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壁和地面镶嵌成的直角堆放着果冻一样卵状球体，在暮色中发散着蓝色的荧光，能看见里面八只细小的腕足在挣动，似乎就要破壳而出。
成千上万的卵状在粘腻的液体中成片成片地堆积着，密密麻麻，如同一滩莹蓝的水洼，足以让密恐的人一眼就倒地。
靴底传来柔韧的触感和噼噼啪啪的声音，她一脚下去就要踩爆几十只，卵泡中的水液冲刷出幼虫破碎的尸块。
池姜心下微沉。
抱脸蛛必然是吞吃了相当数量的人类，才能够积蓄能量产下数量如此骇人的虫卵。
看来六楼的活口已经不用搜索了。
走到近前，她听见一道妇女的哀求声。
“囡囡，我们囡囡啊……算妈妈求求你，不要再吃人啦！”
池姜走到楼梯口，一副诡异的场景映入眼帘。
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女挂在空中，蜘蛛的腕足从背后延伸出来，盘踞在狭小的空间内。
它织了绵密的网，没来得及吃完的食物就在这些蛛网上悬挂起来，小文死不瞑目的尸体就挂在上面，心口的血顺着蛛丝往下淌。
它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吃不完的肉类被送进了脸部唯一没被覆盖的鲜红的嘴里。
令池姜惊讶的是，完全体抱脸蛛面前竟然还站着两个活人，赫然就是之前那对夫妇。
女人不像是本地人，她讲话有点吴侬软语的意味，絮絮叨叨的。
“乖囡囡，你是怎么了？你这样爸爸妈妈好害怕，不要再杀人了，杀人是不对的呀……”
抱脸蛛刚刚产过卵，身体处于休眠状态，八只复眼半阖，冷冰冰地毫无感情波动。
“它已经不是你们的女儿了。”
这时，一道平静的声音从这对夫妇的身后传来。
夫妇俩吃惊回头，才发现不远处不知何时站了个少女。
很年轻的alpha，信息素犹如插在雪地里的刀刃，寒意沾血。
夫妇俩都认识她，认识她百步穿杨例无虚发，认识她三箭齐射，救活人于死境。
池姜一手握着弓，垂下来的那只手似有若无地掩在箭壶上。
“让开。”她说。
母亲先展开双臂拦在了抱脸蛛面前，哀求道：“不！你不能杀我女儿，她是有神志的，她不是自己想害人的！”她热泪盈眶，说出的话也不知她自己相不相信。
“只要、只要给她一点时间，她就会清醒过来的，我们囡囡是很善良的好孩子啊……”
抱脸蛛感受到了天武者的威胁，复眼骚动起来，逐渐从休眠状态惊醒。
池姜搭弓上弦，冷漠地重复道：“让开，不然连你也一起射穿。”
夫妇中的中年男子也急眼了，神色激动，唾沫横飞：“如果我女儿真的一点神志也没有了，那她怎么会不杀我们呢？”
——那是因为吃饱了。
“只要她还有意识，那你的所作所为就是杀人！”
面对他的指责，池姜不为所动。
她嘀咕了一声：“人嘛？也不是没杀过。”
道德绑架只能绑架有道德的人，池姜没有。
她认真地询问道：“你真觉得你女儿还有人性？”
“那是当然……”男子下意识回应道。
池姜指了指他身后。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妻子已经很久没发声了。
迟钝地回头，男子看见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女儿的腕足刺入妻子的身体，正对着妻子的尸体大快朵颐，妻子的头部已经消失不见，血淋淋的肩膀上残留着参差不齐的缺口。
男子的瞳仁骤然收缩，一缩再缩，变成了一点晃悠悠的针尖。
他惊喘一声，大吼起来，接着做出了一个叫池姜十分吃惊的举动。
他猛然冲上去，抱住了蜘蛛的一只腕足，歇斯底里地大吼着把它扯出了这个狭小而隐蔽的空间。
人在悲痛下能爆发出超过百倍的潜力，抱脸蛛竟一时片刻挣扎不开他，八只腕足狂舞，在他后背扎出无数个血洞。
男子面露痛色，同时又露出释怀的表情。一人一虫撞碎了玻璃，闯入空中花房，从花房边沿摔下六楼。
很久之后，才传来重物坠落的沉闷声响。
满地破碎的月季，鲜血一路流淌。
池姜站在花房边缘，往下望了一眼。
这对父女坠落在一楼大厅的中空处，引来了大厅内许多人站在远处围观。
抱脸蛛背部着地，浓黑的鲜血炸开像一朵末路狂花，八只腕足僵硬地展开，抽搐片刻，彻底不动了。
