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武宁侯不清楚、不感兴趣的话一出, 所有文武百官的心中一片哗然。
武宁侯这么说的意思是对改朝换代和皇位都不感兴趣吗?
所有人心里其实都有些不敢置信,便是提议别的皇上人选的人,也都没想到武宁侯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如今的这种情况, 武宁侯有说谎骗人的必要吗?
认真想想武宁侯一贯的印象和为人, 所有官员竟然发现,他说出这样的话竟然非常符合他的性格!
连谢太师也不由的侧目, 谁都知道, 这对武宁侯来说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啊?
或许会有阻拦,或许会有一些流血镇压, 但只要武宁侯强硬一些, 这些问题都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武宁侯如今的权势, 已经到了一种只要他想, 就能大势所趋的地步了。
会有人在这个时候放弃吗?
什么不感兴趣之类的,古往今来多少权势迷人眼。
所见所闻皆是为了至高之位不惜一切代价的人, 武宁侯这个时候的这种态度,简直是震撼人心的效果。
只有陆澹知道,他父亲说的话正是他父亲本心所想的。
用他父亲的话来说,他年轻的时候在曾经那种境地之下都没有想过造反然后取而代之的想法, 就注定他没办法成为一个皇帝了。
“若是你处于那种环境的话, 你会做什么选择?”
武宁侯就他曾经的境地,问过陆澹这个问题。陆澹想了想他上辈子的做法,不得不说他确实比他父亲的思维更加离经叛道一些。
但是他发现,直到他上辈子去世的时候他也觉得还不够!
却一直不知道他觉得的不够到底在哪里?
直到这辈子, 阴差阳错间他遇到了和他一样属于奇迹的姜邈, 听她说那些她的世界里的事情的时候, 他才慢慢的明白过来, 他的不够, 不满足究竟在哪里?
归根究底无论是他父亲那一辈遭遇的事情,还是他上辈子的事情,都来源于地位上的天然压制,来源于所谓君权至上的认知。
就像他父亲当时的大部分亲人都被先帝的宠妃外戚等构陷获罪,陆澹是不相信先帝是真的一点都没有察觉不对的,但他还是在短时间之内就盖章定论草草结案。
而等他的父亲阴差阳错一步步爬了起来先帝方面也没多大的反应,直到救国于危难手握大权之后,先帝一个平反就算是个好皇帝了。
皇帝还真的挺好当的。
而魏昭就更不用说了,简直将一个无德无能之人做上皇位能有多肆无忌惮表现的淋漓尽致。
上辈子的时候魏昭虽然没有搞出玄鸟卫这样的机构,但是他后来的各种突破想象的行为是半点都没少过的。
他武宁侯府只是最早的受害人罢了,后来因为各种原因被皇上忌惮的官员,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那个时候的官员基本上是一茬接一茬的换,朝中内外的气氛不比玄鸟卫的威胁下好多少。
而他最终能重新的踏入权力中心,一是因为当时魏昭顺风顺水无所不能太久,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警惕心。
二也是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抓住了这种对立之下的空子。
所以为何会有皇权至上的这种概念呢?
不过就是一个‘家天下’而已。
大楚如今可以称为是魏家天下。
但这片土地之前并不是大楚,也不是魏家天下,之后大楚和魏家天下也不可能永远的统治着这片土地。
由始至终,这片土地属于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山的所有人。
皇帝可以轮流坐,天下却还是那个天下。
若真的皇权至上的话,就没有那么多权力更迭,朝代往替的事情发生了。
他上辈子就已经成功的验证了一个道理,其实一个国家或许并不一定需要皇帝,只是需要做最终决定的领路人而已,深信皇权至上真的大可不必。
至于这个做决定的人,究竟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好像其实也并不影响什么。
但他从姜邈的口中却得知了另一种可能。
那种权利分离,相辅相成又相互监督制衡,达成一种相对的公平和平衡。肯定要比现在的皇权至上要强不少。
不过陆澹也明白,这种东西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成的,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被人所接受的,总要让一些人看到结果和效果,才能真正的被说服。
陆澹心中思绪纷飞,但武宁侯既然已经发了话,其他的文武百官便都将话题递到了他这边。
“陆大人有什么想法?”
“陆大人觉得安王和小皇子哪个更加合适?小皇子连能否长成都不知道,如何能继承大统?”
“安王一贯行事放诞无忌,便是装疯卖傻那些荒诞之事也是他本人做下的,安王上位莫非还想再来一位……吗?”
说话之人将如今皇上的称呼隐去,继续说道:“若小皇子继位,有武宁侯与陆大人辅佐,当保朝廷无忧!”
此话一出,那些叫嚷着让安王继位的人霎时间哑然。
毕竟这么算起来的话,那小皇子继位就跟武宁侯及陆大人总揽大权是一样的,若武宁侯和世子为了名声考虑的话,这种结果也不是不可以。
谢太师眼角一跳,没人知道说这话的人正是他为数不多的暗子之一,这人说的话也正是他的授意,这些话也是他想说服武宁侯的话。
若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难免会让武宁侯父子心生警惕和逆反之心,由其他人不相干的人口中说出来的话,应该可以让武宁侯父子静下心来思考思考可行性吧?
在谢太师看来,这真的是一件和则双赢的事情。等待陆澹回答的时候,便是以他的城府也难免有些心浮气躁的急躁。
还没等陆澹回话,朝中就有一人冷笑一声,正是那个在大规模女子失踪案子中,丢了自己的老来女掌上明珠的官员。
“各位数来数去,也只有这两个拿不出手的人选,足以说明大楚气数已尽。古来便有禅让制将帝位传给贤能之士,魏家无贤才可楚国朝中却并非无贤才,何必拘泥于什么正统?以出卖自己国家,出卖自己子民,出卖尊严换来的正统,不要也罢!”
这官员的声音铿锵有力,听得不少人热血上头的附和。
“是极,是极,这种正统真是不要也罢!”
“周大人所言极是啊!”
在这种声音之中,一个刺耳的声音阴阳怪气的响了起来。
“呵,周大人倒是说说,这禅让给谁啊?武宁侯说自己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陆大人应该也不是那种觊觎皇位图谋不轨的人吧?这朝中还有谁觉得自己是贤能之人,当得起禅让的名誉?不如自己站出来,让文武百官都看看,到底是个多贤能的人?”
这阴阳怪气的语气,将朝中所有人都梗了一下。
他们若是反驳的话好像就认为陆大人正是那觊觎皇位图谋不轨的人一样,但此种情形,若是不选正统的话,除了武宁侯父子之外,没人敢自认为有资格。
当官这么多年,满朝的文武大臣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倒是坐在轮椅上的陆澹,听了这句话之后反而云淡风轻的开口说道。
“承蒙俞大人看得起,我陆澹可能确实是个觊觎皇位图谋不轨的人。”
陆澹的话可以说是石破天惊,将所有人的脑袋都炸的嗡嗡作响!
说话的俞大人更是目瞪口呆,一时之间口干舌燥的说不出话来了。
古往今来,他们见惯了为了名声和面子粉饰太平,千方百计找各种名正言的理由改朝换代或者争夺皇位的人。
这一下直接给自己定性的,还真的从未见过!
“既然大楚魏家已经没人能做好这个皇帝了,那就让我来吧。”
陆澹的声音不大,语气甚至显得温和,但这两句话听在众人耳朵里却真的有一种震撼的感觉。
看着文武百官表情各异却都是一副被震惊的样子,陆澹不由的有些失笑。
“如今我能站在这里说出让我来这种话,我的底气不是来源于所谓的贤明之人,与很多人比起来我也称不上有什么贤名。
我的底气更多是来源于武宁侯手中的兵权,来源于我对皇宫对京都如今的掌控力,所以各位倒也不必觉得意难平。
“既然我父亲没有别的想法,此种情况除了我来之外,恐怕很难收场。”
除了他之外,任何一个人上台,武宁侯府恐怕都会成为眼中钉肉中刺,又何必将事情搞得那么复杂呢?
这种道理本来就非常浅显,已经发生了宫变和政变的事情了,武宁侯府怎么可能再扶持一个魏家的人上台?
不确定性的因素太多了,肉眼可见的可能在不久远的未来里,他们家恐怕又要经历一番忌惮威胁论。
至于名声的事情,便自由后来人说去吧。
陆澹淡淡的说道。
“虽然有些大人可能会失望,但我确实算的上离经叛道之人,说我不怀好意也好觊觎皇位也罢,我都认下了。”
至于别的事情,等时日久了自然也会见分晓。
“……陆大人倒也不必这么说自己,陆大人和武宁侯的为人人品满朝上下都有目共睹,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起码在下官心里陆大人绝非那等人!”
或许是陆澹说话的语气太过平淡,表情也太过寻常,对陆澹一贯印象很好的官员已经下意识的觉得陆澹在自黑了。
人数还不止一个两个,陆澹曾经在肃州做过的事情,从肃州回来之后又帮不少朝中官员解决了棘手的事情所带来的影响,如今就显现出来了。
有武官更是大大咧咧的放话道:“事已至此,说别的都没用。确实没有比陆世子更合适的人了!”
其他人还能说什么话,陆澹都明说了他的底气来源于兵权在握和对京都皇宫的控制力了,有谁能拿出对等的实力出来,还有可能跟他争论争论。
终究曾经不少对陆澹印象不错的大臣,已经在第一时间改变了对陆澹的看法了。
品行出众才能出众的后起之秀,如今已经变成了可能心机深沉之辈了。
虽然陆澹那些话一说出口,所有人基本上都明白事情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
但总还有些固执和坚持的人存在,虽然不至于对陆澹破口大骂,却也直接的表明了反对的态度。
对于这些提出反对意见的人,陆澹并没有放在心上。
有理有据的反对大多是立场不同,考虑的角度不一样,他可以进行说服或者以后以行为来证明自己。
但最终这次朝会,陆澹并没有急着将这件事情完全的确定下来。
给其他人一个接受的时间,陆澹觉得也是必要的,况且还有一些事情没有解决。
比如对谢钧的处置,对皇上事情的处理,还有近些日子以来堆积的政务的处理,都需要先解决。
尤其是堆积的政务,能早一些解决就早一些解决的好,拖拉懒政只会造成朝野的不稳定。
“可陆大人……如今这般状况,我等要怎么处理那些事情呢?”
陆澹轻车熟路的,将所有的事情按照他所了解到的一些官员的长项给安排下去,说道。
“前一阵子,因为玄鸟卫之事,众位大人已经有一段时间独立处理政事了不是吗?如今这样的情形又有什么差别,无论如何,总还有我兜底。”
众人想想也是,那段时间皇上动辄就因为政事的烦心训斥责罚,甚至于丢官丢命,反而歌功颂德的时候就相安无事。
这种情况下,很多官员不得不自己处理各自手中的政事,甚至不敢上报。
每个人拿到手上的东西不一定是他自己擅长的,陆澹当初帮了不少人就是因为这件事情,他也从这些事情中摸清楚了不少人擅长的方向。
如今有人一看拿到手上的是自己擅长的东西,心里也都有了些底气。
对陆澹的那番话,更觉得只是在自污了。
哪有一心心怀不轨图谋皇位的人,不急着赶紧登上皇位,反而将地方各地的政务事宜放在首位的?
这足以让一些人安心了,若是这样的人登上皇位,不管是对朝廷还是百姓来说应该都不是一件坏事。
…………
陆澹在朝会上可以称得上放肆的话,很快的经由各种渠道传到了不同人的耳朵里。
支持他的人,自然是心中一定,觉得大局已定。
而如皇上,谢芳华,安王太后甚至是谢钧谢家之流,心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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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云华宫中, 谢芳华在太医的诊治之下,终于清醒了过来。
彻底了解了自己如今的处境之后,谢芳华的求生欲反而被激发了出来。
她严格按照太医的叮嘱吃药, 往日里那些嫌弃药苦的小矫情如今也已经没了踪影。
玉珠看着谢芳华好像要振作的样子, 主动的跪下请罪,将自己当时的行为以一时精神失常给带了过去。
此时的谢芳华已经知道了, 此时恐怕这整个云华宫中虽然伺候的人还不少, 但真能派上用场的恐怕就只有玉珠一个人。
自然也不会与她真正的撕破脸皮,自然就将这件事情揭了过去。
但两个人都知道, 不管是玉珠的请罪还是谢芳华的谅解, 不过都是在这种特殊时期的妥协罢了。
若没有这种特殊的境遇, 恐怕两人早已经水火不容了。
“小皇子如今怎么样了?”
