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表白了
后面两天连着都是好天气, 她一直在寺庙和纪忘舟待在一起,编程书学了半本,池塘里的鱼儿也数清了有多少条, 就连庙里出家人都记得他们了。
早课打瞌睡,晚课读错书, 这种社死的事她也干了不下三回。
后面泓净禅师还出关讲了一堂课, 他讲禅道,讲得高深莫测, 来听课的人把那间房子都围得水泄不通。
纪忘舟牵着她手跪坐在第三排右边角落。
姜听玫这才发现泓净禅师原来就是她第一次上早课时遇见的那位守在前面的长老。应该是那时候他离开,他就和纪忘舟见面了吧。
禅师讲:“空生大觉中,如海一沤发,有漏微尘国, 皆依空所生。”
讲完这几句句,底下人都是费解神色, 他却只向他们这边投来目光,问:“可有悟道?”
姜听玫自是参不透, 她也知道这是禅师在问他唯一弟子, 心里也跟着自豪起来。
她戳戳他手指,示意他。
纪忘舟却不回应,那双狭长眼眸只是沉默地回视禅师,他们只有眼神交流。
这样一堂课下来, 泓净禅师却已经满足了,他一手杵着佛杖,苍老爬满皱纹的脸上积攒出笑容, 他道:“无憾。”
台下众外家弟子都受宠若惊,惊喜以为自己受到点化,毕竟泓净禅师从不夸人, 他刚刚一句无憾,已是极高评价。
目送禅师走远,拍了拍膝盖上灰尘,纪忘舟站起身来,他弯腰递给她一只手。
姜听玫借着他手站起来,他们出了那房间,随着人流一起离开,在后院散开。
已经是夜里了,姜听玫昏昏欲睡,走路都要磕石梯上,纪忘舟拉着她,护着她。
他问:“没睡好?”
姜听玫有些疲惫,嗯了声,掩饰回:“其实也没有,就是最近比较能睡。”
纪忘舟放下心来,嘱咐她:“回去洗漱完就睡吧,晚课不用去了,我和他们说。”
姜听玫点点头:“好。”
其实她撒谎了,这几天晚上她总睡不好,眼皮还跳,而且还夜里惊醒过,做了一些不好的梦,醒来却什么也记不得。
她害怕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却想到自己没有亲人,除了杉杉,她昨天给她打电话,她也一切安好。
这样便放下心,她觉得自己可能是认床,有点神经衰弱。没什么,回去就好了。
这样睡意压不住,回客房倒头就睡了,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八点多,一夜无梦。
再睁开眼时,她看见窗外白茫茫一片,愣了两秒,然后惊喜得差点喊出来,“下雪了!”
她连忙穿好衣服去隔壁敲纪忘舟的门,“阿舟阿舟快出来看,下雪了!”
南方孩子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大雪,也没见过被茫茫白雪覆盖的世界,白雪压着枝桠,缀在枝头,轻轻一碰,便簌簌洒落,也像下了一场大雪,意境皆在。
此刻雪停,无风,却是一个被白雪覆盖的世界。
她着急叫他,想和他一起赏雪。
敲门敲了半分钟里面人才应,他开了门,冷气窜进去,他也没皱眉,只是带着点笑意看她。
“你快进去穿件厚衣服,外面下雪了。”姜听玫催他。
小孩子心性,他淡笑回:“是要打雪仗?”
比了比手机,姜听玫笑笑:“拍照呀,还有玩雪。”
拗不过她,纪忘舟回屋又重新穿了件毛衣,披上大衣出门,见院中的僧人们也都穿上了冬衣,他们互比手势问候。
纪忘舟在前面领她走,从厢房到后院再到偏厅里,姜听玫跟他身后走像个好奇心大的孩子,见什么都要去碰一下。
房柱子旁下闪亮晶莹掉落的冰锥,她要伸手去戳戳;水池里结了冰的水面,冻僵的藕叶,她也弯腰去看;洁白碎雪铺在泥土上,她专挑雪厚的地方踩,走了一路,脚印也就印了一路。
走了七八分钟,纪忘舟带她进了一间房,姜听玫才注意到,他们来饭堂了。
在门口,他低声嘱咐她:“先吃饭?”
姜听玫点点头:“好的。”
饭点已经过了,饭堂内没什么人,是纪忘舟到后厨去讨了两人粥和食物回来。
此刻没人,倒也不那么顾忌食不语这个规定了,姜听玫看他碗里的菜包,问:“我上次给你带回去的,你吃了吗?那个里面包的是藕丁很好吃的,好吃吗?”
喝了口粥,他回:“嗯,很不错。”
顿了下,他问她:“适应吗?”
“适应什么?”姜听玫抬头看他眼睛。
“适应这里的生活,还有饭菜,这里没肉吃。”他淡淡回。
姜听玫咬了口碗里大包子,嚼完咽下去,“适应呀,虽然没肉吃,但是这里的素菜太好吃了,我可以吃一个月。”
忍不住,纪忘舟伸手撩了撩她耳边刘海,溺爱回:“那就好。”
早饭过后已经近九点,姜听玫心心念念要去桃花树那边赏雪,临时却被通知庙里要举行一个活动,围炉诵经。
泓净禅师要去,纪忘舟自然也不得不去,姜听玫一个人待房里无聊,索性也跟着去了。
在宽敞的大厅里,有僧人来来回回跑抱着柴火,他们脸上都有笑容,却又一副紧张模样。
姜听玫问身边小师傅怎么了,小师傅恭敬回答:“这次诵经也算是考核,考核我们记忆背诵得多少,多的会奖励,少的排名就会低,便是这样。”
准备燃火堆的准备工作,一系列事情弄完之后都已经是十点半了。
三处火堆点燃,火光照着屋顶,也照着每个人的脸,拿着蒲团围坐成一圈,这氛围很温馨。
窗外是雪雨纷飞,屋内是火光明媚。
倒春寒来的冷意,都被驱散得一干二净了。
姜听玫一直坐在纪忘舟身旁,她拿了本金刚经,同往常一般,先和众人一起读了半个多小时的经书。
后面有僧人挨个起来讲解经书,诵读佛经,声音不大,却在这安静的环境中听得很清晰。
佛经晦涩难懂,他们念的语调又低,姜听玫没瞌睡都被念困了。眼皮都撑不开,她东倒西歪的。
纪忘舟伸手护着她头,防她栽倒,没过一会,她就躺他手臂上了。
火光映照着她安静明晰的面容,长睫轻闭,周遭是暖意,温暖而明媚。
就那样任手臂给她靠着,酸麻了也没换过姿势。
讲经论道声不绝。
有人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四大皆空,不入红尘。
可是,怎么能够。
…
那场活动持续了很久,姜听玫迷迷糊糊糊里糊涂睡醒了就被塞了碗饭,吃完后又继续听他们念。
下午大半的时间都耗在那里面。
后面有人讲禅,讲佛法,讲经书,讲修佛。
入佛门须六根清净,须戒女色,须持善念。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这些姜听玫都听进去了,唯一深刻的是说戒女色。一众修佛僧人中,只有她一人是女的,那时候她很想找个洞钻进去。
纪忘舟轻轻拍了下她肩,低问:“累了?”