男子摔在它旁边，血流满地。
可惜了。池姜心想。
刚才看这位父亲爆发出的惊人力气，分明是一个在悲痛下觉醒的天武者。
等钟适等人爬到六楼，这里的战斗已经结束。得知了前因后果，不少人面露不忍和惋惜。
大家都有着亲人，但在深渊降临后就失去了联络，连亲人的安危也不知道，难免切身代入自己，产生兔死狐悲之伤。
池姜看出来了这点，但没有多说什么。一者这是确定的事实，她就算安慰两句也改变不了什么；二者她冷心冷情，从来不会安慰人，看人家哭哭啼啼还会感觉厌烦。
带领众人加快速度清理完剩下的楼层后，他们带着幸存者回到一楼。
安顿众人，又经历了一番简单交代，暮色已经彻底降临。
有人想点燃蜡烛，被池姜厉声制止。
黑暗中的火光就和大声向那些非人之物宣告“这里有美味可口的粮食快来吃”没有区别。
在她所熟悉的末日里，没人敢做出这种明明白白找死的行为，大家夜晚只能依靠月光照明。
阴晴圆缺已经从月亮上消失了，只剩下一只血丝密布，永远睁开的眼球。
月光很明亮，从今以后也会一直如此明亮。
找了个时间把虫晶挖出来，池姜数了数，得益于大举进攻的抱脸蛛，晶石数量不少。深渊降临的第一天，她对自己的收获感到满意。
除了数量庞大的虫晶，她还收获了一枚鬼晶，是当时杀死三楼那只鬼后掉落的。
对着月光举起鬼晶，她眯起一只眼细细观察。
和红色的火属性虫晶不同，鬼晶的颜色是灰色，灵蕴越多灰得越深，她手上这只只是浅灰色，不断有雾气在中间翻滚。
鬼晶的属性是“太乙”，一种普适性非常高的属性。对池姜来说，它的作用反倒比虫晶大一些。
属性越般配，吸收效率越高。
池姜是金属性灵根，异形中只有龙晶是金属性，对她来说效果最好。
但龙族异形很稀少，就算最弱小的龙也是她现在对付不了的，只能退而求次。
不再多想，池姜收起虫晶，在夜色中逡巡。
为了安全，所有人都睡在一楼大厅内，a队两人为一组，以半小时为时间单位进行警戒和巡逻。
他们都看见了池姜离开单元楼去挖虫晶的举措，但池姜不说，他们也不问。
白天谁击杀过抱脸蛛，又击杀过几只，她都记得很清，把那些本该属于他们的虫晶交给了他们。
她虽然不是好人，但这点便宜也懒得贪。
收到虫晶的人都很吃惊，池姜懒得解释，只说了一句放在身边有好处，至于信不信是他们的事。
晶石的吸收应该佐以内川心经方为最佳，但池姜并不打算暴露内川心经的秘密。
一来现在这个时间点封印着内川心经的幻想匣子尚未出世，她如果交代出去，后期可能暴露自己重生者的身份。
池姜性格警惕乃至多疑，绝不可能留下这个隐患。
第二个理由就比较直白了——天赋不到那去，教了你也没用。
将晶石放进背包，当靠枕垫在腰后，池姜坐在窗台上，闭上双眼。
修炼内川心经能够替换睡眠所需的休息，基本上不睡觉也行。
曾经她会利用这段时间来思考一些事，比如明天要吃什么，要去哪儿找晶石，新开的洞天要不要去闯闯之类。
很偶尔地还会想，深渊的目的，异形的渊源，她把这种思考称之为吃饱了没事干和杞人忧天。
但不知是这个身体太稚嫩，还是白天太累，迷迷糊糊中竟泛出点困意，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
清晨的阳光投过玻璃照射进来，落在她深邃的眉眼上，漆黑的睫羽轻轻颤动，睁开一双寒星似的眼。
虽然睡了过去，但休息得非常舒适惬意。
简单解决完早饭，a队有几个人来找池姜。
“你们想去外面找食物？”池姜用手背擦嘴。
赵飞絮背着双肩包回答：“是的，我们这里一共有三十七个人，超市里的食物撑不了多久，我们要为长远打算。”
她顿了顿，又道：“而且一直呆在这里也很焦躁，我们也想去外面了解一下情况如何。”
另外一人生怕她不同意，补充道：“我们不会走远，就去两个街区外的家乐福超市。”
池姜没什么同意不同意的，他们叫她首领，她也不认为自己真就是头儿了。众人只是合作关系，在保证鹤岛安全的情况下，谁也管不着谁。
她放下碗，说：“行，正好我也要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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