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要给我系一辈子的。”
直到马车在连安峰山腰停下, 百里长珩也没有听到百里齐南的答案。
两人下了马车,百里齐南表示要送百里长珩上山。
百里齐南有腰牌,禁制拦不住他。
百里长珩只意味不明问,“你非要同我上去?”
这是什么话,家主要自己跟着大公子,自然是要陪他上去的。
百里齐南点头。
“行吧。”百里长珩道,“那就上去。”
两人一路无话走到山顶, 山顶的石门没开, 百里长珩早就清楚老祖不会就这么让他进去,非常自觉在距门口不远处撩袍一跪。百里齐南震惊于百里长珩的利落,没犹豫, 也在他身后一步的位置跪了下来。
跪下来才明白,为何百里长珩要在山腰上多嘴问他这么一句。
老祖在石室内, 即便百里齐南有满肚子的疑惑,现在也不敢问,只能沉默跪着。
这地并不平坦,哪哪都是碎石子,膝盖没有任何灵力保护就这么跪在这儿, 久了还是有些疼痛的。
百里齐南不敢在老祖的门前胡思乱想, 只能专心盯着百里长珩笔直的脊背。
百里长珩的发很多也很长,玄色的长发如绸缎般铺在脊背上, 山上有风,吹散的这三千青丝竟能把百里长珩那一截细腰完完全全遮盖。
大公子的腰可真细, 怕是还没有自己一只手宽。
百里齐南胡乱地想。
山上并不热, 间或还有风过, 可跪久了, 百里齐南还是出了一脑门汗, 两条腿都跪的没了知觉,小时候跪得多了,他倒是还能坚持,让他意外的是,近一个时辰,百里长珩一动也没动。
跪的笔直笔直,如同山间青竹。
两人跪了大概一个半时辰,石门终于开了,百里长珩没起身,拱手道,“百里长珩请老祖安。”
“昨日问你的,想的如何了?”
百里长珩沉默片刻,“老祖的做法,恕长珩无法赞同。”
石门再次合上,老祖威严的声音透过石室传出来,“既如此,那你每日都记着来同本座请安。”
“是。”
百里长珩没有半分犹豫,如果跪几天就能让老祖放弃与魔族的合作,就算是跪断腿他也愿意。
“回吧。”百里长珩轻声说。
百里齐南膝行一步上前去扶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没拒绝百里齐南的搀扶,主要是,他自己也站不起来了。
他抓着百里齐南的手臂起身,百里齐南撑着一口气,扶起百里长珩自己也站了起来。
百里长珩抓着百里齐南的小臂,问,“什么时辰了?”
百里齐南看看天色,低声答,“日上正中,正午了。”
百里长珩一听,顿时不顾腿疼急急忙忙就要下山,“我答应了长随,要回去陪他用午饭。”
之前一直跪在百里长珩身后百里齐南不知道,如今一扶才发现百里长珩整个人冷的像是冰一样,面色青白唇色发紫,一走差点直接磕地上去。
百里齐南自己也跪了许久,此时灵力还没能完完全全疏通双腿的灵脉,百里长珩这么一摔,差点带着他一起摔了。
还好他及时稳住了。
百里齐南扶住百里长珩,“大公子,他一定会等您的,这儿离山腰还有一段路,你急不来。”
百里长珩呼出一口气。
站在原地任由百里齐南替他揉了揉膝盖,这地不方便,百里齐南也只能替百里长珩揉到勉强到能走的地步。
他扶着百里长珩一步步往山腰走。
这段路可真远,两人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走到马车处。
百里齐南扶着百里长珩上了马车,百里长珩吩咐,“快些回去。”
车夫答应一声,驾着马车往山下赶。
百里长珩坐在马车里边,双腿搭在条榻上放平,靠着软枕慢慢恢复。
百里齐南灵力充足,半路上这膝盖上的伤就不碍事了,但是百里长珩不一样,他体内灵力全部来自于那夜百里奚的传功,自己这些天忙的晕头转向,自身修炼全部荒废,每次要用灵力都是只能方设法从自己贫瘠的灵核里一点一点榨出来。
他的腿又是依靠灵力牵动,这些天走来走去又跪又站的,耗了他不少灵力,坐上马车,他并不能很快的让自己的双腿好起来。
百里齐南从医师那儿知道这事,此时瞧百里长珩的面色不太好,犹豫着半跪在百里长珩面前,“大公子,您的双膝是否需要上药?”
百里长珩神色恹恹点点头,这若是不上药,定让会被长随瞧出来。
百里齐南说了声僭越后将百里长珩的衬裙掀至膝盖上方,再将百里长珩里边的衬裤一点一点往上卷。
百里长珩自小被人服侍惯了,感觉到百里齐南的动作也没什么反应,只专心致志想长随。
这事绝不能让长随知晓。
百里齐南将百里长珩的裤腿至膝盖上方,这才发现百里长珩的膝盖并不是只有一道伤。
青青紫紫,已经积了一大块淤青。
旧伤加新伤,也难为他还能坚持走下来。
贵人们之间的事百里齐南不便探询,他一句话没说,只取了药,小心翼翼涂在百里长珩膝上。
百里长珩恹恹道,“别包扎。”
一旦包扎,晚上长随必然会发现。
百里齐南没劝,只把百里长珩的裤腿和衬裙放下,尔后坐回位置上,闭眼养神。
等到百里长珩下了马车推开房门,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长随抱着剑坐在饭桌前,百里长珩不用看,都知道他面色不善。
百里长珩抓着门框吐了口气,这才缓缓往里走,轻声喊,“长随?”
长随一言不发起身将剑放在边上,挪开百里长珩面前的椅子,他只看着百里长珩自己走,却不上去扶。
百里长珩心道,麻烦了,这孩子生气了。
倒不是生气百里长珩晚回来,主要还是生气百里长珩不带他去,做不到还对他保证。
百里长珩想着怎么哄,脚下没注意,一脚踢到矮阶往前扑去。
长随眼看不好上去扶,百里长珩看起来瘦,实际却不轻,长随没扶住,连带着被他扯了下去。
地上铺了毛毯,摔下去倒也不是很疼,百里长珩还是下意识按住长随的脑袋,将人往自己怀里一裹,任由自己的脊背砸上地毯。
长随此刻窝在百里长珩的怀里却没有半点旖旎的心思,伸出手胡乱去摸百里长珩,“摔着了没?哪里受伤了?”
百里长珩无奈,捧住长随的脸亲一口,“没受伤。”
长随被这一亲冷静了下来,不自在动了动脖子,“哦。”
“还生气吗?”百里长珩也不起来,就躺在地上搂长随,“下次绝不迟到,不生气了好吗?”
长随人都被百里长珩按着,只能点点头,“没有下次。”
“好,”百里长珩啄啄气性跑的飞快的长随,“没有下次。”
两人这才从地上爬起,长随从上到下扫视片刻确认百里长珩没受伤这才放心,“吃饭吧,都热两回了。”
百里长珩点点头,抓着长随的手一起坐到桌子前。
长随抓了干净的布巾给百里长珩擦了手,两人动筷。
长随今儿早上练了一早上的剑,临到中午才开始做饭,也没烧什么特别精致的菜肴。
两个人吃,长随只烧了三盘菜,一盘给百里长珩补身体的银鱼,一盘豆腐一盘青菜。
上辈子在蛮荒没什么吃食,百里长珩早早辟了谷,这辈子起先在蛮荒日子也不太好过,长随又总是把吃的剩下给自己,百里长珩舍不得,于是也早早辟谷。
长随倒是没有,百里长珩没打算教他。
世间美食众多,他们两人中有一人辟谷足矣,至于长随,让他享享口腹之欲,其实还是不错的。
百里长珩捏着筷子慢慢吃,长随是真饿了,练了一早上的剑,又等了百里长珩一小时,此时没说话,风卷残云般吸入。
长随吃的快,动作却不粗鲁,一筷子一筷子,不发出任何声音,这也是百里长珩教了许多年才教出来的优雅。
百里长珩等长随吃好了才放下筷子,两人一起把碗碟收拾了放进食盒里——等会自然会有下人来拿着去洗。
两人吃过饭后一齐脱了外衣躺在床上,百里长珩伸手去抓长随手腕上的银环,“这东西的钥匙我没见过,想要弄开不容易。”
长随倒无所谓,除了不能使用灵力,不痛不痒,随它去。反正在这儿也无法使用灵力。
可即便如此,百里长珩还是觉着这是个隐患。
两人躺了一会儿,长随爬起身出去练剑,百里长珩盘腿坐在床上吸收天地灵气。
日子一天天在变好,百里长珩却无端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上辈子他用禁术重塑灵核,可即便是那时候完整的灵核,飞升时也直接被天雷劈死。
这次他以半碎的灵核修炼,没想到却事半功倍,不仅速度比上辈子快许多,还没有经历任何天雷直接通天,可以说是因祸得福了。
即便通天,他的灵核半碎,体内又有寒毒蛰伏,能发挥出来的灵力十不存一,所以在别人看来,都会认为百里长珩其实是个没什么用的漂亮花瓶。
就连百里奚那时候也看走了眼。
灵核半碎是灵力无法全部使出,可不代表他与天地之间的联系减弱。
反而因为他两次通天,与天地间的联系更加紧密,他隐隐有不好的预感,那就是天地在发出预警。但是百里长珩左想右看,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直到晚霞爬上天际,百里长珩突出一口浊气,也没能想出来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今日下午打坐一个下午,百里长珩总觉着自己的眼睛清明了不少。
他下了床榻推开门,倚靠在门框上往外看。
百里家地底的大阵护持着百里家一年四季如春,不需要穿厚重棉衣也不会热走几步便出一身汗。
外边的院子绿草如茵,梧桐树静静矗立在那里,一身黑衣的长随手握逆鳞,正好收剑回身。
他瞧见百里长珩,忽而笑了,“主君。”
长随是很少笑的。
他惯常冷着脸,对自己说话也时常皱眉或是抿唇,逗几句就脸红耳根也红。
百里长珩手伸向后,抓住那一条柔软的丝带,伸手一拉。
半透明的纱绸如水般从百里长珩的眼上落下,在风中飘飘扬扬,百里长珩眨了眨眼。
眼睛里那层薄雾像是被一阵风吹散,百里长珩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看见了。
眼前的少年比他想的要高要瘦,他半歪着头,脸上是明晃晃的笑容。
热烈张扬,恍然同他一年前在虹桥上见到的那张略带稚气,眼尾泛红,水汽氤氲的脸重合。
百里长珩笑了笑,向着长随的方向伸出了手,“长随。”
长随意识到了什么,突然红了眼眶。他向前走,每一步都很缓慢也很郑重,一步一步,足足走了十步,来到百里长珩面前。
他将自己的手放在了百里长珩的手上。
一只手细嫩一只手粗糙。
一个是娇养了几十年的贵公子,一个是蛮荒人说的没人要。
现在他有人要了。
百里长珩一把把人抱入怀中,双手颤抖着抚上长随的面庞,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多话在唇间滚动仿佛下一瞬就能说出来,可最后只喊了“长随。”
长随在百里长珩的怀里蹭了蹭,“那以后,长随还可以替你选衣裳,帮你系环扣吗?”
“可以。”
“不管看的见看不见,从前或是以后,都是你选衣裳你系环扣。”
“要给我系一辈子的。”
明明是一句毫无关系的话,长随却觉着这比任何的情话都动听。
这句话也是他想了许久想要得到的承诺。
喜欢或是不喜欢,百里长珩的身侧,一直有他的位置,那就足够了。
作者有话说:
午安——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长随,我有礼物送给你。
日子一天天过去, 永安落第一场雪的时候百里家秉承惯例,打开大阵。
只一夜,足够白雪覆盖整个百里家。
长随一惯早起 , 今日也不例外。他小心翼翼掀开一角被子,穿衣裳的时候后知后觉有些冷,支起窗户才发现外边下雪了。
天还未亮,外边是雾蒙蒙的一片, 长随瞧不太真切, 只知道白雪跟着冷风灌进屋里,落在毛茸茸的红地毯上。
长随只看过一次雪,那还是在去年, 哦不,应该说前年了, 前年入神州的时候在祁天瞧见的那场大雪。
后来两人上了朝阳学宫,那儿也是有护山大阵,雪落不进来。
虽然只见过一次雪,但这也不妨碍长随讨厌。
他不喜欢下雪,下雪就意味着入冬, 入冬就意味着天气冷了, 百里长珩最是怕冷,一到冬日就更难熬了。更何况一落雪, 什么颜色都被遮盖,什么声音都被掩盖, 瞧起来像是给谁办丧事, 一点儿也不吉利。
长随关上窗又取了床被子出来, 外边雪太厚, 长随没打算去练剑, 于是脱了外衣又钻回了被窝,等自己身子暖起来了才往百里长珩的怀里钻。
长随一起身,百里长珩就已经迷迷糊糊醒了,他没动,就躺着等长随穿了衣裳出去练剑,可没想到人不知道为什么,穿好的衣裳脱了,又躺回来睡。
百里长珩伸手揽住长随,哑着嗓子问,“怎么今儿不练剑?”