姜听玫闷闷道:“能坚持。”
后面又听了些,佛法里罪恶极深的事,是欲望,贪欲,色/欲,为其重,抛却一切,可入道。
心底没来由有点难受,姜听玫压着手腕,放在腰部,继续安静地听。
这场围炉诵经活动结束在下午三点多。
回去收拾休整了一下,见外面雪景依旧,姜听玫还是去找他,想要和他一起去那正殿后面的桃花树下。
敲了一会门他还是没应答,姜听玫有点泄气,嘟囔:“阿舟,你陪不陪我去啊?”
室内人声音很哑,他道:“我有一点事,你先去吧。”
咬了咬唇角,姜听玫不甘心却也只得如此,她轻轻开口:“好,我在那里等你,你一定要来。”
一个人去了那桃树下,空气微冷,地上的薄雪已经开始化了,这里也是南方,这雪积攒不了太久,今天阳光一照,都化了大半。
有人在殿中拜佛,双手合十,虔诚无比。
姜听玫捧了枝桠上的碎雪,手被冻得木了,才把雪摔下。
见远方青山,还有不远处正殿的人声,空气中是佛香的气息,姜听玫手揣兜里,她想的是他怎么还不来。
这里是很美,可一个人看,再美也没什么心情了。
“观澜寺,观澜寺……”她无聊地念叨,恍惚间听到一声猫叫,她一眼看见一只橘黄色的猫咪从那边的屋檐下一闪而过。
似曾相识的画面,和记忆里的那声重合。
见山间佛祖,也见庙里漂亮清冷的小少年。
她想起来了,原来他们真的见过。
迫不及待想告诉他,她拿手机打电话给他,号还没拨出去呢,就听见那熟悉温柔的一声,
“阿玫。”
挂掉电话,姜听玫惊喜转身,她看见他,一身黑西装,站在桃花树下,身形高瘦挺拔,他在佛祖身后,在她身前,英俊沉默。
“我真的见过你,阿舟。”姜听玫笑盈盈道,“小时候,十一岁的时候,我随父亲去寺庙上香,来的就是这一座寺庙。”
“那时我跪在正殿里,佛像下面的蒲团上,我作揖许愿,大人让我闭眼,我却睁了一只眼,从佛像的缝隙里一眼见到了你。”
那时候,她父亲带她上寺庙祈求佛祖保佑,让她的心里疾病快好起来,让她不要再害怕小狗,让她别总不说话,让她能走出来。
叩了三个头,她在佛像后看见了一位冷情又漂亮的少年。
少年一身黑衣,站在桃花树下,漆黑的眸子不带一点感情地回视她。
是那一刻,年幼的她想靠近,又退回,最终只能在原地。
也是那一刻,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看见他仿佛站在雪地里,冰冷薄情。
然后时过境迁,好多年过去,她真的靠近了那少年。
少年早已成为男人,他看着她,漆黑眼眸底是无尽深情。
“原来我们,真的是有很深的缘分。”她轻轻道。
眸光未变,他一直看着她,眼尾朱砂痣禁欲深刻,他没回答。
雪花压着桃树枝桠,花苞摧折,白里有粉,花瓣落散,雪沿着枝桠坠下。
有扫雪路过的小师傅,轻轻叹息道:“雪压桃花,雪映桃花,这是几年也见不了一次的美景。”
因为要先升温,让桃花误以为春来到,开得盈满枝头时,再来下一场无可预料的大雪,大雪压住那春意,压住一切。
见他一直不回答,还有他特地换的衣服,同第一次在云泽日报上上见的那种合照如出一辙,他不笑时就很冷漠。
姜听玫没来由的有点心慌,她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他身前,轻轻问:“怎么了,阿舟?”
微垂眼眸,纪忘舟眼神清冷,他轻轻唤她:“阿玫。”
心跳一下推着一下,姜听玫抬头看他,也温柔回:“我在。”
夕阳弥散,映在雪上,橘黄色,给一切铺上光影,是温柔的颜色。
姜听玫不知他蓄谋已久,可也知道他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了。
紧攥着手心,她等他开口。
眼尾朱砂痣一点,如雪中桃花,禁欲深刻,他嗓音低哑,道:
“我以后会结婚。”
姜听玫一怔,鼻尖有点红,微微酸涩,淡笑回:“谁那么好福气?”
“如果你愿意。”
第72章 世界之外
斜阳洒在山前, 扫台阶的僧人,总也扫不完被风卷起的落雪。
听到他回答那瞬间,姜听玫仿佛被钉在原地, 心中涌起巨大的仓皇无措感。
微微僵滞着,她看见他眼底的情意, 心口像被一个人拿着锤子敲, 原来他隐忍这么久。
心口被敲得发痛,姜听玫垂了眼, 她见到雪地里他们的影子,在一起。
长睫轻颤,她不敢再看,手心攥得发红。
她没有回答, 只是低下了头,手腕的那手链吊坠也垂下。纪忘舟看着面前安静漂亮的姑娘。
他爱了那么久的姑娘, 他认定要娶的姑娘。
我已予你最浪漫事,雪中表白, 春天再来临的时候, 就可以结婚。
她轻抿着唇角,没有说话。
心口莫名的有些发堵,也就今天这一次,赌上一切。
纪忘舟低头, 轻轻靠近,大手轻捧起她下巴,他想吻她, 吻她唇角。
离得那么近,他听见她的呼吸声,紧张的, 清晰的。
试探着一点一点靠近,眼睫扫着他的皮肤,有些痒,鼻尖掠过脸颊,薄唇要碰到她的了。
一点水密桃的气息,很浅。
他以为这是结局了,可最后一秒,她偏过头躲开了,手还推了他一下。
手指间落了空,僵在空中,一片雪花飘落在手心,又很快融化,留下一块洇湿痕迹。
呼吸不匀,纪忘舟看着她明净白皙的脸,眼神一点一点暗下来。
姜听玫忍住不难过,她声音很低很低,“对不起,阿舟……”
“……我再想想。”
那瞬间,所有情意被碾灭,纪忘舟脸色惨白一片。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
我现在脑子好乱,对不起……”姜听玫伸手堵住耳朵,眉心皱起,她忍着没哭出来。
羽绒服下摆轻轻被风吹动,她觉得自己穿得已经够厚了,可还是冷得过分,她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忘记过去所有伤痛了无坚不摧了,可假面盔甲还是一戳就破。她不敢抬头,不敢面对他,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
“我知道了。”
漂亮桃花眼眼尾泛红,睫毛遮住眼底痛苦情绪,他低低回,声音哑得要碎掉了。
手心垂下,徒劳地握了一把空气。声音消散于雪中,他们咫尺之距,可他却觉得是相隔万里。
无法跨越。
风声微动,雪应声砸下,砸在地上,碎成粉末。
何必证明,他已经心如死灰。
她不爱他,所以,对他不会心软。
