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所谓的亲朋邻里举着手里的借条，一个一个七嘴八舌。
“这不是小扫把星吗？怎么今年过年还赶着回来了？”
“池生熠你回来两手空空连一点礼物都不带的吗？真是不像话！”
“正好你来了，看看我们这些钱还能不能还上, 你现在不也出去挣钱了吗？赶紧给你四叔还债啊！”
冷风从门口吹进来, 把头顶上一盏昏暗小灯吹的摇摇欲坠, 光影下叫嚣的人比鬼怪还要可怖。
四婶一下挡在青年面前，冲着这群人啐了一口。
“呸！我这里可是有账本记得清清楚楚！你们随便拿一张破纸就想来找我拿钱？上面的名字根本就不是我签的！”
“想吃我家的绝户还早着！他池老四还没死呢！”
她抬起手像老母鸡一样把养子护在身后，面对面扬声与债主们对峙, 分毫不让。
那池生熠记忆中温柔给他晒被子的女人在生活重压下变的头发凌乱双手粗糙, 可生活并没有能把她压垮, 她仍旧坚毅有力，声音洪亮，眼神清明。
拍了拍四婶的肩膀, 池生熠小声说道：“婶, 我带钱回来了，这次我们把帐一次还清。”
去年他回来的时候看过四婶的账本, 除去贷款, 从邻里亲朋这里借的钱还差八万没还上, 钱数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但每年回来都被追债着实太难了, 所以这次他特意带了十万的现金回来。
四婶一听, 眉头都皱到一起去了，恶狠狠瞪了堂屋的人一眼,“一会回来再说。”语毕，拉着池生熠就出了门。
老式天井没有顶, 五点半的鸡鸣声此起彼伏, 伴着寒风往人衣领里钻。
池生熠缩了缩脖子, 说话间吐出些许白气。
四婶刚想开口，这时才发现自家侄子身后还站了个高个子男人。
方才以一敌多不落分毫的女人瞬间卡了壳。
白枭对着眼前的女人微微颔首，淡淡喊了一声：“四婶。”
声音里透着外人不易察觉的喜悦。
他很高兴，他的小家伙愿意带他来见家人，至于其余的垃圾，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池生熠见状也才想起来白枭在身后，转过头不自觉放低了声音，“枭哥你去门口等我，我处理完了就出去找你。”
失策了！本来还以为偷摸看见四婶先把钱给了，然后偷摸离开，没想到这一大早要钱大会就已经开始了，让白枭全看在眼里。
丢人只是一方面，如果对方觉得不耐动手的话，可能会扩大争端。
异常生物们很少讲道理，自从知道了这层身份，他再看见白枭和人类相处总是担惊受怕，怕一个不小心血流成河。
白枭沉默地盯着那双漂亮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缓缓回答：“好。”
没有再多问，只是在临离开前伸手整理了一下池生熠的围巾，保证彻底没有风灌进去才转身走向门口。
四婶瞥了一眼白枭离开的背影，一时忘了钱的事，警觉地问。
“这人是谁？你老板吗？”
实在是白枭穿着打扮在这个小县城里过于时髦，从头到脚一身黑，那衣服看上去就散发着一副「我很贵」的气息，跟这里格格不入。
“咳……是房东，他，他父母在国外，一个人过年没地方去，我们俩打算去市区玩几天，顺便先来这里把事办了。”
“包租公啊。”四婶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但想到刚刚男人亲昵的动作，她又有些疑虑。
“我听说有的有钱人都有怪癖，你可别被人骗了。”作为过来人，四婶敏锐察觉到那人对自家侄子有意思，直接了当提醒道，生怕他被骗。
池生熠摸摸鼻子，急忙岔开这个话题，免得四婶在说点什么出来让他下不来台。
“我这次是带了钱回来，之前换了新工作一直没跟你说，现在年底发奖金了，一下发了很多。”
