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忻醒过来的时候喉咙干渴的难受。
嗓子跟冒了火似的,又干又哑,嘴里还带着点血沫子味。
他从床上艰难地爬着坐起来,眼睛有点模糊,半响才看到自己手上打了吊针,经过刚才他一番动作,透明的药水顺着吸力往上升,血管里的血也被倒抽出来。
“我操。”顾忻被惊了一下,半响没敢再动。
他脑子晕乎乎的,想了半响只记得自己坐在椅子上等叫号,模模糊糊感觉有人在他后颈腺体上捅了两针。
他发烧烧晕了?
他皱了皱眉,倚着床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蜷着,碰了碰自己的后颈。
那地方热乎乎的,跟平常相比有点鼓,摸起来还硬硬的,完全没了以往软绵绵的质感。
但刚开始那股子透心的热已经没了,反而是这屋子里暖气开的太足,都快把人烤熟了。
顾忻往下拉了拉衣领,脖子里全是绵密的汗,他另外一只胳膊在输液,就只能从袖子里掏出一只胳膊。
他坐着往外面看了看,屋子里拉了帘子,看不到门口,只能看见医生的写字台。
房间右边全是仪器,操作台上堆满了抽血的器皿,右边摞着包装完整的药品箱,全都整整齐齐地摞在一起,看起来很整洁的样子。
桌子上放着一袋儿葡萄糖,封着口,上面不知道写了什么,顾忻喉咙干,一时间还想着把葡萄糖拆开喝了算了。
但仔细一想觉得太粗鲁,他捏了捏皮管子,扶着床慢慢爬了下来。
房间里面没有人,顾忻拉着支架往门口走,滑轮在光滑的地板上发出吱呀的响声。
他刚想推开门,屋外突然有人握把手,差点把他推在墙上拍成肉饼。
“操”,顾忻低喊了一声,“别推。”
外面那人不动了。
顾忻把吊架拉了出来,给来人让了空。
外面可能是下了雨,门甫一打开,顾忻就闻到了潮湿的雨水的味道,携带着冰冷的寒风,一同从门缝中滚进来。
冻的顾忻抖了一下。
不过等他站好,看清楚外面的人的时候,又是一愣。
姜奉穿着一身黑色的羽绒服,红色的卫衣帽子扣在头顶,肩膀被雨淋湿了大半,他推开门往里走,把手上的塑料袋放在办公桌上,抖了抖肩膀上的水珠。
他的刘海也被淋湿了,水顺着他的鼻梁往下滚,显得他整张脸都异常鲜活。
他一边走一边道,“哦,你醒了?”
顾忻没吭声,站在门口也没动。
姜奉从塑料袋里掏出一瓶豆浆来,插了吸管喝了两口,见顾忻没理他,也就没识相地再问。
他早上没吃饭,这会胃饿的火烧火燎的,他斜倚在椅子上掏出手机,一边吃饭一边回消息。
雨下的又急又大,站在门口就能感受到湿润的水汽扑在脸上,顾忻偏过头看了他一眼,认出来是昨天的那个男生。
好像叫什么来着?姜奉?
顾忻记不清楚他是什么名字,他难受地咳嗽了两声,抓着吊架往外面走。
姜奉只看了他一眼,没管他。
三楼现在没什么人了,只有里面的几间病房躺着人,都在床上一边输液一边玩手机,他想找点水喝,只在护士站找到个杯子,饮水机的桶已经空了,也没有人再上水,护士站连个人影都没有。
他绕了半天都没找到接水的地方,几分钟又转了回去。
滑轮经过走廊,刺啦刺啦地响,响的他心烦。
姜奉仍旧坐在屋里,外套已经脱掉了,露出里面红色的卫衣,他见顾忻进来,还是当了一回老好人,“你怎么了?”
顾忻盯着他桌子上的豆浆,那豆浆喝了一半,还剩半瓶在杯子里,明晃晃在桌子上立着。
姜奉动了动腿,顺着顾忻的视线看了过去,了然道,“你渴了?”