护她救她,为她挡流言,为她挡债,不辞千里也要去找她,把这一生所有爱意都献给她,雨夜里的初见,月光下互相拥抱,把所有心底最难堪的伤痛都剖开给她瞧。潦短半生,他从未对另一个人如此。
可从来是一厢情愿。
喉结微滚,他苍白笑笑,眼神变得冷静疏离,低眸,眼神向下,他看了她一眼,再也没说一句话。
赌上一切,换的是这样结果。尊严碎了一地,荡然无存。
紧咬着唇角,姜听玫心口痛得厉害,可她不敢抬头去看他,她徒劳地站了十几分钟,她记不清他是第几分钟走的了。
只记得,夕阳沉入西山,阳光一点也寻不见,风大了很多,吹得她直掉眼泪。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会在她再也不会去爱一个人的时候,有人这么深切地来爱她。
心口说不清缘由地发痛,她永远记得她躲开那一瞬间,他受伤的眼神。
云泽纪家大公子,天之骄子,从来没有为别人弯过腰,何曾卑微至此。
寺庙钟声响起,“哐哐哐”极重几声,沉闷声响,飘散在山林间,经久不散。
手心,脚心都冰冷一片,姜听玫闭了闭眼睫,拍了下肩上的落雪,她自己沿着漆黑无光的走廊走回去,明明暗暗,有地方有灯光,昏黄色,照着她拖在地上的影子,孤零零的。
现在是晚课时间,院中清扫的人也见不到。
她独自回了厢房,站在门口,看着一墙之隔的隔壁紧闭的房门,心口沉重得像压了口寺庙里的钟在上面,每一次心跳,都要耗费莫大力气。
那房门紧闭着,门缝隙隐隐约约透出一点光,她站在门口,也觉得与他靠近了一点,可她还是不敢,不敢再去惊扰。
在冷风中站了快十分钟,她才推开自己的房门进入。
洗漱完,换了暖和的厚毛衣,关上门窗,她还是冷得厉害。
见着玻璃外,一点灯光照着的稀碎雪面,她想应该是雪开始化了。
那一个晚上,她很早就上床,抱着手机,盯着手机联系人里他的名字,呆滞,浑浑噩噩的,看着看着眼睛就不自觉地发酸。
那时候,她尚不知如何面对,可那之后,几乎是重新活过一遭。
她没有给他发消息,只是躺在床上,蜷缩成一团,紧紧攥着棉被,在月光下辗转,八点到十一点,终于睡着。
僧人,经书,诵经,钟声,表白,他的温柔都游离在世界之外,成了很久很久也忘不掉的神话。
……
翌日,阴,雪已化,春未至。
姜听玫一睁开眼,看着头顶天花板,灰扑扑的颜色,有蛛网结在角落,蜘蛛吐丝,慢条斯理地爬过每一条纹路。
太阳穴连着眼眶都疼,她有些昏沉,伸手摸了下眼角,有点发紧,自嘲地笑了下,原来是梦里也在流泪。
她一想到他昨天的神色,就会心疼,就会难过,她不想他难过,可让他难过的人却是自己。
为什么要在自己没能力去爱的时候遇上他,为什么第一次在寺庙相见的时候,她没有站起来,越过佛祖,走出正殿,走到那桃花树下,走到他身边去。
缓和了下情绪,她起床穿好衣服,洗漱后,听到门口有敲门声。
她走过去,伸手拉开房门,她看见莲生站在门外。
他端了一个餐盘,里面有粥和馒头,他送来早餐。
“阿弥陀佛,女施主,你昨晚便未进食,今早请无论如何多吃一点。”莲生握着手中佛珠,恭敬道。
抬眼,望了那院内一眼,地面是湿的,下过雨,雪已经化完,池面结的冰也融化,水面上漂浮着点点残红,是破碎的花瓣。
那旁边原先有一株已经开花的野玫瑰,现在那枝桠上一片花瓣也寻不见了。
大概是下了一夜雨,摧折了开得正盛的玫瑰。
伸手接过莲生手中的餐盘,姜听玫轻声问:“他还好吗?”
莲生转着面前佛珠,一手做手势比在胸前,他问:“姑娘可是问隐空师兄?”
姜听玫点点头,也未免觉得可笑,明明就住在她旁边,她却鼓不起勇气去看他。
“是的。”
修佛之人,忌大悲大喜,莲生情绪也不见起伏,仍是那一副不起波澜的神色,他道:“隐空师兄已经离开了。”
后退一步,姜听玫头晕得有点站不稳了,她不相信,追问,“你说的是纪忘舟吗?”
莲生回:“正是,女施主。”
“纪师兄已昨夜下山,女施主不必担心,可安心在此住下。”莲生作揖后便离开。
姜听玫愣怔了会,手指戳在墙壁,冰冷硌人,她放下手中餐盘,看着庭外阶前,一池镜面般的凹凼,有人踩过,镜面碎掉,泛起波澜。
她一晚上加一早上什么东西都没吃,胃里空泛,现在看见那餐盘也没有食欲。
心口说不出的堵,她走出门,确是见到隔壁早已经紧闭的房门,铁锁从外面锁上,那门再也推不开。
他丢下她了。
……
那天上午她独自去向禅师辞行,也是站在门外,她恭敬道:“泓净禅师,听玫这几日打扰了。”
“他离开了,我也不必留下,今日是来辞行,多谢这几日招待,我受益良多,禅师保重。”
佛像庄重如往,院内已经有诵经的僧人,安神的佛香燃起,门前祭坛,已经有香客在祭祀。
这和以往的任何一天都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少了来时的人。
姜听玫拉着行李离开西厢房,她往前院去,离开这里。
紧闭房门内打坐入定的禅师,听不见外面声音时才睁开眼,昨夜前来辞行的是他徒儿,今天是她。
原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手中佛珠停转,禅师闷声咳出了血,他已不知道自己还能否看到他们的结局。
—
从侧殿绕出去,仍是莲生在一旁引路,路过正殿,姜听玫看见了那两株桃花树。
昨日是雪压枝桠,总有花开,今天却是雨催花残,花瓣掉了一地,开败了。
莲生送她至庙前,姜听玫接过来行李,和他作了一揖,互道珍重后便离开。
独自一人提着行李从连绵的山梯下去,二十多分钟,到山脚时已经手脚发软,手心被勒出很深的红痕。
站在那破败简陋的公交台外等车,下过雨的土地泥泞不堪,脚上靴子鞋跟上沾满了泥土。
姜听玫不知道这里的车刻表,手机也没网络,就在那站台旁站了整整快一个半小时等车,腰背手脚都发软。
橘色大巴来的时候,姜听玫才松口气。
大巴车在山下等了半个小时才出发,走的时候已经十半点。
姜听玫抱着挎包缩在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半靠着窗,看着景物往后退,她头很昏,穿着羽绒服在这密闭的空间里又闷得热,没什么力气了。
脱了外套抱在手中,任车随着山路颠簸。
坐大巴要来回转车,先到连璧市区,两个多小时路程,然后再转车回兰泽。
那两个小时,头晕又饿,像在渡劫,最后下车的时候她脸色惨白,司机和车上乘客都下了一跳,关切问她说:“姑娘是不是生病了?”