此时的谢芳华才终于想起来了那个孩子, 玉珠听到小皇子的称呼,脸色有些不自然, 因为谢芳华不知道她却清清楚楚的知道,姝妃生的并不是什么小皇子,但她仍然选择了隐瞒谢芳华。
这样一个把柄在她手上,这也正是她此时敢与谢芳华虚与委蛇的原因。
若是没有这个原因, 凭她在谢芳华昏过去之前说的那些话, 一旦谢芳华有机会重新翻身,那她第一个就没有活路,但也正是因为她参与了这件事情,让她没办法置身事外。
况且这么多年她的心气也一直很高, 就这样只图保命, 甚至以后比一辈子只当一个宫女的处境更加艰难的话, 也让她太不甘心了。
她毕竟距离人上人那么近过, 如今手里也不是没有筹码, 不拼一下她一辈子都不会甘心的。
“娘娘放心,照顾小皇子的奶娘和宫女都是之前谢大人早早安排好的,小皇子如今安稳着呢。”
谢芳华喝完药端着药碗的手顿了顿,半响才说道:“如今我哥哥获罪了,那些人还会尽心尽力吗?”
“娘娘大可放心,谢大人此时虽然获罪下狱了,但还活着呢,而宫外的谢府和谢太师也还在呢,他们不敢不尽心的。”
谢芳华这才想起来,她哥哥已经暗示过她了,祖父已经决定将谢家绑在她这条船上了,打算全力支持她了。
可她的底气还没有充足几天,竟然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世事无常四个字对谢芳华来说,从来没有这么清晰的被感受到过。
就连当初跟着皇上进宫,回谢家被赶出家门的时候,入宫之后皇上像变了一个人的时候,都没有这次的皇上的生辰宫宴这件事情让她对世事无常四个字理解的更为深刻。
皇上中毒,她哥哥干的,宫宴宫变,她前夫干的,这些事情就跟天方夜谭一样,但全都真实的发生了。
可是,她现在该怎么做呢?能做些什么呢?
谢芳华让人将孩子抱了过来,放在了她的床边。
看着襁褓里那张如一般婴儿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出奇之处的婴儿的脸,谢芳华心里有些怀疑自己,为何不像曾经她祖母和母亲曾经说过的那样,见到自己亲生的孩子心里就不由自主的软了。
她甚至觉得这个孩子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殿门之外有敲门声响起,玉珠过去一看,是到了用膳的时间了。
玉珠将食盒拎了进来,将食盒里的吃食拿了出来摆放在桌子上面。
菜品依旧如往日一般精致,且还是符合她如今身体的东西,谢芳华看着那些东西心里微微一动。
据说如今整个皇宫可以说都在武宁侯和陆澹的控制之下了。
……或许陆澹恢复记忆了之后,也并没有太恨她?
毕竟算起来,往日里除了她哥哥之外,与她一起青梅竹马的陆澹,也是对她非常好的。
“娘娘……”
玉珠欲言又止,然后看了看此时殿内抱着孩子来的奶娘。
谢芳华明白玉珠应该是有话要说,便打算让奶娘下去。
看了看床上如今睡着正香的婴儿,顿了顿,然后摆摆手示意奶娘将小皇子也暂时抱走。
寝宫之内只剩下了玉珠和谢芳华的时候,玉珠将自己藏在手上的一个纸条递给了谢芳华。
谢芳华眉头一跳,连忙接过来细看。
无论这字条上是什么信息,对此事外面的情况变化完全两眼一抹黑的她来说,都非常的有用。
字条上没有落款,只有几行短短的字。
“今日朝会,武宁侯无意,陆澹直言心怀不轨谋朝篡位,已众人皆知。”
“已得到准确消息,近几日处理好事情之外,或要重新定议政之处。”
“保护好小皇子。”
“陆澹?他怎么可能?”
谢芳华不敢相信,若说是武宁侯她可能不会怀疑,因为她对武宁侯了解的不多,只知道他手握兵权不是易于之辈。
但陆澹?
心怀不轨谋朝篡位?这两个词哪一个她都与陆澹完全对不上!
陆澹在她记忆里的印象,一直都是温和雅致风光霁月的一个人,甚至对自己前程的关心都没有对经手的案子的关心更多一些。
他怎么可能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己谋朝篡位?!
何况在谢芳华心里,一个文人文官不都是会最注重名声之人吗?为何陆澹会不一样?
玉珠看她抓不住重点,不由的有些焦急的提醒道。
“娘娘,近几日朝会还在宫中,过几日就不一定在哪里了,到时候您便是相见谢太师一面也不容易了!”
玉珠提醒谢芳华的,当然不是见谢太师了,而是和谢太师一样要来宫中参加朝会的陆澹。
谢芳华也很快的反应了过来,捏着那张纸条,手指头都要捏白了。
她从未想过自己还有要回头求陆澹的时候,还是在这种注定要被人看轻的境地之下!
狠狠的咬着嘴唇,谢芳华仿佛在做剧烈的思想斗争。
但她其实心里已经有预感,她最终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没想到你在宫中竟还有一些人脉有些本事,是我小瞧了你,这次的事情我会记着的,若我能过了这一关,我绝不会忘记你的。”
谢芳华以为手中的纸条是玉珠的人脉,毕竟在她进宫之前,玉珠在宫中时间也不短了,又是比较受皇上信任的人,有点人脉不难理解。
玉珠却没有说话,如今这种情景她怎么可能神通广大到有这种人脉?
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将这纸条送进来,又特意标明了要保护好小皇子的人,恐怕就只有皇上身边人了,比如吕忠吕公公。
但玉珠并没有否认,让谢芳华知道她有点底牌更好。她也不想去猜测皇上身边的人将这纸条送进来的目的,只需要确实是真的消息就够了。
不仅是谢芳华有预感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玉珠也对谢芳华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心有预感。
果然,不大一会儿功夫,自从生产之后便一直躺在床上修养的谢芳华让玉珠试着将她扶起来,慢慢的在屋子里试着走动。
还让玉珠让人准备一些热水,晚上要擦洗擦洗。
守门的侍卫也没有为难他们宫里的心思,对这点要求也没有不答应的。
走了一会儿累了一身汗的谢芳华,气喘吁吁的重新半倚在床上,幽幽的叹道。
“……也不知皇上如今如何了?”
这种话题玉珠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她是没有什么消息来源的,只能低下头当做没听见。
好在谢芳华本身也不是一定要一个答案,没得到回答她也没有在意,而是又一次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了。
…………
陆澹回府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了。
而对政事完全不感兴趣的武宁侯则早早的将事情都扔给了陆澹,自己先回府了。
武宁侯回府的时候,武宁侯夫人正和姜邈呆在一处闲聊。
姜邈见武宁侯回来便想将武宁侯夫人的时间留给武宁侯,她自己一个人回去。
“别,别,你一个人回去又没有什么事情干,多无聊?等会儿侯爷肯定要说说朝中之事,我就不信你不想听?”
姜邈想想也是,这武宁侯第一手资料,总比府里其他人传话要真的多。
当下也不推辞了,等听完了再走应该也是不迟的。
武宁侯人还未进来,浑厚爽朗的声音已经先进来了。
“哈哈,今日我是真的觉得子清不愧是我陆家的子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他老子我都没那么张狂过!”
一听武宁侯的话,武宁侯夫人和姜邈的好奇心被拉的满满的。
张狂?
这说的是陆澹?
武宁侯进来一见姜邈也在,还给他见礼,笑着摆摆手也没有收敛的意思,继续说道。
“你们知道吗?今日朝上那些文武百官听到子清的话的时候,那都是些什么表情,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了!哈哈,我这辈子有子清这个儿子,值了!”
连自从家里出事之后这些年心中总不得劲的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闷气,如今都彻底消散了,眼前简直一片开阔!
武宁侯夫人和姜邈在从武宁侯口中听到了朝会之上的情形的时候,也俱都是震惊不已,有那么些不敢相信。
姜邈在下午陆澹回府之时见到陆澹的时候,仍然对他在朝会上的事情十分惊讶。
在遇到陆澹邀请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姜邈也没有拒绝,而是自然而然的如往常一般的闲聊了起来。
“你真的是,让我觉得有些……震撼吧!”
对陆澹的事情,姜邈思来想去还是用了震撼这个词语,因为古往今来都很少有人如陆澹今日在朝中这般洒脱的。
就直接你们说什么都无所谓,这皇位我坐定了的意思,连点意思意思的粉饰太平都不需要。
是真的牛!
“我以为我在你心里应该不是那种循规蹈矩的形象吧?”
陆澹对姜邈笑着说道。
“那倒不是,但正因为我了解你,我知道你说的话绝不是真的那种意思,才会觉得震撼。”
她觉得她可能要给自己佩服的人里面加上一个陆澹的名字了。
“我能说那些话,只是因为我知道权利在我这边罢了。追根究底还是强权压迫而已,只是强权换到了我这边而已,真的没什么值得佩服的。”
这个问题恐怕没有人能解答的出来,所以陆澹最后也不折磨自己了,无论手段如何他都会坚持自己的初心做到问心无愧的。
姜邈听了陆澹的话,轻笑了一下,端起酒杯对陆澹说道。
“为你的初心、清醒和未来的坚持,我敬你一杯。”
第九十三章
陆澹无奈的笑笑, 跟姜邈碰了一杯。
放下酒杯之后,姜邈就自然而然的略过了这个话题,闲聊起了别的事情。
“那这么说起来的话, 你登基称帝应该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你有没有考虑过要改什么国号啊?”
“……说起来恐怕没人敢相信,这事情我还真的没想过呢。”
陆澹苦笑着摇摇头, 如今虽然好似大局已定, 但是很多事情都还没处理好,他还没有闲暇去考虑这些东西。
“那你可得好好想想了。”
姜邈突然想起了她曾经听到过的一个梗, 便顺嘴说了出来:“毕竟这下你家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了。”
陆澹张嘴想说, 倒也不必继承什么皇位, 但最终还是只笑了一下。
他心里的那些如今还显得非常荒诞的想法, 还未行动之前说出口总觉得有些轻描淡写的轻浮。
便让时间来给所有人一个答案,也给他一个答案吧!
两人又聊了一些其他的话题,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做皇帝到底好不好的问题。
“如果想做一个随心所欲的昏君的话,那当皇帝应该是很舒服的。但若是想当一个有理想的明君的话,从古至今好像也没有几个是当的舒服的。”
姜邈感叹道:“感觉就跟做人一样,躺平总比自律舒服又容易的多。下坡路也总比上坡路更容易一些。不过以你的能力和品性来看, 可能舒服跟你无缘了。”
陆澹明朗一笑反驳道:“这可真不一定, 我现在已经有好几个能干的人选了,等他们奋斗起来了,我不就可以劳逸结合了?”
