几个alpha也凑上来,顾忻手边还有两瓶水,趁手都扔了出去,周韵自己的也喝完了,摊平手耸了耸肩,“没了,去超市买吧,趁着这会人少。”
顾忻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了一下,撑着胳膊站了起来,像是被鹦鹉叼了舌头一样,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只随便夸了一句,“挺厉害的。”
姜奉跑的猛了,信息素还没有完全收起来,那是一种异常清爽,又很清凉的气味,像是林间骤然涌起的晚风,又像是青草间翻滚的一片草浪。
慢慢的、静谧的、安宁地在这一方天气扩散着。
顾忻脑子一激灵,觉得眼前一晃,气味从鼻腔奔向咽喉,再窜进胃里,顾忻觉得自己的手僵硬了,脚也僵硬了,只有腺体像是一个贪婪的活物,肆意在后颈滚动。
顾忻想爬起来,但还没起来,就立马跌落在地,周韵等人还在开玩笑,没意识到顾忻的不对劲。
姜奉以为顾忻是跑太猛了,起不来,笑着伸手想拉他一把。
顾忻迎着日光,恍惚间看向姜奉的手,脑内的神经彻底一断,彻底失去了直觉。
坠地之前,有一双温热的手挨近了他。
那是清新的,美好的香气。
四周一片骚动。
顾忻没缘由的晕倒,其他几个人都吓坏了,连忙蹲下来问,“顾忻!顾忻!怎么了?”
姜奉嗅了嗅周围的空气,皱紧了眉头,他刚触碰到顾忻的脸颊,就马上撒开了手,他往后撤了一步,把顾忻放在草坪上,离顾忻远了一点,“去喊老师过来,顾忻以前应激过。”
体育老师来的很快,隔壁班的几个人围了上来,姜奉把手虚虚地点在喉结上,只觉得一片干渴。
姜奉的信息素等级很高,这导致他能闻见不少人外溢的信息素,即使是像顾忻这种信息素接近于零的alpha,他也能准确在空气中捕捉到花香的余韵。
花香的味道聚了又散,比起平常更加勾人魅惑,让姜奉有一瞬间的恍惚。
体育老师勾着顾忻的手腕把人背在肩膀上,周韵想跟上去,被体育老师摆着手斥责了一句,“先找人让体育委员整顿队伍。我带他去医务室。”
姜奉慢慢收敛自己的信息素,等身上的气味散光,才抬脚往医务室走。
今天校医院大楼没什么人坐诊,值班医生只有姜静安一个,等姜奉到了诊室,姜静安正坐在一旁用小针取信息素。
顾忻的阻隔贴已经完全脱落下来了,原本腺体只是泛着一层薄红,现在更是红的透彻,像是有分外浓厚的信息素在里面奔涌喧闹,边缘已经微微泛黑了。
现在连姜静安都闻到信息素的味道了。
她让护士把小针拿下去,送到二楼去做信息素检测,唔了一声,皱着眉道,“原来他的味道是小苍兰?”
体育老师下节课排了别的班,没办法一直在这呆着,他喊住姜奉,让姜奉在这陪一会,下楼去给他们班主任打电话。
姜静安抹了一下鼻子,扭头问他,“怎么回事?”
“应该是闻到了我的信息素”,姜奉喉结滚动,“当时就晕过去了。”
“没道理啊”,姜静安得到答案,眉心还是瘪着,“你不在易感期,信息素能有这么大的作用?”
信息素检测一般十五分钟就能出报告,护士把报告送上来的时候,顾忻刚醒过来,从床上爬起来,挣扎着要下床。
姜奉坐在床边,在一边拽住他的胳膊,“先坐一会。”
顾忻难受地摸了一下腺体,意识有些游离,他下意识觉得身旁的人香的像是块色泽诱人的糕点,让人忍不住就要咬上一口。
但他没下嘴咬,只是无意识动了一下,片刻后卧倒在床上,亲近地挨近了姜奉的后腰,一只手还拽住了姜奉的衣角,
像是婴儿爱好咬手一样,顾忻眨了眨迷蒙的眼,把衣料含进了嘴里。
姜奉:“...。”
周韵过来送衣服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副景像,呼吸一窒,只觉得这场景太过于惊悚。
她结结巴巴地抱着姜奉跟顾忻的羽绒服,一言难尽道,“奉哥,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姜奉的手一动,把布料从顾忻的嘴里扯了过来,换成手握着顾忻的手指。
顾忻可能是觉得不舒服,翻了个身,把他的手也松开了。
姜奉一怔。
不过现实没给姜奉太多反应的时间,姜静安拿着信息素报告,脸黑的像是锅底,换了白大褂让姜奉把顾忻背起来。
姜奉站起来问,“怎么了?”