“去医院看看吧姑娘。”
咬着唇角,姜听玫拉袖子遮住自己左手腕的疤痕,她一言不发,几乎是逃也似的下了那辆大巴车。
托着行李在陌生城市的街道上走,二月倒春寒的冷风冷得逼人,她把羽绒服拉链拉到最顶端也还是冷。
僵着手指在车站外站立,她拿出手机查地图,没过一会却有一群很热情的中年男人一拥而上,他们口中说着含糊不清的乡音,都在揽她去搭他们的车。
喊着:“美女,你到哪哈?坐我们车,只要一佰五!”那人比了两根手指。
就非常热情地来提她的行李箱。
这群人是老烟枪,身上有一股极浓的烟味,动作粗俗,看她的目光都带着那么点不怀好意。
握着手机,姜听玫走前去,忍着头晕,她抢回自己的行李。
胃里翻涌,发呕想吐,她强忍着,比着手机对他们说:“你们再乱拿我的东西,我会报警。”
那群男人才面面相觑着散开了,又重新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太阳穴被针扎一样痛,姜听玫拉着行李,强忍着一口气,走出车站,走到临近的令一条街道上,拿出手机,看地图,在冷风中,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肺腑扯着,咳得胸口发痛,她捂着嘴,偏过头,不让四周行人看出她的异样。
而后独自打车,去连璧西站,买火车票,过安检,等车次,等上了火车她都没再说一句话。
强撑着一口气,坐在靠窗座位上,饿得已经没有感觉,她没有胃口,只觉得晕,没什么力气。
有餐车服务员推着小车,来回用喇叭喊着售卖零食和盒饭。
她对面坐了一对中年夫妻,一直用方言聊天,声音从未停止。
姜听玫塞上耳机也隔绝不了外界的嘈杂,她靠着窗,觉得自己几乎已经快要用尽全部力气在坚持了。
又是两个小时火车,铁轨撞击声不停,窗外是一成不变的风景,绵延见不到尽头的山脉,电线杆伫立在铁路边,停飞的麻雀排成一排,天是惨白的,云遮住了大部分的光。
就这样,她在车上一言不发,晕沉疲累,随着一路颠簸嘈杂的人声回了兰泽。
辗转两趟公交,提着行李回到出租屋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
她拿钥匙开门,推开门,屋内是一片漆黑,空气很潮湿很闷,似乎已经很久没通风。
放下行李,姜听玫去开灯,拉开窗帘开窗,屋外夕阳一点余晖照进来,见得是一地狼藉,很多东西都空了。
再没有力气追问,姜听玫蜷缩在沙发上,门也没关,就那样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思绪稍稍清明,胃里空得隐隐的有痛感。她去厨房给自己煮了一碗白水面条,盐也没放,就那么吃下去,汤也都喝了。
看着头顶昏黄灯光,还有客厅里,卧室里陶雨杉搬走行李而留下的空荡位置。
她拿出手机给她打电话,一遍不通就拨两遍,两遍没接拨三遍,一直拨到了第七遍,电话才被接通。
“杉杉。”太久没说话,她一开口声音就哑得厉害。
“你去哪了?”她问,指甲盖扣着手机壳。
可电话对面只传来抽噎声,她在哭,像躲在暗处的孩子,让人心疼。
“怎么了?和我说,我在,杉杉。”她轻轻问,温柔耐心。
陶雨杉不知哭了多久才停下,她带着哭腔,“姜姜。”
“我永远也不会回云泽了,再见。”
第73章 许愿予你
心口一窒, 姜听玫佝偻起腰,再也克制不住,猛烈地咳嗽起来, 她一手攀着旁边木椅,茫然痛苦至极点。
很久没犯的咳疾又犯了, 陪她很久的人也都走了。
姜听玫后来都不知道是怎样熬过那几天的。
她咳嗽减轻后, 她听见陶雨杉关心的声音,她说:“姜姜, 我不在兰泽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不要为我难过,也不要为我担心,我希望你可以永远快乐。”
指节用力到发白, 姜听玫问:“是因为柏纵吗?”
陶雨杉摇摇头,否认:“阿纵哥他很好, 只是我配不上。”
“我们没有可能,我认清现实了, 我真的不怪他, 他的选择我全都接受,只是我不愿意再回那里,我心里难受。”抹了把眼泪,她声音很低, 能听出来还在哭。
“他拒绝我,就好像是我的心口被挖出一块,很痛, 但是也解脱了。”
她努力地笑:“我听我妈的话啦,我回家了,家里多好啊, 不会再做不应该做的梦,也有很多人围着我转,”她一手撑着下巴,眼睛往上看,不让眼泪流出来,她微笑,“如果我开心,我还可以开一个小卖部呢。”
“替姜姜你实现没完成的愿望。”
扶着桌角,姜听玫深闭双眼,眼泪淌了满脸,她握紧手机,声音里全是心疼:“杉杉,会变好的,我以后来看你。”
“好,姜姜你和忘舟要好好的。”陶雨杉轻轻开口,装作释怀。
再次听见他的名字,心头好像有一把削铅笔的小刀在削,一点一点把那肉削去,血肉模糊。
“我对不起他。”没有勇气再面对,姜听玫挂了电话。
那夜,她独自一人面对偌大空荡的出租屋,窗户外有风吹进来,呼呼的,冷彻凌厉。
她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在沙发上待了很久。
最后,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给柏纵发消息:
[见一面吧。]
——
约好地点在市中心附近的一家咖啡店,那店旁边有一座公园,里面绿化做得很好,有树林假山假石还有一池湖泊,湖里养了几只天鹅,周围有游人在喂食。
看着咖啡店的招牌,装饰得很西式,进出的人大都成双成对。姜听玫站在门口就能闻见那飘散而出的咖啡味。
感到厌烦,姜听玫转身,去了旁边的那座公园。
她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给柏纵发消息:[来公园,我在这里等。]放下手机,姜听玫抬眸看着面前碧绿色的湖水,湖中天鹅高傲地仰着脖颈,翅膀扑起水花,在湖里来回地转。
湖边花坛里的野蔷薇开花了,风一吹过就有花香,今天阳光很好,四周有很多小孩在玩耍。
可是姜听玫心口总闷得厉害,她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这条街道出去,十字街口左转就能到他家。
可她不敢也害怕去见他,她觉得自己怯懦无能,她觉得自己没有爱人的资格。
左手搭在右手背上,她垂眸安静地坐着,阳光下,姑娘睫毛纤长,唇色有点白,脸色也不好,像大病初愈的人,可仍是好看的,一张脸纯净漂亮,五官生得太标致。
她坐了一会,就感觉到自己衣袖被人拉了下,侧过身去,她看见身边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手里拿了朵不知哪摘的野玫瑰。
小男孩有些害羞,把那野玫瑰递给她,“姐姐,送给你。”
怔了下,姜听玫接过,道了一声,“谢谢。”
她笑笑,那男孩把玫瑰交她手上后,一转身就跑了。
玫瑰根茎上的刺都被剔除,握着并不担心被刺伤,她想,回去可以把它插到花瓶里。
大概过了两分钟,她看见柏纵从公园入口处那边进来。
春日回暖时节,公园里都有人穿单衣,他却仍穿得很厚实,毛衣大衣,长裤,亚麻色微微蜷曲的头发,浅褐色瞳眸,他看谁都很温柔,仍是第一次见面时的绅士模样。
可她却没法再把他当朋友。
“柏纵。”姜听玫站起身,叫他的声音很淡。
柏纵见到她,迈开长腿往她这边来,他走近。
姜听玫抬头看他,这才发现他似乎脸色不好,手背上还有红色的针点。
“姜听玫。”柏纵声音很低,“找我有什么事?”