“那你倒真的可以试试,我家乡那边还曾经有过一个皇帝, 多年都未曾上朝的。不过这样一来, 很容易被那些能干的朝臣架空……我都差点忘了, 你也曾经干过那些事情, 应该不用我提醒。”
姜邈抬手端起桌上一边的茶水, 掩饰了一下她唇角的笑意。
看着姜邈又恢复了往日里跟他闲聊时候的样子,陆澹的眼神有些不自觉的柔和起来,看着姜邈笑颜如花的脸,也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意。
姜邈很快就察觉到了,当下就稍有些不自在,但是她想着有些事情还是该尽早说清楚,拖得久了对谁都不好。
在得知陆澹要登基称帝的时候,姜邈就将和陆澹的可能在心里给斩断了。
也是那个时候,姜邈才发现她对陆澹不是没有好感的。
她相信一见钟情的存在,但她从不认为哪种感情会发生在她自己身上,因为她又来就是一个偏理智的人,最多也就是像第一次见陆澹的时候,被他的容貌和通身的气质所惊艳过吧。
毕竟就连魏昭的脸,作为一个小说主角也是非常让人印象深刻的。
对她来说,她对好看和美好只会抱有欣赏的心态,而不会一定要去拥有。
而且这种欣赏的心态还会随着了解过多而发生变化。
比如魏昭,姜邈就从来不觉得魏昭那张脸会让让她心动的。
……从某些方面来说,最开始的时候,陆澹和魏昭其实在她心里并没有什么两样,都是某种符号。
比如男一,男二这种。
只是一个人品好一点,一个人品比较次。
人品次的能危害到她,而人品好的或许能帮到她一些,仅此而已。
但真的跟人开始相处了,自然而然的就会从某种符号变成一个存在她生活中的活生生的人了。
虽然她到了这个时代,也早已经没了回去的可能性,但是她仍旧想留着曾经那个世界给她的烙印,仍旧想留着一些属于自己的坚持。
她没办法做到与人共侍一夫,这也是当初她完全没有犹豫要出宫,而不是留在宫里的原因。
如果她当初没有出宫,她的结局只有两个,被同化或者被杀死。
出宫又遇到了武宁侯府,遇到的不是曾经的那个陆澹而是这个站在她眼前的陆澹,姜邈不得不承认是她的幸运。
若是曾经的那个陆澹的话,恐怕最大的可能就是她只会在武宁侯府稍微呆一段时间,然后看能否找到机会远离京都吧。
收回自己的思绪,姜邈定了定神对陆澹仿佛开玩笑的说道:“你若登基了倒是给侯夫人能省点事了,她也不用再忧心,怎么才能不伤情面的婉拒这些日子以来给她明里暗里递话的那些夫人了。皇宫很大,便是侯夫人手中人选都塞进去应该也不怕不够住。”
自从外面的人得知了武宁侯世子夫人的位子已经空下来了,且待遇与一般的继室完全不同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少人盯上了。
门第相当的可能会犹豫一番,但门第差一些的还觉得这正是一个好机会。
而等宫变之事发生之后这才短短一天的时间,武宁侯夫人一时之间就接到了不少或邀约或暗示的信笺了,其中所含之意不言而喻。
她跟武宁侯夫人闲聊的时候,武宁侯夫人还曾对她提过头疼这件事情。
不过陆澹在这方面的挑剔或许是武宁侯夫人都知道了吧,言语里也透露除了她和武宁侯可都不敢在陆澹自己没发话的时候,就擅自做主的意思。
侯夫人话中的不敢,并非是真的不敢的意思,而是出于对已经完全长成,有自己的主意的儿子的尊重,尤其是在明知道他的态度的时候。
陆澹的手一顿,稍微一思索,就明白了姜邈话中的意思。
“不会有别人。我便是当上皇帝,我也只会娶自己喜欢的女子。”陆澹认真的说道。
让本打算借此,将自己拒绝的意思说清楚的姜邈,将本打算好的说辞说不出口了,有点愣愣的。
陆澹的话继续传来,他说道:“别的事情我只想着做比说有用,到最后结果总会告诉所有人答案。
……但是对这件事情,我即会付诸行动,让她大可以看着我能不能做到,在这之前我也不希望她会对我的态度产生什么误会,所以我也会明确的说出来。”
“我记得,你的想法是择一人白首,相知相许,无有二心,宁缺毋滥,对吗?”
陆澹柔和的看着姜邈,问道。
“……大致上是这样的意思吧,所以哪怕孤独终老,我也绝不会愿意与人共侍一夫,无论那个人是谁!”
陆澹赞同的点点头,陈恳的对姜邈说道:“我跟你是一样的。”
我跟你是一样的。
这句话对姜邈的触动比其他任何话都大。
因为她知道,这种一样的其实不仅仅是在感情的态度方面,还有其他的方面,对于如今这个世界来说,她和陆澹其实都是特殊的。
本打算这次就要拒绝彻底的姜邈,被这一句话又弄得有些心绪不平起来。
一时间理不清自己心里想法的姜邈很快的告辞了。
而陆澹也从来不会强求姜邈任何事情,不会不答应。
只是有些出神的看着姜邈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轻轻的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我不着急,时间总会告诉你我,想要的答案的。”
…………
一身宫女打扮的谢芳华一脸苍白的躲在暗处,不远处就是上下朝往后宫走的必经宫道。
她接到消息,待朝会散了之后,陆澹一定会经过这里。
时间差不多了,不远处有人影往这边走来。
一个眼熟的身形出现在了拐角处,谢芳华脸上露出喜色,但随即一僵。
因为出现的不止陆澹一个人,还有好几个官员跟在他的身边,还边走边说着什么。谢芳华本应卖出去的脚步不由的迟滞了起来。
甚至还在他们渐渐靠近的时候,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但不适的身体和脚步提醒着她,今日用尽千方百计出来目的是什么?
“谁在那里?!”
不远处巡逻的侍卫看到了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出声质问道。
谢芳华身形一颤,露了行迹,眼看那些侍卫就要过来抓她的样子,便咬咬牙,转身直接到了陆澹等人面前。
“……陆大人!”
谢芳华一看见陆澹,心中莫名一阵委屈的感觉往上冒。
虽然她自己也知道这种感觉实在既没有道理又没有立场,但人的感觉却被道理和立场控制。
尤其两人此时地位的转换,那时候她何时称呼过一句陆大人?而总是直呼其名。
陆澹几人被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宫女吓了一跳,待陆澹看清面前之人的容貌的时候却难免叹了一口气。
而那些侍卫看那个宫女跟陆大人搭上了话,而陆大人的神情也是认识的样子,便遥遥抱拳之后,按照既定路线又去巡逻了。
“陆大人,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谢芳华苍白的脸上带着楚楚可怜的请求,她希望能跟陆澹单独谈谈,有些话实在不适合当着其他人的面说。
本来陆澹身边的人便是看到这一幕,也没有往别的方面去想。
但此时看清了来人的脸,跟那个名字对上号之后,就难免有人往别的方面去想了,要知道曾经陆澹为了迷惑皇上和谢太师的时候,还曾演过一段时间的失忆和深情。
陆澹身边的人,有认识谢芳华的,此时都不由的面面相觑。
但都没有说话,谁也不知道此时陆大人究竟对谢芳华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但很快其他人就都知道了陆澹的意思,因为他直接说道。
“姝妃娘娘实在不必如此。
此时宫廷内外形势比较复杂,待一切平息宫中所有人都会有安排的,娘娘还是安心休养自己身体为好。”
在这种情况下直接说破谢芳华的身份,陆澹没有什么遮掩的意思,本身也不是需要遮掩的事情。
谢芳华一听,反倒是像收到了巨大的打击,心中那有些侥幸的念头一下破碎了!
但她不死心,眼含泪珠的看着陆澹,欲言又止。
其他几个人自觉气氛尴尬,故作随意的往旁边走了几步,又没有离开二人的视线范围,有意给两个人一个方便的说话环境。
毕竟姝妃娘娘的暗示太过明显了。
陆澹对几人的行为无奈的摇摇头,然后对谢芳华说道:“娘娘有事尽快说吧,我与同僚还有事要谈,实在不能耽搁。”
谢芳华也知道这个时机的难得,快速说道:“我请求你能支持小皇子继位,他年纪太小,大权都还在你手上,如此一来你的名声上也没有瑕疵,待过个几年让小皇子再禅位与你,我与小皇子也能保全住姓名,名正言顺又一举两得!”
谢芳华恳切的看着陆澹不为所动的脸,连忙说道:“…我让小皇子认你为义父,只要几年,待小皇子长成就好,好不好?”
谢芳华凄切的恳求。
陆澹摇摇头,对谢芳华说道:“没有这个必要,我不需要名正言顺,你回去吧。”
陆澹并不想多做纠缠,对谢芳华的异想天开半点都没有兴趣。
上辈子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拒绝过她一次了,这辈子更加不可能了。
“陆澹!我…我知道你恨我,可我是真的没办法的。你帮我这一次,要打要骂,我随你处置!”
谢芳华拉住要离开的陆澹的一宿,急切的说道,寄希望于陆澹不可能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哪怕是恨意!
第九十四章
陆澹身形一顿, 眼看着不远处那几个人假装漫不经心,其实过分好奇的眼神,再看看自己袖子上谢芳华的发白的指骨。
不由的闭闭眼睛, 将谢芳华的手从他袖子上拂落, 叹一口气,难得说了一句重话。
“我记得, 你从不是需要人怜悯的人。更不是这么自轻自贱的人。”
谢芳华听了, 如遭雷击。
她岂止是从不需要人怜悯,甚至十分讨厌, 被人怜悯就代表着她有不如意的地方, 她从来见不得别人怜悯的目光。
至于自轻自贱之事, 哪怕是跟魏昭这件事情, 最开始也是魏昭主动引诱的她,一次又一次的动摇她。
她内心也一直有迫不得已和真心相爱的坚持的, 但好像她自己其实早已经变了,不知不觉中就已经完全变了。
可她现在竟然在努力的激起别人的怜悯,甚至要用自己曾经最不齿的手段,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了。
谢芳华此时的脸色已经煞白。
不仅是因为反应过来自己做的事情正是她曾以为绝对做不出来的, 更因为说出这样话的人是陆澹。
……他说的太过云淡风轻, 漫不经心,她未曾从陆澹的神色中看出一点不一样的地方。
爱不存在,但恨好像也没有,这怎么可能呢?!
谢芳华完全不愿意相信!
她纵使变了, 但陆澹真能短的时间内就完全的不在意了吗?
不仅不在意他, 甚至连这种夺妻之恨都能不在意吗?谢芳华此时终于敢对自己承认, 这种事情对一个男人的伤害, 她心里其实是清楚的。
谢芳华瞬间变色的脸和疑惑, 陆澹自然也看出了,但他奇异的并未起什么怜悯之心。
按理来说,便是一个陌生人如此恳求与他,他也要心声些许怜悯的吧。
或许是因为他很明白也很清楚,谢芳华此时的恳求与那些真的让人怜悯的陌生人目的不同吧!
“你回去吧,待一切平息之后,你可以回家里去,没人会为难你的。”
哪怕是武宁侯夫人此时都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对谢芳华落井下石。
因为她更清楚,只要陆澹过的好,他们武宁侯府过的好,对跌下云端的谢芳华来说,就是最好的报复了。
所以,对谢芳华不为难的态度是包括姜邈在内的所有人都默许的。
虽然这些事情的开端就在于谢芳华和魏昭两人,但追根究底根源是在魏昭的。
对谢芳华原谅什么的谈不上,但出于她刚当上母亲这个身份,也没必要再去报复了。
而已经经历过一世的陆澹,就更加不会在意这件事情了。
但现在更在意的好像是谢芳华本人。
“我哪里还有家可回?陆澹,你一定恨透我了,可我也真的是没办法的,你相信我啊!你帮帮我好吗,你以前说过,你不会对我不管不顾的,陆澹!”
谢芳华一点都不信,声音哽咽着,脸上是深深的委屈和茫然。
陆澹为何变得这么快,这么陌生?
“我真的不恨你,但除了事情平息后让你回家之外,我也不可能会帮你。”
陆澹已经有些失去耐心了,他完全不喜欢这种自动屏蔽自己不想听的话的人,这让他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陆澹招手,将正在巡逻的侍卫招了过来说道:“送姝妃娘娘回宫休养吧!”
又对脸色完全灰败下去的谢芳华说道:“你应该知道的,我说话从来不会口是心非。我对你的感觉如今确实就是一个普通的认识的人罢了,而且……我其实从未失忆过。
事已至此,你不用再多想了,清醒清醒,好自为之吧!”
陆澹转身离开,谢芳华满目茫然,她当然知道陆澹不是那种口是心非的别扭的人,她只是不想相信而已。
此时看陆澹完全不受影响离去的身影,耳边他那句从未失忆过,仿佛震耳欲聋,又仿佛来自遥远天边。
但有一个事实,谢芳华是清楚了,她所谓的搭上自己的合作,在陆澹这里根本就是一件可笑到绝不会考虑的事情。
“我哥谢钧呢?你能放过我哥吗?!”
