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带了,”耹瑶将笔袋从桌兜里递给她,“自己拿吧。”


    后面半节课,老师也不讲课本上的内容了,让大家自由活动。


    耹瑶本就贫瘠的脑细胞,想了半节课事情后雪上加霜,头痛欲裂,一个没忍住,窝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九月的天,天公的脸。


    一节课的功夫,恶风呼呼吹过,天空立刻变了颜色。


    阴沉沉的,乌云盘踞在一起,空气中渐渐弥漫着泥土的气味。时不时有闪电划过天幕,后又有闷雷惊响,可是雨就是一滴都不降落。


    雨不下,气温依旧不降。


    耹瑶睡了一头汗,起来的时候发现这节课竟然还没下。


    “几点啦晨晨?”她揉着眼睛,问道。


    罗明晨从桌兜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还有四分钟下课。”


    “那我才睡了十几分钟?”


    “对呀,”罗明晨拿出手帕纸,又从中抽出一张纸给她擦汗,“怎么流这么多汗?做噩梦了?”


    “嗯。”耹瑶闷闷应了一声。


    十几分钟的觉愣是让她睡出十几个小时的错觉。


    梦里那一幕幕血腥的画面时不时浮现在她眼前,加上教室里的混着潮热夏季的泥土腥味儿,耹瑶屏住呼吸。


    太想吐了。


    她的胳膊突然被一个冰凉的东西触碰了一下。


    她回头看过去。


    简灼拿着保温杯,正要递给她。


    简灼轻轻扬了扬下巴,示意:“喝点温水。”


    罗明晨见耹瑶没动静,伸手接过保温杯。


    这是简灼今天带的。


    是他的。


    耹瑶狐疑地看着水杯,大热天谁带保温杯啊!


    罗明晨帮她扭开盖子,摁下开关,哗哗的水倒进盖子里,“给你倒出来晾晾。”


    “谢谢。”


    “没事儿。”


    耹瑶想转过身给简灼道谢,谁知道下课铃声响起,他抓着一个不知名的东西从后门走了出去,耹瑶叫都没叫住。


    罗明晨看着简约设计的水杯,略微有些羡慕,“简灼对你好好。”


    “啊?”


    “大热天还给你准备热水。”罗明晨拿起胖墩墩的装水盖子,“晾好了,喝吧。”


    耹瑶接过,喝下第一口的时候,就尝到了淡淡的橘子味。


    再往后喝,还有茉莉的清香。


    耹瑶一愣,是以前她很喜欢的花茶。光是煮泡,都需要一个小时。


    怪不得今早她去找简灼,就看见他已经在植物园里给花种浇水了。


    也不知道班上的学生受了什么刺激,才正式上了一节课,下课课间就已经开始预习课本后面的知识,更有甚者,已经开始背单词,刷题了。


    耹瑶喝光盖子里的水,将保温杯重新扭好,放在自己桌兜里。


    又从桌兜里拿出和生命学毫无关系的一本书,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开始阅读。


    罗明晨:“瑶瑶,你受什么刺激啦?”


    耹瑶没说话。


    罗明晨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她书的封皮,余华先生的《活着》


    罗明晨:“?”


    耹瑶转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慢悠悠作答:“我在看书。”


    “不至于不至于啊,怎么都开始学习了。”罗明晨也翻出课本,准备开始做题。


    耹瑶及其缓慢地摇头否认,“不,我没有在学习。”


    “那你这样,怪吓人的!”


    耹瑶微微一笑:“她们在内卷。而我读书,你知道为什么吗?”


    罗明晨顺势问道:“为什么啊?”


    耹瑶说:“因为——读书破万卷。”


    罗明晨:“……”好冷的谐音梗。


    刚进门回到座位上的简灼:“……”


    中午午休时间太短,而学校离家也有一定的距离,耹瑶和简灼大课间商量了一下,决定不回去。


    罗明晨听见两个人的说话声,好奇问道:“瑶瑶,你们中午不回家吗?”


    耹瑶看了一眼不做任何发表言论的简灼,点点头。


    罗明晨看看耹瑶,再看看简灼,语气带着商量的口吻:“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吗?”


    “你家也离学校很远吗?”


    “不是,”罗明晨摇摇头,“我妈妈在上班,中午家里也没人,我怕睡午觉会睡过去,还是在学校呆着比较好。”


    耹瑶若有所思,刚才她心里还谋算着和简灼还有傅钦一起约顿饭,现在加上晨晨,也能凑一桌饭。


    “可以吗?”见耹瑶没有回复,罗明晨又问了声,撒娇的口吻,引得简灼从课本中抬起眼,轻飘飘看了她一眼。


    “可以呀!”耹瑶翻出手机,给傅钦发消息,问他中午有没有时间。


    傅钦回答的很快,消息接二连三蹦过来。


    傅钦:有时间,是要约饭吗?


    傅钦:我刚才也想问你,中午我们可以一起吃顿饭,续续旧情。


    耹瑶嘴角噙了一抹微笑:谁和你有旧情。


    罗明晨看着耹瑶脸上突然浮起来的笑,调侃道,“瑶瑶,你和谁聊天呢?怎么笑得这么诡异。”


    耹瑶一梗:“哪有!”


    “你自己看!”罗明晨将手机相机打开,翻转摄像头,递到耹瑶面前。


    耹瑶打死不认:“和一个认识的朋友叙旧呢,想着等会儿一起吃个饭。”


    “哦——”罗明晨笑得意味深长,“我记得这才开学几天?就有别的班级认识的人了?按理说我和你上下学都是一起的,怎么没发现你认识新同学了?”