一向对谁都温和的人,这次对她倒没笑了,反而语气中都是疏离。
“你和杉杉说什么了?”拿着那没刺的玫瑰,她说的态度尖利得倒像刺“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很天真,天真地喜欢你。”
“而你呢?”姜听玫看他的眼底是控诉,“你对她好,又推开。”
“你不喜欢她,就不应该去招惹她!”
姜听玫忍不住,眼泪掉下来,“她离开兰泽,不会回来了,你开心了。”
柏纵看着她的眼泪,心里更为他二哥觉得不值。拒绝他时,她一滴泪都没掉。
柏纵苍白笑笑:“我和陶雨杉,不可能。”
“我家里人不会允许我娶她。”似乎男人对不爱的人都残忍至极,他道:“长痛不如短痛,我已经及时抽身。”
“希望陶小姐也能走出来,忘了我。”
“兰泽她自然可以回来,只是我们不会再见。”
他淡淡说出这些话,好像没有一点感情,全程清醒冷淡到了极点。
姜听玫听着他说出的这些话,语气不见一点波澜。她为陶雨杉感到不值得,也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早点看清他,让陶雨杉抽身。毕竟富家公子最讲门当户对,而他又清醒又现实。
手背擦过眼泪,深深闭眸,姜听玫开口:“你辜负了杉杉,我不会原谅你。”
柏纵似自嘲地笑笑,“你不也辜负了我二哥?”
他脸色苍白,眼圈下是掩不住的疲惫,似乎这几天都没睡好,他声音很淡,盯着她的眼睛,“不过要谢谢你,谢谢你,你不爱他,你放过了他。”
眼睫轻颤,连肩膀都在轻轻颤抖,垂下眼睑,姜听玫看着面前地面上的一枚被丢弃的硬币。
她一句否认的话都说不出,辩无可辩,她的确辜负他了。
微风轻轻吹,有碎纸屑被吹到那遗弃的硬币边,慢慢地遮住了它,阳光下的灰尘在光线中才能被人瞧见,每个不肯停留的人走过都将它们撞散。
细微无声中,时间流淌。
咬着唇角,姜听玫声音很轻:“是我的错。”
柏纵低眸看她,刚为自己好朋友掉眼泪的姑娘此刻谈起他二哥来眼中一滴泪也瞧不见,只有一句轻飘飘的连道歉都算不上的话。
她向来如此,对不爱的人,残忍冷漠。
“没什么其他的事,我走了。”柏纵看了眼腕表,已不想在此浪费时间。
他抬步往来处入口走了几步,想到什么,又加了句:“实验室不用来了。”
怔怔的,姜听玫看着他的背影,眼眶酸涩,她咬了咬唇角,咬得发白,回:“好。”
“柏纵,”她叫住他,声音轻柔又坚定,“我们不再是朋友。”
声音入耳,柏纵没什么表情,头也没回,抬步径直便往外走。
姜听玫坐在长椅上,椅子边缘是铁质的,冰凉浸人。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到联系人柏纵那一项,按下了红色键删除。
手心玫瑰向下垂着,随她裙摆,在微风中静静摇晃。
——
那几天都过得很浑浑噩噩,她一直待在兰泽出租屋里,几乎没出过门。每天守着微信消息,她多想收到他的信息。
可他却好像一块石子砸入水中,惊起一圈涟漪后便无觅踪迹,他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无聊地浏览微信班级群里的消息,都是导员发的一些找工作的招聘广告,还有需要大家回复的一条条收到。
熄了手机屏幕,姜听玫呆呆地看着窗前那枝焉了一半的野玫瑰,明明带回来的时候,花瓣还是殷红的,还是盛开的模样,不过过了两天,外层花瓣颜色就变成枯黄,风华不再。
移开眼不再看。随手拿起手边一本书,枯燥的物理学史,翻到一页便没头没脑地开始读起来。
又这样打发了一下午时间,晚上她拿手机准备点外卖的时候,看见手机有新消息,点进去,是师兄发的一则招聘信息。
榆林科技实验室招新,招实验室副助手,实习生,要求要有专业背景。
她看了眼地址,在榆城,一座海滨城市,离兰泽有七八百公里远。
正斟酌着拒绝,就收到师兄后续发来的消息。
L:[先别拒绝]
L:[是我好友让我帮忙,他找不到人手,他们实验室缺算法类的人才,找了一圈没找到,我说了帮他。]
L:[听玫,没有在兰泽待着的必要的话,不如过去试试。我好友他人很好相处,给的工资也合适。]
L:[你先想想,可以晚点给我答复。]
师兄帮了自己这么多,现在拒绝的话她说不出口,便只能回:[好的师兄,我再想想,过几天给你回复。]
丢了手机,姜听玫起身站在窗边往下看了眼夜色中灯火阑珊的城市。
如果要离开,他们是否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
痛楚情绪蓦的泛上,无法言说,这些天她总还抱着那么一丝希望,希望他可以找她,她想他,哪怕说说话。
可心底最深处深知自己鄙陋,她够不上资格去爱,自己是一个千疮百孔的人,还拒绝他,伤害了他。
这些天她总做一些零零散散碎片一样的梦,梦里山水都有他的影子,可她永远追不上,留下的只剩寂静。
她记得纪忘舟那双漂亮桃花眼里的深情,也记得那里面的绝望,他记得他耳语的温柔,也记得他离开的冷漠。
还记得他母亲对于自己的不耻奚落,她从不肯称呼她的名字,只是用很高傲的口吻说,“你也看得上她。”
心中酸楚,她看了眼墙上挂历,已经是正月十三,街上的人大都复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标,他们奔波忙碌,虽劳累,却很开心。
而她这几天将自己锁在家里,颓废度日,吃饭都叫外卖,不和别人说话,将自己缩入龟壳,胆怯又懦弱。
如果再这样下去,她不敢想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后面一天,她尝试着看文献,开始着手写自己的毕业论文,将自己一整天都泡在数据中,饭也没怎么吃,深夜饿得受不了的时候,她起床去翻冰箱冰箱找吃的,拉开那门一看,却见里面空空如也。
原来陶雨杉走后,就再没人买东西往里面加。
喉咙发痒,又有忍不住咳嗽的预兆,心酸委屈一同涌上心头,她点开微信,找了很久,找到他的微信,犹豫许久,她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Hear:[阿舟,你还好吗?]