谢芳华眼看陆澹要走远,一时间顾不得别的,声音大了起来,急迫的对陆澹问道。
陆澹一顿,头都没回的说道:“此事我说了不算。”
然后举步走远。
谢芳华惨然一笑,怎么可能说了不算,他只是不想罢了。
“娘娘请回宫吧!”侍卫的声音在身边提醒。
谢芳华带着沉入谷底的心情,转身往回走,她不想将自己搞得更加的狼狈不堪,更加的难以收场。
但沉重的脚步和身体的疼痛,都仿佛在提醒着她,她的苦难或许才刚刚开始。
陆澹跟同僚汇合之后,继续往皇上的寝宫出发。今日朝会之后陆澹之所以没有出宫回家,而是进宫来,正是因为有人传话皇上想跟陆澹单独谈谈。
谈谈可以,但是单独就不必了。
在对这件事情的处理上,他自认为没有任何需要避着其他人的地方,所以他带着几个同僚一起来了。
…………
陆澹跟其他同僚一同过来,本以为皇上真的有什么话要说,但来了之后才发现,他并未有别的话,而是对陆澹诱之以利。
言辞中还高高在上的表示,若他们现在放弃,好好的对他赔罪,可以既往不咎。
且将武宁侯升为一等国公不说,还允许他们一家人去边关定局,甚至可以划一块地方为封地,允许他们自治。
这条件不可谓不高,但却不应该在这种局势之下提出这种完全不可能的条件。
陆澹连反驳都没有,只是有些失望的说,他还以为皇上是真的有什么话想说,或者是对自己曾经的事情有什么想说的。
但若只是这种事情,就完全没必要再谈了。
在魏昭又一次情绪失控的破口大骂中,陆澹等人离开了。
待他们离开之后,魏昭却仿佛平静了些许。
皇上的寝宫四周门窗紧闭,室内昏暗,魏昭的脸隐藏在昏暗之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阴鸷。
他从未陷入过这样的境地,才肆无忌惮放飞自我不久,突然就受制于人。
这种极速的变化,再加上中毒的影响,让他的心性发生了很大的改变,越发的阴郁暴躁起来。
“看来陆澹的狼子野心已经完全不可能收敛了,他对皇位已经势在必得了。”
吕忠沉思了一下说道。
“连姝妃娘娘以小皇子登基他摄政都未曾有半点犹豫,看来他是真的不在意名声了。”
这种就麻烦了,他们完全没有多余的时间了。
“那就不等了!明日待朝会之时,便让赵勇行动吧!”
魏昭脸色一狠,做出来最后的决定。
“天牢那边怎么样了?”
魏昭问吕忠。
吕忠垂头回答道:“回皇上,天牢那边已经将能用的方法都用过了,谢钧依旧一言未发。如今我们的人如今也已经被抓起来了,恐怕谢钧这边没有别的办法了。”
“用谢芳华威胁也没用吗?”
魏昭眼睛一眯,语气阴晴不定的说道。
吕忠摇摇头说道:“他说让皇上为他们谢氏兄妹陪葬,十分划算。
还说若是他妹妹有什么闪失,皇上的命也将在顷刻之间。虽然不知道他是否是在恐吓,但皇上万金之躯,还是不要冒险为好。”
“陪葬?他们也配?”
魏昭霎时暴怒,虽尽力控制仍然将桌上的所有东西拂落在地。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传出,外面守卫的侍卫都快马上要习惯了。
“皇上息怒,天牢那边我们的人暂时没办法了,但皇上的毒早一天解早一天无后顾之忧。太医所说的换血之法,皇上或许可以早早考虑考虑。”
吕忠对皇上劝道。
魏昭沉思了一下,已有暗示的对吕忠问道:“太医是否说,安王之血也可进行换血之术?”
“是。”
“既然如此,便告诉赵勇。待入宫之时,便将我那好弟弟一并带入宫中吧!”
虽然还有别的人选,但他完全不想让那些卑贱的血脉流进他的身体。
吕忠没有犹豫,直接应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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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朝会如往日一般进行, 如今满朝文武已经渐渐开始熟悉这种方式了。
最顶头的皇位空置,拿事的陆大人在这两天里,对所有的事情也完全没有独断专行的趋势。
甚至有些他自己不了解的领域, 会很认真的听从别人的意见。
有些难以决断的事情, 更是会随机询问好几个人的意见,最后得出一个可行性的方法来。
总体来说, 在给各个官员安排擅长的事物这件事情上, 陆大人显得比曾经的皇上靠谱多了,也游刃有余的多。
而且最近这两天, 朝中的氛围一改前些日子的凝滞状态, 已经越来越圆融了起来。
除了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外, 满朝的文武大臣大部分对于陆澹登上皇位一事, 如今都已经抱着一个比较期望的态度了。
起码从陆澹以往和现在的行事作风看来,倒是比皇上, 甚至是比先帝的情绪都稳定的多了。
当然他们其实反对也是没用的,还不如看看好的方面了。
武宁侯今日没来,好似是府里武宁侯夫人人有些不舒服,朝会之上除了军中之事外他也基本上都是两眼一抹黑, 索性就没来了。
对于武宁侯来不来朝会的事情, 这满朝文武不太在意,但有人却十分在意。
那就是已经将动手的命令下达下去的皇上魏昭,他本想趁着武宁侯和陆澹都在宫中的时机,让人直接拿下武宁侯府, 以武宁侯夫人以及姜邈作为要挟, 便是不能让他们方寸大乱, 也要让他们投鼠忌器。
但谁知今日武宁侯竟然没有来参加朝会, 倒是让他的打算在一开始就横生变故。
“皇上也不必过多忧心, 武宁侯虽然名声在外,但他的优势却在于行军打仗之上,虽也有勇武的名声,但到底如今也只是一个人而已。反而在侯府之中有牵绊,实力发挥也要打个折扣的。”
吕忠身边一个穿着京都守卫统领衣服的男子,对皇上抱拳说道。
“臣早已经打探清楚了,武宁侯府如今所有侍卫和护院加起来也不过一百多人,而臣足足调遣了五百人去将武宁侯府围了起来,便是武宁侯府里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包围圈。
武宁侯便是在府中,也不过是瓮中捉鳖罢了!”
说话的人正是赵勇,京都守卫统领本不是他,他只是一个副统领罢了。
但没人知道,他很久之前就是皇上的人了,在这个朝局紧张的时候,接到了皇上魏昭的密令。
命他杀死原本的京都守卫统领,取而代之,随时待命。
因为自身野心早有准备的赵勇,此时岂能放过这样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自然是照做不误。
待为皇上解了这次的劫难,他的功劳恐不下于从龙之功,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每每想到这一点,他就心潮澎湃干劲满满。
魏昭吐出一口因与他预想的计划不同,而憋闷出来的一口气,算是将赵勇信心满满的话听了进去。
“那谢府那边呢?”
“回皇上,谢府那边您也放心,谢府之中的护院更少,二百人以足以将谢府赶尽杀绝,不留活口!”
“好!”
魏昭听到这里,总算是眯着眼睛心满意足的喝了一声。
古往今来,从没有人在给皇上下毒之后能逃过满门抄斩的,如今不仅谢钧还留着性命在牢里,而谢家更是什么代价都没有付。
甚至谢太师那个老匹夫,还敢日日上朝意图推那襁褓中的婴儿上台,真是毫无自知之明。
还有那谢芳华,便是当时是他主动,但最后也曾口口声声说过心悦于他的。如今既然已经成了他的女人,竟然还敢在陆澹面前摇尾乞怜,让他丢尽脸面!
小皇子终究是他的骨肉,便是往后他另有了别的孩子也可以留他一命,但除此之外却是什么都别想了。
“你的人去带安王带来了没有?”
赵勇连忙回答道:“皇上放心,臣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让人去告诉安王,愿意在这个时候以京都守卫的力量推举他上位。安王听到这个消息十分高兴,也是分配和,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快要入宫了。”
“好!吕忠,将谢钧带出来了没有?”
吕忠低着头回答道:“回皇上,已经带出来了。”
为了将谢钧带出天牢,他手底下的人已经死了不少了,虽然他觉得不值得,但皇上有命,他也没办法拒绝。
吕忠跟随皇上时间很久,到底对皇上的心态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他知道,皇上是想在今日将这段时间以来的屈辱一次性的清洗干净,将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憋闷和困境,统统打碎。
这些在皇上看来,都是需要鲜血来清洗的。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成河,恐怕都要成为现实了。
无论是这次对武宁侯和陆澹的反扑,还是皇上以血还血解毒的事情,在吕忠看来其实都没有十成的把握。
尤其是换血解毒之事,在他看来也放在今天不仅没必要,更是有些冒险了。
但是皇上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到底是不容他质疑的,他仅仅只是提出了一点建议罢了,却发现,皇上竟然用一种不寒而栗的眼神看着他。
吕忠也只能作罢,听命行事就行了。
他被赐名忠,那无论如何,总要用这条命尽完忠才行。
对吕忠心里的想法,魏昭一无所知,他只知道今天他要彻底将那些他从未经历过的羞辱通通洗刷。
他连一天都不想等下去了,此时甚至连一刻都不想等了!
“现在朝会应该要结束了,可朕这个皇帝还未到,他们岂能就这样散场?”
“从朕的寝宫到朝会所在的文德殿,你能否保证朕的安全万无一失?”
魏昭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待他重新的出现在朝会上的时候,那些如今背弃他的文武百官,是个什么表情?
“臣以性命担保,绝对万无一失!”
“好,那就起驾!”
魏昭语气狠绝的说道:“这一路上的宫内近卫,尽皆诛杀,不必留手!”
“是!”
…………
文德殿朝会上,今日的事情已经基本上已经到了尾声。
“皇上驾到!”
就在这时,一声皇上驾到将殿中的文武百官都震了一下,互相看看面面相觑。
魏昭此时志得意满的在京都护卫营的护卫下走了进来。
脸上却挂着阴鸷的笑意,让人看到了也觉得十分的不舒服。
“各位爱卿这是要散了?”
他仿佛漫不经心的开口道:“可朕作为皇帝还没有发话,谁给你们的胆子?嗯?”
直直的走上了最上首的龙椅,袖子一挥坐了下来,俯视着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满朝文武。
当下就有两三人跪了下去,直呼万岁。
但更多的人则是冷眼看着,并不做任何表态。
而陆澹的表情更是一点都没有变,甚至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的那样平静。
吕忠心中咯噔一声,心下有了点不妙的感觉,这一路走来实在是太过顺利了,遇到的抵抗都是十分微小的,或许也跟他们遇到的都是小股的巡逻的侍卫有关系,但那些侍卫在京都护卫的手下竟然没有几下还手之力,就有些说不太过去了。
而且皇上的寝宫外面,那些护卫不应该是防守最严密的吗?
为何也那么不经打,往往一个照面就倒下来,让吕忠心头一直十分不安。
却没办法在这个时候泼皇上的冷水,皇上不会听的。
但魏昭此时却只觉得陆澹乃是故作平静罢了。
无论如何,看不到陆澹的脸色大变总让魏昭心里十分不舒服。
甚至连满朝文武此时的表现,都不在他的预料范围之内。
在他看来,在他出现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该惊慌失措,大惊失色才对!
可他们却只是在看了看陆澹的态度之后,便完全冷眼旁观,让他这样大张旗鼓的做派显得像是个小丑一样!
这样的时刻,怎么能没有点鲜血来点缀呢?
怎么能没有点大惊失色的求饶声来热闹呢?
魏昭这一路十分顺利的走来的好心情又彻底告终,脸上的表情淡去,换上了面无表情的阴翳。
“没人说话是吗?朕问你们呢?没人说话是吗?”
魏昭骤然暴怒,直接大踏步从龙椅上走了下来,转身去抽赵勇身上的佩刀。
赵勇条件反射性的躲过之后,看到魏昭怒气上升的眼神,心中一凛,连忙将佩刀解下,恭恭敬敬的递给皇上。
就在魏昭将刀抽出来之后,对着满朝文武隔空劈砍几下,一字一顿的说道:“悖逆之辈,死不足惜!”
那发狂的眼神,仿佛就要择人而噬!
保护着魏昭一路过来的京都守卫营,此时也都将身上的佩刀抽出,对着殿内的众人,而有的刀身之上还存有鲜血!
此时文武百官,终究有些慌乱,他们倒是不怕别的,就怕魏昭当真发疯无差别攻击,这样死的话着实十分冤枉。
一时之间,朝会上从那种让魏昭心中梗气的寂静,变成了嘈杂带着点慌乱的样子。
魏昭看着这副场景,自觉依旧主宰着这些人的生死喜怒,不由的哈哈大笑起来。
狂态尽显,几近疯癫!
这样的魏昭,让满朝文武心头都生气一股凉气,决不能让他再掌权,否则恐怕在场的人就要实实在在的换一茬了!
还是以丢掉性命的方式。
陆澹冷眼看着魏昭的狂态,又看着他将要失控的样子,对着殿外做了一个手势。
这一路上存在感实在很低的宫中近卫,此时突然都出现了!
铠甲兵器在行动中的摩擦声,让赵勇连忙让京都守卫的人保护皇上!
“护驾!护驾!”
他自己更是一马当先,抢过身边一个守卫的兵器,站在了离皇上最近的地方保护!
但这些近卫出现之后,并没有一上来就交手,而是将陆澹在内的文武百官聚集在一起保护了起来,与魏昭等人形成了一个对峙的局面!
