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王府的暗卫在崇州查到了一些关于武誉的事情。
这武誉从小生在崇州,虽然是家中嫡子,但因为母亲早逝, 继母对他不好,加上又有了自己的孩子,父亲也连带着对他起了厌弃之心, 所以性格十分孤僻。
后来他结识了一个朋友, 名叫卫祈。
卫祈是个孤儿, 身世虽然凄惨, 但性格却阳光善良,从来不怨天尤人,埋怨世道不公。
两人关系甚好, 只是在十多年前这个名叫卫祈的因故身死了。
这个时候正是武誉第一次参加科举考试那一年, 他在崇州的才名远扬,按理说考中进士应该没什么问题, 却意外的落榜了。
林昭一目十行的看完属下传来的信件,一旁的姜子延也看完了。
姜子延道:“难道是因为这个叫做卫祈的人, 他才会发挥失常落榜的吗?”
“很有可能。”
“这信上也没写卫祈是因何而死的。”
崇州这个地方属于大魏的北边, 崇州的西门关历来也是守城要塞。
十多年前那里也不太平,常有马匪强盗横行,还经常有战乱。若是卫祈因此而死, 也算正常。
查了这么久, 烈阳军一案的真相大概已被拼凑出来,只是证据不足,现在还无法翻案。
他们只能从武安侯这里下手, 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些其他的线索。
姜子延总觉得武安侯这个昔日的故人和烈阳军一案有关系, 可又没有什么证据能指向这二者之间有联系。
他打算改日再去护国寺见见元池, 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这边林昭也没闲着,他派陈河夜探武安侯府,想看看能不能再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上次冯轲从武安侯府偷出来的那封信件就很有用,陈河的功夫比冯轲更加精湛,毕竟是暗卫出身,要想偷偷的潜入别人府邸十分容易。
只是没想到因为之前冯轲去过一次的原因,武安侯府后来就加强了戒备,尤其是他的书房,周围安插了很多哨子盯着,陈河无从下手,打算返回向林昭禀报情况。
巧的是陈河在返回的时候路过长公主的房间,无意中听见房间里面在说话,他停了下来,打算听听她们在说什么。
结果让他听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房间里,长公主正在和嬷嬷说话。
最近她愁眉不展,也不太外出了,日日忧思。
她道:“嬷嬷,本宫现在好后悔,当年把他的心上人弄到了西门关,害他惨死。不然他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种模样。
你不知道,我现在每次看见他,越看越害怕,他就像隐在黑暗中的一匹毒狼,好像随时都能张开锋利的爪子将我撕碎。”
嬷嬷也知道最近长公主有些惊惧过头了,只能细声安慰道:“公主,那都是您自个儿瞎想的。虽说当年咱们是用了不光明的手段,可后来发生的事情也不是咱们能控制的。谁也不知道当时会有盗匪出现,若是不将事情栽给烈阳军,恐怕不好过的就是您了。”
“公主,这些年您因为这件事情时常梦魇,没睡过一个好觉,这已是上天对您最大的惩罚了。”
“可是嬷嬷,武誉他现在一年比一年可怕,他前几日从护国寺回来,也不知道发什么疯,什么缘由都没问,就处死了几个下人。他现在真是愈发阴情不定了。”
“侯爷的性情现在的确是阴晴不定,只要咱们不招惹他,想必您也不会来招惹您的。再怎么说您也是一国公主,上头还有皇上为您做主呢。”
“你说的对,本宫还有皇室撑腰,不用害怕他。”
……
林昭没想到让陈河去武安侯府书房偷查机密文件,却阴差阳错打听到这么一个消息。
长公主所说的那个心上人,应该就是武安侯的故人卫祈了。
按照陈河听到的内容分析,这个卫祈是被长公主用了法子给弄到了西门关。当时的西门关匪盗横行,卫祈长相又好,一个柔弱又善良的小公子到了那种地方,没有任何倚仗,那就相当于羊入虎口。
大概是卫祈遭遇了什么惨痛的事,被栽赃给了烈阳军,武誉这才对烈阳军下手,后面制造一系列的事情,包括诬陷烈阳军通敌叛国,导致烈阳军全军覆没。
但以当时武誉的手段和权利,尚且做不到这么干净,背后应该是有皇家的支持,说的仔细些那就是先帝在背后支持,还有一些看透了皇帝心思的大臣,也在背后推波助澜。
烈阳军在前方浴血奋战,却被后方的皇帝和大臣算计的死死的,何其可悲。
……
过了几日姜子延特地备了一些医术和药经之类的书籍,还有一些其他的书又去了护国寺。
为了防止被武誉的人怀疑,他特地到正殿上了柱香,然后和上次一样,在后院定了间斋房,最后悄悄地从上次的小路去了后山。
武誉没有在元池住的房子周围安插眼线,也许是怕元池会觉得不自在,这倒是方便了姜子延。
他到了院子里,发现没有人,屋门紧紧闭着,便猜想元池到后山采药去,干脆去了后山。
到了地方一看,元池果然在这里。
元池看到姜子延十分高兴,背起背篓上来,一路带着他一块回住的地方。
“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姜子延从包袱里拿出几本书,道:“上次回去后知道你喜欢看这些书,我特地找了几本来送你。”
元池接过书一看,都是他这里没有的。
平静无波的脸上染上了几分喜悦,“多谢。”
“不客气。”
姜子延与他探讨了其中的一些医理,两人相谈甚欢。
正事聊完,姜子延不经意间提起上次的事情,说道:“元池,上次来找你的人是谁啊?我听着他好像很关心你,你为何对他的态度如此冷淡?”