加载界面的圆圈转了许久,最后变成了一个红色感叹号,提示文字显示:
对方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她)朋友。
一颗心直忘下沉,姜听玫蹲下身,背靠冰箱将自己缩成一团,手搭在膝盖上,无助而绝望。
怔怔地看着那红色感叹号,看得眼睛发酸发涩,苦涩,比杏仁更苦。
手指尖微微颤抖,她打字给他:[对不起。]
发不出的消息永远停留在那界面,她看着之前一条条信息,想的是,他真的不会再找她了。
那晚上她不知到自己蹲在那角落多久,久到手连着腿都麻木,手背脚背都是冰冷,后来她不死心,翻出他的电话号码,鼓足勇气拨过去。
——铃响两声后,那道机械一般的女声说出,“对不起,你拨的号码是空号,请稍后再拨。”
心死了,那晚她自虐般地一遍一遍地打那个早已变成空号的号码,一遍一遍地听着那女声重复空号。
到最后,手机只剩一格电,她再也受不了,扔了手机崩溃地哭了出来。
漆黑未开灯的厨房,一点光也见不到,空荡房间里覆满潮湿气息,安静中,只能偶尔听见姑娘细微的抽动声。
她的哭泣,从来没有声音,却能感到肩颈抽动,一下一下呼吸的那种抽动声。
眼泪太多,姜听玫撩起衣服下摆擦眼泪,手指碰到腰间那块凹凸不平的纹身,伤口一样烙印,她浑身发冷颤栗,止不住地犯恶心。
姜听玫不记得那晚上自己在那阴暗潮湿的厨房待了多久,只记得自己回卧室睡觉前,她回了他师兄的消息。
短短一个字,“好。”
已耗费全部力气。
……
元宵节,兰泽的习俗一向是要阖家团圆吃汤圆。她一觉睡到了十一点,早饭省了,汤圆也省了。胃里空得发痛,草草收拾了下,她便下楼去街上找吃的。
一路上遇见几个店铺,里面都有卖汤圆的,她便点了一碗,坐在角落里等待。
汤圆上来后,她安静一言不发地把碗里的软糯滑口的汤圆吃完,店主来结账,她拿自己小钱包里的一张十块给他。
店主接过准备找零,看见她的模样却愣了下,问:“姑娘,你眼睛怎么是肿的?是哭了吗?”
低下头,姜听玫用手挡住眼睛,一直挡着,难堪难受,她抓着挎包就往外逃也似的走。
店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她觉得那时候自己好像一个落荒而逃的小偷。
她害怕被看见。
店主却在身后喊:“哎,姑娘还没找你零钱,你别跑。”
脚步不停,姜听玫头也没回,一直快步走着出了那条街。
走到一条长满高大落叶梧桐的街道,她停在一颗树下,一手搭在挎包上,眼睛发涩发干,还肿着。
歇了一口气,一抬眸却见马路对面,有一只被人牵着的边牧。
腿发软,本能恐惧地颤抖,她定定看了那黑白相间的边牧两秒钟,脑海中又浮现起那尖利刺耳的狗叫声。
闭上眼,她回到那个漆黑无光,荒僻无人的山林里,她看见很多闪着幽绿色眼睛的狼扑上来,幼小的她手背被撕扯吠咬,她被拖着,她要掉下去了。
极力克制,她告诉自己,狗叫声伤不了自己,它们是狼,它们不是狗,她为什么要害怕?还要反射性地把人生二十五年中的十五年都拿来怕它。
可还是徒劳,痛苦挣扎,她渐渐靠着树软下去,额角泛出细密汗珠,胃部痉挛感愈加强烈。
这种痛苦持续了近十分钟,她忍耐着,没有用药物也渐渐在消退。
心悸感和胃部痉挛可以忍受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她睁开眼,见到马路对面遛狗的人早已不知所踪,松下一口气。
她缓慢地沿着来时路往回走,人行道上,她用手机一点一点浏览搜索:
怎么治疗创伤后应激障碍?