其他人对陆澹的早有安排并不吃惊,这些日子以来,足以让他们了解到了陆大人是一个处理事情多么缜密的人了。
对皇上有可能的反扑,在没有第一时间要了皇上的命的时候,他肯定都已经考虑到了。
“从京都护卫统领出事的时候,我就知道,皇上恐怕要动底牌了!”
陆澹淡淡的说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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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皇上的底牌是什么呢?除了京都守卫营之外, 吕忠吕公公私底下也有一些暗地里的人手,此时应该折损了一些。
而京都守卫营三千人,从宫门口一路打进来与皇上和赵勇汇合的所有士兵加起来, 也不过一千五百之数, 那剩下的人去哪里了?
莫非是去了武宁侯府?”
陆澹仿佛闲谈一般的将魏昭能用的上的底牌都说了出来,足以说明他并非一无所知。
魏昭却对此情此情张狂一笑道:“就算你说对了又如何?你与武宁侯那个老匹夫, 甚至是这里的所有人, 如今都不过是瓮中之鳖罢了!
宫内近卫不过区区一千人,位置又大多被一些权贵官员子弟所占据, 如何能抵挡专门用来作战的京都守卫?”
“那皇上还真是高看了京都守卫营了, 专门用以作战的部队, 他们多久没有真正的作战过了?与边关部队比起来, 有何区别?”
陆澹也是摇摇头说道:“今日我父亲不在,皇上难道真以为只是因为有别的事吗?”
魏昭脸色一变, 他昨天才定下的决定,听陆澹话里的意思是他早有预料了吗?
“哈,哈,你在挑拨离间!你想让朕怀疑身边的人泄露消息?”
能说出这种话, 说明魏昭已经有这样的想法了, 但不管是吕忠,赵勇,还是太医,他都觉得不可能!
“我不屑于挑拨离间, 也并无人给我透露消息, 只是宫宴那天我没急着处理皇上的事情, 皇上就应该想到, 您的一举一动我都会让人注意的才对。
但显然皇上太看不起我, 也对自己手上的那点人手太过自信了。”
魏昭脸色更差,若是身边有人出卖他倒还好,可若是没有,此时岂不是显得他竟然不比陆澹缜密,不如他厉害吗?
这怎么可能?!
“多说无益,陆澹。既然你要做乱臣贼子,应该已经对自己的下场有了心里准备。你说的越多 ,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
“来人!给朕将这些乱臣贼子通通诛灭!”
察觉到他确实因为上位者的思维定势有不少纰漏之后,一种紧迫感让魏昭不愿意再多说废话了!
当下下达了残酷的命令!
武宁侯府便是因为武宁侯早有准备没能拿下来,但武宁侯也绝对不可能赢的轻轻松松。
而在宫里他只要将这些早已经心生反骨的官员尽数诛杀,重新提拔上一批,朝中大权自然会落回自己手中。
有此事震慑,也绝无人再敢挑衅他的权威!
魏昭的脑子里已经完全失去了权衡利弊的心思,大楚这么多人,一级一级的往上提,还能缺少帮他办事的人?
但是在魏昭看来,不可能赢的轻轻松松的武宁侯府,还真的赢的轻轻松松。
京都守卫营的人马确实将武宁侯府围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但武宁侯府中却还有另一个地下的出口!
“真没想到,我当时听姜邈姜姑娘的建议挖出来的地道,虽然没起到留一条后路的作用。却让我们轻轻松松出奇制胜,倒也不算枉费了!”
武宁侯夫人此时安然的坐在武宁侯府之中,听着来人回报说府外的危机已经解除,侯爷留下一些人保护之后,带着其他人已经进宫去了的话,不由的感叹道。
姜邈也笑道:“可不是吗?若非有这条暗道在,恐怕要多花费点力气和时间了。”
在这种时候,多花的力气可能就是多出来的人命,多花费的时间,可能就是陆澹那边争分夺秒的危机!
不过如今这么轻松和迅速,应该来得及吧!
武宁侯夫人也对陆澹有些担忧,虽然武宁侯和陆澹都对她们说早有准备不会有什么危险,但到底陆澹如今腿还不方便,在坐轮椅。
有个万一来来不及躲避什么的,总还是有点担心的。
传言中武宁侯夫人身体不适的消息也不算假的,最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总觉得有些精力不济。
此时便又头疼起来了,也看过了大夫,大夫给的建议就是心神紧张,要好好修养。
可正值这样的时机,她又怎么可能做到心无旁骛的休养呢?
或许等到尘埃落定了之后,她能完全放下手里的事情和挂念,好好的休息休息了。
姜邈对武宁侯夫人的辛苦也是看在眼里的,近几日也帮着处理一些不重要的小事。
不过陆澹说了,今日过后,一切就都会尘埃落定了,希望一切顺利吧!
武宁侯带着人往宫里赶的时候,一切都挺顺利的。
甚至顺便将已经乱成一团,死伤不少人的谢家里面,正在执行上面所谓一个不留的命令的京都守卫营的人也顺便收拾了。
而宫中的朝会大殿之上,皇上下令将朝会中所有官员斩杀的命令之后,那些第一时间就对着魏昭下跪表忠心的人俱都是不敢置信!
岂止是他们几个人,连听到命令的赵勇和京都守卫营众将士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命令。
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而是下意识的看向了赵勇。
魏昭看到此种情形,眼中寒光一闪,想起了被谢钧捏在手里的那些玄鸟卫。
手中长剑往旁边一刺,当下毫无防备的赵勇连话都未来得及说出口,就死在了自己的佩剑之下!
“皇上!”
吕忠下意识惊呼,却对上了魏昭如狼般泛红的眼神,下意识的噤声。
“朕乃天子,不可以有人比朕说话管用!”
魏昭转过身,状若疯癫的命令道:“给朕听令!拿下陆澹人头者,上黄金万两,封护国侯!”
有人热血上涌,有人犹犹豫豫,还有人已经从赵勇死不瞑目的尸体上看到了皇上许诺的不靠谱!
皇上先前对赵勇赵大人许诺的前程,此时却已经没有人拿了。
但总有些人为此蠢蠢欲动,殿上官员此刻也都开口嘲讽道。
“在相信皇上的许诺之前,诸位将士不如先看看地上还未凉的尸体吧!”
“昏君!除了你自己之外,你当真是没有不可杀之人,亲人,臣子,百姓都只是他脚下蝼蚁罢了!”
“善恶,道德甚至是忠心,都抵不过你的好恶心情,昏君!昏君啊!”
虽然大部分朝臣因为各种原因都已经站在了陆澹这边,但对皇上魏昭的结果,总还是有一批人在为他的命据理力争。
认为将他废掉帝位,做一个富贵闲人,以全君臣之情的人不在少数。
但显然魏昭完全不觉得。
有人进来像陆澹禀报了什么,陆澹很快抬手制止其他人的喝骂。
现场很快没有了声音,就连本来是皇上这边的京都守卫营也下意识的遵循了陆澹的意思。
陆澹坐在轮椅之上,在这种时候了,依旧气度斐然。甚至因为这几天的习惯,多了些明显的号召力。
这让魏昭更是痛恨不已,目眦欲裂般的仇恨这个人!
“皇上何必着急,外面有人来报,谢钧谢大人和安王已经都在外面,等着皇上召见了!皇上是见还是不见!”
谢钧?安王?
在场诸人都心存不解,这里的事情还跟那两个人有什么关系?
虽然陆澹问了魏昭,但不等魏昭回答,已经有人放那二人进来了。
带谢钧进来的人,身穿太监的服饰,是吕忠的人。
而安王一进来,本来脸上有着志得意满的笑意,却在看见赵勇倒地的尸体时,完全消失了!
对了了赵勇死不瞑目的眼神,当下被吓得魂不守舍两股战战,以为赵勇要推举自己当皇帝的事情暴露了,而被皇上杀死了。
当下跪地求饶:“皇兄明鉴啊!臣弟绝无二心啊!都是那赵勇逼我的,他就是想推我当傀儡啊皇兄!饶了我吧!”
谢钧此时没忍住嗤笑了一声,对着安王说道:“殿下恐怕是求错人了,皇上此时形势不妙啊!”
诸位大臣也对安王这一出变脸外加看不清形势十分的无语,曾提议安王继位的大臣此时也都彻底放弃了这点念想了。
这魏家皇室,气数已尽没什么必要救了。
谢钧在天牢里吃了不少苦头,此时不仅狼狈甚至站都有些站不稳,索性倒在地上坐着看殿内的情形。
他惯来狠绝,对自己也是,浑身上下连脸上都不见好肉,囚服之上竟是血液,也没让他失去形象的惨叫。
他一进殿,就观察了一番情况。
虽然眼看着陆澹等人和皇上在对峙,皇上好似占据上风,但仔细看看就发现了陆澹和皇上之间底气的差别了。
胸有成竹和色厉内荏的区别,对陆澹和此时魏昭十分的形象了。
跟着安王一起被京都守卫护着进来的,还有那个提前去安王身边,帮安王调整身体以待换血的太医。
太医对政局也不太敏感,只对皇上回话道:“启禀皇上,臣已经准备妥当,随时都可以换血解毒!”
“换血解毒?!”
安王下意识的觉得不对:“你不是告诉本王,皇兄中毒活不久了无药可解,你才会来帮本王的吗?”
还有赵勇,赵勇也说他是皇室中最合适的,所以要帮他的。
安王抓着太医的领子,心中发慌,换血解毒总让他听了就觉得发慌。
“当然是朕让他那样说的,连赵勇也是朕派去的!”
魏昭看着安王的失态,莫名的就想多说两句,到现在为止,只有安王的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
“你,还有谢钧,还有今天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将见证朕如何收拾叛逆,清洗朝堂!
谢钧,你以为你不说解药朕就没有办法吗?”
“哈哈哈,解毒的方法,你早已经送到了朕的手里了!你谢家的那颗救命丹药,能保证朕在换血解毒之后万无一失!而你谢家谢府,此时恐怕已经被朕派去的士兵尽数诛杀了!
“哈哈哈,想要朕的命,就做好用你九族的命来偿还的准备!”
魏昭语气满是狠戾疯狂,让安王一下子委顿在地,也让谢太师和谢钧脸上表情突变,脸色煞白!
谢府可没有武宁侯府那样的防卫力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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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谢太师和谢钧此时脸上苍白如死灰, 若魏昭所言非虚,此时谢府或许已经遇难了。
自恃做事从不轻易后悔的二人,在事关自己亲人生死的时候, 到底是有些后悔了。
至于后悔的到底是什么, 就只有他们自己本人才知道了!
“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给朕动手!首先拿下陆澹之人,朕重重有赏!若临阵脱逃, 朕诛你们九族!”
魏昭对如今的境地十分的不满, 语气爆裂的再次催促命令!
手中滴血之剑,直直的指向陆澹的方向!
此时, 一声洪亮豪迈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由远及近!
殿外抵抗厮杀之声突然的明显了起来, 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是有两方人在对抗的声音。
“我以武宁侯陆岳的名义担保, 投降不杀!放下武器事后觉不追究!”
声音浑厚响亮的道:“今日之事,你们也是听命行事, 我也保证不会因此影响你们前途!”
“你们此时抵抗不过是螳臂当车,机会只有这一次,望你们不要自误!”
听到武宁侯的声音,陆澹这边的百官们脸色都放松了下来。
赶上了!
虽然从内心里知道陆大人从总体上是占据着优势的, 但事情没有完全走完, 总怕有意外发生。
此时殿内的京都守卫营众将士,本就犹豫的心态就更加犹豫了!
紧接着便有陆澹这边的官员,开口劝说。
“而今魏昭再无什么底牌,他的许诺便是在有吸引力, 没有实现的可能也只是空口白话而已。”
更是有人出言威胁道:“黄金万两高官厚禄便是再吸引人, 也要有命享才是真的!”
陆澹适时的开口道:“武宁侯的承诺就是我的承诺, 只要你们此时放下手中武器, 便还是京都守卫营的将士, 今日之事既往不咎!”
此话一出,当下便有京都守卫营的将士,手中兵器一松,碰的一声掉在地上,无声无息的跪了下去。
这种事情有了第一个开头的人,便兵败如山倒一般的感染了众多的人。
大殿之内,放下武器投降的声音不绝于耳。
而此时,吕忠已经从眼看就不靠谱了的京都守卫营手中,接下了保护魏昭的职责。
那些从天牢中将谢钧提出来的人,此时也完全顾不上谢钧了,接到了吕忠的命令和示意之后,便毫不犹豫的围拢在魏昭身边,保护着魏昭。
“大胆!放肆!都该死,都该死!”