“外边下雪了。”长随闷闷道,“怕是要冷起来了。”
百里长珩低低笑了一声,得益于这两个月不间断的修炼,他体内灵核已经盛满了灵力,寒毒被压制,外边下雪,他也不再像从前那般怕冷熬不住了。
百里长珩蹭蹭长随的发顶,“就下一天,明儿就不下了。”
长随嗯了一声。
百里长珩把人按进怀里用被子罩住,“要是睡不着,咱们做点别的?”
青天白日的,又,又要……
长随呐呐好几声说不出话来,最后伸出手一勾,把帘子扯了下来。
百里长珩明白了长随的意思。
他笑着抓住长随的肩膀,温柔地吻了下去。这次他没有朝着长随索取,而是极尽温柔,按着长随的意思来。
长随说不要了就退,说进来就进去,反正,百里长珩每一个动作都迎合长随。
就是自己忍的辛苦。
天逐渐亮了。
两人荒两次后便起了身,百里长珩披衣喊外边守着的下人打了热水来,抱着熟透了的红虾子放进去,亲自给他洗干净。
长随全身都满身一层薄薄的粉,在百里长珩替他清洗的时候还不自觉哼哼出身,差点惹得百里长珩再来一次。
好不容易两人都穿戴好了,在外间用过早饭。
百里长珩按惯例乘着马车去给老祖请安,长随留在院里练剑。
连续两个月,百里长珩日日不间断,每日都上连安峰。
他与老祖也不说话,只是在石室的外边跪一个时辰,然后老祖问他愿不愿意同他一条心,百里长珩说不愿意。
于是两人不欢而散,一个由百里齐南扶着起身,一个连石门也不开。
说到百里齐南,这人百里长珩倒是看错了。他以为百里齐南跟着他来了一次就不会再来了,也没曾想每日出门,都能在马车的边上瞧见他。
两人一路无话上山,百里齐南跪在他身后一步之遥,陪他跪足了一个时辰。
百里长珩没理解他的想法,劝过两次,百里齐南不停,第二日还是准时出现马车的边上,百里长珩发现这人也油盐不进,只能作罢。
今日雪大,百里长珩特地裹了去年宋怀虞让白笙带来的狐裘,与百里齐南一同跪在雪地里。
今日雪大,才跪了一炷香时间,两人的膝盖就已经被雪淹没,百里长珩发顶,眉梢,肩膀,哪哪都是雪。
等一个时辰到了的时候,那雪已经淹到百里长珩的大腿,老祖的声音穿过石室,又问了他一遍,“是否想清楚了,愿意与本尊一条心?”
这次百里长珩没说不愿意。
他只是实在不明白,“老祖,您说四百年前的神州不如你所愿,您要颠覆它,修改它的规则。”
“这长珩明白,但是仙魔大战已经让原本的世家没落,更多新的家族崛起,仙道规法修改,这也算是已经全了您的心愿。”
“如今神州蒸蒸日上,各大家族尽数依附百里家,您不好权势也不慕钱财,祖母也作古多年,还有什么不如愿的呢?”
“长珩不明白,您为何还要与魔族合作?”
“是啊,神州所有人的日子都在变好,他们无忧无虑,可你的祖母呢?”老祖的声音从石室内传出来,语言癫狂,“她独自一人在空荡荡的地府,那得多孤寂啊,凭什么做了恶的人能好好活在这世上,享荣华富贵,凭什么我的青雨,要独自一人?”
“凭什么修仙者高人一等?凭什么女人天生就要接受世人的非议?”
“本尊要修仙者成为这神州最低等的奴隶,要人族的男人再也抬不起头。”
“我的青雨死了。”
“没人能活。”
百里长珩面色铁青。
他站起身,连请安都没说,转身便下山。
他想,他知道老祖想做什么了。
仙魔大战只不过是第一步,这并不能完全改变神州的格局。
神州依旧会是贵族当道,人族式微,想要完全改变这样的局面,老祖想了另一个法子。
换人做神州的主人。
只要是修仙者做神州的主人,那么贵族政权依旧会存在。修仙者、人族向来以男子为尊,而女子成为男人的附庸。男子三妻四妾,那只会被称赞风流,女子若是成婚后与外男拉扯不清,即便女子自己无意,也依旧会饱受世人的谴责与唾弃,严重的还会被赐毒酒浸猪笼。
而祖母,受了男子的侮辱,不仅求告无门,还受到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这些恶毒的话让她撑不下去,才会选择死亡。
她死了,别人只会说活该,没人会惋惜会觉着那群男子可恶。别人只会说,为何那群人只选了祖母没选别人?是她不检点,是她勾引了那些男人。
他们站在施暴者一方,对着受害者指指点点。
老祖厌倦了这样的世界,厌倦了人族如此行径。
他要,让魔族成为这神州的主人。
魔族向来随心所欲,没人会对一个魔女指指点点,即便对方的入幕之宾无数。
这怕才是老祖真正的目的。
那么家主呢?
又知道多少?
百里长珩走的极快,身上的雪也没拍干净,上了马车便吩咐车夫,“去家主的书房。”
百里奚此时正在大殿议事,得到消息的时候还惊讶了片刻。
这两个月来百里长珩虽偶尔会过来他这儿陪他吃个饭什么的,但是大多不说话,更不能聊魔族的事,一聊便翻脸。
而今日怎么还没到午膳时间就过来了?
百里奚将要解决的事情延后,先去了偏殿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进了殿才有时间拍干净自己身上的雪花片,坐在软榻上抱着一个汤婆子暖手。直到这时候,他才觉着自己来的太匆忙。
什么都没有准备,只凭老祖一句话,自己就要控告老祖想要让魔族在神州称王?
这就像是某天自己的敌人突然过来跟他说长随打算在今晚刺杀你。
荒唐至极。
没人会信。
百里齐南站在侧边低眉敛眸,什么都不去想不去看。
作为一把刀,他只需要会杀人。
百里奚推了事情,进入偏殿。
身后的侍女替他提着过长的披风。
百里长珩已经整理好了心情,站起身,“家主。”
百里奚在软榻的另一侧坐下,“怎么今日突然来了?”
百里长珩笑了笑,恭敬道,“想向家主讨个赏。”
“坐。”百里奚示意百里长珩坐下说。
百里长珩也不推辞,重新坐下抱住汤婆子,开门见山道“长随手上的银环,还请家主赐下钥匙。”
“别的不说,两个月了,长随都没法子修炼。”
百里奚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面色沉沉没说话。
“家主放心,有齐大人跟着,长随同我,都不会在这个节骨眼犯事。”
百里奚哼了一声,“你犯的事还少了?”
百里长珩笑了笑。
“钥匙可以给你,但是你从明儿开始,得同本座一起同各位长老与掌事议事。”百里奚想了想又道,“不必你说什么,听着就好。”
这次百里长珩没推辞,“好。”
阵法不能再用,自进了百里家,他已经不再能知道外边的情况,若是能从各位长老那儿知道点外部消息,也不算坏事。
家主不可能相信他,那么仅靠他自己,根本无法阻止老祖与魔族的联手。
他得联系魔迭。
百里长珩示了弱,百里奚高兴,试图留百里长珩吃午饭。百里长珩得了钥匙,现在只想赶紧回去给长随开锁,才不想同百里奚一起用午膳。
他将钥匙收起,笑着把百里齐南留下陪百里奚用午膳,自己顺着墙溜了出去。
现在离午膳可是还有段时间,要是留下用午膳,那可还得多待一个多时辰,这一个多时辰,一旦与百里奚聊了些不太合适的,只不能惹恼了他又把钥匙收了回去。
距离产生美,还是别了。
百里长珩上了马车,很快便回了院落。
长随还在练剑,百里长珩站在院门口,远远便喊,“长随!”
长随收了剑,快步过去拉百里长珩的手,“屋外冷,咱们先回屋。”
百里长珩任由他拉着进屋,脱了狐裘挂好,“长随,我有礼物送给你。”
作者有话说:
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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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隔墙有耳
礼物?
长随歪歪头, 回顾从前十年,也不见百里长珩有送过自己礼物,今儿怎么?
“什么礼物?”
百里长珩笑了笑, 抓了长随的手去撸他的袖子。他按住长随的手腕,另一只手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银色的钥匙,插进锁眼一转。
咔嚓一声,银环分做两半, 从长随的手心脱落。
长随眼睛一亮,“钥匙?”
“是。”百里长珩将长随另一只手腕上的银环也解开,“从此以后我的长随,可以自由自在。”
百里长珩捡起地上的银环塞进抽屉里, 兴致勃勃拉着长随出去,“堆个雪人吧?”
长随却不乐意动,“太冷。”
他自然是不怕冷的,刚刚还穿着单薄的衣裳在雪地里练剑呢,这句太冷想也知道是说给谁的。
“你堆,我看着,这样可好?”
“不好, 太傻。”
百里长珩无奈,“你才多大,装什么少年老成?”
他强硬扯着长随往外,“走吧,堆雪人。”
长随冷着脸被百里长珩扯了出去, 开始在院里滚一个大大的雪球。
说好不动手只看得百里长珩也在边上滚了一个, 长随拦不住, 只能盯着他, 一心二意滚雪球。
百里长珩倒是专心, 垂着眸子将边上的雪糊在自己的雪球上,黑色的发垂在脸侧,衬的他的脸越发白了。
只剩下两瓣唇,红艳的厉害。
这是长随昨夜吮出来的。
长随盯着盯着,悄悄红了耳廓。
直到百里长珩滚好了一个超大的雪球,长随的也才一点点大。
百里长珩站在长随身侧催促,“快些,等会关了大阵雪球就化了!”
“知道了。”长随答应一声,埋头苦干。
百里长珩看了一会儿就进了屋,他从屋里找了两块黑色的灵石又摸了一根长长的玉石,再出来的时候长随已经将自己滚的稍小的雪球堆上百里长珩那个大雪球上边去了。
百里长珩给雪球安上眼睛和鼻子,长随折了两根树枝插上充当双手。
“好了,雪球堆好了,进屋吧。”长随一看堆完了,忙不迭把百里长珩往屋里推。
真是的,明明才二十岁,却活的似个垂暮的老人,不爱玩也不爱闹,喜欢做菜练剑挑衣裳。
百里长珩有心想带长随走进尘世间的热闹,想让他同一般岁数的少年一样,对什么事情都充满热情与期待。
可惜长随从前的经历让他早就不喜欢这些了。他没能在一个父母双全的家里长大,在别的孩子想着今儿去哪里打鸟的时候他在为一块面饼争得头破血流,他看的多学的也多,对任何的都提不起好奇心。
在蛮荒,多做少看少听,这才是生存下来的长久之道,这样的日子过多了,一朝让他去对堆雪人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百里长珩也知道,他只不过……是想试试。
百里长珩被长随推进屋里,拿狐裘裹了,“主君不小了,这种会伤害身体的事,还是少做。”
百里长珩答应。
两人又闹了一会,百里长珩打算同长随说正事。
“长随,这整个百里家,我只信任你。”
长随听出了百里长珩语气中的认真。
他站起身微微弓身行礼,“主君尽管吩咐。”
“百里家的地图我已经画好,你抽空背下来。”百里长珩道,“我要你清楚百里家每一条捷径和每一间屋子。”
“然后呢?”
百里长珩紧紧盯着长随,“然后替我去送一封信。”
“但凡我手里还有半个兵,我也不会让你去长随。”
长随摇摇头,“能够帮到主君,长随很高兴。”
“这说明我这一身武艺与灵力没有白修。”长随回视百里长珩,“主君,我从没想过飞升,从前修炼的唯一目的,就是保护你,现在想要加一条,我想成为主君手中唯一的剑,为您披荆斩棘,为您扫清所有障碍。”
“您想做什么,我都愿意陪着您。”
百里长珩情动,一把抱住长随的腰让人跨坐在自己腿上,两人额头相抵,“那我想要,同长随一起白头。”
长随的喉口滚了滚,“好。”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长随便取了百里长珩藏在床下的地图开始记,百里长珩没盯着长随,在另一侧的榻上坐下,体内灵核转动飞快将空中的灵力吸入体内。
两人各忙各的,直到天黑才闲下来。
百里长珩从榻上下来,长随还在看那副地图,百里长珩没打扰他,出门吩咐四丫把晚膳送进屋内,自己敲响了隔壁百里齐南的屋门。
百里齐南拉开门,瞧见百里长珩一愣,“大公子?”
百里长珩主动找他,这可真稀奇。
百里长珩露出人畜无害的温和笑意,“方便进去吗?”