跳出来的百度百科下面介绍推荐了很多心理医生。
她看了眼,想了一下自己银行卡里的余额,最后作罢。
……
那个下午,她一直待在家,收拾行李,变卖家具,联系废品厂的人过来拖不要的沙发和木桌。
全程都十分冷静地站在一旁观看。最初她和陶雨杉租这间房的时候,这里面是几乎是空的,只有基本的床,冰箱和电视,她们奔波很久才找到便宜的二手家具,沙发木桌,衣柜,渐渐地把这个家塞满。
现在退房,是将过去一把火烧了。
这些天的经历,心口仿佛已经不会再感觉到痛了,她近乎麻木地旁观,再不起一点波澜。
明天的车票离开兰泽,已和师兄约定好,她会去新的城市生活,榆城有海,有泛滥无边际的阳光,还有她的新工作。
…
到了六点,家里基本上已经空了,她将被子也提前叠好,明天出门时送去邮政,就可以寄走。
她搬了张椅子坐在窗边,开着窗户,感受着微风轻轻拂过发丝。
后面那两小时,她坐在床边看了十几页文献,后面听见了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这里禁燃,她感到有些奇怪,便起身看了眼窗外。
不远处的广场上灯火通明,有一辆巨大的元宵花车,还放着音响,那鞭炮声就是音响里传出来的。
才想起,原来今天是元宵。
恰巧肚子也饿,她披了件大衣就出门了,去到那广场,她看见很多小孩拿着各种颜色的荧光笔在广场里来来回回地跑。
花灯漂浮在池水中,里面的灯光照亮波光粼粼的河面。
她混迹于这热闹,这么多天来第一次感到不那么孤独。
后来有人唱歌,她安静听着。人群在一个地方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她在人群中是一个点,人群散去又成为唯一。
有人往前面一棵布满彩灯的大树走去,她们念叨着,说那颗树下可以许愿,许下新年愿望会很灵验。
姜听玫便跟过去了,到了那里,她看见一棵结满红色丝带的树,丝带面掉了彩色卡片,枝叶繁茂,红色丝带绑在树上,风一吹过来,所有卡片都被扬起来,随风而舞,沙沙声不停歇。
她走近拿起其中一张卡片,发现背后用黑色钢笔字写着新年愿望。
原来是这样。
微抿唇角,她去排队,从队伍最后一个到第一个整整用了半小时。
握着钢笔,她选了一张天蓝色的卡片,在那卡片背面,她写愿望。
下笔前犹豫很久,最后一气呵成。
把卡片拿到树旁边,结好丝带,她将那个愿望藏匿于万千愿望之中。
风扬起,夜色中,不甚明亮的灯光映在那些许愿卡片上。
她在树下,目光落到那张天蓝色卡片被风吹起的背面。
钢笔字娟秀漂亮,一笔一划工整,一字一句刻骨,她写:
愿纪忘舟,此后余生,一切皆安。
第74章 爱入膏肓
三个月后, 榆城,榆南海滨路九号。
远离喧嚣市中心,这片地区临海, 却少有人至,海边是平坦沙滩, 沙滩再往上, 是岩石嶙峋的山林,山腰坐落了几栋独栋别墅, 依山傍海,都是些不爱热闹爱低调的人的居所。
海滨路九号,也是一所独栋别墅,洋白瓷砖, 建筑设计精巧漂亮,别墅前带了一个小花园, 里面开着成片应季的玫瑰月季蔷薇。
漆色铁门进去,便可见看得灿烂的花海里架着一排一排画架, 上面的画或热烈或阴郁, 线条虚实勾勒,却处处都是锋利,油彩叠水粉,各种风格的都有, 却不难看出,这些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油画右下方落款两字:恨雪。
近年来盛名极高的天才女画家恨雪。
恨雪从不在媒体面前露面,画展也是由朋友一手操办, 她从未出席过,但是只要有她署名的一幅画,都能在拍卖会上掀起层层风浪。她的得意作《血烙》曾在榆城拍卖行被拍出千万的高价。
无数人对她的真实身份感兴趣, 都在猜测这位神秘女画家的真容是怎样,甚至有媒体每天蹲点,只为能挖出关于她消息的哪怕是一点边角料。
可往往无功而返,两年内,人们从未在榆城挖到过恨雪画以外的消息。
而此刻,那天才画家就在别墅二楼的阳台上,她一袭红裙,露出漂亮肩颈,长发散在腰间随风扬起,指间夹了支香烟,吸了口,吐了口烟,红唇弯上,她看着花园里的姑娘,唇角上扬,她喊:“小姑娘,你爱的人今天该到榆城了。”
随后便好整以暇地看她的表情,可惜离得有距离,总不能那么清晰捕捉。
还在晾画的姑娘没入玫瑰花丛,短短头发还未及肩,散在耳边,她穿着一件雾蓝色碎花裙,吊带上吻了玫瑰,肩颈脖子皮肤都白皙,却不是刚来时那种不健康的惨白了,而是带着健康活力的明媚的好看。
手顿了顿,姜听玫微垂下头,耳畔刘海滑下,遮住一点侧脸,她安静无言,却要红了眼眶,鼻尖酸涩,笑笑:“辞冬姐,你看我日记了。”
不是责问,是陈述句,她轻轻地说,也不见一点生气。
谢辞冬吸了口烟,“位置太明显,日历上还倒数着。”敲敲栏杆,她轻笑:“去吧,今天给你放一天假。”
这姑娘太倔,爱一个人也爱得太深,太苦。
刚来她这里那会,是做她画画写生的模特,她能坐在画架前取景处一天,一句话不说,除了喝水外什么多余的要求也没有。
谢辞冬画画常画得忘我,经常就是几个小时过去不觉,本以为自己已经够痴的了,却没想到这姑娘比她还能挺,她出来了,她都还没有。
那时谢辞冬问她问题,她问一句话,她就回一句,十几个问题中根据她的回答了解到,她是从兰泽过来的,现在还在读大四,辍过学,学机械,专业太卷,找的实习工作工资都太低。
除了她师兄介绍给她的实验室助理工作外,她一个月内做了其他打杂兼职与专业无关的工作都超过十样。
可她还是不够,她说她不能停下,她洗过纹身,后续护理清洗防止伤口感染还要花钱,她还要去看心理医生,她要治病,她说她不能让自己永远被困在那个黑暗之地,让自己徒劳痛苦不敢去想爱。
也就是那时候,谢辞冬发现这个不爱说话却又坚韧如树的姑娘心底有秘密。
她曾把自己随身带来的物件用一个小盒子装好,塞进衣柜最里面,从未拿出来过。可也曾在深夜辗转反侧,睡着做梦梦中都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阿zou”,她总这样叫他。
悔恨难过,心疼碎掉,不自觉的眼泪就流了满脸。
谢辞冬站在她身边,俯身轻轻拿餐巾纸擦干了她脸上的泪,那一刻她很想抱一抱她,让她不那么难过。
白天她出门帮她晾画调颜料,试衣服当模特,又恢复安静模样,从不表露一丝痛苦。
那时候谢辞冬画画之外,就爱观察她,她等待着她能对她诉诸心扉。
画家创作很依赖灵感,那个时期谢辞冬在画一组展现男性力量感的组画,因此找了一系列肌肉身材都很棒的模特来别墅。
艺术家创作,模特常是坦然相见,谢辞冬见多了自是不觉得有什么,可跟着自己帮忙的姑娘就不一样,她似乎没见过这样的阵势,见到那些男人来的时候,她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或去实验室泡一整天。
偶尔撞见,也都会迅速移开眼,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谢辞冬能看出她很紧张,走路都快同手同脚了。
忍不住笑,谢辞冬从沙发上捡了模特的一件衣服扔给他,让他穿上,等他穿好后才叫姜听玫过来。
她耐心地问:“不习惯?”
姜听玫摇摇头:“没有。”
谢辞冬微挑眉,问了个更大胆深入的问题,“听玫,这些模特你觉得长得帅不帅?身材好不好?”
姜听玫点点头:“嗯。”
谢辞冬含笑,“那你有没有欲望,想上他们?”
那一瞬间,几乎一秒钟不到,谢辞冬看见身旁姑娘的脸色变得绯红,她摇头,坚定:“辞冬姐,我不可以……”
谢辞冬摸了根烟出来,问:“那和你的阿zou呢?”打火机火舌缠上烟尾,她轻笑着问:“你想上他吗?”