看着眼前青年人打开双肩包里面露出一叠叠红色钞票，四婶急忙上前捂住，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发现后，才认认真真说道：“不行不行，太多了，你才刚工作正需要用钱的时候，心意四婶领了，这钱我不要，你上次打的钱还够用。”
她打开自己的包，里面也放着几打钞票。
提及到还钱，四婶自己很有主意。
“我这次带了四万，你之前给的钱我还没用完。”
她打算将这四万先分别给有急需的人，剩下的来年再继续想办法。
看出这些钱是四婶省吃俭用留下的，池生熠从包里摸出四万放到四婶掌中，笑着说：“先把这里欠的先还上再说，不然以后我都不敢回来了。”
四婶看着他没说话，拿过钱后背过身去抹了一把脸，直到有人喊她才抬腿回了堂屋，并且嘱咐侄子不要进去。
池生熠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一点一点来，他先把债都还了，也不至于让四叔四婶那么辛苦。
然而结果并不想他想的那么简单。
堂屋内的争吵声还是越来越大。
等池生熠忍不住跟进去的时候，里面几乎要打起来了！
除了那几个偷偷在欠条上改数字的亲戚外，还有几个眼生的男人一边抽着烟一边指着桌上的欠条不依不饶。
“你的欠条被刘老二拿来抵债了，我们的利息你也是知道的，当然是要按照我们的路子来。”
“现在刘老二人都跑没影了，这钱你不还谁还？”
领头的大哥满脸横肉，指着一张贴着欠条的欠条，桌边还放了一把。
抽烟的人太多，屋子里烟熏火燎，池生熠刚一进来就眉头紧皱。
四婶还在据理力争。
“没听说过欠条还能借高利贷的！”她似乎是还想嘲讽两句，看着对方人多势众，还是忍住了。但让她莫名其妙背上几万高利贷她可不干！
池生熠凑过去看了一眼那张离大谱的欠条。
上面写着刘老二三年前借了四婶两千块钱，然后还高利贷的时候把这张欠条抵了进去，现在三年过去，两千变七万。
“草，当年涅利不该开什么冥河酒店，它要是会放高利贷，说不定连白枭现在都没它有钱了！”冥河看了直摇头。
民风朴实的异常生物们还在靠着虚假合同赚钱。
“他们直接去抢劫多好，说起来高利贷好像利息过高的部分无效吧？”
池生熠也知道，但形势比人强，如果这群人仗着人多势众随便找个理由再逼迫四婶签下什么字据，那以后想说清楚就很麻烦了。
果然，几个债主你一句我一句，商定起了新欠条的事情。
有的人手里拿着的欠条是假的，其他人也知道，但没一个人站出来，甚至还有人原本只是打算要回原本的钱，可发现如果新借条可以随便再写能够得到更多的钱……
恶意在金钱的诱惑下暴涨，仅有的几个有理智的人并不能劝阻所有。
“我觉得你四婶可以选择跑路，最后如果良心过意不去把这八万寄回来拉倒了，让这群烂人烂在这里好了。”冥河真诚建议。
池生熠也觉得有道理，如果四婶愿意他肯定双手双脚支持。
但是他心里清楚，四婶肯定不会写了欠条就走。
小镇子里的宗亲关系错综复杂，且都距离很近，四婶如果真的签下这些纸条，那些待她好却没能离开这里的人也都会受到牵连。
息事宁人，不要动怒。
就算要报警也得顺利离开这里才行。
正当池生熠心里琢磨着要怎么先把四婶带离此地的时候，一个距离四婶最近的胖男人举起了手掌，嘴里骂骂咧咧：“他妈的让你签你就签，让你还钱你就还钱……”
“砰——”
掌心结实打在肉上的声音。
池生熠举着手臂挡下了这一巴掌，心里骂着这个胖男人手劲好大。
“新欠条的事不急，我先带四婶去取钱。”
他把四婶挡在身后，甩了甩有些发麻的胳膊。
只要能离开这个地方，他就有办法先报警，这什么傻逼高利贷，让他们跟警察说去吧！
可领头的男人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抽着烟调笑道：“想去叫人？取钱行啊，你留在这陪我，让你四婶去取钱。”