百里齐南回过神让开门,“大公子请进。”
百里齐南的屋子比起百里长珩的来简单了许多。
两侧的架子上空空荡荡,唯有的几个格子也只是放了些不值钱的摆件。
地上没铺地毯,地龙也没烧起来,百里齐南垂了眼睑没到处打量,跟着百里齐南往里。
百里齐南掀起珠帘让百里长珩进,两人在分坐软榻的两侧。
百里齐南倒了茶推过去,“大公子请用。”
百里长珩端起抿了一口,“不请自来,没打扰齐大人休息吧?”
“没有。”百里齐南摇摇头,“大公子来我这儿有什么事吗?”
百里长珩没同百里齐南扯些没用的,开门见山道,“今日在连安峰顶,你都听见了?”
百里齐南迟疑点点头,不太明白百里长珩问这个做什么。
“你同家主说了?”
“没有。”百里齐南道,“听的稀里糊涂,不太明白,不敢污了家主的耳。”
“不敢污了家主的耳?还是不敢得罪老祖?”百里长珩沉沉看着百里齐南,“齐大人,人不能只看眼前,得为未来考虑考虑。”
“问虚大能,在神州怎么说也是可以开宗立派的存在,您就甘心在百里家,做家主手中一把随时会被折断的剑?”
“大公子慎言。”百里齐南郑重其事道,“家主于我有救命和知遇之恩,我愿意成为家主手中利刃,不问前程。”
百里长珩笑了笑对此事不做评价,转而问,“那假如家主被蒙骗了呢?”
百里齐南皱眉,“大公子此话何意?”
“今晨老祖说的话,你说你没听明白,那我便明明白白告诉你。”百里长珩顿了顿道,“老祖想要的,是让魔族成为这神州的主人。”
百里长珩一抬手,脚下阵法显现,迅速裹住整间屋子。
百里长珩笑了笑,抢在百里齐南前面说,“隔墙有耳。”
“大公子说,老祖想要让魔族成为神州的主人?可老祖自己不是修仙者吗?又如何会如此做?再者说,魔族噬杀,若是他们进入神州,神州必起战火,无数人会在这场战争中丧失生命。”
百里齐南警告道,“这种控告极为严重,大公子想清楚了再说。”
“我想的很清楚。”
“老祖根本不在乎修士与人族会死多少。”
“在他的眼里,所有的人族修士,都是害死他夫人的,也就是祖母的凶手。”
“回去之后我想了许久,一开始以为老祖只是想让神州格局变化,想有个种族能制衡修仙者,想让人族或是修仙者成为奴隶。但若只是如此,老祖自己便能做到。”
“老祖临近通天,神州再无敌手,他若想要修士们成为奴隶,大可依靠自己的实力以及百里家的权势,但是他没有,他却与根本不能合作的魔合作了。”
“老祖明知晓那些魔不可能会按着他的心意做事,但是他为何还要与魔族合作呢?那是因为他不在乎,不在乎魔族会杀多少人族,不在乎战火,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百里长珩闭了闭眼,他想明白了早晨老祖说的那句「没人能活」是什么意思。
“老祖想要的,从始至终,都是人族灭族。”
“不可能!”百里齐南豁然起身,“老祖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家族也如此……”
“家主并不是老祖的血脉,老祖常年在连安峰待着,对家族的事情一概不管,你说,他能对这个家族有多大情感?”
百里长珩闭眼,艰难道,“那是我的祖父,从小将我宠爱长大,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这话我绝不会说。”
百里齐南沉默。
屋内一时无言。
过了许久,百里齐南冷静了,他冷声道,“此事,得告诉家主。”
百里长珩摇摇头,“他不会信的。”
“老祖是他的义父,你我又并无实证,如何能指证老祖呢?”
“那大公子来找属下作何?就为了找属下说这般辛秘?”
“那自然不是。”百里长珩道,“我们得找证据。”
良久,百里齐南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公子想要属下做什么,直说吧。”
“我不便随意走动,希望齐大人能大概查一下,族中到底有多少人已经被主仆契控制了,还有,族中,有没有魔修藏匿。”
主仆契。
这个词还是两年前百里长珩刚回百里家与家长争吵透露出来的。那时候事情太多,百里齐南根本没时间想这档子事,后来忙着忙着忙忘了,现今百里长珩旧事重提,百里齐南直觉这东西将来会引发轩然大波。
百里长珩道,“看看你的耳后或者是手腕,应该有。”
百里长珩不便久留,说完撤了阵法就起身回屋。留下百里齐南在屋子里消化。
百里长珩推开屋门,长随已经坐在饭桌前了,听见声音,正好抬头对上百里长珩的眼睛。
百里长珩一愣。
屋内烛火昏黄,爱人坐在饭桌前等他用饭,微微抬眼看过来的神情瞧起来很是温柔。这个认知让百里长珩弯了眉。
在隔壁谈正事时沉重的心情骤然一松百里长珩踏进屋反手关上屋门,温柔道,“我回来了。”
百里长珩净手后在长随对面坐下,“怎么不先吃?”
长随摇摇头,“等你。”
“这么晚了,主君出去做什么?”
百里长珩笑了笑,“谈了点正事。”
在百里齐南屋里说的在这儿他不欲多谈,他不想让长随接受太多的阴谋,这些对他未来的修行是会有影响的。
反正,这些事情,由百里长珩一个人解决,就可以了。
百里长珩夹了一块红烧肉进长随的碗里,“吃饭,这些事你不用管。”
“不会有危险?”长随可以不管,只要没危险。
“不会。”百里长珩道,“是让百里齐南去做,我在屋里等结果就行,不会有半分危险。”
那还行。
长随点点头,没再过问。
百里长珩勾唇,小长随就是这点好,不该问的从不问。
他要是问,百里长珩又不想骗他,那就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作者有话说:
午安
第74章
蹬鼻子上脸
一入冬, 各大家族纷纷开始往百里家送礼,巴结也好屈于权势也罢,反正这礼是一样比一样贵重, 开了一个空的仓库也不够放,不得已,百里长珩只能吩咐人又开了一个仓库来装礼。
天才地宝,美人灵兽, 不一而足。
家主是没时间管这种小事的, 他有心让百里长珩接他的班,这种不大不小的事情,便完完全全放手, 交给百里长珩,自然, 百里齐南从旁辅助。
百里长珩已经几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底下人偷奸耍滑,很可能会藏那么一两件礼品,这事不大不小,漏了个礼品少进了点灵石对百里家来说不算什么, 但是回礼便会出事。
每样送来的礼记录在册, 也不过是方便之后按照送礼的规格统一回礼,要是回的少了, 免不了被说些有的没的。
家主最是好面子,这种事情他绝不允许发生, 要不然只是送礼单, 也不必百里长珩亲自过目抄录。
长随端了甜汤进来, 悄悄放在百里长珩书桌边上。
百里长珩专心致志, 没察觉到长随进来。
长随不太满意地皱了皱眉, 对百里家的讨厌又上了一层楼。他走到百里长珩身后,抬手按上百里长珩的眉侧的穴位。
百里长珩拿着笔的手一顿,放了笔想回身去抱长随,长随道,“别动。”
百里长珩熄了回身的心思,低低问,“怎么没在练剑?”
“这都什么时辰了?还练剑?”长随不满道,“东西又不是送给主君,这么尽力做什么?熬坏了眼睛找谁说理去?百里奚吗?”
百里长珩后知后觉往窗户口看了看。
百里长珩的书房里安了好几颗大的夜明珠,白日里比外间还更亮,晚间自不必说,也是亮的。百里长珩又是个辟了谷的,感觉不到饿,干了一整天,还以为自己只干了一小会呢。
“长随若是不来,主君今夜是打算与这些册子为伴吗?”
百里长珩失笑,他抓住长随的手,“我错了,下次会记着时间。”
“主君每次都如此说,下次还是一样,总是不记时间,不把身体当回事。”
百里长珩把人抱入怀中,翻开一本册子,“谭家送了许多深色的软烟罗和云锦来,明儿咱们去挑挑,给你做几身新衣裳赔罪?”
长随不太买账,“我有很多衣裳。”
百里长珩试图哄他,“那长随想要什么?兵器?灵石?灵兽?”
长随反手抱住百里长珩,软软道,“都不要,咱们回去休息吧。”
两人安生日子过了两个多月,百里长珩在这期间极尽温柔,恨不得把心啊肝啊全掏出来给长随。长随这些日子灵力没什么进益,倒是厨艺和粘人的功夫进步了不少。甚至还学会了撒娇。
看多了长随冷着脸对别人,长随对他的那种黏糊和软软的劲儿百里长珩特别受用。
但是今儿不行。
百里长珩将一封信塞给长随,“要你背下的地图背下来了?”
拿到信,长随就知道今晚是不能睡个好觉了,他岁是百里长珩的爱人,也是百里长珩手中利剑。
他分的清主次,同样也非常愿意替百里长珩使用他,不仅仅是在床上。
他没再闹百里长珩,站起身点了点头,“背下了。”
“把信送进百里长明的屋里,小心些,送完就回屋。”百里长珩极为认真,“不要逗留也不要理其他的,记住,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长随应下,快速掠了出去。
他才走不久,同样穿着黑衣的百里齐南推开门走了进来,“送信而已,大公子何不如让属下去?”
“齐大人是来盯着我的,若是为我送了信,岂不是惹人怀疑?”百里长珩笑了笑,“齐大人请坐,我托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百里齐南在侧边的椅子上坐下,“大公子料事如神,这些天属下以送礼的名义走访了各个分支,发现各个分支里边或多或少,都有魔族或是魔修的身影。”
“这些魔族魔修较为低调,但是在分支里身份并不低,若不是您提醒我观察,还真是发现不了。”
百里长珩闭了闭眼,“这便是我最不想看到的了。”
百里长珩沉默半晌,忽而笑了,“齐大人,看来你现在要选阵营了。”
“家主与魔族合作,不过是想要壮大百里家,那时候我以为劝一劝,总是能有办法让家主放弃这个想法。”百里长珩道,“现在却是不能了,一旦家主放弃了这个想法,那就是让老祖没了臂膀,老祖绝不会允许发生这样的事。”
“别看现在家主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无比荣光,可其实,他的手底下,可有数不清的人想要拉他下马。”
“老祖在,百里奚稳坐家主之位无人能撼动,老祖若不愿他再当这个家主了。”百里长珩意味深长看了百里齐南一眼,没说下去。
百里齐南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未竟之言。
老祖若是想要换人做家主,想必底下某些人会非常开心。一旦换了家主,那么原家主的心腹,百里齐南首当其冲,会成为那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死都是便宜他了。
更可能的是,生不如死。
“齐大人,我知道,你之前帮我,不过是想要证实我的猜测,想要知道真相,那么你现在知道了,该想想,自己的以后了。”百里长珩缓声道,“家主自然是希望我当下一任家主,但是要当家主,首先,这个家得存在。”
“我的选择齐大人很清楚,只不过是想要百里家与魔族斩断关系,不让归早的魔入神州。”
百里长珩在说完这些后没再说话,端起长随送来的甜汤一口一口慢慢喝,坐在软垫上等。
他在等百里齐南的回答。
这个回答,他九成的把握。毕竟百里齐南是个聪明人。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为大义,即便只为自己,百里齐南也得选百里长珩。
他只能站在百里长珩一边。
他知道的太多了。
老祖,家主,都不可能让他活着。
除了……百里长珩。
百里齐南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地,“主君,百里齐南愿为您效犬马之劳。”
他没再喊百里长珩大公子,而是跟了长随,喊他主君。
既是主君,那么他的主人,就不再是家主百里奚,而是他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起身,亲自走过去将百里齐南扶起,“夜深了,回吧。”
心照不宣,百里长珩和百里齐南一前一后离开书房,前往百里齐南的小院。
“给了长随一炷香,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及时回来。”百里长珩边走边担忧。
“长随……年纪轻轻已入问虚,怕是能跟属下打个五五开,送封信能平安回来。”
两人进入院子,百里长珩推开房门,突然想起了什么,“明日你去向家主禀告,就说半夜长随出了院子,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百里家暗中大能有多少百里长珩也不太清楚,但是他那日偷溜进家主书房,那可是险之又险,而百里长明的院落比百里奚的书房远好多,若说没有一个人发觉,那也不一定。
并且,百里长珩非常清楚百里长明身上还有主仆契,百里长明收到信,百里奚必然会知晓,一猜就能知道是谁送的。
被人发觉,还不如让百里齐南去说,这样可以巩固百里齐南在家主心里的地位。
百里长珩不必解释,百里齐南就明白了他的想法,两人对视一眼,进入各自的屋内。
等到长随回来的时间,百里长珩已经洗浴过了,只穿着中衣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
长随站在屏风边上好一会儿,这才轻轻咳了一声。
百里长珩抬眼看过来,撑着身子半起,“回来了?”