魏昭见了这种情形,哪里还不明白他早已经大势已去,或许更早的时候他就已经大势已去了,只是他不愿意承认而已。
手握尤有鲜血残留的赵勇的佩剑,那些离他最近的京都守卫营将士们,甚至还在犹豫,就被早已经气红了眼睛的魏昭,举剑胡乱的劈砍!
有人措不及防被魏昭杀死,有人没有防备之下受了伤,但是更多的人直接调转武器方向,对着魏昭的方向。
求生欲总是大部分人的本能!
吕忠眼疾手快,将皇上拉向自己的身后,让自己人形成了一个对外的保护圈。
在这种时候,他也没忘了将魏昭手中的长剑,给夺了下来,怕他再次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此时的吕忠怎么还能不明白,魏昭此时的心智恐怕受到了刺激,早就不太正常了。
长剑留在魏昭手中,只能伤人伤己。
“皇上,奴找机会让人带您先逃出去吧!你在边关还有部署,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吕忠苦口婆心的劝说道:“奴手里还有一些死忠,拼死将皇上您送出去还是能做到的,此种情形大势已去,留的性命才是重中之重!”
魏昭冷笑一声,推开吕忠的扶持,头上的冠冕已经有些歪斜,愤然道:“朕生来尊贵,天生就要将整个天下踩在脚下,要朕屈辱的活着,绝不可能!”
听出魏昭话里的意思之后,吕忠闭了闭眼睛,将苦涩全都遮掩了过去。
其实无论是决定今天将所有的事情处理完,包括收拾武宁侯府、谢府、还有换血解毒,清晰朝堂等事情,还是在事情发展太过顺利的时候,竟然一点疑心都未起,还有只因为京都守卫营更听赵勇的话,而一时激动直接杀了赵勇,此时又对背对他们的京都守卫营将士动手。
种种种种,都大失水准,根本不像是曾经多疑多思,心思缜密的魏昭的风格。
也不能说完全不是,从玄鸟卫出现之后,皇上的行事风格,确实已经逐渐往这个方向发展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又如何能与那个时候想比呢?
直至魏昭所说绝不屈辱的活着的时候,吕忠才恍然大悟,这几天寝宫内被囚禁的生活,对魏昭的影响又多么大了。
“……罢了,皇上给奴才赐名为忠,便是生命最后一刻,给皇上尽忠也算死得其所了!”
脑子里转着各种试图逃跑的方法的吕忠,放弃不想了。
武宁侯大踏步的从殿外走入,太阳的光辉从殿外照在他明亮的铠甲上,折射入魏昭的眼睛里。
……太刺眼了!
武宁侯浑身煞气,战场上这么多年留下的印记此时肆无忌惮的被释放了出来,所到之处所有将士俱都不由自主的行礼。
而其他人只要想到这人正是大楚镇守边关的大将军,心里都不由的安心几分。
这些年来,武宁侯作为楚国震慑人心的柱石,军神,绝不是白叫的。
但他此时却走到了陆澹的身边,亲昵的语气向陆澹抱怨道。
“都是些土鸡瓦狗,不堪一击的紧,我手下的兵若是这样,我非操练死他们不可!我还是习惯跟边关那些外敌交战,还不用束手束脚的!对上自己人,总放不开下重手。”
尤其是这些人真的是太废了,他倒是想尊重一下对手都没办法。
听着武宁侯的抱怨,在场众人脑子里都有一瞬间的空白。
这,这可跟他们印象中的武宁侯形象可一点都不符合啊?
便是此时已经有些癫狂的魏昭,心中也觉得怪不得劲的,感情他这么轻松的样子还是留了手的?
那若是不留手,岂不是要上天了?
他的忌惮和算计,果然都是应该的!
“如今看来,这皇上应该是拿不出什么有用的底牌了,趁着今日都在,就赶紧把事情了了吧!你爹我还等着回边关呢!”
武宁侯又是大大咧咧的说道。
魏昭听到了武宁侯所说的边关的话之后,反而嘲讽的笑了起来。
“急着回边关?边关乱起来了?哈哈,朕在京都如今是败了,但朕还没完全失败!
“朕在边关的布局也有不短的时间了,你现在急着赶回去也没用了,你那些心腹爱将此时恐怕都没命了,陆澹能在京都登基称帝,边关自然会有人领兵勤王!
“外敌侵扰,楚国内乱,将都因你们父子而起!我总是死了又如何?你父子二人也不得安稳!哈哈哈!”
魏昭的话,又让在场之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外敌破关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场不想经历的噩梦,自武宁侯守卫边关以来,楚国境内已经久不起兵戈了,此时得知或许很快就要迎来战争,所有人都没办法不担心。
但陆澹却对魏昭的话,完全不为所动。武宁侯更是对着魏昭哂笑一下,并不说话。
陆澹冷淡的说道:“你如果是指那几个父亲心腹身边的副将之类的,就不用抱希望了。父亲回京都之前,已经留了密信,严密监控他们的动向,若是真的有所异动,就地格杀,这个国家,这片土地乱不起来!”
这是他武宁侯府,他父亲和数之不尽的将士们用生命,光阴守护下来的,他自然不会使之再乱起来。
“况且,外地侵扰,楚国内乱若真的发生,那源头就在你,甚至在先帝,在楚魏皇室倒不必都往我父子身上推。
“若非我父亲,我武宁侯府一系,楚国早在先帝之时就该亡了。皇上,不,魏昭,你白捡了个皇帝当,当不好便罢了,偏还要仗着这个身份随意糟蹋。
魏昭,我不容你。”
陆澹的声音平静中带着一种稳定的力度,俨然已经宣告了魏昭的结果。
这次,再无一人说魏昭可以当个富贵闲人的了。
“你不容朕?”魏昭语气怪异的反问:“你不容朕?”
带着一种仿佛听到了多大的荒谬的话一样。
“本来听你承认自己狼子野心觊觎皇位之时,朕还称赞你一句坦诚,哈哈,如今你是又要站在道德正义的一方来审判朕了吗?
你问问你自己,你配吗?!啊?你配吗?!”
魏昭推开身前挡着他也保护着他的吕忠,双目赤红十分激动的死死的盯着陆澹。
“不要跟朕扯正义,扯对错,权利就是正义就是对错!”
陆澹知道跟魏昭是说不清楚的,甚至不仅仅是魏昭,他跟在场的大部分人都说不清楚他内心的想法的。
从某些方面魏昭说的也不算错,权利有时候确实能决定对错,但是是决定而不是对错本身。
陆澹笑笑,并不纠缠于这个话题。
“不管是野心,还是道德对错,我都可以接受,是非功过也不惧任何人评说。
在你看来,没人配审判你,但你因为一己私欲决定别人生死命运的时候,恐怕忘了这个皇位其实早就不该是你魏家的了,现在,便交出来吧。”
“你想要让朕退位给你?”
陆澹摇摇头,平静的说道:“不是让你让给我,是我来抢了。”
武宁侯看陆澹一脸平静的说着这么霸气的话,不由的哈哈大笑。
“好!今日这皇位,不是谁让的,而是抢下来的!”
说着武宁侯一挥手,殿外进来一队明显是边关将士打扮的士兵,齐刷刷的举起手中的弓箭,只待武宁侯发话,便直接松手。
各个眼神坚毅,行动之间整齐有序,令行禁止,哪怕是宫中近卫都远远比不上这样的精气神!
而且所有人都能看出来,跟刚才魏昭命令京都守卫营的时候不同,这些人的神态明明白白的说明,只要武宁侯一个动作,一个命令,前方便是刀山火海去送死,他们都不会退缩!
这已经不仅仅是因为命令或者忠心了,而是长年累月信任的积累。
魏昭心里不由自主的一缩,此时他终于明白他是真的太过自大了,所以有此结局也不算冤枉!
“皇上……?”
吕忠神色担忧,欲言又止。
魏昭伸出手,要吕忠手中的长剑,吕忠手顿了一下还是将长剑递了过去!
京都守卫营的人已经在投降之后撤出了殿外,魏昭身边之人仅剩下吕忠的人手。
这些人此时还未有退缩之意,说明吕忠吕公公识人用人倒比皇上魏昭要厉害的多了!
魏昭拿剑看了两眼,眼神狠厉以一个刁钻的角度,长剑脱手而出,直奔轮椅上的陆澹!
这个刹那,武宁侯眼中寒光乍现喝到:“放!”
嗖嗖的箭矢破空之声传来,吕忠挡在魏昭身前倒下了!
皇上不愿意屈辱的活着,他只能保证自己死在皇上前面,现在也算是做到了自己曾经的诺言了!
魏昭身边的其他人也基本都倒在了箭矢之下,然后就轮到魏昭了。
他终究不是真的天命之子,也没有不死之身,他既然求死,自然也真的死了。
投向陆澹的剑被轻易的挡了下来,陆澹看着如今已经躺在那里闭上眼睛的魏昭,开口说道。
“将皇上所做之事起草诏书,昭告天下。此后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文武百官黎民百姓,皆可监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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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所有人听到后面的话, 都不由的大惊失色!
连陆澹前面所说,将魏昭罪责昭告天下的事情都来不及反应。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在这之前,只听说过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 且还只是一句空口的话, 没人当真会这样认为的。
更何况是天子?
马上要登上皇位的是陆大人本人,但他竟然亲口说出了此等相当于束缚自己话来, 着实让认难以理解。
历朝历代改朝换代之人, 大多都有一种怕自己或自己后人步上后尘的想法,捏着鼻子都要表现出一种天子不可轻辱的默契来, 怎么在陆大人这里就完全没点顾虑了呢?
难不成这陆大人, 还真有比肩圣贤之心?
对文武百官私下的疑惑, 陆澹并不在意, 他连历史书上以后会怎么写都不在乎了,被人私底下评论两句更是不会在意。
只要他们都能尽到自己的责任, 有能力将事情办好,就真的骂他两句也没事。
今日之事朝会上的文武百官比起那天宫变之时收到的惊吓不相上下,这种时候,陆澹很直接的让人都各自回去整理心情去了。
政变之事基本已经告一段落, 登基的事情也要很快提上日程了, 毕竟经过今日的事情,再不提改朝换代的话,没准儿其他人还以为他暗地里还有什么别的打算呢!
至于谢钧安王等人的后续处置问题,陆澹也已经跟朝中相关的官员商议过了, 也已经有了对策。
此时武宁侯看向面无人色的谢太师和谢钧, 仿佛才刚想起来一样的说道。
“刚才我忘了提了, 进宫之前恰好被我遇到了谢府的事情, 顺手已经解决了。我大概看了一眼, 伤亡应该不可避免,但大致上应该没有伤筋动骨。”
谢太师和谢钧的表情一瞬间仿佛绝处逢生一样,反应过来之后俱都是复杂又感激的样子。
毕竟推己及人,若是他们两家易地而处,他们还真不一定会选择帮助谢家,不落井下石恐怕就要觉得自己是真的善良人了。
陆澹看了一眼二人,对他父亲的行为并没有什么异议,他本来就了解他父亲的人品。
要让他父亲真把这种举手之劳的事情当没看见的话,他才要担心他父亲是不是其他人假扮的了。
“谢太师,上了年纪便辞官回乡吧!”
陆澹平静的看着谢太师,但说出口的话,却不是谢太师想听到的。
但事已至此,他再如何不甘心也无力回天,无力改变。
这天下,已经注定是眼前这个年轻人的了。
而他们谢家,一步错步步错,或许辞官回乡已经是一个很好的结局了。
经过差点被魏昭灭门这件事情,谢太师一股心气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或许他做太师已经是谢家的顶峰了,谢家就是没有更进一步的命吧!
否则,明明开局就选好的孙婿,竟然也能横生变故。
本来是两家加强联系的孙女,竟然成了他谢家败落的突破口,真的是事不由心啊!
谢太师颤颤巍巍,老态尽显的拱拱手,算是认输应下了。
“老夫是该辞官归乡了,只是老夫孙子谢钧能否与老夫一同返乡?”
事已至此,再提别的也是无用,谢太师此时也不想别的了,若是能保住谢家这个难得的心怀野心,敢想也敢干的孙子以后为谢家做领头人,谢家以后的日子也不至于落得太苦。
而他此时已经对自己的身体有所预感,可能他也撑不了谢家多久了。
谢家如今里外看看,除了谢钧他竟然找不出另一个让他完全放心的人!
