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被请到了武安侯书房, 此时的武安侯还没过来,武德在一旁道:“世子稍等片刻,侯爷随后就到。”
武誉刚喝了壶酒, 一身酒气,现下去更衣了。
没一会儿,换了身衣服的武誉进来了, 武德十分有眼色的帮忙关上了门退了出去。
武誉在书案后的椅子上坐下, 伸手端了杯茶, “荣王府世子怎么这个时候来我侯府了, 还这副打扮,可是有要事?”
林昭今日过来穿了一身墨色的衣袍,上面还有兜帽, 而且此时天色昏暗, 这个时候出门,目的很明显, 他不想让人知道他来武安侯府了。
“自然是有要事,不然昭不会这个时候过来叨扰侯爷清梦。”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酒香, 大概是刚才武誉饮酒的缘故, 虽然他换了衣服,但酒气细细闻着还是有的。
武誉道:“哦?那不知世子的要事能不能让我感兴趣?”
当年卫祈遭受侮辱致死这件事如今鲜少有人知道,为了保护他的名声, 武誉将当年知道这件事的那些人通通杀了个干净。
如今若是林昭冒冒然说出这件事, 怕是会引来武誉的记恨,所以他此番说的话一定要谨慎。
“侯爷,我想说的事, 是关于卫祈的。”
听到卫祈这两个字, 武誉瞳孔一缩, 径直看向林昭,眼神中透着一股狠意。
他身体微微前倾,一手轻轻敲打着桌面,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侯爷别误会,我来只是因为查到了一些关于卫祈的、而侯爷却不知道的事。”
“说下去。”
“关于卫公子的死——另有隐情。”
武誉忽然笑了,说道:“林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暗地里在调查些什么。有些事情若是没有证据的话,还是不说的好,免得引火烧身。”
“既然我深夜孤身前来,自然是有证据的。侯爷难道一点都不怀疑,为什么当年卫公子一个人跑到了西门关吗?”
“哼,你知道什么!阿祈从小就想参军征战,保家卫国,西门关有大魏军队驻扎,他去西门关有何稀奇。”
林昭很清楚,这话就是武誉在自欺欺人,当年的事情他肯定早就查过了,虽然有疑点,但始终查不到证据,不然今天也不会在林昭说有卫祈的事要告诉他时让他进来了。
“西门关虽然位于崇州境内,但卫公子所住的地方就算骑马过去,也得好几日才能到。卫公子的体格,本就不适合参军,侯爷知道这些,不是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少来这些弯弯绕绕,想说什么直接说!”
武誉在卫祈的事情上一向没什么耐心。
“侯爷有没有怀疑过,卫公子那日所遭受的一切,背后操纵的人是太后和您的发妻长公主呢?”
“你说什么?!”武誉一双眸子满是寒意的看着林昭,仿佛下一瞬就要握住他的喉咙将他死死地扣在地上。
林昭从袖中掏出两封信,放到桌子上,慢慢向武誉面前推去。
这是太后给长公主的信,还有长公主交代李博文的信。
“证据就在里面,你自己看看吧。”
当年武誉第一次赴京赶考,卫祈因为要回老家奔丧,没有随他一起前来。
当时长公主已经到了婚嫁之龄,挑挑拣拣一直没有找到合她心意的夫婿。
就在这个时候,武誉出现了。
崇州三大才子之一前来赴京赶考,又赶上同文馆举办诗文会,武誉大放异彩,在整个京城声名大噪。加上一副好皮囊,让长公主对他一见倾心。
然而长公主派人上门试探时,却被拒绝了。武誉直接言明自己有心上人,等他高中回来就回崇州娶他。
长公主心生不满,人又骄傲,直接派人去崇州查了查,这便查到了卫祈。
趁着武誉要参加科考无暇分心,长公主又吩咐李博文联合几个夫子以学习为由,请武誉一起探讨学问。
这边又传消息回崇州,说武誉科考后就会和长公主成亲,已经是准驸马了。那段时间长公主日日来找武誉献殷勤,弄的京城风言风语,都说武誉要成为长公主的入幕之宾了。
卫祈派人去京城打听却听到这样的消息,一时之间伤心不已。又逢外祖病逝,心灰意冷,便有人劝说他去西门关从军。
没想到刚到西门关,长公主安排的人就把他绑走了。本意是要给他点苦头吃吃,怕在崇州之地动手会被武誉察觉到蛛丝马迹,这才将人弄到了西门关,让他尝尝风餐露宿的痛苦。
然而没想到的是他们歇息在一个破庙时遇上了盗匪,卫祈惨遭□□而死。
长公主得知消息后心里大惊,她本意不是这样的,却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这个时候太后给她出主意说附近有一队烈阳军巡检,让她嫁祸到烈阳军身上,这样武誉便不会查到自己身上了。
长公主没想太多,就照做了。她不知道的是,那些盗匪正是太后安排的。借着长公主的嫉妒心,上演了一出完美的栽赃嫁祸。
武誉看完信之后手都在发抖,他低吼了一声,双眼通红的看着林昭,一字一句道:“我这辈子最讨厌别人骗我,若是你敢骗我,整个荣王府都不会有好下场!”