长随嗯了一声,开始取自己背上的剑。
百里长珩放了书,“外间给你留了燕窝,用灵力护着呢,先用了再去洗浴。”
长随进来的太快,心心念念又全是百里长珩,倒是没发现桌上的汤。
长随回头瞧了一眼,心里暖暖的。
他脱了外衣端着燕窝进内室,靠在床边上慢慢吃。
吃了一会儿还打算喂一口给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用书挡了脸,“我可不想再洗漱一遍了,你自个儿吃吧。”
长随只好作罢,吃完后也不想走就站在床头直勾勾盯着百里长珩,也不说话。
百里长珩回视长随,对上那双瞧起来同平常没有半分不同的鹰眼里。
百里长珩也不知为何,莫名就懂了长随的意思,无奈放下书,“信里没写什么,就写了让他有时间来见我。”
“放心吧小长随,这辈子我同你最亲。”
这还差不多。
长随满意了,面上也没半分表示,只略略一点头,转身离开去洗浴。
百里长珩失笑,还装冷。
偶尔吃醋的小长随……瞧起来也挺可爱的。
不哭不闹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你,直到你自个儿交代。说实话,若不是百里长珩与长随曾经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死契,那时候他能听见长随心底的声音,后来他的察言观色又练的如火纯青,今儿还真就不能从长随那脸上明白他到底要什么。
长随洗浴特别快,没多久就带着一身的水汽上了床,百里长珩拿了帕子替他擦头发,低声数落,“又不擦干,明儿你起来就头疼。”
“主君不是次次给我擦?”
“蹬鼻子上脸。”百里长珩揉了一把长随的脑袋,慢慢问,“今儿去百里长明的院落,花了多久时间?”
“半柱香多吧,有些路线还不是很熟悉,回来的时候便快许多了。”
百里长珩点点头,状似无意问,“百里家的出口,有几个?”
作者有话说:
午安
第75章
“祁天的那位涅野,你认识?”
“加上一个狗洞和两个小门, 一共八个出口。”长随心思细腻且敏感,百里长珩的一点点不对劲他都能很快发觉。
百里长珩虽然看似聊天,随口这么一问, 长随却免不了想多,无他,百里长珩每次随口的闲聊,大部分都成了真。
他抓住百里长珩还在替他擦头发的手, 警惕回头,“主君,怎么突然问这个?”
百里长珩一讪,“考考你罢了。”
长随狐疑道,“只是这样?”
真是太敏感了,百里长珩坐下把长随往自己怀里一搂,“我说过不会再骗你,不只是随口问问。”
“以防万一罢了。”百里长珩道,“百里家早晚沦陷,到那时候,我家小长随总该知道逃跑路线。”
“不是有你吗?”
“你不同我一道跑?”
“同。”百里长珩不假思索道,“所以才说以防万一。”
“以后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我能够做的,就只是将我能想到的一切保命方法都告诉你。”百里长珩吹熄了灯, 在黑暗中亲吻长随的眉眼和额角,“长随, 你长大了, 有自己的想法和自己的判断, 但我还是希望你在对于我的事情上也能理智选择最有利的一条路。”
“长随, 假如你被抓了, 那些魔用你来威胁我,我不会救你。”百里长珩轻声道,“曾经我在蛮荒建立自己的国度,只是为了送你进入神州,让你在神州还有条后路,但是既然成了蛮荒众生的主人,享受了蛮荒之主的优待,那么我就得负起这个责任。”
“作为主君,我绝不会因为你,置其他人于不顾。”
“我希望长随也一样。”百里长珩轻轻拍着长随的背,“希望如果我被抓了,他们用我来威胁你,别救我,做最正确的事,好吗?”
“不好。”长随想也不想就拒绝,“你是主君,要顾全大局,不救我,我理解也接受,但我是主君的侍卫,是主君手中刀剑,刀剑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主人,别的,同我无关。”
“可我不会死啊。”百里长珩道“我是百里家的大公子,体内有一半的灵识来自祖母,就凭这一点,老祖也不会杀我。”
“你要做的并不是提着剑飞蛾扑火般救我,结果两人都搭进去,你要做的,是离开。”
“养精蓄锐,计划周全,咱们俩才能都活下去。”百里长珩揽着长随躺下,耐心替他分析,“老祖已臻化境,九境大魔也强的不可思议,长随要是正面打,是打不过的,但是若长随可以联合涅野或是魔迭,用些计策,也许就可以了呢?”
“一味地横冲直撞只会让两个人都落入敌手。”
黑暗中长随看不清楚百里长珩的表情,他觉着有些难过。
莫名奇妙的难过。
他回身抱住百里长珩,闷闷地嗯了一声。
长随并不只是一个莽夫,他有理智,也知道百里长珩说的是对的,但是感情上,他不想接受,也不愿意去想这种可能。
百里长珩被抓,被威胁。这个认知随便他想一想就会发疯。
体内沉寂了许久的心魔又开始往外冒,窜上识海,一点点撕扯他的理智。
长随疼的额头冒出细汗,整个人缩在百里长珩的怀里一抖一抖。
百里长珩像是感知到了长随的疼,没再说话,抱住长随的手臂紧了紧,将灵力传入长随体内。
良久,长随好受了些许,拽着百里长珩的肩膀的手松了松,脑袋在百里长珩胸膛上蹭了蹭,慢吞吞冒出了头来,他张了张嘴,还没说什么就被百里长珩重新按下被窝,“睡吧,明儿还要早起。”
长随抿了抿唇,只能按下。
这夜睡得太晚,第二天两人都没能起来,直到外边百里齐南使劲拍门两人才从床上爬起。
长随速度极快,百里长珩才擦了眼睛坐起,长随就已经穿好了衣裳,站在床头喊了四丫进来。
四丫带着丫头们端着洗漱用的东西进入内室,全程低头敛目,不敢多看。
百里长珩从床里边挪出来,擦脸漱口。长随选了身白底银边的衣裳放在边上,然后擦脸漱口。
百里长珩起身,自己先穿了中衣套了罗袜,长随正好回身过来替他套外衣系腰扣。
两人整理好了后出来,百里齐南就靠在门框上等。
瞧见两人后站直了身,拱手行礼,“大公子。”
百里长珩和长随两人在桌前坐下,净了手后抬眼问,“这么早,出什么事了?”
“大公子怕是没时间用早膳了,家主要见你。”
百里长珩挑眉,“这么急?”
百里齐南点了点头。
“也罢。”百里长珩放了筷子站起身,叮嘱长随,“你先用,我去见家主。”
长随站起身,“我陪主君一同去。”
百里长珩想了想,也没觉着这次去见百里奚有什么危险,点了点头,“带上点点心,路上吃。”
百里长珩几人出了屋,四丫在里边麻利装点心,长随顿了顿,想起了什么转身快步回屋。
百里长珩转头,“落了什么?”
长随没答,出来的时候一手拿着狐裘一手拿着逆鳞。
长随把逆鳞往背上一挂,然后把狐裘往百里长珩身上披,“风大。”
百里齐南摸摸鼻子一抬头,百里家大阵之下,哪有什么大风?
几人刚上马车,四丫便拎着裙子小跑过来,将装满点心的食盒送过来,比划着让百里长珩路上吃。
百里长珩探出头接过,笑着说,“知道了,赶紧回去吧。”
帘子放下,马车开始向百里奚的院落驶去,百里长珩将一盒子点心递给长随,“你吃。”
长随接过,打开食盒将里边的点心一碟一碟取出来摆在中间的矮桌上问,“四丫姑娘是白笙的人?”
“不是,是老城主后院一个伺候夫人的丫头。”百里长珩奇怪,“从前也没见你问,现在怎么问了?”
长随摇摇头,“你身边的人,还是查清楚底细好。”
“行,回头让魔迭去查查。”
说起魔迭,百里长珩倒是想起来了,转头问百里齐南,“齐大人能否从永青殿取出我的传讯灵石?”
“不能,永青殿的东西一动,家主会知晓。”
行吧。
百里长珩点点头,那便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今年祁天来送礼的是谁?”
“没见过,倒是听说已经住进了百里家。”
百里长珩和百里齐南聊天的时候长随没插嘴,专心吃点心,每样都吃了一块后挑了块比较合胃口的送到百里长珩嘴边。
百里长珩咬了一口,觉着味道不错就着长随的手吃了,才一块点心的功夫,马车就已经停了下来。
“大公子,家主院落到了。”
百里长珩拿帕子擦了长随的手,“下车。”
几人下车,侍女已经在门口侯着,见着百里长珩屈膝行礼,“大公子,家主在偏殿等您。”
百里长珩点了点头,带着人进了书房。
“来了?”百里奚坐在主位上哼笑一声,“要请你可真是不容易。”
“家主说笑了。”百里长珩行礼,“这么急,找长珩什么事?”
百里奚开门见山,“听说你身边这个小朋友昨夜去找了长明,有什么事不能白日讲,非要半夜?”
长随骤然抬眼看向百里长珩,被发现了?
“家主也没给长珩白天讲的机会。”百里长珩笑,“长明是我亲弟弟,做哥哥的,见见弟弟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坐吧。”
百里长珩在边上落座,“家主今儿这么急找我,不是为这事吧?”
“祁天的那位涅野,你认识?”
百里长珩点头,“有过一面之缘。”
“你可知,他手底下的魔正在快速的扩大势力,这才两年,就已经把手伸到了永安。”
“不太清楚。”百里长珩答,“这两年都在家,外边的事情实在不清楚。”
“魔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禁地的那些是,从祁天进的也是。”百里奚道,“它们现在虽然没什么大动作,但是以后呢?”
百里长珩奇道,“这与我有何干系?”
“那位魔主,可是与你蛮荒现在的主事魔迭关系挺好。你修书一封,让你手底下那位魔给涅野找点事情。最好,送他回了魔都。”
“可以。”百里长珩不假思索,“那么家主可否放弃与禁地那些魔合作?”
“只要家主答应我,别说修书一封,就是绑,长珩也能把涅野绑回魔都。”
百里奚想也不想就拒绝,“这不可能,我还需接住魔的力量。”
“魔的力量?贪念么?”百里长珩起身,“百里家在神州已经一家独大,您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您明明知晓归早不怀好意,何必与他为伍?”
“这你不必管。”
“我可以不管。”百里长珩重新坐下,“只要家主同意我进入禁地加固封印,别的,我都答应您。”
百里奚摇摇头,“禁地被老祖圈了,现在连我也进不去。”
“那么长珩想知道,那些主仆契,连的是谁?是您,还是老祖,又或者,是归早?”
“自然是老祖。”百里奚道,“如此事情,怎可能连魔族?”
连老祖,那可比连魔族还更可怕。
百里长珩∶“……”
真不知道还能再聊什么。百里长珩一时无言,顿了又顿才问,“能解开吗?”
“你这是何意?”
“家主,长珩不想和你兜圈子,生死掌握在别人的手里并不好受,反正他们对大局也不会有任何影响,不如……”
“那是老祖的决定。”
“呃……”老祖老祖,百里奚这孝道可是学的太好了。
百里长珩一点也不想多待,“既然家主什么都不能答应长珩,那么长珩,也什么都不能答应家主。”
“涅野手伸的长,总比被归早入神州强,家主既然不拦着归早,那么我自然也不会拦着涅野。”
百里长珩说完,转身出门,长随紧跟,百里齐南没走,留在屋内瞧百里奚。
百里奚摆了手,他才跟出去,百里长珩快走几步低声对百里齐南说,“祁天来的住在哪儿,带我去。”
作者有话说:
晚安;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此誓既成,不死不破。”
百里家规矩森严, 一向信奉人多必乱,来送礼的世家百里家不太合适收人家的兵器,便只能让他们住在外院。
外院极大, 住的是各路散修一些没有打定主意是否加入百里家的门客,现今来送礼的,也住了进去。
即便是百里家的外院,拢共数了数, 也有二三十个, 个个宽敞奢华,有些小家族的主屋可能都没有百里家一间招待来客的屋子华贵。
外院二三十个,祁天来送礼的住在哪个, 那就只有安排此事的主事才知晓。
而安排此事的,恰巧是百里齐南手底下的人。
趁着百里奚还在生气, 暂时不会管他去哪儿,百里长珩要到了住的地方,吩咐马车赶紧过去。
白笙的人,希望能给他带来些好消息。
对方像是早就知道了百里长珩会来,已经在自己院子等着了。
百里长珩一进院子, 等着的那人便带着一院子的人躬身行礼,“主君。”
百里长珩摆摆手,“起来吧。”
带头的直起身, 这位来送礼的大人生这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庞,这面庞要是扔在大街上, 百里长珩指定找不出来。
百里长珩赶时间, 没有半分寒暄的意思,“你们城主, 有让你们捎什么东西, 或是捎什么话给我吗?”
“有的。”大人说,“城主说家花不如野花香,百里家的姑娘不如祁天的姑娘,怕大人寂寞,差属下给您送了一个姑娘。”
姑娘?
