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摘月是一个很难哄的人。
遇到这种情况,要是郑玉衡面对董灵鹫的话,他一定连表面矜持都装不下去了,恨不得主动缠上去。但许子骞并不如他那样主动——他需要让步的时候太多,以至于失去了上前一步的分寸,总会疑虑这一步能不能走、该不该走,把握着一种克制欲/望的分寸。
这种分寸感,随着那道剥落不去的伤疤一起镌刻在他身上,就好像他的残缺不止于身体,还有一种性格上被切割下去的部分,似乎曾经五陵年少的豪情和恣意,在他生命中完完全全地消亡尽了。
所以,许子骞常常处于被动。他一定要将自己视作一个侍奉公主的“用具”,才能在温存之间得到片刻安宁;他必须把握住自己的思想,不使他对孟摘月有一丝一毫亵/渎之念,才能从容地在她面前待下去。
一切的亲密,必然是公主殿下所需要,而他提供。否则那种被驯服出来的谦卑,会让他产生深刻的自我厌弃。
哪怕是孟摘月说要惩罚他,说要把他绑起来,他也没有一丝惊异和抗拒的神色,只是稍微抬眼看了看她,然后把手伸出来。
孟摘月有时会忽然觉得,如果哪一天自己要杀了他,许子骞可能也只是淡漠地点点头,然后把刀递过来,从容受死的姿态如一尊木雕泥偶。
孟摘月将床帐扯下来,然后脱了绣鞋,盘坐在榻上,又改了主意,说:“绑着你,难道还要本宫伺候你脱衣服吗?这世上哪有这样的美事,是你该服侍本宫。”
说罢,她忍着面红耳赤,强撑着威风的模样:“都这么久了,许都知不会还不知道怎么侍寝吧。”
她故意用这种没有掩饰的字眼,紧紧地盯着许祥,但对方从来不会因为她的哪句话太露骨而觉得羞恼耻/辱,好像她说什么都是应当,此刻甚至已经沉默无声地将拔步床床围边放着的牡丹香膏取出来。
这盒香膏是宫闱秘制,是助兴用的,不过是缓解宫中寂寞的玩物,连同春/宫图册、角先生等,都是自娱自乐之物而已。
但后面两个孟摘月没有,连这东西都是她感到好奇才弄来的……因为搭配许子骞使用很是舒服,才留了下来。呸呸,怎么能说搭配别人使用呢?没羞没臊的。
孟摘月捂了一下滚烫的脸,但又不肯露怯示弱,娇蛮地坐到他腰上,戳戳对方的胸口,故意催促:“你磨磨蹭蹭地干什么呀,是不是不想伺候本宫?”
许祥伸手扶住她,让她坐得稳当一点,然后不曾反驳,低声道:“是,奴婢知错。”
他总是这样,让孟摘月觉得自己太欺负人了。
许子骞抬手解开公服的扣子。公主府都知是一个需要代她来往朝臣的职位,因为他多年在内狱的名声凶恶,所以既会受到刁难、也会被小官浊吏畏惧……他本来不喜欢穿华贵繁复的衣服,但为了公主府的面子,不得不装扮得郑重气派一些。
这人松柏似的筋骨,身上却穿着华彩体面的衣缎。他的整个人都是苍白没有颜色的,寒冽如一片冰雪,将这些包装身份的衣饰剥落下来,就如同把一层层虚浮的色彩从他身上撇去。
衣料窸窣,腰带松了半截,还没抽离,孟摘月抬起一根手指,拉着带边儿扯落开。
许子骞的动作停住了。当孟摘月开始涉足他的身体时,他就默认自己不再具有主动权,他的一切都是公主殿下的。
孟摘月看得有点耐不住,她太喜欢对方这种看起来冷冰冰,但是比谁都宠着自己、让着自己的感觉了。虽然皇兄和母后也很宠爱她,但这种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她能得到非常强烈的满足感。
她抬手环住许祥的颈项,凑过去亲了亲他。被她的唇所润泽的地方,都会不由自主地燃起热意,在她身上四散的芬芳与柔软、在她表面强势而实际尊重的对待之下,仙神的恩典也不过如此。
她说:“许子骞……”
按照规矩,他不能不回应殿下的呼唤,但他想要自称“奴婢”时,唇锋又被她轻轻地封住。
孟摘月倾压过来,重量都向这边倾斜。于是许祥不得不环过她的腰,手心贴着她的背,才能让公主坐得稳当,尽情地做她想做的任何事。
他的衣衫没有褪尽,剩下一层雪白的中衣。但没关系,孟摘月已经可以轻易地摘去这片阻碍,让自己绫罗下的玉肤得到相拥的餍足。
很多时候,她只是想抱住他,但在许祥眼中,他似乎没有名分和资格这样做,只有在伺候公主的时候,才会更容易接受这种拥抱。
孟摘月说:“好喜欢你……想在你身上,刻下我的名字。”
许祥静静地看着她,瞳眸幽深如墨。
她继续边感叹边道:“第一次见你是在园中扑蝶,那只蝴蝶落在你身上,我才见到你的……可惜我现在已经吃那只蝴蝶的醋了,它怎么可以先我一步?”