这句话意有所指，放贷的几个小弟也跟着笑起来。
“我觉得你可以放下道德感，不用等警察，自己先替天行道。”冥河再次建议。
池生熠握紧拳头点头，琢磨着一会要打几个才能顺利离开。
就在氛围僵持不下时，堂屋的门再次被推开。
“吱嘎——”
寒风送来了两个穿蓝衣的身影。
是警察！
不过这两位穿着单衣，表情也从迷茫逐渐转为震惊，显然是被临时抓来的。
“两位好，我是A大的民俗学教授白枭，也是阳市灵研局总部特别行动调查组成员，这是我的证件。”
“我和我的搭档发现这里的人有些异常，麻烦你们配合拘捕。”白枭仍旧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手中拿出的证件一应俱全。
两个警察一听灵研局的名字，率先支棱起来的那个警察接过证件看了看，顾不上寒冷，开始打电话摇人。
堂屋里的人见状有些慌了，尤其是那几个放贷的，已经站起来打算跑了，可却莫名发现身体不能动弹。
白枭迈过高高门槛，从僵硬着的众人面前走了一圈，收走了所有的欠条。
他一张一张慢慢看着，有的放在左边桌子上，有的握在手里。
等全部看完，他握着那一打欠条递给另外一个警察。
“警官，我发现这里还有人在诈骗。”
“这些字迹需要鉴定一下，时间都有问题，是诈骗道具。”
深渊一般的瞳孔扫向人类，扬起弧度的嘴里吐出无情的话。
“根据《刑法》第266条规定，诈骗公私财物……”
“猜猜法官会怎么判？这几个三年以下，这几个三年以上十年以下。”
他似笑非笑，轻描淡写说完，好像再说今天风有点冷。
警察们陆续赶到，等堂屋里的人发现自己能动了的时候，他们也已带上了镣铐。
四婶拿着自己的小本子跟着去做笔录，和侄子约了去城里医院见面。
池生熠后半程目瞪口呆，一直到混乱结束被牵出老宅，才从茫然中反应过来。
白枭有些好笑，隔着帽子揉了一把青年的头发。
“怎么是这幅样子？”
警察是派遣黑影直接从海城警署总部卷来的值班人员，没办法，级别小的不知道灵研局的作用。
“就，就是挺突然的。”池生熠晃晃脑袋，再看向白枭时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他一个异常生物为什么会背人类刑法？
像是感知到了他的问题，白枭眯起眼睛反问：“你以为我会直接杀了他们？”
池生熠没敢点头，但心里是这么想的。
毕竟对方杀异常生物的时候从来没有手下留情。
“不会的。”白枭凑过去，趁着无人注意轻吻了了一下池生熠的脸颊。
见他的小家伙突然涨红了脸，满意笑道。
“你是我的枷锁。”
“只要有你在一天，我就愿意以人类的方式生活。”
所以你可以再相信我一些，再多依靠我一些。
池生熠垂下头，不知道怎么回应，只得把自己往围巾里埋了埋，藏住通红的耳朵。
他心想，这个狗男人太可恶了！自从身份暴露后是吃了什么能说情话的药吗？！完全不是对手啊！
看出池生熠的窘迫，白枭不再提及这件事，反而聊起其他。
“这里的灵体很奇怪，很多都是融合形态，和你上次说的病症有关。”
“哎？灵体融嵌？在哪里？”
“来时经过的墓园里有很多，你睡着了没看见。”
听到这里，池生熠一愣，转身望向北边。
那座墓园里埋葬着他从未见过面的父母。
作者有话说：
自从感情明朗之后每次写到白老师都怕写的太油(轻轻，但角色推到这里蠢作者已经控制不了了！！_（:з）∠)_这两人好像自带什么浪漫细菌，只要同框就这样。感谢在2022-08-02 00:00:33-2022-08-02 23:57: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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