百里长珩这才瞧见这位大人的身后,站着一个披着雪白斗篷戴着帽兜的人。
这人全身上下都裹住了,叫人瞧不清面容。
此人盈盈上前。
长随皱眉,单手拦在了百里长珩面前。
白笙又不是不清楚百里长珩和长随带我关系,即便要送,也应当是送给小少爷过来,送姑娘是什么意思?
百里长珩一开始还担心是魔迭自己混了进来,但是这姑娘走了两步,百里长珩就放下心了。
不是魔迭。
魔迭走路可不这么慢,也没这么矮。
那姑娘在百里长珩面前跪地下拜,“奴家见过主君。”
声音软软,有些耳熟。
百里长珩道,“抬头让我瞧瞧。”
那姑娘抬手放下帽兜,抬起脸来。
若说是要送姑娘给百里长珩暖床,那这姑娘送的不合格。
面容的不够娇艳身段也不够妖娆,眉心还有道不大好看的疤痕。
长随瞧见这人却皱了眉,“胡雨?”
“长随大人。”
胡雨?
百里长珩想起了自己两年前救下的一对兄妹,可他记忆中的胡雨……好像不是如此。
胡雨跳脱,胆子也小,非常害怕冷脸的长随。在桃虹的院子里能绕长随多远就绕多远,对自己倒是不怕,也没有十分恭敬,经常试图往自己身上扑。
为此,还差点被长随一剑砍了。
但是那个跳脱的姑娘同面前这个面容沉静,语调恭敬的姑娘没有半分的相像。
魔都两年,真是把人变得面目全非了。
百里长珩沉默片刻抬腿进屋,“胡雨起来,进屋再说。”
主屋已经清空了人,进屋的也只有百里长珩几人加上一个胡雨,白笙的人都自觉留在屋外,不探听蛮荒的半分消息。
百里长珩在屋里找了个椅子坐下,上上下下打量胡雨,“身上的气息谁替你掩盖的?”
“魔主大人。”
“在魔都……有没有受欺负?”
胡雨恭敬道,“劳主君挂念,有魔主庇佑,奴未曾受欺负。”
两年多了,胡雨变了太多,不仅对百里长珩恭敬,也不怕长随了。百里长珩问完这一句,还真不知道要如何叙旧。
胡雨主动递出一块漆黑的灵石,“魔主大人差奴送给您。”
长随上前接过,交给百里长珩,百里长珩瞧了瞧,讶然,“通讯灵石?”
瞌睡便有人送枕头,他想与外界联系,灵石就送到了自己手上,那只能说明,外边有人也想跟他联系,“你如何带进来的?”
“藏在衣服里,百里家的人不搜身。”
“行。”百里长珩点点头,“你下去休息吧。”
胡雨知晓接下来的事情自己不便听,点点头退了出去,百里齐南犹豫片刻,“属下去守门。”
“不必。”百里长珩道,“你留在屋内就好。”
百里长珩将灵力注入灵石。
灵石内率先是传来一声略带甜腻的喘息,再是显现出涅野那张俊脸。
眼神迷离,耳廓通红,身上的衣裳散开露出大半个胸膛,上边还能瞧见轻微的红痕。涅野的手隐在屏幕的下方,间或还有女人的呜咽声,百里长珩不用看,都知道他在干什么。
“魔主大人好兴致。”百里长珩突兀出声,吓了涅野一跳。
他猛然坐起,眼神清明了片刻,这才从面前的水晶屏上瞧见百里长珩那张瞧起来风雨欲来的脸。
他摸了摸鼻子,想说什么,刚张了嘴却一顿,发出一满足的嗟叹。
“涅野,从前我瞧不见,你如此做我就当做不知晓,但是现在我能瞧见了,你在我面前最好收起你那些放荡。”百里长珩狠声道,“否则即便隔着十万八千里,我也会过去,切了你多余的一条腿。”
百里长珩的表情瞧起来非常认真,一点也不像是在说假话,在场的几位男子皆是下腹一紧,悄悄往后挪了挪。
涅野烦躁道,“知道了,等会。”
灵石一熄,整个屋子骤然干净了。
百里长珩从怀里掏出帕子,抓了长随过来擦眼睛擦耳朵。
长随任由他动作,还偏了偏头让百里长珩擦的更顺畅,“主君?”
“洗洗眼睛和耳朵,小心长针眼。”
百里齐南,“……”
百里长珩略略坐了一会,灵石重新亮起,此时的涅野已经穿好了衣裳,神色恹恹靠在宝座上,“小美人,你刚刚吓着我了,你得对我负责。”
百里长珩头也没抬,“我嫌脏。”
涅野撇撇嘴,“真是无情,置我们三个多月的情意于无物,上回你身受重伤濒死,还是我救的你,你就是如此报答我的?”
“回去请你吃饭。”
“这还差不多。”涅野撑着脑袋眯着眼,懒洋洋道,“说真的,小美人,你明明可以靠脸在各大酒馆混得很好,何必掺进这乱七八糟的事情中来呢?还有我的魔宫,只要你愿意,魔后的位置永远为你留着,当然你要是小肚鸡肠瞧不管我后宫那群魔女,我也可以为你遣散了……”
百里长珩下意识往边上一瞧,毫无意外,瞧见了面色越来越冷,正在思考什么时候去刀了涅野的长随。他赶紧打断涅野乱七八糟的话,“你嘴上可把点门吧,魔主大人。”
“长随在这儿呢,你莫不是想某夜莫名其妙死在自个儿床上就闭嘴。”
“啊。”涅野像是才看见长随,“抱歉,没注意到小杀神也在,放心放心,我就随口说说,你千万别来暗杀,我可不想在某个美人的床上瞧见你这张杀人脸。”
越说越离谱了,什么在床上瞧见长随,这是什么意思?
百里长珩觉着要是不打断涅野,这魔能说一天一夜不间断,“行了,说正事。”
涅野停下来了。
他顿了顿,伸出手指比了个三,“三件事。”
“第一,你什么时候回来?不说请我吃饭吧,就说那小美人魔迭,她怕是镇不住你那些手下了。你把她架得太高,给了她说一不二的权力,可惜她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若是她的魔功与权势同样强盛,那么镇住那群欺软怕硬的自然不在话下,可她才七境,魔功不行,智计也不如你,如何服众?”
“是,你的手下服你,他们感谢你带他们出蛮荒,感谢你给他们立足之地,他们会因为你的命令臣服于魔迭,一天两天可以,一年两年却不行。你比我更了解人性,知道恩情最是靠不住。他们有了钱,有了权并不会满足,他们只会想更上一层楼。”
“贪是人族的共性。”
“前些日子魔迭还遭受了刺杀,若不是我的心腹正好去办事,那小美人,恐怕就不在了。”
百里长珩垂眸,“真是为难她了。”
“我会尽快回去,在此期间,就劳烦你多照顾照顾魔迭了。”
涅野点点头,认真了起来,“第二件事,你怕是看走了眼,你亲手扶持的那位祁天城主,可不是什么善茬。”
“在魔族,改朝换代,怎么着也得闹百年,后边的重建也是按百年百年来算的,神州却不是,神州按天来算。仅仅两年,你若是回了祁天,怕是都要认不出这地方来了。你看中的那位城主是个干大事的,短短的时间,把祁天治理的井井有条,他的身边,还有个查不出身份的黑衣人跟从。”
“你我都以为他是只好拿捏的绵羊,扶持他登上城主之位能便于行。可这次,却真真看走了眼,这可不是羊,是只披着羊皮的狼,祁天动荡结束,城主雷厉风行,迅速处置了我与魔迭小美人安插在城主府的眼线。这不是在当众打你我的脸?告诫我们别插手他祁天的事?”
百里长珩笑了一下,“我可从未觉着他是一只羊,刚入祁天,能从我这儿骗走一大箱灵石的人,如何可能是羊?我知他是狼,却是只幼狼。”
“若是再过十年,我怕是不敢小瞧他,但是这才两年。”百里长珩修长的手搭在棠花桌上,“他太心急了,太想证明自己了。”
“现在便把你我的眼线拔除,这不是在告诉我们,他不想做我们的傀儡么?可他不想又如何?他又反抗不了我们任何一方势力。”
“若是我,我便会蛰伏十年,等我的人实力壮大,等我的地位无人能撼动才会动手。”百里长珩的指关节敲击了下桌子,“他若是现在不动手,我还想着算了,毕竟十年百年后神州的局势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但现在是咱们一致对外的时候,我不想内部出现任何问题。”
“涅野,城主大人想要露出獠牙,那么就请你,帮他把獠牙拔了吧。”百里长珩的碎发垂下遮住眉眼,教人瞧不清他的神色,“吃一堑才能长一智,让他学学,什么才叫蛰伏。”
涅野想了想,“能闹出人命不?”
百里长珩从不是什么心善的人,但是他看了看长随,“别闹出人命。”
涅野换了个姿势,“行吧,那第三件事。”
“半个月前,魔都传来消息,闭关的影魔突然大开殿门,带着人从正门进了归早的地盘。”
“他重入归早门下我早就知晓,但是为何,他今儿非要来这一出呢?就像是光明正大告诉我一般你说,他想干什么?”
自然是想打。
只有已经准备了动手,才会毫无顾忌。而这消息就是专门传给涅野,告诉他,他们想打了。
百里长珩沉默。
涅野的声音低了下来,“百里主君,才两年,对于魔族来说,也才六年,我底下的魔若是对上影魔,那还不打一打,可若是归早出手……”
“你知道的,我撑不住。”
涅野只有在求人的时候才会对自己恭敬些,百里长珩猜到了涅野的目的,他不想答,于是保持沉默。
“百里主君,我知道你可以。”涅野道,“放眼整个神州,我只能想到你,虽然我从未瞧见过你出手,但是你既然可以让我从七境回到九境,也一定能杀了归早。”
“你所有的要求,我都能答应,我也能答应你,若我成为魔界之主,我在位期间,绝不会放任魔族屠戮人族或是仙修。”
“别答应他。”长随面色极为难看。
他从不在百里长珩说正事的时候开口,也从不曾在大事上反驳百里长珩。
但是归早是什么魔?
一个能轻易捏死影魔的魔。百里长珩这病秧子杀他?
别开玩笑了。
百里长珩拉住长随,微微抬眼瞧向涅野,“我没见过归早,也不清楚他的实力,但是他能够将九境大魔当做储备粮,我无法想象他的强大,涅野,你高估我了。”
“若不杀他,百里主君以为,人族能有出路吗?”
涅野道,“归早必须死。”
“归早必须死。”百里长珩重复了一遍,“他确实得死。”
“但我确实没有把握。”百里长珩道,“我可以尽力一试,但不管成不成,只要你魔主,那么你的手下,就绝不能无故杀害人族。”
长随不赞成,“主君!”
百里长珩看了长随一眼,“别插嘴。”
涅野站起身,“父君在上,涅野起誓,从今往后,涅野的手下,皆不能无故杀害人族仙修,如违此誓,魔族将永坠岩浆之下。”
涅野脚下血红法阵滚动,他割破手掌,“此誓既成,不死不破。”
百里长珩脚下阵法扩散,他站起身,反手抽出长随背上的逆鳞往手心一滑,鲜血滴落。
“此誓既成,不死不破。”
作者有话说:
晚好-想着既然晚了,顺手多写了点,今天是四千呢!