“去总院”,姜静安把报告给他看了一眼,“他的alpha信息素,现在浓度水平为0了。”
姜静安开的车,姜奉跟顾忻、周韵三个人坐在后面。
顾忻安静地倚靠在姜奉身上,像小猫似的,眷恋地蹭了蹭,周韵在一旁咋舌,动都不敢动。
姜静安在总院的门路很广,直接给顾忻搞到了病床,信息素科的老师把人从车上接下来,直接放在了担架上。
两个小时的时间,顾忻被拉着做了不下六项的加急检查,等全部检查结束,管床医生捏着断层显像的报告单,觉得自己看花了眼。
“怎么了?”姜静安低着头看电脑,正在给顾忻写二十四小时出入院病历,她调开医院的系统,点击了报告单。
姜奉和周韵在病房里陪着顾忻,他们班主任今天下午去了旁边的城市出差,一时半会赶不到这。
管床医生揉了揉眼,又看了一遍,拍了一下手,嘴里念叨道,“奇了。”
“居然还有这么罕见的病例。”
系统的加载圆圈转动了一会,随后显示了pdf报告单的全貌。
在最下面一行小字上,白纸黑字地写道,“该住院病人子宫发育迟缓,信息素水平低,请结合临床经验,建议随诊。”
明明上面性别显示的是alpha,姜静安也愣住了,盯着子宫两个字,觉得异常荒谬。
一旁的管床医生道,“是不是当时判定错误了啊,这个小孩是个omega,你等着,我去找主任问一下,让他给做临床诊断。”
医生带着报告去隔壁找了主任,几个人在医生会议室研究了半响,给顾忻又下了一条性别检测的医嘱,主任觉得顾忻可能是典型的伪信息素病例,生殖系统当时没发育,腺体快人一步地发育了,导致了后续的信息素紊乱。
因为科室特别打的电话,报告很快就开具了出来。
众人一致看着系统上的报告,罕见地都陷入了沉默。
顾忻的确是个发育迟了的omega。
他的腺体像饿狼一般伪装成alpha,为子宫的迟缓发育做掩饰,并且攻占属于omega的信息素的地方。
漂亮的、香味萦绕的omega。
主任咳了一声,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他叹了口气,顾忻先前的病程还在他们医院系统呆着,明晃晃地提醒他们之前的误诊情况。
他按了一下鼠标,扭头看着站在他身后的几个医生,“我记得这个是陆老的外孙吧,唉,我们去病床看看,待会给陆老打电话。”
顾忻卧在病床上,闭着眼休息,手里还紧紧攥着姜奉的手指,他刚刚信息素转化完毕,脑子很不清醒,下意识地想找个人依靠。
周韵捧着下巴坐在一边,拿着顾忻的运动服。
顾忻的信息素已经不再发散。
姜奉现在完全闻不到任何关于顾忻的味道了。
他像个病弱的琉璃娃娃一般,因为怕冷,还往被子里缩了一下,明明病房里开着暖气,顾忻的脸还是白的像张纸。
几个医生很快就来到他们床边,带头的主任跟姜静安吩咐了一句,“一会快点把他家属找过来。”
姜奉想给医生让位子,但是顾忻不愿意撒手,主任见状摆了摆手,示意他坐好,挑眉问了一句,“你是他男朋友?”
周韵:“....”
周韵在旁边插了一句,“我们是他同学。”
“哦好”,医生尴尬地笑了笑,在顾忻面前笑了一下,让姜奉把人扶起来。
主任挨着床边,在顾忻的眼前晃了一下手指,安抚道,“同学,现在怎么样了?”
顾忻盯着他的手看了好半天,吐出一个字,“冷。”
“没事”,主任温和地笑了一下,“回头我给你弄点补液,明天早上就可以出院了。回家记得要做好腺体护理,这几天不舒服的话就在家多休息会。”
片刻后他顿了顿,“omega要学会照顾自己的身体,知道吗?”
姜奉闻言一愣。
周韵也呆住了。
她指着顾忻惨白的脸,有点不可思议,“等会啊老师,你说他是什么?”
“这孩子刚转化成一个omega”,主任平静道,“平时你们要多照顾他一点。”
“不是...不是吧”,周韵舌头被猫叼走了,不可置信道,“他明明是一个alpha啊。我见过他的身份证。”
“因为刚转化”,主任很负责地承认了他们的错误,“刚开始性别认定的时候,他还是个假性的alpha。”
周韵目瞪口呆。
“关键现在是有个问题”,主任回头看旁边站着的姜静安,“因为之前你给他注射了alpha信息素抑制剂,可能加速了他的转化,现在他很有可能随时进入发情期,在他进入发情期之前,不能给他做任何的抑制性手段。”
“得保证这个孩子正常进行身体的发育。”
姜奉很久没出声了,突然问了一句,“老师,您的意思是?”