元池有几分羞愧,说了一声阿弥陀佛。
然后道:“他关心的不是贫僧,是别人。”
“别人?”这话将姜子延搞懵了,上次他听得清楚,明明就是关心他的呀。
元池已经许久没有遇见过投缘的人了,他很喜欢跟姜子延说话,若是两人能早些认识,也许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贫僧给你讲个故事吧。”
“你说。”姜子延给他将杯子里的茶水续满,坐在一旁倾听。
“以前有一个小男孩,家境贫穷,少年丧父丧母之后流落街头,因为年龄不够,长得又瘦弱,出去做工都没人要,只能靠乞讨为生。”
“有一日他没讨到东西,实在饿得不行了,偷了街边馒头店的两个馒头,却被店家带着伙计打了一顿扔了出去,刚好扔在一辆马车的脚下。”
“本来少年以为活不下去了,可那马车的主人却将他带到了一座别院,对他温柔以待。他不再吃不饱穿不暖,还有大大的房子住。那是他第一次尝到温暖和幸福的味道。”
“后来少年渐渐长大,对收留他的人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他本以为这是一场双向奔赴,因为那人对他实在是太好了,好到给他一种错觉,让少年以为他是喜欢他的。”
“可后来才知道,少年只不过是一个替身罢了,他能够拥有有如今的生活全靠那张脸,那张和他心上人长的过分相似的脸。”
“其实那人也是个可怜人。心上人是他年少好友,没想到有一天却阴差阳错的落到了一帮马匪手里,被他们、被他们轮到死。”
“他这才寻到了少年,每次看着少年的脸,都仿佛在看着他的心上人。时间久了,少年因为对他产生了感情,不愿再做他的替身,这才想尽办法逃了出来,就此出家为僧,想要斩断红尘。”
听到这,姜子延听明白了。虽然元池没有明说那日来的人是谁,可他觉着故事的少年就是元池,而那个带他回去的人就是武誉。
再联想到之前陈河在长公主府听到的话,所以这个卫祈是被长公主使的手段弄到了西门关?而后出事又被长公主栽到了烈阳军头上?
可那个时候武誉还没参加第二次科举考试,还没有考上进士啊?
传闻不是说他是在第二次科举考试考中进士以后被长公主看中,然后入赘做了驸马吗?
难不成长公主早就看上他了,使了一系列的手段把人家心上人弄死,又栽赃到烈阳军的头上,导致武誉为了给心上人报仇,蛰伏几年发展自己的势力。
而后等到皇帝的猜疑心越来越重,伪造书信制造烈阳军通敌叛国的罪证,将他们全都弄死在了天门山。
那个时候的武誉已经疯了吧?为了给心上人报仇,不惜毁掉整个烈阳军。
烈阳军何其无辜,就因为先帝的猜疑,武誉才有了可趁之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先帝的默认下做的,所以深得皇帝器重,这三万的兵权才能牢牢掌握在他手里。
“这几年你过得开心吗?恨他吗?”姜子延问元池。
“算不上开心,但也不难过。我没资格恨他,当初要不是他,我早饿死在路边了。”大概是触及了往事,此时元池抛却了僧人的身份,不再自称贫僧。
姜子延理了理,觉得这事情有点乱。本来只是想查烈阳军的案子,却没想到牵扯出这么多事情。
抛开武安侯诬陷烈阳军谋反的事情,姜子延道:“他应当是对你有情意的。斯人已逝那么多年,恐怕他早已分不清自己如今心里爱的是你还是他了。”
“也许吧,不过我早已厌倦了从前那种生活。其实我知道,他偏执,狠辣,算不上什么好人。只希望日后到了阴曹地府,他能投个好胎,来世有一个圆满的人生。 ”
……
姜子延从护国寺山上下来,只觉得整个胸口都被堵住了。
听完了元池的故事,他觉得武誉这个人又可怜又可恨。
年少的时候处于继母的压榨之下,日子应该是不太好过的。这个时候遇见了他生命中的光,好不容易等他参加科举,为未来谋一个前程时,又被长公主看上,将这一切化作了梦幻泡影。
心上人被侮辱致死,自此之后他心性大变,变得偏执黑暗,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后来遇见了元池,两个人还走到了现在这种结局。
不过这武誉聪明一世,却被长公主骗得死死的,也是可悲。
从护国寺回到王府,姜子延将今日从元池那里听到的消息告诉了林昭。
林昭也没料到竟然会是这个情形。他竟然还有几分庆幸,自己当初家徒四壁的时候遇见的人是姜子延,而不是像武誉这般的偏执狂。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姜子延问道。
他们的最终目的是给烈阳军翻案,但苦于证据不足,即便他们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真相,还是没有办法将这件事摊到皇帝的面前,请求为烈阳军翻案。
林昭思索了一番,忽然问道:“以前张大哥还有他带的那些老兵有没有在西门关待过?”
