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延扒了一口饭, 说道:“我去后山逛了一圈,在那遇见了一个采药的僧人。”


    “后山也有僧人吗?”


    “有的吧,不过我只瞧见他一个。”


    姜子延说着说着, 突然想到他们今日来的目的,问道:“对了,你今天见到武誉了吗?”


    “见到了, 他没带什么人过来, 身边只跟了一个护卫。我不敢靠太近, 看到他进了佛堂, 上了柱香。”


    “然后呢?”


    “人太多了,没看清,人就不见了。”


    “这么快就离开了?”


    “未必。”


    “这话怎么说?”


    林昭给姜子延盛了一碗汤, 推到他面前, 轻声道:“我私下里问过这里的僧人,他们说武誉在他们这里供了一盏长明灯。”


    “长明灯?那不是给去世的人点的吗?”


    姜子延对于这些事情还是有所了解的, 大魏朝的人们素来信奉佛典,人死之后会为其点长明灯, 是祝福也是祈愿。


    “确实是给去世的人点的, 但具体是给谁点的,僧人也不知道。”


    “会不会是他的爹娘?”


    “不可能,他爹娘尚在, 不会是他们。而且他的祖父祖母虽然都已去世, 但他从小在崇州长大,祖父祖母远在京城,所以跟他们也不是很亲近。”


    “如果不是他的亲人, 那想必这一定是一位对他很重要的人了。”


    这长明灯不是为谁就可以点的, 需要常年累月的供奉, 不仅要心诚,还要有足够的香火钱,最重要的是要经年累月坚持。


    能得武誉看重在他生死之后为其点长明灯的人,一定是武誉十分重要的人。


    “嗯,回头让人去崇州查查,看看有什么线索。”


    午饭吃完姜子延跟林昭说了刚才在后山发生的事,包括遇见元池。


    虽然他答应了元池不会告诉别人,但林昭对他来说不是外人,并将这件事告诉了他。


    “你说没看到那人长什么样,可有看清他穿的衣服?”林昭问道。


    姜子延摇摇头,他当时在柜子里,柜门的缝隙太小,他看的模模糊糊。


    “衣服样式没看清,不过他的衣服下摆好像是墨色的。”


    林昭若有所思。


    姜子延道:“你在想什么?应该不会怀疑那个人就是武誉吧?”


    “有可能。”


    姜子延睁大了眼,真的忽然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道:“这怎么可能呢?他不是跟长公主很恩爱吗?怎么会喜欢一个男的?”


    “如果他不爱长公主呢?”林昭反问道。


    “怎么可能?他们孩子都是有三个了,而且旁人说起来也都说他们感情和睦,夫妻恩爱。”


    “夫妻恩爱也可以是假装的,毕竟感情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恐怕只有他们当事人才知道。”


    “那这、这武誉也太渣了吧?元池今年也才二十九,那武誉都四十了吧?他们二人相差十岁,这么大年龄差,武誉竟然还老牛吃嫩草!”


    姜子延一副为元池打抱不平的样子,愤愤的说着。


    林昭安抚道:“你别先急着下定论,这也只是推测。不过从这几次跟武誉的接触来看,我觉得他不像是这样的人。”


    “都这样了,你还为他说话呢!”


    “我不是为他说话,我是在冷静的分析问题。”


    “那你就是在说我不冷静喽?”


    “没有啊,我没说。”


    “你有!”


    ……


    林昭扶额,话题是怎么跑偏成这样的?


    姜子延不在与他拌嘴,道:“下次我再去看元池的时候问一问,看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武誉。”


    “萍水相逢,他不一定会告诉你。”


    “问了才知道嘛。不过你这么一说,我也感觉那个人像是武誉。因为我走的时候元池特地与我叮嘱,说让我以后避开今天这个日子过来。”


    “吃过饭要休息一会儿吗?”


    姜子延点点头,今天一下子爬了那么多台阶,他觉得他明天早上起来可能腿要疼了。


    下午的时候两个人一块下山,山间风景秀美,而且下山比上山省力,一路悠哉悠哉,比早上来的时候要悠闲的多。


    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山脚下,也是巧了,他们两个还没上马车,就看到从一旁的拐角中走出来一个人。


    姜子延看他穿着一身墨色的长袍,矜贵无比,一猜就知道这肯定是个大人物。


    没想到林昭点了点头,走了几步,向那人打招呼,“没想到武安侯竟然也有如此闲情雅致的时候,这是来这里上香祈福?”


    姜子延惊讶了,没想到眼前这人竟然就是武安侯武誉。


    他和姜子延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虽然已经四十岁了,但看上去一点都不像,说他是三十出头还差不多。


    别的男人在这个年纪都开始横向发展了,多多少少都会胖一些,或者皱纹或者腰间有小肚子。


    但武誉不是,他身材维持的很好,个头只比林昭矮了一点点,身姿挺拔,身材匀称,一张脸长的也很是英俊,不怪当年长公主在他还是个无名小卒的时候就倾心于他。


    武誉道:“是啊,我来给一位故人上香祈福。世子今天是怎么也有空过来了?”


