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一出, 剧组的工作人员纷纷表示有被壕气震到,没想到应煦竟然是个小少爷!从这以后,他们对他的态度更热络了, 加上应煦性格好相处,这热络中又多了几分真诚。
其中王义宽尤甚, 在听到应煦明确表示自己不是意气用事,是真的相信剧本, 相信导演, 相信演员, 相信整个剧组,也愿意支持大家不被资本裹挟的时候,他重重拍了拍应煦的肩膀,沉声说:“放心吧,小煦, 不会让你亏钱的。”
从那以后,王义宽拍摄更用心, 更卖力了, 应煦也被抓得死死的,虽然累,但是进步神速。
又是一个大夜,拍完一场晚自习的戏份, 应煦终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酒店。简单冲洗一下,躺到床上,沉甸甸的脑袋终于得到依托,变得一片空白。明明身体的每个部位都觉得疲惫, 他的头脑却意外的越来越清明, 然后他摸索着找到手机, 给迟晏发消息。
自从《纸飞机》开拍以来,他一直忙得厉害,迟晏那边也忙,这几天联系得少,应煦突然想起他,打开聊天框,才发现从前天互道晚安以后,他们就断了联系。
应煦原本想做个懂事的恋人,既然迟先生在忙,他就乖乖的,不去打扰。可他实在按捺不住心里的想念,特别在这洗净繁忙的深夜,想念就像蚕丝,长长的,黏黏的,一条一条粘连,把他紧紧包裹,让他忍不住遵从自己的心,给迟晏发去消息。
“迟先生,好久没见你了,明天我休息哦!”
可以说是明示了。
很快,应煦收到了迟晏的回复,眼睛亮亮,露出笑容。
——迟先生说要来接他!
他要来接他!
应煦没忍住心里的雀跃,用双腿夹住被子翻了个身,伏在拱起的被子上,露出个灿烂笑容。
紧接着,迟晏发来一条语音,应煦点开去听。
迟晏的声音从白色的气泡框里传出来,温柔动听:“小煦,我很想你。”
应煦:!!
迟先生真的好会。
明明看破了他的想念,却站在自己的角度,向他表达。
原来,他也想着他。
应煦像喝了酒似的,晕陶陶的,下意识给迟晏拨了个视频通话。迟晏竟然不在家里,看那背景,似乎还在公司。
应煦见了,不由蹙眉,提醒他不要熬夜,工作是做不完的。
迟晏点头答应,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应煦心疼他:“那我不打扰你,你赶紧把工作忙完。”
迟晏却说:“可我不太想挂电话,我想听你的声音。”
应煦心里一跳,觉得迟晏这语气像在撒娇,一下子把他的心都软化了。他抿唇,脸颊开始发烫,心跳也开始加速,嘴上却说:“可,可你要是一心二用,会耽误事儿的。”他可是有原则的人!
迟晏似乎还想说服他,突然,想起一阵煞风景的敲门声。
室内骤然安静,迟晏的眉峰微微收拢,又缓缓松开,无奈地笑看应煦:“看样子只能明天见面聊了,早点休息,晚安。”
应煦隐隐察觉了些许不对,但眼下显然不是追问的时机,只能按下不提,挂断电话。
通话结束,迟晏的声音不复温柔。
“进来。”
公司的副手前来汇报工作,经过这段时间的有意设计,那些在迟氏内部作乱的中高层悉数被揪出,让他们吃了挂落,远离核心。现在事情已了,之前储备的新人,从别的公司挖来的人才也慢慢走上了正轨。副手提起这件事,原本严肃的表情也渐渐变得松快。
迟晏听了,却没什么喜色,只是点头。
副手走后,迟晏缓缓往后靠,让柔软的皮革托住后背。窗外,夜色已深,霓虹灯却闪烁个不停。灯光耀眼,照不进迟晏晦暗的眼眸,他闭上了眼睛,心里默念「迟明」这个名字,他有预感,他们的恩怨即将了结……
第二天,应煦早早就起了床,想到终于可以和迟晏见面,浑身的疲惫似乎一扫而空,他把自己打理妥帖,就走出酒店,去了剧组。临走前,总该跟王导说一声。
王导也是赞成给他放假的,毕竟不能摁得太死,也还有其他角色的戏份要拍,可以给他挪个一两天,放松一下。何况,看年轻人那个反应,多半是谈着恋爱呢,还处在热恋中,他愿意紧赶慢赶地拍戏,腾一天出来休息,他有什么理由不成全呢?
于是,应煦告别了王义宽,从剧组往外走。
才走了没多远,就听到剧组的一个灯光师喊他:“小煦,有人找你!”