第77章
(捉虫)
红绳
又是一日清晨, 百里长珩独自从床上坐起,瞧着另一侧空荡荡的床铺叹了口气。
摆着的锦被好好地叠着,软枕圆鼓鼓的, 没有一点陷下去的痕迹。
昨夜长随又没回屋睡。
自从两日前百里长珩同涅野立誓之后,长随便不大搭理百里长珩了。
天不亮就起床练剑,深夜了也不见回。
问他为什么不回来睡觉他就说怕打扰百里长珩,宿在了旁的屋。
百里长自知这事是自己惹出来的, 人生气了, 要自己去哄。
虽然长随不同他同床,但是长随每日早晨雷打不动,会进来服侍他穿衣服。
只不过次次都不说话。
百里长珩打定主意要想法子哄哄他。
他扯开里衣的领口, 半露出自己白皙的胸膛。随后低低笑了一声,实在没想到, 有一天他百里长珩竟然要用美色来勾引自己的心上人。
百里长珩咳嗽一声。外边听到动静的侍女鱼贯而入,将洗漱用的摆好,百里长珩擦了脸漱了口,长随正好收剑进来。
长随接过侍女干净的布巾擦了额上的汗,一抬眼, 就瞧见了百里长珩故意露出来的胸膛和一小截细嫩的颈脖。
内室的一扇窗户支了起来, 天光漏进来,刚好打在百里长珩的身上。百里长珩与长随离得不远不近, 长随能从这个角度,轻易瞧清楚百里长珩白瓷般肌肤上边细小的绒毛, 也可以轻易瞧见隐藏在细嫩皮肤下青色的血管。
只要他伸出手扣上去, 轻轻一捏, 百里长珩就会……
长随的眼眸逐渐漆黑, 身子不受控制上前, 一条腿跪上了床榻。
百里长珩微微侧着脸,像是没有发现长随的不对劲,还特地露出自己最人畜无害的模样,低声喊,“长随。”
长随倾身抓住百里长珩的肩膀,整个人凑上去在百里长珩身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冷声道,“滚出去。”
这话自然不是对百里长珩说的,屋内的侍女很有眼色,悄声退了下去,顺带还关上了门。
百里长珩坐在床上,锦被从胸口滑落至小腹,他微微抬眼,勾着唇去瞧长随。
长随瞳孔完全漆黑,面色极冷,杀气在周身蔓延。
百里长珩不退反进,双手勾住长随的颈脖吻了上去。
长随一呆,周身的杀气眨眼间散了个干干净净。
百里长珩勾着长随的脖子,一个用力将长随翻落在锦被上。
百里长珩跨坐在长随腰上,一只手勾着长随的颈脖,一只手顺着衣裳滑了进去。
长随的眼睛恢复成原来的样子,面红耳赤躺在大红的锦被上,手指紧紧攥着身下的锦被,回应着百里长珩的吻。
百里长珩见长随有些呼吸不过来,遗憾分开起身。
长随偏头传了几下,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裳不知道何时被剥了下来,现在只松松垮垮挂在身上。
长随去抓衣裳,百里长珩按住他的手,往上一提,玄冰锁链绞上他的手腕锁在床头的柱子上。
长随挣扎两下,发现手被捆了,腰又被百里长珩夹着,整个人,除了腿其他地方都不太能动,但是踢百里长珩……
这他做不了。
长随偏开头不敢看百里长珩,颇有些恼羞成怒道,“放开我。”
啧啧。
百里长珩暗暗笑了两声,随便扯了一根布条在长随的胸膛上不紧不慢地抽着。
他没用力,布条落在胸口只有酥酥麻麻地痒。
长随有些不适应,不安地在锦被上蹭了两下。
百里长珩居高临下,“说吧,闹什么呢这几天?”
长随咬牙,“主君为何要答应涅野?”
“归早必须死,即便没有涅野,我也会杀他,既然都要杀,能从中获利,那自然更好不过。”百里长珩笑了笑,“你当心我杀不了他?”
“放心,我又不是一个人去。”百里长珩俯身亲了亲长随的耳朵,“我与你一同杀他,胜率高,若是实在杀不掉,那咱们就把他封印,一样的。”
“我没答应涅野一定杀死他,我只说尽力。我总不能丢下小长随一个人。”
长随冷了好几天面色今儿终于和缓,他撅了撅嘴,“不许骗我。”
百里长珩俯身去解长随的手,“这事真不骗你。”
长随轻轻嗯了一声,攀在百里长珩身上,“衣服都乱了。”
“那就别穿了。”百里长珩抬手,已经挂起的床帘再次落下,百里长珩俯身叼住长随的唇。
白日宣淫,两人都没能起来吃早饭,这一睡,就睡到了午后。
百里长珩拉着长随起身,两人又在床头腻了会这才整理衣裳出门,百里长珩去了书房,吩咐四丫把午膳分成两份,一份留屋里给长随,一份送到书房。
长随这回没要求跟着一起去了。
毕竟两人刚刚才腻歪了一个上午,自己腰还疼着呢。长随此刻真不能直视外边那位温文尔雅的主君。
这人明明一温和像,怎么在床上如此……如此生猛,差点要了他半条命。
长随心里非议,脚下却不停,拿了个软垫放在凳子上坐下。
侍女端着托盘进来,长随喊住他们,“做什么?”
“大人,奴将屋里收拾一下。”
长随想到内室的模样,骤然冷了脸,“出去。”
侍女都有些怕长随这冷脸杀神,应了一声后战战兢兢退了下去。
长随坐在软垫上缓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吃了一点东西。
吃完就马不停蹄挪进了内室。
只见内室的地上,衣裳、布巾、床帘,纷纷被扯下散乱扔在地上,床上的桅杆还断了一根,这,这怎么能让一个姑娘进来瞧见?
而且这里边还有一股子涩味。
不用想就知道这儿之前发生了什么。
长随站在内室的边上看了许久,这才蹲下一样一样捡起来,拿了个大桶把衣服装了,再把床上的锦被拆了褥子,一样一样装好等会洗。
床上的桅杆这没有办法了,只能喊人来换。
长随支起窗户,往香炉里扔了点安神香,散散味道。
于是等百里长珩处理完了事情回来的时候,就瞧见自家小长随,坐在张矮凳上拿着棍子在敲打衣裳。
百里长珩一眼就认出了那套衣裳就是今儿早上两人胡闹的衣裳。
他憋着笑,踱步过去蹲在大木盆的面前仰头看长随,“长随这是在洗什么?”
长随没料到百里长珩会突然过来突然说话,手一抖木棒砸入木桶里溅起的水花直直扑上了百里长珩的面。
百里长珩没躲。
长随却像是那个被水花溅到脸的人,骤然站起,憋红了一张脸,“主,主君。”
“做什么这么激动?”百里长珩扯他袖子,“坐下来。”
长随顺着他的力道坐了下来,呐呐道,“你今儿怎么这么晚早就回来了?”
“想你了,不行?”百里长珩笑了笑,“在洗什么?让本君看看。”
百里长珩有意逗他,两指捏起一件衣裳上下左右前前后后研究了个遍,这才像是想起来,“这衣服不是……”
“主君!”长随豁然提高声音打断百里长珩的话,“主君要是没事就进屋歇着吧!”
这话有些过于生硬,百里长珩却知道怕是不能再逗了。虽然别人老说长随是个冷面杀神,但再怎么冷,长随骨子里也还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从小接受他礼义廉耻的熏陶,是个脸皮薄的。
大庭广众说那些话,他还是不大能接受。百里长珩心里暗暗想,自己还真是老了,在场子里混迹久了,自己也变得没脸没皮了,要是早些年,别人多说一句,自己怕也是会脸红脖子粗吼人滚出去。
长随算是脾气好的了,没让他滚,还让他去休息。
百里长珩站起身环视一圈,发现院子里搭了好几根杆子,连衣裳带褥子,晒了一圈。
百里长珩心里瞬间软了,他温和地瞧着满院子随着风飘的衣裳,“要是洗累了就团起来扔了,赶紧进屋吧。”
“知道。”长随闷闷应了一声,“没两件了。”
百里长珩点点头,先进了屋。
四丫这时候在屋里擦桌子,瞧见百里长珩进来赶紧净手上前替百里长珩除下外袍。
百里长珩透过窗户瞧树下的长随,“他洗了多久了?”
四丫比划,“一个下午。”
“去,准备点水果点心,等会他进来指定要饿。”百里长珩道,“哦,还有热水。”
四丫应了一声出去,百里长珩勾着唇靠在窗户边上,也不干别的,就这么瞧着长随。
也不知道,这样简单的日子还能过多久。
多一日,那也都是他从上天那儿偷来的。
人不能贪心,百里长珩非常清楚这个道理。能有今日,他早就知足了。
等长随把最后一件衣裳挂好,把木盆放了进屋的时候,百里长珩才收回了目光。
长随一进来,还没来的及净手就被按在门上,有人疯狂啄他的唇。
撬开牙关,攻城略地。
长随仅仅只愣了一下,尔后任由入侵者进入自己的领地任由对方在自己的领地上插上旗帜。
一吻罢,长随整个人软入水一般靠在百里长珩身上,软声喊,“主君。”
百里长珩揽着人进里边,给他仔细净了手,又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锦盒打开,里边放着一根红绳,非常普遍,在人族卖一个铜板一根的那种。
百里长珩极为认真,将那红绳仔细套在了长随右手上,“这是我外祖父送来的,说是能保平安,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你带着,洗浴也别摘,好吗?”
长随瞧着自己手腕上那一根红的耀眼的绳子,“那主君呢?”
“我也有。”百里长珩掀起左手袖子,白皙的手腕上,一根同样的红绳熠熠生辉。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78章
动私刑而已。(捉虫)
年关已至, 整个百里府都热闹了起来。
侍女小厮们个个喜气洋洋,干活都比平常有劲。
毕竟……过年了各院主子都会给下人们封个红包,图个喜庆。
至于红包里有多少, 端看自家主子有多大方,当天心情如何,这一年又赚了多少钱财进口袋。
百里长珩今日心情最好。
主要是长随今儿早上答应了他,今晚怎样, 都由着百里长珩来。
虽然平常基本也是由着百里长珩的想法来, 但那时候长随总是半推半就,这次可是他主动说,今儿除夕, 不管什么姿势,他都行。
百里长珩心情一好, 吩咐四丫给百里齐南院里服侍的下人们个个包了一个大红包,用绣着清莲的荷包装了。
百里长珩既然住在百里齐南的院里,那自然也算是这院的主人,更别说为了伺候他,原本只有四个粗使下人的小院现在侍女小厮满满当当, 扫地打水洗衣, 每样都有好几个。
百里齐南的院子差点住不下,原本能单独拥有一间屋子的下人们没了这待遇, 屋子全部改成通铺,大概六七个人一间。
百里长珩想到这事, 觉着更该给他们包一个大红包。
四丫把准备好的红包放好, 等到入夜吃了团圆饭再由百里长珩统一赐下去。百里长珩拿了个与这些都不同的、绣着红梅的荷包, 想着要单独给长随包一个。
春去秋来, 他都两年没给长随准备压岁钱了。
蛮荒无日夜, 时间是没意义的东西。在遇见百里长珩之前,长随是混迹在贫民窟的没人要,他不知道什么叫做黑夜也不知道形成一个正常少年该有的生物钟。
他惯常是抢到了一点儿吃的就立刻吃掉,因为这东西留不长,若是现在不吃,很快,就会有别的没人要来抢他的。
那时候长随也只是一个半大小孩,同所有的没人要一个样,拳脚功夫稀疏平常,打架不是扯头发就是上嘴,浑身脏污只能瞧见一双黑黝黝的眼。
没人要们也是有阵营的,长随不太会说话,不会拍马屁也不懂得如何讨好人,没人愿意收这样一个手下,于是他只能独自流浪找吃的。遇见一群没人要就躲,碰上一个的就打,为了活下去,别说吃的掉在地上,就是被人踩上几脚,他也能面不改色吃下去。
他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弄吃的,多数还是在睡觉,吃的只有这么一点,他并不是次次都能抢到,抢不到就闭眼躺在某个街角囫囵这么一睡,醒了再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的日子从来没有半点新意。
直到他遇见了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与蛮荒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会喊长随小孩,会在第一次见他就给了他三个大饼。
这三个大饼,是他去抢百次也抢不来的。
于是长随把百里长珩带回了家。
不为别的,就为这三张大饼。
这个家长随不常回,屋顶破了好些年也没人修,好在蛮荒不下雨,破了也没什么要紧的。
长随把百里长珩带回家,屋里的床板裂了好几块,勉强完好的那几块也脏的要死,长随看了看被自己扶着的百里长珩。
这位已经晕过去的修士面容白净,即便下巴处被溅上了点滴鲜血也不妨碍他的……他的漂亮。
长随没读过书,在他会的有限的字词里,能用来形容百里长珩的就只有这么一个,漂亮。
对方的衣裳摸起来非常柔软,比长随见过的任何的的衣裳都更柔软也更漂亮,上边绣着他认不出的花纹。
而现在这件漂亮的衣裳上,印上了两个黑乎乎的手印。
这是长随第一次感到自卑和不知所措。
对方的衣裳太白了,人也太白了,就像,就像是他曾经给大人物洗衣裳时瞧见那间大殿最高处供奉的那块莹白通亮的玉。
那是长随第一次见玉。
他跪在地上擦各种各样的脚印,趁着没人艳羡地瞧了一眼那玉,却从没想到,今日自己竟然会得了一块玉。
一块非常大的玉。
长随突然想把这块玉收藏。
他想擦干净手把这块玉放好,却发现自己的衣裳比自己的手更脏,没有任何干净的地方可以用来擦手。
长抿着唇,勉强在自己的脖子上擦了手,又拿了块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布子擦了床板,将他的玉放了上去。
他的玉。他捡回来的,自然是他的。
百里长珩再次醒来,神识立刻就铺开,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算不上干净也算不上脏的屋子里。
看得出来,屋子的主人尽力打扫过了,但也许是欠缺水,屋子里还是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轻微臭味。
百里长珩往下一摸,发现自己摸到一手的细灰,他勉强坐起,听见脚步声。
来人年纪不大,脚步却很稳,单手按着背后的剑柄,走的小心翼翼。
百里长珩认出了来人。
他闭着眼睛笑笑,想还真是幸运。
随便找个地一晕,都能碰见自己想要碰见的人。
百里长珩抬手化出一大块冰霜。
冰霜砸在长随面前地上,天气太热,很快就就化了水。
长随的眼睛亮了亮,水在这儿是十分稀缺的,以长随的实力,能混到一口别人洗了衣服剩下的脏水已是难得,没想到现在自己的面前,就有个能变出水来的神仙。
贫民窟里的老人说,神仙是可以抬手变出人们内心最渴望的东西。
长随更加确定自己捡回来了一个宝物,一块能变水的玉。
长随咽了咽口水,强忍着没扑上去舔。
百里长珩轻声道,“水我有很多,但你若是想喝,得听我的。”
这一听,便听到了现在。
玉说要长随听他的,却从没有把长随当下人,他教长随识文断字,教他洗衣,教他爱干净,教他日月星辰,教他礼义廉耻,还给他取了名字——长随。
无它,只是那时候长随想要长长久久跟着他的玉。
他的玉很好,每个节日都会给他准备礼物,别人都不过年,只有他的玉过,他的玉要求在那段时间要穿新衣,要煮多一点菜,还会送他一个荷包,里边装着一个铜板。
玉说这是压岁用的,说是在这一天有个叫岁的妖怪会来吃小孩,有这么一个铜板,岁就不敢来了。
这话长随是不信的,毕竟前边十年,没什么铜板也没有什么岁来咬他,但是没关系,玉要给,他就守着。
他喜欢玉给的所有东西。
后来来到神州,长随才知道这是人族的民俗,像百里长珩这种修仙者,哪里有这种说法。
只不过是想逗他罢了。
长随收了回忆,静静靠在门边上看百里长珩将一块铜板塞进荷包里。
他没出声,就这么看着百里长珩将荷包塞进他的枕头底下这才敲了敲门,“主君,有人送了衣服过来。”
“快让他们进来。”
百里长珩绕出内室,瞧着两个侍女捧着的衣裳。
这次的衣裳是百里长珩背着长随亲自画的稿子。
两套新衣,一黑一白,黑的,自然是给长随的。
百里长珩先是抖开长随的瞧了瞧。
黑衣红梅,肩上流苏,是他喜欢的。
百里长珩笑着朝长随招了招手,“过来试试。”
长随走进,瞧见那衣裳,“给我的?”