此时他也隐约的感觉出来了,谢家对下一代的教导确实是太过失败了。
陆澹摇摇头,打消了谢太师异想天开的想法。
“虽然一朝天子一朝臣,但谢钧在掌管玄鸟卫期间手中沾了不少无辜人的命,他不可能不付出代价。”
谢钧听到陆澹的这种话,只觉得虚伪,冷笑道。
“什么无辜的人,争权夺利之下,谁人无辜?你陆澹和武宁侯就能问心无愧的说一声,从未沾过无故人的血吗?”
“我可以。”
陆澹淡淡的说道,起码到现在为止,他是可以的。
武宁侯更是冷笑一声道:“本候也把话放在这里,除了战场交战各有立场之外,本候也问心无愧!”
谢钧一时哽住了沉默无语,良久他自嘲的笑笑,没再说话。
陆澹让人将谢钧带下去,像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精气神的谢太师拱手行了个礼,然后转身让人推着离开了。
谢太师步履蹒跚的想起了自己前些时日,还在做的努力,不由的觉得当真是大梦一场。
不由的似笑似哭的表情,往外走去,有与谢太师关系实在不错的官员,终究不忍心,上前搀扶着谢太师,劝他想开一点,起码今日谢家也躲过了一场生死大劫,总算是幸运的!
走到宫门口的谢太师自知今日恐怕是最后一次了,怅然若失的回头望去,这代表着至高权力的宫殿如今要换了主人了,而他们谢家是这场政变中的输家。
但也确实是幸运的,谢太师在心里想到,所有经历了这场政变的人都是幸运的。
这应该是古往今来最温和的一次政变了吧,没有权力倾轧,没有血流成河。
甚至将要登上皇位的下一位皇帝,肉眼可见的是一个明主之相,才华品德更是没什么挑剔的,挺好,挺好。
…………
出了殿外,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的陆澹,一打眼就看见了被押在一边本来打扮的十分意气风发,此时却尽显失魂落魄的安王魏晏。
对着魏昭的时候,他可以跪地求饶并不觉得丢脸。
但对着陆澹,他却张不开口软不下态度,只能神情复杂的看着陆澹。
“……本王从未想过,你不过一个小小的侯府世子,竟然也起了觊觎皇位之心?!”
哪怕是到了这个时候,安王心里都是不可置信的,他喃喃的说道。
曾经他还以为陆澹是要对他投诚的,那时候的那份自信,此时竟显得如此可笑起来。
陆澹只平静的看了安王一眼,并未跟他说话。
自从知晓了安王本身不是什么有才智之人后,安王的那些小心思和小动作他就都没有放在眼里。
除了生来就是皇室的身份,魏晏和魏昭这两兄弟,他从哪个方面都没有找到治理国家的优势来。
安王脸色胀的通红,目眦欲裂的看着陆澹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走远。
这种羞辱的感觉,竟然比在他皇兄手底下装疯卖傻的时候更为强烈!
陆澹他有什么资格?他才是真真正正的皇室正统血脉,皇兄之外他才是最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可是这有什么用呢?
安王魏晏随即就泄了气,他连他皇兄都玩不过,更何况这个把他皇兄赶下皇位甚至毫不犹豫的就杀死了的陆澹呢?
安王被送回他在宫外被软禁的住所之后,竟然发现,有人将他娘,太后也送了过来。
太后一见安王回来,就连忙扑上来问道。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为何我听人说要……要改朝换代了?”
后宫中手段再多的太后,此时也惶急不已,因为那些后宫的手段如今是半点都用不上。
“母后当真一点都不知情吗?”
安王浑浑噩噩的问道,脸上俱是无奈的空白,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母后也算是有些城府能力的女人,不然能在先帝那后宫中成为最后的赢家?
但此时看着太后如同一个平常人家的老妇人一样惶惶然的老夫人,安王只觉得果然是半点希望都没有了。
“皇兄今日在朝堂之上,已经被武宁侯射杀,陆澹不日就要登基称帝了。”
太后软倒在地,不敢置信。
“他们怎么会让母后来这里?”
安王回过神来问道,那陆澹难道是那种不忍见他们母子骨肉分离,软禁也要软禁在一起的人吗?
想起他皇兄倒下时候留下的血,安王打了个寒颤。
还是陆澹他有别的目的,想看看他和母后还有什么底牌不成?
“带哀家来的人只说,日后要改朝换代了,我这个太后当不成了,以后与你便都是庶民,无论是自力更生还是投靠亲朋都可以,让我们好自为之。”
太后恍恍惚惚的说道。
她被魏昭软禁之后,身边的人早就被魏昭清理了一遍,狠绝到她身边竟然再无一个可用之人!
她虽然怒不可遏,却没有太过的担心,毕竟无论如何她总是太后,而且往后也有的是时间打消或者减轻魏昭的猜忌!
但谁知道,就这短短的闭耳塞听的时日,外面竟然早已经换了新天地?!
太后和安王相对而立,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俱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们怎么能去过庶民的日子?
至于投靠亲朋?那就只有太后的娘家了,可这种情况下太后还真不敢保证,她的娘家会不会接受他们母子二人?
…………
经过与朝臣短暂的快速商议,最终陆澹定下了国号,改楚为黎,称为黎国。
取黎民百姓之意。
对于登基一事,陆澹排除众议,定下了三天后的日子。
正好借口时间紧迫,一切形势礼仪从简。
第九十九章
很多人都觉得改朝换代这么重大的事情, 无论如何该大肆操办一番才好。
但陆澹倒是真的不在意,也不想大肆的操办。
只要尽快的登基,尽快的让所有的事情都步入正轨便罢了。
武宁侯倒是有点不乐意, 怎么说都是自己儿子的大事, 也是他陆家的大事,甚至是整个国家的大事, 草草操办, 倒显得有些太过草率了。
但陆澹主意正,他和武宁侯夫人去劝都没能说动他。
武宁侯也无奈了, 没好气的说道:“你这以后若要成亲也这样敷衍, 看哪个姑娘愿意嫁你?”
“……若是成亲的话, 那还是要认真操办的。”
陆澹想了想, 认真的说道。
而且也不用哪个姑娘,到底也只会有一个姜姑娘罢了, 如果姜姑娘愿意的话。
至于其他人担心的简单操办,恐怕不能加深皇权威慑的影响,更是正中陆澹下怀。
他当了这个皇帝,只是形势如此罢了。
若有可能的话, 他还是希望皇权这种神化了的影响力能慢慢的在所有人心里变淡。
这次政变的成功, 其实已经种下了一个权力更迭的另一种方式的种子,待他日后掌权,他也会努力让这颗种子生根发芽吧!
如今已然尘埃落定,陆澹这些内心的想法, 如今暂时也只有姜邈或许才能明白一二, 也只有跟姜邈才能交流一二。
武宁侯有些无话可说了, 所以成亲比登基还重要?
罢了罢了, 反正当皇上的又不是他, 他就不操那份心了。
姜邈从陆澹口中偶尔听到了只言片语,竟然也轻易的感觉到了陆澹的真实想法和打算。
心中的震动可谓是巨大的。
因为认真算起来的话,现在的这种社会制度,陆澹将是最大的利益获得者。
处在这个地位上的人,一般情况下不管初心如何,最终都会走上下意识维护自己利益的道路上。
但从她了解到的陆澹和现在跟他交谈的情况看来,陆澹在权利这件事情上,真的是特别的清醒和坚持。
……姜邈这个时候,真的十分的佩服陆澹。
无论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样的,无论最后陆澹会不会变了初心。
但是在此时此刻,姜邈真的觉得陆澹好像要闪闪发光一样了。
毕竟说一句实在话,便是她处在陆澹的位置上,她恐怕也不会如陆澹现在这样波澜不惊,淡定从容,目标明确。
“……咳。”
或许是姜邈看着陆澹的神情太过明显了,刚才还从容淡定的陆澹,抬手咳了一下,只觉得脸上有些热。
这该死的反差感,姜邈心中暗自感叹一句。
若是陆澹再这样,她恐怕要扛不住了。
……但其实这样的陆澹,好像也不用过分抵抗自己的心动?
“侯夫人身体怎么样了?”姜邈转移话题问道。
陆澹听到提到武宁侯夫人,脸上也带上了忧心的表情,说道:“我让宫中的御医也看过了,说是母亲她这些年来有些过分劳累,这段时日又心神消耗很大,一下子爆发了出来,需要一段时间静养。”
“也是我疏忽了。”陆澹有些惭愧,或许上辈子母亲走的那么突然,除了有人暗害之外,她本身的身体恐怕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吧。
上辈子武宁侯府所面临的情况,比这辈子要更加艰难的多。
“母亲想让你帮忙处理后宫的事情,你如果觉得为难的话,我就另外想想别的办法。”
关于魏昭后宫妃嫔宫女太监等人的安排,陆澹也是才知道他母亲在收到了大夫的静养的建议之后,将此事拜托给了姜邈。
虽然姜邈没有拒绝,但陆澹代入姜邈的立场想想,觉得她应该会觉得为难。
因为他清楚,他母亲将这件事情拜托给姜邈,一方面确实是比较信任姜邈的能力,另一方面却是为了给他创造一些相处的机会的。
“不然,等什么事情都收拾好了。你进了宫里忙起来了,姜姑娘搬到她的农庄去住了,你们还能有多少交集?连同住一个屋檐下这么久,你都没点进展,更何况分隔两地呢?”
武宁侯夫人的话,陆澹现在想起来都依旧觉得有些过分真实了。
如果姜邈真的不拒绝的接受了,证明姜邈应该对他不说好感有多少,但应该是不反感与他的关系更近一步的。
本来知道姜邈没有拒绝的时候,陆澹心中是有些暗自欢喜的,但此时听到姜邈说为难他虽然有些失落,却也不想真的让姜邈为难。
因为如果姜邈如今没有跟他更进一步的想法的话,他是不愿意让她为难的。
“确实是有些为难。”姜邈慢慢的说道,陆澹的神情有点失落。
“你不用为难,我会重新找人……”
陆澹开口理解的说道。
“但我没有拒绝。”
不等陆澹说完话,姜邈就将自己后半句话说了出来。
有些为难是因为她其实知道答应这件事情代表的一些含义和麻烦,但她没有拒绝,也是想给她自己一个机会。
陆澹当然明白姜邈话中的意思,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有点不敢置信的惊喜。
“你……我……”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陆澹小心的问道。
姜邈低头看向别处,却点了点头说道:“我想试一试,起码现在的你的话,我是敢试试的。”
听到姜邈的话,陆澹心中如同有一股温柔的水潺潺的流动过。
他喜欢的人,真的是很特别的吧?总是在不经意间,让他触动。
柔和的笑意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挂上了他的嘴角。
他轻轻的说道:“我明白的。你放心吧,我也会努力的。”
他明白姜邈的担忧和顾虑,她自己也曾经说过,在这个世界里试错的成本要比她的世界试错的成本大的太多了。
尤其是选了他的话,她的背后甚至没有能让她在后悔的时候退路。
但陆澹心里早已经下定了决心,他永远都会是她的退路的,他会努力的做到的。
努力让你在这个世界不再害怕,努力让你以后绝不会后悔。
“努力什么?”姜邈对陆澹说了一半的话,有些不解的问道。
陆澹温柔的看着姜邈说道:“努力……努力做的更好一点,让你早点能下定决心。”
姜邈霎时间就有点不好意思了,她完全就是凭借一时的勇气上头做出的这个决定。
从某种方面来说,她心里恐怕也是不太愿意以后与陆澹渐行渐远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大胆的试一试呢?
试了之后会不会后悔她如今还不知道,但是不试的话,她已经百分之百的肯定以后会后悔的。
既然如此,做出决定自然也就容易的多了。
气氛有些奇怪的让姜邈觉得不自在,她下意识的转移了话题。
“后宫中的事情,侯夫人说都让我看着处理。我知道侯夫人是相信我,但是你应该是知道的,我的想法可能与一般的常规不太一样,所以我想问问你,你有没有一个大致想法,比如说有哪些需要注意不能做的?”
“没关系,你完全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
若要追求与常规常理相同,那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那我还要问清楚一件事情。”
姜邈眼中含笑的注视的陆澹,带着调侃也带着认真。
“据侯夫人给我的那些信息来看,我觉得后宫之中宫女太监都太多了,可能大部分都要另有安排。你觉得我最少该留下多少的人才可以?”