应煦听了,眼前一亮,却按捺住了,问:“是什么人?”
灯光师大致形容道:“是个年轻男人,坐在轮椅上,长得可俊了……”
是迟先生没错了!
应煦顿时心花怒放,笑眯眯说:“谢谢你!”
怎么、怎么突然笑得这么好看?
灯光师看得愣住,还沉浸在应煦的笑容里,就看到青年往剧组外面跑去,像只撒欢的小鸟。
嗨,小年轻,这是去会情人吧?
满眼的欣喜,藏都藏不住。
在灯光师摇头感叹的功夫,应煦已经奔出了剧组。
有人注意着这边的动静,大步走来,问灯光师:“这是怎么了?”那是剧组道具组的成员,自称是个新手,做事却很麻溜,看似忠厚老实,却有点儿硬脾气,没人敢招惹他。
灯光师见他难得八卦,讳莫如深:“嗨,能有什么?哈哈,没什么。”
那人没说什么,略一思索,就往应煦的方向走去。
“哎,哎。”灯光师大着胆子去拉他,嘴里问着,“你要干什么?”
那人也敷衍他:“能干什么?没什么。”
灯光师被他瞥一眼,竟从他的眼里看到了几分冷厉,不由怔忡地松了手,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那人已经挣开了他的手,朝应煦追去。
另一头,应煦还没走出被剧组借用的学校公共楼,才到一楼大厅拐角处,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男人坐在轮椅上,背对着他。阳光洒在他壮硕的背脊上,一寸一寸,像一滴滴蜜油清洗着猎豹油光水亮的皮毛……
等等!
那不是迟先生!
应煦突然意识到轮椅上的男人要比迟晏来得壮实,他无暇细细思索,下意识扭头要跑回剧组。
然而他才刚回过头,就被一只大手摁住了后脑勺,一张散发着淡淡香味的手帕捂住了他的口鼻,他只发出几声呜咽,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等到道具组的那个男人追出来时,只远远看到一辆黑色轿车扬长而去,隔得太远,车子开得又快,他根本没来得及看清车牌号。他心里一紧,立马掏出手机,拨打电话:“迟总,大事不好……”
很快,应家也从迟晏那里得知了应煦不见的消息,顿时天下大乱。
迟晏大概猜到了应煦是被谁带走的,他并不慌乱,及时做出妥善安排,只是觉得没必要隐瞒应秋实和戚美菱,便直说:“迟明回来了,我早清楚,我要跟他做个了断,只是没想到会把小煦牵扯进来。”
他的声音低沉,语速比平时稍快。
应秋实和戚美菱听了,对视一眼,心中拧紧,神色却镇定:“你查到他的踪迹了?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
迟晏说:“我查到了,我会把小煦完好无缺地带回来。但请伯父伯母替小煦报警,毕竟像这种绑架勒索的事,实在性质恶劣,应该交给法律制裁。”
应秋实夫妇怎么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
“好,我们现在就报警。”
“迟晏,保护好小煦。”
在危机面前,他们没有埋怨迟晏,因为埋怨是最没用的东西;他们也不需要迟晏的解释,既然迟晏能这么快锁定迟明的位置,就说明他早早做了准备,在小煦那边不可能不做安排,但是哪有千日防贼的说法?被迟明抓住空子,他们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他们共同的对手是迟明。
一个用心险恶的迟明,不值得他们内讧。
蔺无双听说应秋实夫妇要报警,没忍住说:“大哥,嫂子,你们得沉住气,不要听迟晏的片面之词。他跟迟明的那些恩怨,你们还不清楚么?指不定他拿小煦当枪使呢。再说了,小煦是不是迟明绑的,我们都不能确定,万一是迟晏自导自演呢?依着小煦对他的喜欢,只怕被他骗了,也会选择原谅他哦……”
她一张嘴喋喋不休,说起来头头是道。
戚美菱听得太阳穴猛跳两下,低喝:“闭嘴!”
说的什么风凉话?
小煦的事,他们不需要她来插手,但也不想听她说这些鬼话,好像高高在上,能指点江山。那是他们的儿子,他们才找回来的好孩子——他们的担心怎么能少?同为一家人,作为小煦的二婶,她竟然说这种话!
蔺无双却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为自己叫屈:“大嫂,你干什么凶我?我就是帮你们分析分析,小煦出事,我也很担心好不好?”
戚美菱完全听不出她的担心,只觉得恶心,冷道:“蔺无双,你帮迟明说话,把迟晏往不好的方向揣测,难道你和迟明他们有勾结?”