顾忻看着他的脸,哑着嗓子道:“我没找到水。”
姜奉站了起来,他站起来很高,比顾忻还要高小半个头,顾忻不是没见到过其他的高个子,但没有人像他一样有那么强烈的压迫感。
他拉着顾忻的吊架往里面走,顾忻一愣,下意识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等顾忻反应过来,姜奉已经把他带到床边了。
他也没把剩下的豆浆给顾忻,姜奉捏了捏瓶子,几口吸完了,顺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他晃了晃顾忻快要输完的水,捏着皮条又给他换了一瓶。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姜奉一边穿外套一边往外走,“等着。”
房间又恢复了静谧。
顾忻捏着杯子,坐在床边,感觉自己像一条傻狗。
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动了一下,顾忻手不方便,歪在床上掏棉服里面的手机。
好几个人给他发了消息,最置顶的人连打了几个电话,他都没接。
顾忻点开未读消息,一个个回。
曹老师(新班主任):顾忻,你原本班级的那个王老师假期的时候怀孕了,她考虑到你以后的学习情况,打算把你转到我们班,这个事儿你知道吧。
曹老师(新班主任):你下周一开学过来的时候先来找我,我先跟你了解一下你的学习进度,我办公室在5栋4楼那个大办公室靠门的地方,你一进来就能看到我,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发个消息。
下面带着个直击灵魂的微笑。
顾忻没见过这个曹老师,听说是个女班主任,教学经验也很厉害,带过不少出名的学生,原本的年级第一就在他们班里,只不过被他期末考了一次试甩下去了。
顾忻平时再不靠谱,也懂得尊师重道,他搜了一个表情包,又回复了一个笑脸,“好的。”
后面都是些零零碎碎的消息。
计子瑜的名字欢脱地跟在后面,一点开就是一连串的窗口抖动。
风里带点伤:“顾忻!你干啥去了,我找你你没在家,今天下雨了,来我家打游戏啊。”
都是些没什么营养的废话,顾忻言简意赅地说了几个字,“在医院。”
还没等人他把消息全部回完,姜奉推门进来了。
他一只手拎着塑料袋,另外一只手看着手机回信息,没怎么关注他。
顾忻看一眼他手里的袋子,里面装了两瓶水,两瓶都是花茶。
顾忻不怎么喜欢喝花茶,那种甜滋滋的味道让他感觉很难受,但眼下并没有什么选择,昨天貌似被他怼了一顿的男生难得好脾气地没报复他,还送来了两瓶水。
他用输液的手握住瓶身,另外一只手慢慢拧瓶盖,等他喝了几口,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
姜奉站在他床边,给他递了一张纸,“擦擦。”
顾忻差点呛到,他用袖子抹了抹嘴唇,一边的眉已经压了下来,“?”
姜奉的手指抹了一下他的鼻尖,温热的触感转瞬即逝,顾忻吓了一跳,差点从床上掉了下去,整个人僵直地坐在床沿,一口气吊起来,手里还握着瓶子。
姜奉往他眼前一伸手,食指上还有将近干涸的血痕,“你流鼻血了。”
顾忻脸色又青又白地盯着姜奉手上的血痕,摸了把自己的脸,他脸上的血干了大半,大部分都被护士帮忙擦干净了,只有鼻尖跟唇峰处还剩着点血,搭配着顾忻冷白色的皮肤,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但顾忻看不到,诊室里也没有镜子。
他的手顺着脸颊斜抹了一下,手心顺带着把剩余的血迹也抹了下来。
操。
顾忻恼火地接过纸擦脸,一想到自己刚才顶着满脸血招摇过市,把三楼逛了一遍,觉得自己丢了大人。
姜奉一脸平淡地看着他擦脸,又掏了几张纸给他,没说什么,转身又坐回写字台旁边的椅子上去了。
顾忻把手机按灭了,他手边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姜奉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纸,又干又粗糙。他擦了两下擦的脸疼,只好倒了点花茶润了润纸,对着漆黑的屏幕大略擦了一下脸。
办公室暖气开的大,在空旷的房间里嗡嗡地响,顾忻与姜奉俩坐的不远,但两个人都没说话,空气中弥散着异样的尴尬。
顾忻清了清嗓子,想跟姜奉搭个话,但半天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声音跟鱼刺一样卡在了喉咙里,“那个...。”
姜奉无论是什么时候都带着点闲散的气质,就是坐在那玩手机,仍旧有种悠游的自在感,仿佛他旁边没坐着人,顾忻就是一团空气。
顾忻明显不是个喜欢热脸贴冷屁股的人,但好歹人家帮了他,顾忻也做不到原地无理取闹。
“谢谢”,顾忻的声音有点低,但是咬字十分清楚,“谢谢你。”
姜奉终于抬起头来看他,他的发色很浅,睫毛颜色也是浅浅的,在灯光下有点像闪烁的金子,顾忻从来没见过谁的眼睛长的像他那样,像野兽,又像家猫,恍惚间眼珠子还有点像动物的竖瞳。
姜奉回了他一句,“脸上没擦干净。”
但姜奉的眼睛是正正常常的,瞳孔收缩的很正常,眼球也圆溜溜的,顾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呆住了,“啊?”
姜奉走了过来,用手碰了碰顾忻的鬓角,之前有一块血流进了头发里,姜奉刚才也没看见,他又掏了一张纸,轻轻在顾忻侧脸上擦了擦。
“没擦干净”,姜奉又重复了一遍。
顾忻人有点傻,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喝饱了吗?”姜奉又道。
顾忻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下意识点了点头。
“那这一瓶我拿走了”,姜奉指了指放在顾忻身边的花茶,对着顾忻说道。
顾忻这才回过神来,他把另外一瓶扔给他,坐在床上仰着头,“水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姜奉拧开瓶盖灌了几口,片刻轻轻皱了皱眉,他挑的那瓶偏苦,并不怎么好喝,他喝了几口放下了,回头之前还看了顾忻一眼。
顾忻被他看的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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