宫中的宫女太监确实太多了,但冗余的认真算起来却也不算太过过分,追根究底还是宫中要伺候的主子太多了。
陆澹自然也听出了姜邈仿佛调侃中的问题,他认真的说道。
“各个必须的位置上留够必须的人就行了。家里关系简单,伺候的人也不用留多少,像是母亲可能还会带自己用惯了的人,所以你尽可以随心大胆的安排。”
陆澹说完这句话,生怕自己说的还不够清楚,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好意思直白的说道。
“我只会娶一个妻子,所以后宫多余的人,就都不用留了。”
他看着姜邈,缓缓的说道:“你也相信我,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不必怕做错。”
姜邈愣愣的,然后缓缓的笑开,说道:“放心吧,我会尽量在了解完全之后,书面先将我的计划给你看看的,到时候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你可以指出来。在做事之前先排除隐患,总比你跟在后面善后要容易的多。”
她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比这个时代的一般人多出的只是见识而已,牵扯到具体的事情上,应该就有点纸上谈兵的感觉了,但有条件站在巨人的肩上,她也不会妄自菲薄。
她会尽量在问题出现之前,先排除一遍,尽量将自己的想法落到实处吧!
陆澹点点头,甚至在心里已经想着找一些历史上存在的关于这些事情的记载,他可以忙里偷闲整理整理,到时候可以让姜邈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借鉴的地方。
…………
翠竹将姜邈的头发上的发饰拆下来,姜邈顺手接过放在桌子上的盒子里。
看着镜子里姜邈有些恍惚,仿佛在思索着什么的样子,翠竹担心的开口问道。
“姑娘,你真的要接手后宫的事情吗?姑娘要不然还是再考虑考虑吧,这样一来的话,姑娘你就真的跟世子捆在一起了。”
又小声的嘟囔道:“管那些事情还不如管自己的生意呢,又不挣钱又没什么明确的立场。”
说到底姑娘和世子又没有什么明确定下来的关系,何必去做这种没什么好处的事情?
翠竹虽然知道姜邈答应了,肯定有自己的考虑,但她想了挺久,还是挺想不通的。
“你呀,就放心吧。
陆澹他会安排一个合适且明确的身份,好让我名正言顺的处理这些事情的。更何况我也不白给他做事啊,侯夫人都说了,俸禄给我按照后宫之中最高的规格开,可一点都不算吃亏了。”
姜邈笑着说了两句。
又沉思着说道:“而且我答应接手这件事情,也不单单是为了侯夫人和世子。
我看了宫里的宫女和内侍的资料,宫女内侍加起来要近万人了,只是单单的放出宫去让他们自谋生路的话,恐怕往后的日子会十分不容易。我也想试试能不能给他们找一个更好的出路。”
姜邈又想起了点什么东西,趁记着的时候,转身来到了书桌旁边记在纸上。
烛火幽微,搁笔之后突然愣神失笑,她是不是被陆澹给影响到了?
她最开始的目标不过是自己能在这个时代好好的活下去而已,怎么突然间好似自然而然有了这种为别人担忧的心思了?
不过也不必多想,她正好想到,也刚好有这个机会去做,只先去试着做做就好了。
而且说真的,她也确实没有陆澹那么崇高的理想,给那些宫女和内侍找一条更好的出路的同时,也是给她自己创造更多的财富的机会,双赢的话又何乐而不为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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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三日之后, 陆澹改国号为黎,年号永和。
楚国在大多数臣民都还不太清楚的时候,悄无声息的改朝换代了!
从此便是黎国人, 开始黎国永和一年的日子了。
陆澹虽然说了一切从简, 但改朝换代毕竟是一件关乎重大的事情。
登基店里可以从简,但是该走的其他流程却没办法从简。
比如像全国境内的各个地方官员, 都发去了改朝换代的公告文书。
连在京都的人都没有半点感觉的时候, 地方官员就陆续的收到了朝廷派发下来的公告文书。
各地方的各级官员,有渠道的人自然早已经从各种渠道里有了心理准备, 如今正式文书已经发了下来, 只是水到渠成依旧各行其是罢了。
而并无人脉的那些大多数官员, 在接到了公告文书之后, 才有一种恍然的感觉。
在得到了暂时不对地方官员做大的变动的消息之后,唏嘘两日, 便也顺其自然了,毕竟这种完全未动兵戈的政变,与大部分人其实也并无多大的关系。
再者,武宁侯的声望全国境内便是算不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也绝对是全国上下知名度最高的一个朝中重臣了。
作为握着兵权守卫边关的大将军, 各地经常有服役复原之人,俱都对他推崇备至。
朝野中官员便是不曾经历过,也都对曾挽救楚国于将亡的武宁侯有所耳闻。
心思灵活之人,从一些痕迹就能推断出事情的原因, 除了大部分人对登基的不是武宁侯而是武宁侯世子有所疑惑之外, 倒也都接受良好。
而接受不良之人, 除了背地里骂两句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对陆澹来说, 也不用在意。
“叩见皇上!”
往日里只有个别最隆重的活动才会开启的宫殿之中,陆澹一身龙袍在祝词之中,一步一步坐在了皇位之上的。
文武百官连同武宁侯在内,俱都对着陆澹拱手弯腰行礼。
陆澹让文武百官平身之后,又宣布了一些朝中职位的变动,在这个时候没有人会想不开的想去试探陆澹登基之后的第一把火能不能烧到自己,便也都一切顺利。
楚国有史以来文武百官,再除了重大典礼会行跪礼之外,都是对着皇上行拱手礼的。
本来陆澹此次乃是登基大典,在重大典礼之列,所有人都应该行跪礼才是。
但陆澹在礼部官员来跟他回报典礼流程之事的时候,他拒绝了跪礼。
礼部官员本来是绝对不同意的,但陆澹以武宁侯也是百官其中一员,父跪子于理不合的理由拒绝了这一礼仪。
武宁侯听说了之后暗自好笑,他儿子肯定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
毕竟若是只有这个原因,只要一个特例便能将事情解决,也没人会对这个特例有什么意见。
虽然武宁侯不知道陆澹这个决定的具体原因,但是陆澹如今已经登基有自己的想法,他是不想去干涉的。
他跟陆澹之前都已经说好了,陆澹登基当皇帝,他到时候还是回边关去当他的武宁侯。
完成他有生之年,解决边境外敌侵扰问题的梦想!
这次有了他儿子在朝中当皇帝,他总算不用担心朝中各种的骚操作了,或许有生之年将楚国……不,黎国的心腹大患彻底解决的梦想,当真有可能实现了!
…………
京都城中,好多人如今都是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咱这真的就换皇帝了?”
有人犹自不敢置信的问旁边的人:“还换的不是曾经的皇室中人?”
“是啊,谁敢相信呢?这不仅换了皇上,连国号都换了呢!”
另外的人也一副如在梦中的表情说道:“虽说前几天京都里确实有些不寻常的异动,但是跟改朝换代算起来,那点动静真的是太小了吧?”
“怎么就这么突然呢?”
有完全不在意的人说道:“你们管这事突然不突然?对我们有没有什么影响,该开店的开店,该干活的干活,日子还不是照样过?”
前面讨论的两个人被这句话一说,也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因为这个人说的也确实是个事实,这件事情除了对曾经的皇亲国戚影响比较大之外,对一般的人还真没太大的影响。
可那些皇亲国戚利益相关者,如今都是一副悄无声息不声不响的样子,可见这改朝换代虽然动静小,却也绝不是闹着玩的。
“要我说,换了如今的皇帝也不是什么坏事,这守卫国家的和治理国家的成了一家人,那就少了太多的纠纷了。”
另外一处的人也在讨论今日的登基大典。
“这可说不准,那贴出来的告示你没看吗?那上一个被赶下台的楚魏皇帝,为了争夺皇位完全不顾边关安危,甚至将楚国臣民女子视为猪狗,跟他争夺皇位之人,岂不也是一家人?”
那份改朝换代的公告文书之中,也详略得当的将上一任皇帝魏昭为何会被推翻的理由写了上去,至于别的为何没有改立另外的魏姓之人的理由,却并未提及。
篇幅有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件事情在陆澹看来并无解释的必要,都改朝换代了,一般人也不会去关注这种事情。
陆澹所料不假,起码正在争论的人中,少有提及为何不改立楚魏另外的血脉的。
“那怎么能比?这上位的是武宁侯世子而不是武宁侯就已经完全是不一样的了!若放在一般权贵头上,父子又如何?别说没有互相让的,有机会抢都要抢到自己手里的!”
本来反驳之人也无话可说了。
毕竟谁都知道,若是武宁侯想要当这个皇上怎么可能轮得到世子头上?
掌兵权的可是武宁侯而不是世子,只是一个文臣的世子,纵使为官有些能力名声,但要从有想法的武宁侯手中抢走皇位那才是见鬼了呢!
这确实是有反一般的常理,只能说最合理的解释便是,武宁侯府与一般的权贵同步,格外的重视亲情吧?
毕竟武宁侯已经人到中年,却无论男女只有世子一个孩子,妻妾也只有侯夫人一位。
别说是权贵了,连那有些余钱的地主商人,只要有机会也少有愿意守着一个妻子过的,更别说还只有一个儿子了。
这又是武宁侯府与一般人家完全不一样的地方了。
左想右想都想不通为何武宁侯府这么不一样的众人,只能尽量往离谱的不那么明显的理由去猜测了。
这比如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或许武宁侯和侯夫人乃是一对情比金坚的有情人呢?
武宁侯非侯夫人不可的话,那作为他们两人爱情的结晶的世子,能越过武宁侯登上皇位,一下子就变得合理起来了呢!
一个猜测而已,但在慢慢的流传当中,逐渐的就变得言之凿凿了起来。
不出两日的光景,整个京都的人都仿佛知道了武宁侯和武宁侯夫人之间的情比金坚,独一无二了!
京都的风声传来传去,传到了如今病榻之上静养的武宁侯夫人耳中的时候,她刚喝进口的养身汤药差点没喷出来。
“什么东西?”
武宁侯夫人一言难尽的表情,足以说明这个猜测在她这里是多么的离谱。
“……这也太离谱了吧?”
姜邈此时刚好在,她跟陆澹通过气了之后,还是决定来先跟武宁侯夫人再打一声招呼。
顺便听听武宁侯夫人的意见,看在一些她未察觉的方面,有没有什么她没顾虑到的事情。
她听了传言之后,倒觉得有这种猜测其实并不算怎么离谱,甚至还挺有道理的。
“……怎么就有道理了?”
武宁侯夫人的声音显得有些干涩,或许是因为她身在其中,所以完全不能理解这种猜测的因果关系。
她征询的看着姜邈,对姜邈居然觉得有道理,十分的不理解。
“侯府之中只有我一个女子,只是因为侯爷他根本常年扑在边关,根本无心女色,便是我与侯爷这些年来的相处时间其实也是寥寥无几的。至于侯爷只有子清一个孩子的事情,是因为……”
武宁侯夫人顿了一下,将武宁侯在战场上曾经下腹受伤,有碍子嗣的事情咽了回去,改口说道:“也是因为侯爷他常年不在侯府的原因。这些年断断续续的相处时间加起来,连一年的时间都不到,怎么就情比金坚了?”
侯夫人是真的觉得这个传言十分的可笑,毕竟武宁侯这些年来的时间行踪,有心人基本上都能知道。
“可是传流言的人有很大的可能是不知道的,而且说白了,即使武宁侯这些年来一直在边关,在其他人看来,像侯爷的身份在边关有个小家也应该是正常的吧?京都侯府里没有时间,但边关总不能随时都在打仗吧。
但侯爷就是没有啊,即没有养别的女人,除了世子之外,也未曾有别的一儿半女。”
姜邈顺着这个猜测想了想,连在武宁侯夫人当面的她都差点相信了这个逻辑,更何况别的人呢?
武宁侯夫人顿了一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摇摇头苦笑一声。
她跟侯爷也从来没提过这个话题,她不知道侯爷为何没有,但她也不是那种上赶着给自己的丈夫红袖添香的贤良人。
这日子日复一日稀里糊涂的就这么混过来了,到了如今对她来说,纵使与侯爷之间没有多少情爱,也并不觉得遗憾可惜。
毕竟情爱之事并不是人生必须要的东西,甚至这些年来,对比其他相识的夫人家里的鸡飞狗跳家长里短,她除了在维持侯府的生计体面殚精竭虑了一点之外,别的方面可没什么糟心的事情,足够舒心了。
另一个地方的武宁侯,听到了这种传言之后,对着其他人偷摸着看热闹的样子,朗声一笑不在意的说道。
“这猜测倒也不算离谱,反正我这半辈子,确实是没想过除了她意外的女人的,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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