林昭冷静的道:“我说的都是真的,这两封信上一个盖着长公主的私印,一个盖着太后的私印,你应当见过这私印的样子,当知我没有骗你。
还有,你若是不信就自己沿着信上的线索查一查。凛州清平村住着一些烈阳军残部,都是一些伤残的老兵,他们当年在西门关驻扎过,知道一些当年的事情,你可以派人去问问,核实一下信上说的是真是假。
不过侯爷去查的时候还请手下留情,那些老兵并不知道卫公子的身份,都是一些残障人士,老实本分的过日子。”
武誉这个人,狠起来就连自己的命都不放在心上,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死了,林昭怕他心狠手辣将那些老兵也杀了。
武誉好一阵没出声,只有手上凸起的青筋出卖了他的心绪。
过了一会儿,武誉看似平静了许多,说道:“好,我答应你,不动他们。不过你今日过来与我说这些,目的呢?”
“我想与侯爷谈一笔交易。刚才说的这些就是我的筹码,我想我已经向侯爷展示了我的诚意。”
……
从武安侯府出来林昭戴上了兜帽,将自己整张脸隐于无边的夜色之中。
确认没有尾巴跟着,他这才放心的回了王府。
姜子延一直在房间里等他,人没回来他不放心,睡不着。
他打了好几个哈欠,又泡了两杯浓浓的茶,这才一直醒着,时不时朝门口张望。
等到门吱呀一声响,姜子延立马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见是林昭,他心里松了一口气。
帮他把外袍脱下,又倒了杯热水端给他,“先喝杯热水暖暖。”
林昭换了衣服后直接坐到了榻上,姜子延问道:“怎么样,还顺利吗?”
林昭点点头,“他答应了。”
“真的?”
“嗯。”
“那他手里有没有太后谋反的罪证?”
“有,这个你不用担心,既然他答应了合作,条件我们都是谈好的。”
“不过他为什么会答应跟你合作啊?如果想要扳倒太后,他手里拿着的证据直接上奏皇上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合作?”
“你想的太简单了。他手里的证据都是有关于太后和烈阳军一案的。而烈阳军一案由他主导,一旦被翻出来,他拿出的证据虽然指认太后,却也指认了自己。”
“既然他都已经做好跟太后同归于尽的准备了,生死已然置之度外,完全可以自己指认太后啊?”
林昭道:“如果这样的话,到时候第一个被抓起来的人就是他。”
姜子延忽然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你是说他不想事情揭露之后早死,想拖一拖?”
“嗯,毕竟除了太后之外,还有一个长公主。长公主完全可以说自己是受了太后的教唆做了错事,最多被关个禁闭,其他再没有什么重罚了。”
“想想也是,虽然后面烈阳军的事是太后在背后操纵,可当初如果不是长公主,武誉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他如今大抵是恨极了长公主。”
这些就是武安侯和长公主的个人恩怨了,而他们的目的是为烈阳军翻案,将罪魁祸首太后拉下马来。
既然已经和武誉达成了交易,第二天林昭就进宫去见了皇帝。
烈阳军一案要想让皇帝同意翻案本来还需要多加筹谋,毕竟拍板定下烈阳军罪名的是先帝,皇上是最重孝名,让他同意为烈阳军翻案无异于是在承认先帝的错误,这在史书上可是大忌。
不过现在查到背后主谋是太后那就不一样了,皇帝早就想收揽大权,这几年和太后一直在暗地里分庭抗礼,如今有个这么大的把柄送上门来,皇帝会不同意翻案吗?
毋庸置疑,当林昭将这件事情查到的情况还有证据全部告知皇帝之后,皇帝甚至都没有说让朕想想改日再议的话,只片刻的时间就同意了重查烈阳军旧案。
皇帝道:“你如今在工部任职,翻案的时候你不便参与。只是这刑部尚书前不久被朕降职了,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林昭没想到皇帝会让他推荐人选,毕竟他资历不够,在朝中的根基也不深。
不过随后一想,朝堂上因为这个人选应该争执的比较厉害,保皇党这边的人只要一推荐,太后那边的人就会反对。
所以这个人明面上要不属于任何派系,不参与朝堂派系之争,也不会成为太后那边的人,自身才华够硬,这样的才是合适的人选。
林昭想了想,道:“皇上,您觉得通州知府程绪如何?”
“程绪?朕记得,这个程绪当初因为太过耿直,不知变通,被先帝贬到地方上做知县了,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他还在渠县那穷乡僻壤的地方待着呢?”
“不是,如今已经升任为通州知府了。”
通州地处偏僻,和凛州相邻,他当初就读的白麓书院就在凛州和通州的交界处。
程绪为人耿介,在朝中又没什么后台,所以每年地方官员考评结束调离回京的时候都没人考虑过他,他在通州一待就是十几年。
不过曾经他不参与派系之争,被人排挤的好处此时便显现了出来。
无派系,为人耿直,对大魏一片赤诚之心,而且如今是通州知府,三品地方官员,刑部尚书也是三品官员,只是这是个京官。
若是将他调回来,表面上是平级调职,实际上是升职了,从一个偏远地区直接调到京都做官,待遇千差万别。
从其他各个层面考虑,程绪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至少能让太后一党的官员挑不出来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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