    罗明晨余光看见简灼放下了手上的书,闲闲地倚在靠背上。


    罗明晨扭头,笑着问道:“简灼,你和她还是邻居,她最近有认识同学吗?”


    简灼没有应答,反而是那双静默如深海的眼睛,从课本滑到耹瑶的脸上。


    他与耹瑶面面相觑。


    他不知道。


    兴许在这一刻,他已经领略到了一种名为‘无助’的陌生感。


    有关她的事,旁人问他,他竟然还有答不上来的时候。


    耹瑶唔了半天,和简灼说:“傅钦这个人,你还有印象么?”


    简灼听到这个名字,眼睫忽得颤动了一下。


    “有。”


    耹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和他在聊呢,他回一中准备参加高考。刚在走廊碰见他,好久没见了,想着中午大家聚一聚。”


    窗外那团乌云依旧没有飞走,仿佛这云是专门笼罩简灼的心脏一般。


    如果有温度监测,他周身的气温估计已经是负数。


    不仅有印象,军训的最后一天,傅钦还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简灼那天帮耹瑶买水,学校的小超市结账处,两人胳膊刮蹭,简灼刚掀开眼皮,就听见对方震惊的语气:“简灼?你也在一中上学?”


    两个人都穿着迷彩服,带着夏天独有的燥热,身旁来来往往的学生打开冰汽水的呲啦声响不绝于耳。


    傅钦拦住简灼的肩膀,“兄弟,你在一中的话,瑶瑶是不是也在?”


    简灼盯着脚下被太阳炙烤到发烫的土地发呆。


    “兄弟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傅钦说,“好不容易见到老朋友,把瑶瑶叫出来我们聚聚?”


    简灼听着他话里张口闭口的‘瑶瑶’,蹙紧了眉头说了一句:“她不在。”


    结合先前大饼说的走廊有人举止亲昵。他合上书,淡淡说了一句:“我不去。”


    耹瑶:“?”


    耹瑶转过身,趴在他的桌子上问道:“简小灼,你怎么啦?”


    “没什么。”简灼的脸阴沉到可以去矿山挖煤。


    “没什么你紧绷着一张脸?”耹瑶抬手戳了戳简灼的脸颊,手指尖刚好戳碰到了简灼的酒窝。


    简灼抬眼看她,语气很凉薄:“你与他有旧,要去你去。”


    接着,他伸手,将耹瑶的手拉了下来。


    肌肤相触那一瞬间,耹瑶像是浑身上下过了一波细密的电流。


    她的手被简灼放在桌子上,脑子转了个弯儿,有一种奇怪但又很合理的解释侵袭了她。


    耹瑶说:“简小灼?你是不是吃醋了?”


    一旁全程吃瓜的罗明晨瞪大了双眼,耹瑶眼中闪着狡黠的色彩,反观简灼,面无表情地冷哼了一声。将桌上的书塞进书包后,起身离开。


    他应当……是不喜欢瑶瑶的吧?


    耹瑶看着一反常态的简灼,鼓了鼓嘴巴,笑出声。


    晨晨问她怎么了,她也要摇头。


    要是简灼正常反应,理应和她对呛,非得让她这辈子都不提及这个话题才肯罢休。而现在,还没说什么,就三十六计逃为上策。


    行为倒和往日一样,不过,那泛红的耳朵轮廓到底还是出卖了他。


    罗明晨见状,还是默默耹瑶的胳膊:“瑶瑶,你要是和朋友聚会,那我就不去啦!我也不认识,去了还很尴尬。”


    耹瑶思考了一会儿,回道:“好,下次中午一起!”


    大课间很快就过去。耹瑶又昏昏沉沉上了两节课。


    趁着还没下雨,罗明晨拿着钥匙和手机就往家里赶。


    耹瑶翻开微信列表。


    简小灼吃醋后,耹瑶噼里啪啦道歉,和傅钦说周末再约,两个人又聊了几句才作罢。


    耹瑶揣好手机,转头叫简灼一起吃饭。简灼一动不动坐在座位上,眼神也没聚焦,静静地盯着……


    她的后背?


    “简小灼?”


    “嗯。”


    “吃饭去。”


    “不去。”他仍旧嘴硬。


    耹瑶笑着叹了口气:“就我们俩。”


    简灼哼笑了一声:“你不续旧情了?”


    耹瑶阴阳怪气道:“旧情没有你重要哦。”


    简灼:“……”


    耹瑶眼见着简灼的耳朵从米白色转变成粉色,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型大陆。


    简小灼也太容易害羞了吧!好可爱!


    于是,耹瑶一边和他往外走,一边吹捧:“你想想,他和我只是小学一起长大的同学,这么多年没见念叨一下很正常。不像你,我们都快穿一条裤子了,你对我多么重要呀,天上地下,简灼最大!”


    “你再想想……”


    简灼将手上拎着的校服外套径直盖在了耹瑶脑袋上,声音有些发颤:“闭嘴。”


    简灼顶着烧透的两只耳朵,半蒙着耹瑶,走到一楼廊下避雨。


    几分钟的功夫,雨势便大了起来。


    伴随着振聋发聩的雷,耹瑶瑟缩了一下。简灼垂下手,隔着衣服,轻轻握住了耹瑶的胳膊。


    同样滚烫的温度传导在耹瑶小臂上,在这一刻,她好像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在不受控制、不着规律的跃动,仿佛要跳至嗓子眼。


    原来,这种被人惦念的感觉,才是她不该错位的青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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