许祥没有说话,他不记得那只蝴蝶了,只记得当时撞进眼帘的孟摘月。
“嗯……刻在哪里好呢?”孟摘月跟他讲玩笑,展示自己地位和占有欲似的,指了指他的腰腹,再掠过此地,停到他的腿上,“这里怎么样?”
再过分一点点,她的手就会到达禁区,那是一个空落落的残缺之处,没有令人脸红心跳的任何温度,只有他生命里、以及人生当中的巨大伤口。
他早已接受了这道伤痕,可以若无其事地面对相关的辱骂和嘲讽,可以冷眼旁观,不为所动,仿佛那些言语刀锋不曾落在自己身上……但他却跟孟摘月谨守着这份界限,她的手若有越线,他即便不抗拒,也会产生一种难以想象的紧张和卑微感,会不断地责备自己。
这也是所谓的“贤惠病”的原因了。对这个时代而言,无论男女,生育始终是一等大事。孟摘月如果因为他没有后代的话,许子骞会为此非常担忧和内疚。
许祥看了一眼她指的地方,说:“好。”
孟摘月满意地一笑,亲了他一口:“不错,这样你就属于我了。”
说着轻轻敲了一下牡丹香膏的小盒,别扭地添了一句:“快点快点。”
他的手又长又匀称,很清楚什么是轻重缓急,极为听话,再加上被软腻香膏涂了指腹,又柔和几分。
但他很难主动进行这种“侵犯”,必须要孟摘月轻声引导,一点点吩咐他、命令他,许祥才能在谨慎和小心当中,好好地侍奉公主。
太监应该是没有欲/望的。孟摘月迷迷蒙蒙倚靠在他肩膀上时,不经意地这么想。
那他紧绷的身躯、从冰冷过渡到热切的体温,还有那些扑散在她肌肤上的气息,又算是什么呢?
……
孟摘月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外头刚打过四更的锣。
她从被子里钻出来,见床畔点着一支红烛。外头的雪还没停,地龙烧得暖烘烘的,她的半个肩膀都露在外面。
公主殿下身上是没有留下什么痕迹的,许祥从来不敢。但许都知就不一样了,他衣服底下什么痕迹都可能有,抓痕,咬痕,吻痕,或是兴致到了掐一把……浅浅的指印就落在身上了,他不在意,孟摘月也不想改,她对许子骞就是一直这么任性的。
她借着烛光,看向许子骞的背影。平常的时候,他肯定已经合拢整理好了衣服,但这次没有,似乎在灯畔仔细查看着什么东西。
孟摘月懒洋洋地叫了他一声:“子骞。”
许祥转过身,这时,她才看清他手里拿的是什么——是一把刻刀。
孟摘月怔愣了一下,半晌才问:“你拿这个……干什么?”
许祥平静地看着她,说:“刻字。”
孟摘月呆住,看了一眼那个削木头的刻刀,又看了看他还未束紧衣衫的身躯,连忙道:“你……你没动手呢吧?你……”
她从被窝里爬出来,扯着他的衣服查看,许祥按住她的手,回答:“没有。”
他稍微停顿一刹,又补充:“殿下来吧。”
许祥的神情极为正常地将刻刀递给了她。
两人四目相对。
孟摘月啪地一声把刻刀扔到地上,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把他拉得低下头来,然后看了看四周,嫌自己不够高,直接踩到了椅子上,俯视着他大声道:“我跟你开玩笑的!你这人是不是让内侍省给折磨傻了啊!这是人干得事吗?那得多疼啊!”
许祥垂下眼帘,低低地道:“殿下想要的话,我不会觉得疼的。”
孟摘月好悬没顺手抄起点什么东西来家暴他,她怒气冲冲地跺脚,把椅子踩得咯吱响,就在这个时候,从来不怎么害羞的许都知忽然别过视线,伸手将她从椅子上抱下来,把手伸到她的背上,重新系了一下抱腹的带子。
他贴着耳朵,轻声说:“衣带松了……天冷,快回去吧。”
抱腹可没比肚兜多出什么料子来。孟摘月一下子红了脸,应声:“哦……”
她被许子骞抱着塞进被子里,被角掖得严严实实。孟摘月把刻刀握在手中,恐吓似的戳了戳床沿,道:“太锋利了,连木头都戳出坑了,你不许碰,知道了没有?”
看看,这要是戳到人身上,别说刻字了,就是不小心划下来一道口子,她都要心疼死的。何况刻字什么的本来就是刑罚,她不过说着玩玩,要是许子骞当真的话,那麻烦可就大了。
许祥看着她点点头,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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