姜子延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得把张大哥叫过来问一下才知道。”
西门关和天门山都在崇州境内,相隔不远。如果当年卫祈惨遭折辱的事情发生在西门关,说不定在那里驻扎过的烈阳军有人知道这个事。
不得不说,烈阳军中活下来的人除了冯毅,大概就只有张虬他们这一小队了。
如果他们这些老兵里面有人知道这件事,那这几率会是相当渺茫的。
不过在现在苦无证据的条件下,任何有希望的事都要试一试。
姜子延道:“张大哥那边我让人去问问,以前的那些老兵,有一部分在凛州城内,还有一些在清平镇养老。你让人拿着我的信物前去问问,看看有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林昭点点头,唤来陈管家,将事情交代了下去。
事情查到现在,大概的轮廓已经浮出水面,只是没有鱼饵,暂时钓不出什么大鱼来,唯有耐心等待。
林昭依旧如常去工部当值,最近皇帝授意他们工部的官员在朝堂上提出修建大运河的建议,事情刚起个头,朝臣们就开始议论纷纷。
有人支持就有人反对,尤其是户部的那些官员,还有一些是涉及到实际利益的官员,纷纷强烈反对。
要说这户部为什么会反对,自然是因为修建大运河需要大量的银钱。
这两年国库虽然丰盈了许多,但全国上下需要用到钱的地方太多了,眼下还有正在修的水泥路工程,户部的官员恨不得将一个子儿掰成两个花。
不过这件事皇帝早已提前跟几位阁老还有几个保皇党打过招呼,即便有人反对,但有了他们的大力支持,皇帝一就拍板定下了修建大运河的事情。
御书房。
下了朝之后皇帝一脸疲惫,他也知道国库不甚丰盈,可这大运河必须修建。一旦有了这大运河,南北往来贸易更加方便,会大大的提高经济,国库税收也会增加,这是一个双向循环的过程。
他又再一次感叹起这朝中怎么没有第二个林昭可用,若是再有一个,他就可以将人安排到户部,想办法少花点银子,或者多挣点儿,以减轻国库的压力。
而武安侯府这边,对于修建大运河的事情,却没有提出什么意见。没说赞同,也没说反对,当皇帝问起时,武安侯只说皇上英明,只要是皇上的决断都是对的。
清阳郡主经过上次的事情被皇帝斥责,在经中闹了个大笑话,被很多人拿来当做饭后之余的谈资。
她已经羞的好长一段时间,不敢再出门了。
这件事情她算了,不代表长公主算了。
能在后宫里混得如鱼得水的人都是有一番手段的,单看她当初如何利用手段骗武誉的就知道了。
而遮盖上一段流言最好的手段,就是有新的流言出现。
于是京中逐渐流言四起,说荣王府世子竟然是个断袖,什么美貌的心上人,不过是个男子罢了。
虽说这世道男风盛行,但这种事情大家基本上都很低调,不会传的满城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林昭收到消息之后,并没有特意打压流言,反而放任它无限生长,最后搞得整个京城全都知道了。
或许寻常人会觉得羞愧,毕竟被满城的人知道自己是个断袖,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但林昭却不以为意,他本来就想着借由什么公众的场合宣告一下他和姜子延之间的关系,也省的总有人上门给他说亲。
长公主本想利用这个来让林昭丢份儿脸,也能够将女儿之前被皇上斥责的事情盖过去,一举两得的好手段。
却没想到对方根本没想着将这个流言遮掩过去,而是放任它肆意传播,长公主这才知晓自己这么做恐怕正好合了林昭的心意。于是气上加气,直接给气倒了。
林昭和姜子延的事情被爆出来之后,满城待字闺中的大家小姐都伤了心,这下可好,再也不必与什么张家李家的小姐攀比了,人家压根就不喜欢女的,她们谁都没机会。
而林昭也借着这个事情出门在外时,光明正大的牵起了姜子延的手,反正别人都知道了,他也不必每次都只能在马车里偷偷摸摸的拉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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