这话说出来,就像一道惊雷,骤然把蔺无双劈懵。
蔺无双平时爱装优雅太太的做派,此时却泄露出几分慌张:“大嫂,你怎么这么想我,我是那种人么,我怎么会坑害你们,坑害小煦?”她可不敢戴这一顶高帽子,这么大的事,她怎么敢认?她根本没这个意思!
戚美菱只是冷眼看她:“你平时就对我们一家流露出诸多不满,不用把明眼人都当傻瓜。”
蔺无双这才知道,戚美菱只是一直让着她,当戚美菱气势起来,她根本说不上话。她看到应秋明正好从外面回来,好像看到了救星,忙去拉应秋明:“秋明啊,你可要帮我跟大嫂好好解释啊,他们以为是我要害小煦,害了小煦对我有什么好处呢,非要这么说的话,星河岂不是更有这个动机?”
她慌乱之下,把应星河也拉进了浑水里。
应秋明还没听明白呢,就见应秋实冷下了脸:“星河和小煦好得很,这个我们看得到,至于你们两个,掩藏得确实拙劣。小煦出事,我们别无他想,一切以小煦的安危为重,不想听你说风凉话,更不想听你挑拨他们兄弟的关系。
既然不是一家人,也不烦你操这个心,其实老爷子去世的时候我们就该分家了,弟妹你今天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不如我们今天就分家?”
应秋明听到「分家」这两个字,一个激灵,算是醒过来了,赶紧解释。
蔺无双也忙着替自己辩解,她实在闹不明白,应秋实和戚美菱都是心胸宽广的人,怎么为了这点小事就闹着要分家呢……
也就是这个略带埋怨的想法冒头,蔺无双才猛然惊醒。
其实,她一直以来不就是吃定了应秋实夫妇不跟她计较?或者说他们夫妻都是这样。吃着应秋实夫妇在应氏打拼出来的家业,却不安于现状,总想取代而之,暗搓搓搞事。应煦这事只是个导火索罢了,人家现在就是要处理他们!
蔺无双终于知道后悔了,然而,现在后悔已经迟了。
应秋实夫妇没心情跟他们纠缠,只是打了个电话,叫来律师,让律师按老爷子的遗嘱做财产分割。他们不是没听过老爷子的遗嘱,就是因为清楚老爷子不肯分割应氏,他们要拿,只能拿一些死资产,才打着感情牌,硬要住在老宅。然而现在,他们只能接受这笔资产,要是现在不拿。
万一应秋实夫妇转过头来对付他们,只怕这笔遗产他们也拿不到!
如此,等应煦回来,就发现家里清净了,应秋明和蔺无双搬出去了,以后除非清明扫墓,基本见不上面了。至于应棠和应盈那边,两个孩子倒是没歪,应秋实夫妇对他们是欢迎的,他们也都是非分明,没有站在父母的那边抱屈。当然,这是后话了。
此时,应煦终于悠悠转醒。
他还没睁开眼睛,先听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男声,微哑,说:“还晕着呢,放心,他没什么见识,成不了大事。”是魏连霄。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小瞧别人。
应煦没想到这次被绑竟然是魏连霄的手笔,出于紧张,他的心脏跳得有些快,他暗暗期望心跳的声音小一点,不要吸引魏连霄的注意。分明没见过这样危急的情况,他的头脑倒是意外的清明,可能是早习惯了解决生活中种种突发问题。
他悄悄动了动,发现自己仍然没力气,手软脚软,手指碰触到口袋,没摸到手机,显然,他的通讯设备已经被搜走。无法,他只能选择按兵不动,但还是微微眯起双眼,打量周围的环境。
他似乎是在一个废弃的仓库里。
是了,绑架似乎总离不开这种环境。
荒凉,废弃,才能避开无处不在的监控。
这是魏连霄想对付他么?
他被剪了翅膀,拔了爪牙,还有这个能力?
应煦平躺在地上,费力地往声音的来源处看去,一个破破烂烂挂着蜘蛛网的窗户透进来刺眼的光,照得他眼睛发痛,看不清楚。光晕里,那个熟悉的身影是魏连霄,但他旁边的男人——竟也长着一张让应煦感到面熟的脸!
好像!
那个人好像迟先生!