“不然呢?”百里长珩拿着衣裳在长随的身上比了比,“我又不穿黑色的。”
长随没瞧自己的衣裳,倒是瞧见了另一件白裳上透出来的红。
长随接过自己的衣裳,眼睛一直瞧着另一件,“你的呢?”
百里长珩好笑地抖开自己的给长随看,“除了颜色,料子和纹式,都是一样的。”
白衣红梅,银纹描边,百里长珩穿起来一定好看。
他就同这衣裳一样,是冬雪中的一支红梅。
长随偷偷瞧了两眼百里长珩面上唯一的红,那是他昨夜不得章法,吮出来的。
百里长珩推着长随去了换衣服,自己倒是出了门,在院子的不远处见到了自己想要见到的人。
那人负手立在小坡上,穿一声金袍,带着金冠,整个人金灿灿的。
这还是他十年后,第一次看见自己的亲弟弟。
倒是比他想象中的高。
百里长珩停下脚步,喊了一声,“长明。”
百里长明握着刀的手紧了紧,他回身,瞧见了一身青衣的百里长珩。
同半年前离开百里家的时候没什么很大的变化,最大的变化,也许就是面色好了些许,眼睛也有神了起来。
百里长明脚步挪了挪,不知道该说什么。
百里长珩倒是笑了,“剑眉星目,倒是与父亲长得像些。”
百里长明不知道怎么接这话,岔开话题,“找我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叙旧?”百里长珩道,“来了怎么不进院子?”
“家主不许我进。”百里长明拧眉,“你到底同家主在闹什么?现在他连你院子都不让我进了。”
“小事。”百里长珩笑了一声,“你过来。”
百里长明不明所以走进,才走进,百里长珩出手如闪电,迅速扼住了百里长明的脖子。
百里长明根本没防备,被人一把扼住才想起来拔刀,但是百里长珩察觉了他的意图,另一只手在百里长珩的手腕上一按。
长刀掉落发出「噔」地一声响。
百里长珩压住百里长明的脑袋往下按,百里长明迫不得已露出自己脆弱的后颈。
后颈上,一道黑色的符文没入衣领内。
主仆咒的颜色太深了。
百里长明怒吼,“你做什么!”
“别动。”百里长珩拍了下百里长明的脑袋,“你颈后有东西,我给你取了。”
就算有东西,也不必如此吧!
百里长明才不愿意不动,开始努力挣扎,百里长珩无法,只能化出锁链锁住百里长明的手脚。
百里长珩抬手往他的后颈一抓,黑色的符文像是一根根线被百里长珩抓入手中,百里长明趁着这空档瞬间抬头,正好瞧见了百里长珩手中,从自己身后冒出的散发着魔气的线。
“这是什么?”百里长明惊恐问。
“主仆契的契约线。”
百里长珩单手作刀,正要往下砍,百里长明瞳孔一缩,“小心!”
百里长珩自然也感觉到了来自身后的杀气。他没回头,手刀卷起风刃,斩断黑色契约线,与此同时,身后的长鞭抽上百里长珩的脊背。
百里长珩吃痛,骤然往前扑了一步,鲜血从唇角溢出,身后的长鞭再次甩下,可这次,却没能打到百里长珩的脊背上。
“你。”
逆鳞卷住长鞭,长随面色阴冷,一双鹰眼里全是杀气,语调森然,“找死。”
长随往前一劈,逆鳞荡开绕在上边的鞭子,蛮横的杀气直直扑了过去,在他旋身劈上去之前,百里长珩抓住了他的后衣领。
长随怒眼瞪过去,“主君!”
百里长珩擦了嘴角的鲜血,直起身来,“齐长老好兴致,大过年的不在自家院子里享乐,来这儿看本公子管教弟弟了。”
百里长明手脚上的冰链松了,他捡起刀警惕盯着对面拿着长鞭,气势骇人的齐长老。
这位是百里齐南的上司,齐支的第一掌权人,百里家四长老。
这位齐长老慢条斯理收了鞭子,“百里长明是二公子,要罚他,那得家主说了算,大公子这叫动私刑。”
“动私刑,一般是要进我齐支大牢的。”
“那又如何?”百里长珩从长随腰间的乾坤袋里也抽出了一条长鞭,“私刑嘛,本公子就是动了,你敢把我送进你远大牢吗!”
话音落地,百里长珩的手中长鞭骤然甩出,鞭尾猛然抽上齐长老眉心!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79章
新年快乐
庄严巍峨的大殿之上, 圆润饱满的夜明珠垂挂。
百里奚一身深紫华服端坐其上,揉着眉心瞧底下站着的几位。
左侧站着他两个不省心的侄子,右侧呢, 是他十分倚重的长老。
百里奚不明白自己的侄子怎么就没事跟长老打起来了呢?
进入大殿前,长随被收缴了剑,此刻正警惕地盯着场下每一个人,生怕有某个人突然暴起冲向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姿态倒是放的极其轻松, 还有闲工夫捋捋自己在刚刚抽人鞭子时弄乱的头发。
“说说吧, 怎么回事?”
百里长珩正打算先行告状,百里奚突然开口,“长明你说。”
百里长珩突兀笑了一下, 也是,百里奚怎么会相信他的话呢?
百里长明没想到看个戏也能看到自己身上, 顿时惊了,瞪大了眼睛本能看向百里长珩寻求帮助。
可百里长珩此时垂着眸子,额发垂下教人瞧不清他的神情,百里长明看见了他悄悄从宽大的袖袍里伸出两指去捏边上站着长随的掌心。
百里长明抽了抽嘴角,既然你不仁那我自然也不义, 他抬眼抱拳行礼,“家主。”
“起因是百里长珩约侄儿在小山坡上见面,然后没有任何缘由就绑了侄儿从侄儿的后颈扯出许多黑色的魔线, 在他要砍断那些魔线之时,齐长老来了, 一鞭子抽在百里长珩背后。”
“后来便是百里长珩缓了过来, 取了鞭子回抽了齐长老一下。”
百里奚瞧着齐长老面上那道血淋淋的伤口摆了摆手,“带齐长老下去包扎, 至于你。”
百里奚看向百里长珩,“到底想做什么?”
百里长珩笑了一下,“做上次没能做完的事罢了。”
百里奚顿时明白他干了什么,他微微向前倾身,“你给他解开了?”
百里长珩笑着颔首。
百里奚∶“解契的咒可是禁咒,谁教你的?”
百里长珩恭敬答,“没人教,自己摸索的,蛮荒无日月,没什么事干就只能摸索这些旁门左道。”
百里奚有些心痛,“你也知晓是旁门左道?解契是禁术,你一个修仙之人,如何去沾染这些东西?”
百里长珩奇道,“您也知道这是禁术?”
“有人敢学如何下,我如何不能学解?”百里长珩不想在今日这个日子跟百里奚吵,他拱手福礼表示退一步,“家主,事已至此,再纠结这事也没什么意义。”
“百里家家大业大,问虚大能无数,您也没必要纠结长明这一个。”百里长珩笑,“再说了,他毕竟是您的亲侄子。”
百里奚刚刚是有些生气的,但百里长珩既然服了软,这禁术又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解开了就解开了,百里奚确实也没想拿他们怎么样,此刻撑着脑袋闲闲问,“你待如何?”
百里长珩深吸一口气,“家主,百里长明以下犯上,不仅反抗大公子的命令,还公然抽了齐长老一鞭子,此事太过恶劣,请求家主将百里长明派遣出去。”
百里长明:“?”
百里长明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看向百里长珩,“明明是你抽……”
“长明。”百里奚止住了百里长明的话头,示意百里长珩继续说,“你想说什么?”
“家主,宋家的小儿子过了年正好是三岁的生辰,宋家的意思是大办,既然如此,那宋府定然很忙,不如让长明过去帮帮忙,顺便也磨磨性子。”
百里长明被勒令不能插嘴,憋红了一张脸也不敢反驳,只能恨恨瞪着百里长珩。
去宋家?
什么意思?
“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百里奚换了个姿势,微微眯眼瞧百里长珩,“你做的那些小动作翻不出什么浪,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但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如此,那便不能再这么算了。”
“送长明去宋家可以,但是,你需要付出点代价。”百里奚伸出食指勾了勾。
他身后跪立的侍女起身,端着托盘来到了百里长珩面前。
百里长珩打眼一扫,上边赫然摆着两个同之前长随手腕上一模一样的银环。
百里长珩暗暗皱了皱眉,“家主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百里奚道,“从前我想着你身体不便,又是我的继承人,很多小动作我知晓,但是不说,可你最近越来越过分了。”
“先是同祁天的接触,又是独自与百里长明见面,还打了齐长老,我若是不拦着你,你明儿是不是还打算去闯一闯禁地啊?”百里奚揉揉眉心,“我最近很忙,没时间派人盯着你,你要不戴,你身后那个戴,也行。”
百里长珩回头瞧了眼长随。
长随下意识伸手,百里长珩皱眉拍了一下,低声警告,“别动。”
尔后抬眼瞧香主位上的百里奚,“家主,事情也不必做到如此地步吧?”
“随你戴不戴。”百里奚站起身走下高坐,从百里长珩身侧走过,“齐长老我会替你安抚,但是同样的,你想要什么,就要拿我想要的来换。”
百里奚走到门口突然停顿了一下,回身喊了一声长明,“走了。”
百里长明看看百里长珩,又看看百里奚,没怎么想就快步跟上了百里奚。
百里长珩暗骂一声没良心。
大殿内的人走得差不多了,现在只有百里长珩、长随、和一个端着托盘的侍女在这儿。
百里长珩没想到百里奚根本不和他讲道理,直接把选择抛给他,想要什么,就要拿相应的来换。
“走了。”长随拉了拉百里长珩的袖子。
百里长珩垂下眼,反手握了下长随的手,“去拿你的剑,咱们回去。”
长随盯着百里长珩看了好一会儿,可惜百里长珩面色淡淡,同往常没什么分别,他看不出来。
长随只好说,“那我去拿剑。”
“去吧。”百里长珩点点头。
长随走出大殿,站在拐口处回头瞧了百里长珩一眼,百里长珩笑笑,挥挥手示意他赶紧去。
长随站在捧着剑站在侍女面前,抿着唇没接。
百里长珩会戴吗?
不会的,因为百里长珩说过,他要和自己一辈子,要一起去杀归早。没有了灵力,怎么杀归早?怎么逃跑?
会的。
胸膛里的心魔告诉他,会的。
百里长珩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用尽手段,不过是两个银环,他怎么可能会不戴?
百里长珩的心里安着父母安着弟弟安着天下,唯独,没想过你的感受。
何必呢?