    林昭面不改色的道:“真巧,我也是。”


    后面便再没有多言,仿佛这真的是一场偶遇,双方各自坐进了自家的马车里,然后各奔各家。


    马车上,姜子延问道:“他怎么刚好出现在这里?我记得去找元池的那个男人很早就走了啊,难道那个人不是武誉?”


    “也有可能他因为别的事耽误了下山的时间。”


    “没想到武誉竟然是来给故人上香的,你说的他说的这位故人会不会就是点长明灯的那个?”


    “有很大可能。不过这些年虽然武誉在朝中长袖善舞,但实际上可得他承认是故人的人可没几个。这故人恐怕是在崇州认识的。”


    姜子延越来越好奇了,从前没有见过武誉,他只以为武誉是个渣男。但今日见了他,总觉得他眼神里有着别人看不到的深情。


    “你说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一边情深义重,一边心狠手辣,可真是矛盾。”


    林昭现在也看不太明白了,只能等王府的暗卫查到有用的消息才能判断。


    两人坐着马车,一路摇摇晃晃的朝着王府而去。


    这边武誉坐上马车之后回到了侯府,不过回去之后整个人和在护国寺完全不一样,和元池说话时的温柔像是从没有出现过,又恢复到了冷若冰霜的模样。


    长公主坐在她的房间里冷着脸看着窗外的花枝,花开的娇艳,映在她的眼里,却是大大的讽刺。


    其实她早已和武誉分房睡好多年了,从她生了女儿之后他就再没碰过她。


    长公主多年的执着热情也被磨了个七七八八。她轻声道:“嬷嬷,今日他又去护国寺了。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一直挂念着那人。”


    一旁服侍她的嬷嬷安慰道:“公主,您可千万不要多想了。挂念着又怎样?一个月就这一天,总比府中有其他狐媚子要好。再说了,他挂念的人是谁咱们都清楚,那都已经成了一抔黄土了。至于护国寺里的那一位,左右不过是一个替身罢了,公主跟他计较,那是平白掉了身价。”


    虽然知道嬷嬷说的是实话,可每月到这一天时,她心里仍然难受的像无数根小针在扎她的心。


    人前她和武誉相敬如宾,感情和美,人后两人的关系却冰冷的可怕。


    青阳郡主和她的二哥是双胞胎,长公主生的这一胎是和武誉谈了一笔交易换来的。这次之后,他们的关系就更冷了,武誉甚至不愿再和她多说一句话。


    “嬷嬷,清阳最近几天怎么样了?可还闹得厉害?”


    清阳郡主自从被禁足在家后,头几天每天都能从她屋子里听到花瓶碎裂的声音,上次还说什么绝食,不放她出去她坚决不吃。


    然而没有什么用,她饿的实在受不了了该吃还是吃。使出了十几种招数发现都没用,她这才消停了不少。


    嬷嬷道:“郡主这两天好多了,也不再嚷嚷着出去了。大概再过一阵子,她就会想通了。”


    “那就好。”


    然而清阳郡主会这么听话吗?


    当然不会,想了这些时日,她也想明白了,之前那些招数都不管用,只能先假装妥协,等出去了之后再说。


    不过虽然她人出不去,但她可以吩咐底下的侍卫和丫鬟们办事呀。


    不就是一个没落侯府的公子哥?宁安侯府这种虚衔怎么能跟他们手握实权的武安侯府比。


    既然姜子延这么爱做生意,不如就把他的场子都砸了,也让她去去心头的火气。


    于是没过两天,姜子延就收到了自家店铺在京城中有多个地方被砸的消息。


    这些人对他的铺子十分针对,直接上门闹事。


    比如他的成衣铺子,人家也不是上来就直接乱砸乱踢的,随便拿着一件衣裳说是在他们店买的,没穿几天就破了,可那明显就是被剪刀剪破的,却非说他们店铺的衣服质量不好,说话也极其难听,惹得铺子里的伙计和掌柜的十分不满。


    一来二去的双方就起了冲突,对方直接上手砸场子。


    还有他的酒馆,以及奶茶店,无一幸免,全都在同一天被砸了场子。


    奶茶店还好,损毁不是很大。可这酒馆就不一样了,酒坛子被砸烂了,里面的美酒全都流到了地上,活生生的全都浪费了。


    姜子延很是心疼,可完全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


    他让几个铺子里的人都先将铺子关了门,他要先查清楚这事到底是谁干的,不然等到刚收拾好一开门,说不定又会遇见这种事情。


    可他想了一圈都没想出来,难道是之前在通文馆得罪过的赵家?


    可那件事已经过去两年了,对方也没再找过他茬,怎么会突然间就来砸场子呢?