应煦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适时,那个与迟晏有几分相像的男人终于开口:“我并不关心他的情况,我只要迟晏过来。”他一说话,倒是跟迟晏不像了,他的声音里藏着几分阴鸷,不似迟晏的温和。
应煦听了他的话,心高高悬起。
从男人的话里不难听出,他只是个诱饵,男人的实际目标是迟先生。
所以他会想办法给迟先生线索,让迟先生过来。应煦既希望迟晏赶紧过来,把他救出去,又不希望迟晏过来。
尽管他相信迟晏的能力,但他怕万一,怕万一出了差错,迟先生会受伤。
显然,他们确实酝酿着巨大的阴谋。
魏连霄一听这话,语气变得莫名激动:“你只管放心,他一定会来的。”
他像是在说服那个人,也像是在说服自己,语气里透出的颤抖的狂热,好像疯狂前最后的强自冷静:“就算他不关心应煦的死活,你不是给应家人递了消息?要是应家给他施压,他不来也得来!”
应煦真的瞧不上魏连霄这个人,因为自己可鄙,就把别人看扁了。
那个长得像迟晏的男人倒是沉得住气:“等着吧,我们等得起。”
魏连霄闻言,抹了把脸:“可我有点急。”
“你急什么?”那人的声音里带出点讥诮,显然,他和魏连霄虽然是盟友,关系却不算很好。
“迟明,你不懂么?急于证明自己可以,急于翻身的心情,你不是和我一样么?”魏连霄似乎感受到了他语气里的嘲弄,也对他反唇相讥。
但他到底是低了一等,很快又缓和了语气,向迟明表达自己的期望,“当然,我们是盟友,你可别忘了执掌迟氏以后,要帮我拿回魏氏。”
“然后……”他哼哼两声,带着得意,藏起未尽之语。
然后,他会和迟明一起对付应氏,他要让应煦一家跌落下来,看他痛哭流涕。
他要重新拥有余逸,至于应煦,连当他的情人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被他锁在大别墅里,像只养在笼子里,随意逗弄的小雀。
魏连霄实在太期待这样的未来了,他从喉咙里发出一阵近乎破碎的笑声,笑得发抖,抖得欢快。
迟明没有说话,只是冷眼看他发笑。如果不是魏连霄发现了他的秘密,他绝不会跟这个蠢人绑在同一条船上。但他计划了那么久,甚至不惜改变自己的外貌。
无论是又蠢又毒的魏连霄,还是企图将他逼上绝路的迟晏……谁都阻止不了他!
“你当然可以拿回魏氏。到了那一天,迟氏和应氏都会是你的靠山。”
迟明慢悠悠地说。
魏连霄听得皱眉:“你什么意思?”
迟明睨他:“我要取代迟晏,那当然是方方面面。包括他的男朋友,那也是属于我的。”
魏连霄没想到迟明会说出这一番话,听着他霸道的口吻,他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你疯了!你越是和迟晏相熟的人接触,越容易暴露自己的不对劲,应煦可是迟晏的男朋友!”
他的语气几乎称得上是质问,只有这样的语气才能掩饰他对应煦的势在必得。
迟明却哼笑:“不,他本就该属于我。你不是很清楚我家的事?会不知道我们家和应家有结姻亲的打算?”
在魏连霄倏然瞪大的眼睛里,迟明看到了自己眼里的阴冷:“如果我的人生没有发生偏移,应煦应该是我的男朋友,是我未来的伴侣。如果没有迟晏,如果没有他,一切就会不一样!”
然而,现在就是形势比人强。
迟晏才是执掌迟氏权柄的人,而他是迟家的污点,是不可提及的存在。
所以,哪怕他再怨恨,他也要变成迟晏。
只有变成迟晏,他才能让自己的人生回到正轨。
应煦从震惊中缓过来,渐渐捋清了迟明的心思,这人是姓迟没错。
而且据他话里的意思,他很可能是迟先生的近亲,他绑架他,是为了引迟先生过来,然后进行身份互换——他想要变成迟晏。
那么,变成「迟明」的原来的迟晏呢?
应煦只觉得狂跳的心脏突然停滞,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他想要迟先生死。
这个疯子!
他想要害死迟先生!
应煦的心彻底乱了,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动了动手指,又挪了挪脚。
可他不争气,他吸入的药物太多了,此时根本恢复不过来!不行,他不能受制于人,不能成为迟先生的软肋,他必须想办法!冷静,好好想想,能有什么办法!
不等应煦想出一个好办法,仓库的门突然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光亮被放进来。
应煦听见迟明的声音:“迟晏,好,迟晏,好得很,你终于来了!”他的声线不复先前的沉稳,颤抖起来,透出几分激动。
对此,迟晏只回了一句:“小煦在哪里?”
他的声音依旧稳重又温柔,像是三月的风。
应煦只是听到他说话,心就安定了下来,他的鼻子开始发酸,竟有几分想哭。
他的迟先生……
他希望他不要来,不要来。
又希望他快点来,把他从这两个疯子的身边救出去。
终于,他还是来了。
他们能全身而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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