委屈求全,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长随咬牙压下心底乱窜的念头,一把拿起逆鳞往背上一扔,一转身却发现百里长珩已经站在大殿门口了,正笑着瞧他。
长随的目光落在百里长珩拢在袖子里的手上,心顿时凉了半截。
他走到百里长珩的面前,冷冷道,“手。”
百里长珩从袖子里伸出来,搭在长随有着厚茧的掌心。
长随伸手去掀他的衣袖,百里长珩没动。
他白皙手腕上系着一根夺目的红绳,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昨晚上长随咬出来的牙印。
长随一愣,“没戴?”
“戴什么?”百里长珩揉揉他的脑袋,“我手上已经戴了一根了,可戴不下别的了。”
长随内心雀跃,面上却不显,只是拉着百里长珩离开,其实他现在十分想要告诉心魔。
你猜错了。
主君的心里,还是自己最重要。
两人回了屋,百里长珩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长随扑倒在地毯上。
两人滚了滚,长随急不可耐,捧住百里长珩的脑袋就凑上去亲。
百里长珩没想到自己这样一个决定让长随变得如此主动。他回抱住长随,翻身压下,夺回了主动权。
在大殿的时候,他确实有想过带上这双银环。这银环说有多厉害也不至于,至少,百里长珩是能有办法解开的,就是要废些功夫。但是这与送百里长明离开百里家来说,付出的代价算是轻的了。
但是当他拿起银环,正要往手腕上戴时却看见了自己手腕上与长随一起带上的红绳。
宋家怎么可能送一对红绳,他们甚至都还不知道长随的存在,他们是送了红绳,但是只有一根,百里长珩找了根一模一样的戴手上,把宋家送的那一根套在了长随的手上。
他说宋家送了两根。
长随相信了,那天很是开心,抱着他的小臂盯着红绳看了大半宿。
今日若是戴了这红绳,怕是长随要跟他闹了。
百里长珩这次想要自私一点。
弟弟嘛,总得自己成长,而媳妇,那是要自己保护的。
百里长珩愿意寻更麻烦的办法送出百里长明,而现在,他只想让长随开心。
于是他放下了银环,笼起袖子出了大殿。
没想到现在倒得到了意外之喜。
百里长珩把长随亲的声软身也软,抱着人上了床,“不能太多次,晚上还要吃年夜饭,长随,就三次,好吗?”
长随这时候哪还能思考?胡乱点了两下头衣裳就被扒了个干净。
床帘垂下,一室旖旎。
百里齐南打理好正事回屋换衣裳,才走进就听见百里长珩屋里传来的甜腻的声音。
他脸一红赶紧施了个结节隔绝声音,暗骂一声白日宣淫后赶紧回房换了身衣裳。
天擦黑,百里长珩和长随准时抵达了百里奚的院子。
一家人勉强心平气和吃了饭,还没来得及聊会天不远处发出一声巨响。
巨大的烟花在半空绽放,白的红的绿的,梅花兰花莲花,各种样式不停地飞上夜空。
这是长随第一次看见烟花。
从前总听百里长珩说烟花很好看,可他现在看见了,觉着还不如他的主君。
所有人都在仰头看烟花,只有他,偏头瞧着百里长珩的侧脸。
他觉着,这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了。
百里长珩似有所觉,手在桌子底下悄悄牵住了长随的手,他偏头,一双情人眼里溢满了温柔,漆黑的瞳孔里只倒映着长随,“新年快乐,长随。”
长随喉口滚动,哑声道,“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儿童节快乐-有喝奶茶咩?
第80章
“魔族杀我至亲,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天幕低垂, 乌云蔽日,雷电如枯枝张牙舞爪落下,苍白如霜照彻大地, 轰隆隆的声音在厚重的云层中炸响,遥遥而来,听不真切。
细雨淅淅沥沥,却在半空停住顺着大阵的护罩流下, 没能沾染百里家一分土地。
有侍女提着灯笼站在长廊上往上看,“这雨怕是要下大了。”
“怕什么,有大阵在,再大又能拿咱们怎么办?”另一个侍女捅捅她的手肘,“快别看了,天这么黑, 再不把灯笼都挂上仔细你我的脖子。”
侍女应了一声,提着灯笼赶紧走了。
百里齐南的院子里也挂满了灯笼,一身红梅墨袍的长随收了剑,拧着眉朝天上看。
不知为何,他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正巧这时, 屋门开了。
出来的青年着一身红梅白袍, 头带银冠,眉目浅浅, 一双情人眼弯弯,他向着长随招了招手。
“主君。”长随走进。
青年递给他一封信, 正待张口, 整个百里家突然震动, 碎石滚落, 房梁震动。
百里长珩面色一变, 一只手抓住长随的肩膀另一只手抓住门框,警惕朝着某个方向看过去。
百里齐南从院子外边跑进来,不顾震动面色凝重道,“主君,禁地,塌了!”
百里齐南一说话,猝不及防喝了一大口雨水。
大雨噼里啪啦砸下来,百里长珩骤然抬头,“百里大阵,破了。”
百里长珩没时间多想,一把将信拍在长随手中,“去找长明,然后带着他一起把信送出永安,记住,这信你要亲自交给魔迭。”
震动还在继续,砖石地面开裂,露出底下深深的黑暗。
百里家这几百年别说地震,就连雨雪都是按照要求落下,正在干活的侍女小厮哪见过这阵仗?
即便是一点小震动都能吓到,何况此刻坚实的地面开裂,长廊倒塌,大雨倾盆而下。侍女小厮惊慌失措跑到院子里,瞧见百里长珩站在门边上这才像是好受了不少。
至少,大公子还在不是么?
家族可以不管他们的死活,但绝不会不管大公子的死活。
百里长珩瞧见了他们,扬声喊,“大门已开,赶紧出百里家。”
百里长珩这么一说,侍女小厮们像是得了什么圣旨,急急忙忙回头去拿金银细软。
谁也不知道这百里家还能不能好了,只有钱,才是王道。
百里长珩看他们这样也知道劝不了,只能提高了声音喊他们快点。
长随没接那封信,双眼一瞬不眨盯着百里长珩“你呢?你喊我走,喊伺候的人走,你呢?”
“我去找家主,带家主撤离。”百里长珩浅浅抱了一下长随,“祁天见,这信非常重要,一定要亲手送到魔迭手里,长随,我只相信你。”
长随咬牙,“好。”
打发了长随,百里长珩摸了把面上的雨水,手中幻出一柄与长随手中逆鳞一样的冰剑,“走,去禁地。”
百里齐南应了一声,抽出刀跟上。
百里长珩边走边问,“没让你同长随一起走,会怪我吗?”
“主君说笑了,百里齐南生是百里家的人,死,也要死在百里家。”
百里长珩点头,两人一同掠出院落。
外边已经乱的不成样子了。一路上全是逃跑的下人和已经被主仆契控制的入魔修士以及本就隐藏在家族中的魔。
这些魔看百里家的下人与修士就像是在看一碟可口的点心,肆意掠杀。
百里家的下人大多没什么修为,只是普通人族,未被主仆契控制的修士们自顾不暇,也没工夫救他们。
大雨还在下,雷电在人们的正前方炸裂,一瞬天光。
可也只有一瞬,救不了任何人。
血水混着雨水顺着裂开的地缝滑下去,荆棘藤自裂开的地缝窜出,比人腰粗的荆棘藤刺穿人的躯体,很快就将人吸成了枯骨。凄厉的惨叫遍布整个百里家,这里仿佛第二个祁天。
不,比祁天还可怕。
路过的百里长珩和百里齐南成了艰难逃命的人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们挣扎着往百里长珩身侧爬,嘴里喊着大公子救我。
百里长珩目不斜视。
他救得了一个,救不了全部。
只有止住源头,才能将此事解决。
百里长珩与百里齐南的速度极快,半个时辰就已经到了禁地的前方。
两人的兵刃上鲜血滴滴答答往下,面上、身上也并不干净,雨水混合着鲜血,百里长珩的白衣最为严重,已经有些发黄了。
雨水顺着百里长珩的长睫滑下下巴,百里长珩道,“现在走,还来得及。”
百里齐南横刀,“不走。”
“那就进。”百里长珩握紧手中冰剑,心想,长随,等我。
两人掠进禁地。
禁地的外围地上死了一大片的魔修,两人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深处。
“长珩?你来这儿做什么?”
百里长珩抬头,正好看看浑身湿透的百里奚瞪想他。
百里奚自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身后,带了大概几十个破妄问虚修士,每个身上都带着血,疲惫不堪,瞧起来刚刚百里长珩他们之所以能这么顺畅,都是仰仗他们先清理了路。
“想闯禁地很久了,没想到倒是被家主抓了个正着。”百里长珩笑着上前,垂眼望下看。
前边的地已经陷落,成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坑底岩浆滚烫,咕噜咕噜冒着热泡,数不清的尸体被岩浆吞没,只留下一份白骨浮在上边。
边上还有未消化的百里家服饰的弟子。
看来家主已经派人下去过了。
岩浆的正中间漂浮着一座雪白的宫殿,尖刺向上,顶上或坐或站着许多大魔。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百里长珩问。
有修士上前一步,“就在刚刚,速度太快了,已经派了不少问修士下去,可是皆过不了那群大魔。”
百里长珩接着问∶“老祖呢?这么大个事,他不清楚?”
“人去楼空,派人去请,却发现连安峰的禁制已除,石室内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百里长珩沉默。
看来是早就计划好了。
“我要下去。”百里长珩说。
“胡闹,你下去个屁。”百里奚随手一抛。
百里长珩接住,打开手心一看,竟然是百里齐南的魂牌“这是?”
“齐南,带大公子离开。”百里奚厉声喊,“百里家经此一遭,怕是要灭族,我已经派人去疏散族中子弟了,带着你弟弟,赶紧滚。”
“我已经让长随带着长明走了,父亲又在外边,灭族不至于。”
百里长珩正想往下跳,已经有大魔嘻嘻哈哈跃了上来。
对方的魔息轻浮地拂过百里长珩的面颊,带着些窗户破风的嘶哑声音飘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储备粮小美人,好久不见。”
与他苍老声音不匹配,跃上半空的不是个留着白胡子白眉毛的老头,而是个生的阴柔的青年。
乍一眼瞧,还以为是个漂亮姑娘。
百里长珩生的也漂亮,但是却没人会认为他是个姑娘,这只大魔,才像是真姑娘。
百里长珩抬了抬眼,语气毫无波澜,“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九境魔主影魔,竟然是个姑娘。”
影魔悬空支头坐着,呵呵笑道,“当你是在夸我了。”
这是影魔第一次露出自己的真身,百里长珩冷淡道,“你误会了,我只想想明白了一件事。”
影魔好奇“什么事?”
百里长珩道,“原来影魔大人从前遮头蔽脸,是因为自卑。”
话音落地,逆鳞横空而出,猛然刺向影魔面门!
影魔翻身躲过,紧随而来的,是百里长珩聚了灵力的一掌。
百里长珩的速度太快,影魔避无可避,生生接下,双掌相对,巨大的灵力从两人掌心爆发。
底下站着观战的诸位被这灵力撞得倒退好几步,兵刃插地灵力护体才勉强立住。周围的大树被这灵力拦腰斩断,砰砰地倒地声不绝于耳。
百里长珩与影魔同时倒飞出数十步,一个落于地,一个落于大树根步部。
影魔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薛,“小美人,多日不见,灵力上涨啊。”
“别这么叫我,我觉着恶心。”百里长珩眉眼冷冽,身后冰刃聚集,飞速旋转着瞄准了影魔。
“可惜,我不与你单挑。”影魔话音落地,从岩浆的底下又跃上数百只魔,猛然冲向百里奚一行人。
百里奚的手下迅速横剑格挡,很快,便战成了一团。
这次上来的魔不如影魔,可也大多是六七境的,连八境的也有好几个,才打了一会儿,百里奚一方初显颓势。
百里长珩冰刃骤出,全力刺向影魔,影魔抬手一抓,漆黑的魔气化作一面巨大的盾,将冰刃全部拦下,百里长珩提着冰逆鳞正要飞身而起,身后的人喊住了他。
“主君,让奴去吧。”
百里长珩讶然回头,“胡雨?”
“影魔手下大魔杀我至亲,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百里长珩盯着胡雨的的脸看了半晌,收了剑,“你去。”
“聊出章程了?”百里长珩不动手,影魔也没有动手的欲望,实际上,他这次上来,只是看看情况罢了。
没想到见到了一言不合就开打的百里长珩。
胡雨比百里长珩还更不愿意说话,她抽出腰间魔骨鞭,飞身而起,猛然抽向影魔。
都打起来了,百里长珩倒是没事干了,他混迹在战场中,拎着逆鳞左砍一剑右劈一剑,顺顺当当来到了大坑的前边。
百里长珩手中冰剑一甩,在空中骤然放大,百里长珩踩上去,极速往坑底去,于此同时,另有一黑影,也急速掠了下来。
百里长珩一抬眼,对方马尾高束,面色冷冽,玄裳红梅。
“长随?”
作者有话说: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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