    他坐在桌前叹了口气,林昭沐浴过后走进来,就看到他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走近后在他额前亲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姜子延将店铺被砸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林昭。


    “这些人我都查过了,都是些地痞子流氓,根本查不到谁是幕后主使。”


    林昭听后眯了眯眼,眼底划过一抹暗沉,然后宽慰道:“别担心,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处理。明天铺子照常开,其他不用理会。”


    这件事除了清阳郡主,不做他想。


    姜子延点点头,林昭总能给他一种很安心的感觉,他说交给他处理,姜子延就放心的不再管了。


    今天他处理铺子里的事也很累了,这才转身去睡觉。


    黑暗中林昭将他拥入怀里,缓缓闭上眼睛。


    别人只知道林昭是荣王府世子,因为临安的功绩被升任到工部侍郎一职,他性子清冷。与他热络的朝臣并不太多,回到京城这么几年,与他最亲近的朝臣也还是杨肃和陈勉。


    不过虽然其他的朝臣对他不是很亲近,但对他的印象除了清冷,那就是有城府,有才华。毕竟临安这盘死水不过两年的时间就被他盘活了,可见能力出众。


    可嫌少有人知道,林昭本质上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只是他隐藏的够好,旁人也没触及到他的底线,所以从未有人发现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姜子延将这件事告诉林昭之后没几天,之前来闹事的那帮人一个个好似都走不动路似的来铺子里登门道歉。


    没办法,他们昨天晚上遭受了非人的对待,身上有多处细小的伤口,但不仔细辨认,根本看不出来,而且还全都伤在难以启齿的地方。


    可见朝他们下手的人手段凶狠又阴毒。但毫无疑问,对他们来说非常有效。


    而且这登门道歉的阵势十分大,大哥带着小弟全来了,边道歉边给自己耳刮子。


    不光如此,还当街说出了指一个男是风。使他们前来砸场子的人就是武安侯府的清阳郡主。


    他们将清阳郡主交代的话原本本地说了一遍,这下好了,百姓们一传十十传百,清阳郡主嚣张跋扈娇纵的恶名传遍了整个京城。


    长公主知道的时候,这番言论已经遏制不住了,甚至在朝中的皇帝也听到了些许难舍难分风声。


    身边的小德子消息最是灵通,知道皇帝对什么感兴趣,毫不犹豫地将此事说给了他听。


    清阳郡主不分青红皂白砸了姜子延开的铺子,更别提姜子延还是皇帝十分欣赏的年轻人,他之前提出的修建大运河的计划就很得他心,现在正在搞得红砖也给国家财政增加了一笔收入,自己这位表妹竟然如此不知分寸,当街就敢砸人家场子。


    于是府里清阳郡主还在洋洋自得的时候,忽然收到了皇帝的口谕,将她斥责了一番。


    清阳郡主还没丢过这么大的人,作为一个群主,就算她再嚣张跋扈也不要紧,名声这种东西,百姓们向来最爱议论,可她却不是很在意。


    可皇帝的斥责那就不一样了,那会让她被全天下的人笑话的。


    长公主得知此事的时候已经晚了,只不过还在她想着如何解决此事的时候,皇帝的口谕就下来了,打得她措手不及。


    长公主没办法,只好前去找武誉。


    武誉对于这个女儿算不上疼爱,只是别人该有的他都会给,大多时候睁只眼闭只眼,清阳郡主仗着这个越发的刁蛮任性,在她眼里,这是父亲宠爱她的表现。


    可没想到这次武誉并没有帮她,而是让她回屋反省。


    清阳郡主很伤心,但他也知道,即便是请父亲出马,可能也无济于事。


    她回房之后长公主便和武誉吵了起来。


    “总是这孩子是在你不情愿的情况下得来的,可那到底是你的女儿,你真就如此冷血,不管不问吗?”


    武誉依旧冷冷的说道:“当初我便告诉过你,你若想要孩子,我成全你。其他再多的,便没有了。”


    毫无疑问,这次谈话不欢而散。


    姜子延得知了这件事情之后,一度觉得事情好像脱缰的野马,跑的他都不知道结果是怎么发生的。


    他问林昭,“这件事你是怎么处理的?效率也太高了吧?”


    林昭很高兴,他喜欢看姜子延崇拜他的眼神,好像眼睛里充满了光,让他很是受用。


    “只是为什么前来闹事的背后主使是清阳郡主?我和她没什么过节吧?”


    林昭本来扬起了一抹笑得脸上突然僵了僵,他握手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道:“那个,我说了你别生气。”


    “好,我不生气。”


    于是林昭把先前清阳郡主拦他马车的事情说了,末了又俩一句:“我当场就拒绝了,这件事陈河可以给我作证。”


    “所以这其实是你招来的烂桃花,才让我的铺子遭了罪?”


    林昭不太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可能也许大概……是吧。”


    “林小昭,你还真是有魅力呢,都引得人家郡主当街求爱了。”这话听着一股子酸味。


    “你好好说话。”林昭说完又凑到他耳朵边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林小昭有没有魅力你不清楚吗?”


    姜子延听得面红耳赤,靠,他又被调戏了!


    “今晚你自己睡。”


    这纯属飞来横祸,林昭无奈,再一次把清阳郡主划入到黑名单里。


    不过姜子延到底没那么狠心,扛不住林昭在一旁装可怜卖乖,最后还是顺利的上了床榻。


    夜晚凉静如水,只有丝丝沙沙的树叶声和屋内时不时传出的吱呀声、呼吸声交织交错,就连天上的月亮都蒙上了一层薄纱,羞的藏进了云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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