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识不紧不慢，托腮望他，罕见地露出点笑意。
眼前的omega常常笑容如春风，但很久没显出这种模样了。
平日里的笑虽也真诚，却少了些像眼前这样一般，似乎从心底透出些愉悦的意味。
这种认知让陆虔心底一震。
他们认识了太多年。
即使聚少离多，也总因为惯性，觉得对方的一言一笑都再熟悉不过，无论何时，犹在眼前，犹在心底。
就在这么一个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时刻，陆虔忽然意识到，自己错过的大抵比自己先前以为的要多得多。
但眼前的omega已经把一切都收拾得风平浪静，透过波光粼粼的湖面，他再也无法探知底下的暗流。
甚至只在这偶尔的一刻，他才极其恍然地触及到了这片湖面下的暗礁。
且无济于事。
alpha迟迟没能回答，喻识见怪不怪地起身，不欲多言：
“走吧。”
治疗间就设在边楼，已经提前被布置好了，各类仪器依次摆放，整个房间也额外添上了木雕之类的装饰，疏略得当，相互映衬，很是好看。
比起治疗间，看上去更像一个寻常的家里的静室。
陆家人对简洁的偏好一脉相承，这种装扮通常是喻识的手笔。
但他离婚的时候已经把这些东西全都带走了，带不走的扔掉，墙上的挂饰甚至也敲掉了。
不知是谁重新布置了一番。
总不会是陆虔吧？
他哪有那个闲心。
喻识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一下，便同陆虔说医生们刚接到通知在准备了。
对面的alpha简单回应一句，看上去心神不宁。
仔细一想，这人是第一次在军部有紧急任务的情况下，主动提出要陪他先做些什么。
这么多年，到今天，居然是第一次。
喻识顿时觉得索然无味，懒得理陆虔，自顾自转头欣赏窗外的小花园。
是他先前种下的，上次来看时本来都萎蔫了，今日一看，却发现这些花不知何时被好好护养了一番，挑着枯掉的地方又重新栽了新出的品种，娇柔与鲜艳相依相偎，总算显出几分夏日的欣欣向荣。
但alpha那边的光脑却不解人意地吵个不停。
“抱歉。”
陆虔关掉声音，打开光屏，就着小桌子回复了些什么。
仪器开始进行初始运行检查，alpha紧盯光屏，似乎对此浑然不知。
“很急吗？”
直到omega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陆虔才猛然惊醒一般：
“没事。”
话虽这么说，alpha拖动各式文件的手反而越来越快。
“你都请假了，军署也还这么忙么。”
“我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做些行星基地的事——基地不归军署管，由帝都星这边管着。”
这基地他也熟悉，是陆虔前年专门发了邮件要他代为收购的。
是帝都星周围很少见的星际研究基地。
当然了，看这名字就知道，又一个omega没资格接手的地方。
前几年喻识也就远远查看一下基地运行情况报告，尽了些极有分寸的责任，到陆虔这次回来，倒是忙活上了。
“马上就好，枝枝。”
alpha看出他面色不妙，一边翻阅报告，一边急急解释：
“之前订好了望星仪，不能中途停止——我叫人先去守着了。”
即使如此，实时报告依然如雪花般涌来。
“可你本来不是也要有宴会么。”
“原本是没问题的，预计看完就能赶到这里。”
陆虔忙惯了，处理起多线程任务永远快中见稳，节奏紧张而不出差错，反而显出一份特别的从容。
这宴会和基地的程序都是早早准备起来的，轻易取消不了。
至于为什么现在变成这样，自然是因为喻识先前横插一手，非要在这个节点开始第二次治疗。
平日里优哉游哉的omega极少见识到陆虔这幅忙碌的样子。
也没心情去欣赏。
洁白纤长的手挡住了屏幕。
“医生都开始等你了。”
陆虔乍一被打断，话里显出几分急躁：
“只差几行了——待会治疗要两小时，那边等不了。”
“我看还是算了吧。”
“等一下——”
原本投射在桌面上的纤瘦的影子倏然离开，而陆虔无暇他顾，埋头多写了好一会儿，才猛然起身，寻到喻识的身影，疾步过去，声音又恢复了原有的低沉稳当：
“可以了。”
喻识正和医生絮絮聊着什么，回头瞥他一眼，平淡如水。
omega没理他，径直走进了内室。
只剩下医生颇为羡慕地向他解释：
“喻先生很体贴您，他方才说是今天不用让您抽取信息素了——可以试试接触性治疗。”
“您只需要控制信息素从胶管传入室内就可以。”
医生先前同喻识说过，信息素匹配度极高，将来可以尝试接触性无创治疗，这样喻识也不用每次都扎针，成功的话速度也会提高，相当方便。
时机其实也已经成熟了，只是喻家那边觉得信息素接触似乎总没有注射那边稳妥，哥哥和父亲尤其觉得接触性治疗听着奇怪。也就暂时没提。
年轻的omega医生禁不住又感叹几句，说喻先生越来越漂亮，说话也很温柔，云云。末了看向陆虔一眼，很是隐晦地露出些指责的意味。
以前就是他给军属治病时，可也没见哪个alpha忙成这样。
陆将军位高权重，倒也能说一句这种忙碌在所难免，他几乎可以想象喻先生为什么要离婚了。
陆虔不由定在原地，有些讪讪：
“枝枝一直这么善解人意。”
第一次尝试无创治疗相当顺利，让医生啧啧惊叹。
除了中途喻识趴在桌上脸颊有些烧红外，没有什么其他插曲。
“对不起，枝枝，我……”
喻识从内室里出来了，面颊好像又格外软了几分，因为眼睛太过水润，神思又跟着飘移，显出一种分外可爱的乖巧。
这很罕见。
陆虔说着便收了声，目光控制不住地落在omega的面颊上。
喻识缓缓眨了下眼，迅速回过神来：
“没关系，”年轻的贵族omega恢复了应有的优雅，“祝您今日顺利。”
omega不等他回应，明明白白向他道别，加上光脑适时的铃声催促，再有什么想说的，陆虔都没有说成。
目送陆虔的飞行器离开小天台，他推开了外间的门。
“喻先生？今天怎么这么早就结束了？”等候在治疗间外的观察员立刻起身，“您觉得怎么样？陆先生呢？”
“他工作正忙，着急走。”
喻识一句一顿，适时现出涌上来的疲惫：
“他没空再陪我，我就试了一下新疗法，用时短，效果我还不太清楚。”
观察员年轻得很，不似其他同事一样见得多便处变不惊，替喻识接了杯水，掩盖不住语调里的怒气冲冲：
“您今天一定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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