“发情期需要他自己挨过去”,姜静安脸色有些难看,“必要情况下,需要找个契合的alpha,给他做浅层标记。”
顾忻外公外婆到的时候,顾忻已经醒了。
两个老人看着坐在床边,脸色难看的顾忻,鼻头一酸,他外婆差点哭了出来。
顾忻咳嗽了一声,姜奉在他背后给垫了一个枕头,顾忻声音低沉地道了一声感谢,随即抬了头。
“没事的”,顾忻的声音轻轻的,“大不了就是当个omega吗,外婆别哭了。”
外公一副斯文人的打扮,拄着拐杖摇了摇头,半响摸了一下顾忻的脑袋,顾忻低着头没再说话。
“你在这坐一会”,外公安慰地摸了几下就收回了手,“我去找医生谈谈。”
顾忻垂下头,嗯了一下,“好。”
外婆占据了姜奉的位置,面上都是愁苦,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还没说,眼泪就先留了下来。
顾忻抹了一下她的眼泪,惨笑道,“别哭,我都没哭呢。”
omega和alpha的性别差异恍若是两座大山,狠狠地压在顾忻的身上,顾忻转眼看了看旁边站着的姜奉,姜奉面色平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沉默着。
姜奉一直没走,顾忻的外公外婆没留下来陪床,被计子瑜的妈妈劝回去了。
她站在窗前来回地踱步,唉声叹气的。
好好的一个孩子,突然就性别转变了,任是谁也接受不了。
顾忻输了液很快意识就继续昏沉了下去,身上花香般的信息素也犹如雨后春草一般迅速冒了出来。
他迷糊的时候下意识就想找姜奉贴贴,抓着姜奉的手不让人走。
医院的医生见状征求两个人的意见,给他俩测了信息素契合度,数据更是达到了惊人的百分八十二点九。
周韵走之前听到这个消息,震惊的魂游天外,觉得自己今天承受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五感都处于震荡之中。
值班医生晚上给顾忻测体温,看到他俩还开了个玩笑,“要是omega愿意,你俩做一个浅层标记,他能舒服许多。”
计子瑜的妈妈在旁边喝水,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她抹了抹嘴,乐了,“怎么,这就给定亲了。”
“哎”,值班医生摇了摇头,“他发情期不好过啊,又不能用药。”
“或者找他亲人给做标记”,值班医生道,“虽然契合度低,但代谢起来也快。”
计子瑜妈妈:“...。”
姜奉被顾忻抓着手指,安静地垂眼看着他,他们这个是个单间,没有别的病床,顾忻依赖他依赖的厉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契合度高的缘故。
姜奉抽不出手,只能任凭他抓着。
计子瑜妈妈租了两个陪床,在房间里一边铺了一个。
姜奉的床正好拼着顾忻的病床,只是稍微矮了一截。
计子瑜妈妈不由叹了口气,“辛苦你了,小奉啊,你让他再抓一会吧,这孩子太可怜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姜奉睁着眼着窗户外面的光,一直没睡着。
顾忻在床上又翻了个身,不小心凑着两边床的空隙,从床上翻了下来。
顾忻整个人的身体都是温热的,香甜的,那股香气从下午一直萦绕在周围,虚虚地环绕着他。
姜奉接住翻下来的顾忻,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腰。
顾忻的脸还是白的透明,晚上的病房走廊依旧哗啦个不停,不断有病人呼喊护士的声音传来,还有隔壁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闭着眼的顾忻温和了许多,身边再也没有那种冷漠又不近人情的气质。
姜奉注视着他的眼睫,看见泪水慢慢从眼角滴落下来。
顾忻睡梦中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姜奉的衣领,挨在他旁边安静地哭,低声喊了一句,“妈。”
姜奉盯着人看了半响,还是叹了口气,一只手揽住他的肩膀,另外一只手抵住他的膝盖,把人抱上了病床。
计子瑜的妈妈迷迷糊糊地在旁边问,“怎么了?小忻怎么了?他醒过来了吗?”
姜奉给人拉上了被子,伸手抹了一下顾忻的眼泪,碰了碰他的脸,轻声说了一句,“没事,睡吧。”
他看了一会,随后又躺回床上,朝向顾忻,轻轻拉住了他的手,两个人十指交握,垂落在顾忻的病床上。
顾忻翻了个身,离他近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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