一瞬间,耳廓连着脖子都红了,姑娘羞赫到极点,却支吾着说不出话来了,“我……我……”
手指紧紧攥着手指,她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指甲,最后结结结巴地回:“我……我不知道,我没想过。”
谢辞冬却看透了她:“你想,对不对。”
“你喜欢那个男人,梦里总喊他名字,你对他有欲望。”
这一句话淡淡的,却似厚重浓雾压过来,第一次逼问着姜听玫关于是不是喜欢他这个问题。
她从来没有意识到,不知不觉间,她见不到他会难过,听不见他的消息会难熬,不能和他待在一起会难受。分开这一个多月,他们身处不同的城市,再也没有了任何交集。
姜听玫把他送给自己的礼物全都用盒子装好,放在衣柜最深处,她不去打开,可思念抑制不住,想他从未停止。
快乐的,难过的,回不去的,他温柔眼眸,深情加注,原来都令她如此迷恋。
或许从边航之后,她告诉自己不要去爱人的决心在遇见他后,在她还未察觉时,早已分崩离析。她只能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要和他做很好的朋友,以麻痹自己。
内心深处,却早已陷入他的囚笼。
可她没看清,还拒绝他,伤了他的心。
眼眶发酸,姜听玫头埋得很低,她还不敢相信,“我不是,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我只是很想很想他,我想和他在一起。”
忍不住哭出来,她一手捂着眼睛,任眼泪流入手心,“我拒绝过他,他再也不愿爱我了。”
“他让自己从我的生命中完全消失,我一点也找不到他的影子了。”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可我还是好难过,好难过,每天晚上心口就像被无数小虫撕咬,细密的痛无法抑制,我忍不住……”
“他那么好,我辜负了他,我对不起他。”肩角颤动,下巴上都聚起晶莹的泪水,也有泪水划过唇角,咸的湿的。
“我要变得更好,我要彻底洗干净那纹身,我要治好我的病,我还想见他。”她说出口,声音细弱却坚定。
谢辞冬心疼她,却也知道不能急着逼她认清,便温柔道:“好啦,我就问一下,答案只能你自己能给。”
“不过我可以帮你,让你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他。”
姜听玫:“怎么帮?”
谢辞冬走进房间去拿了一块画板出来,还拿了只粉笔,她递给她,示意:“喏,你想他一次,就在上面写正的一笔。”
“看看一周后,你能写多少。”她微笑道,“到时候我就能判断了。”
姜听玫点点头,擦了眼泪,回:“好的。”
然后那周时间内,谢辞冬听粉笔擦过画板声音已经成了习惯,耳朵起了茧,心里却也更愁,为姜听玫发愁,这是要爱得多深沉啊,一天想这么多次。
果然,周末验收的时候,谢辞冬看见了那画板上几乎填满的正字,密密麻麻的,她数了一下,有三十二个,三十二乘五,一百六十次。七天想了他一百六十次,神仙难救啊。
姜听玫还在旁边有些期待着问:“辞冬姐,结果怎样?”
谢辞冬摸烟,叹了口气:“病入膏肓。”
“啊?”姜听玫有点懵,然后谢辞冬点了下她头,道:“你爱他爱入膏肓。”
“不追回来,这辈子都走不出去了。”
怔了怔,姜听玫站在原地,认真地想了下,追回他,那就可以和他在一起了,她多希望可以这样。
想到和他在一起,就忍不住抿唇笑了。
谢辞冬看着面前姑娘微笑恬淡,眼里有光,是想什么啊。
姜听玫似乎这刻也下定决心,“我要追回他。”
谢辞冬朝她招招手,“好,那辞冬姐帮你。”
她递给她一张心理医生的名片,“这位医生很擅长应激障碍治疗,你去找他,说是我介绍的,他会帮你。”
然后谢辞冬看了眼她穿的长裙,皱了皱眉,她回自己房里找了件短裙出来,浅青色花纹,柔软布料,吊带设计用胸针别住,很漂亮。
她递给她,“听玫,你腿很漂亮,笔直纤长,适合穿短裙。”
咬了咬唇角,姜听玫点点头,她接过,“好,谢谢辞冬姐。”
后面两个月便都是这样和谢辞冬待在一起,一周抽三天去实验室做实验,三个小时去看心理医生。
医生带她走出来,催眠时还看见另一欺骗她十五年的谎言。
为这个谎言,她和师兄决裂了,拉黑了他所有联系方式,再也不去找他。
知道那消息时,姜听玫那几天心情都很低落,她从来没想过,她最敬爱的师兄会欺骗自己。
会用那场车祸来欺骗自己。
车祸起因至今无法知晓,可有一可能,是她师兄设计。货车驾驶位的秤砣压了太久,车转弯时车身倾斜,秤砣顺势砸下,砸坏了刹车,姜简军补救无能,只能眼睁睁目睹货车砸弯大树侧翻在地上。
而那秤砣,按原本安放位置,应该是在副驾驶座靠门的那一边,无论如何也滚不过去。那时姜听玫年幼,昏沉靠在少年肩上睡着前,她看见了那秤砣,在易朗的脚边,他爸爸驾驶座的旁边。那时她尚不知判断,只在心底觉得那硕大铁块做成的秤砣太过沉重,她搬不动。可事实也如此,那的确秤砣太过沉重,压在她心上一辈子。
而后面经历,深带绝望与嘲讽,是无可言说的事实。
她根本没遇见狼,而狗叫声也是他布置好的,引她入深山,处心积虑只为编织那么大的一个谎言。他催眠她,造了一场幻象,而他在那幻象里舍身拼命地救了她。这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易朗想让她离不开他,想让她依赖他,无条件毫无保留地信任他。
那时他不过十四岁,却就已经有了这么深的城府。
回想起来,姜听玫都忍不住浑身发抖。
毕竟,她为这个幻象痛苦那么多年。
第75章 我要跟你
烈日炎炎, 五月的榆城已显燥热,蓝白相间工厂平房外是尘土飞扬的马路,路边栽种着树木, 不过少得可怜,只有几株, 和绿化做得好的市中心比起来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毕竟这几家工厂都地处东城郊外, 这片没城管执法,管得松, 基本上属于三不管地界。
榆城靠海,似乎无论在城市哪个边角都能闻到咸湿的海风气息,湿润的,扑面而来。
东城也靠海, 不过郊区则是处于偏远地界,从马路上往外边看一眼, 就能瞧见不远处无人的沙滩和湛蓝色的海水。
姜听玫坐地铁转公交,辗转几趟, 才跟着地图找到了那个偏远的布料工厂。
织海企业, 是纪家服装业的最大合作商,它们厂内生产的大部分布料都直接供给到纪家,属于他们家下辖的一家企业。
这次纪忘舟来榆城,便是亲自下厂检查布料质量来了。
三个月没有回过兰泽, 姜听玫对那边局势不清楚,但偶尔在新闻上也窥见了那里的一些消息。
说是纪氏家族企业近期丑闻频出,股票下跌到几乎腰斩的程度, 他们陷入极大的危机之中。
而纪忘舟这次来榆城,也是她问罗鑫林消息好久,他才告诉她的。罗鑫林说得含糊, 就说是他们家最看重的项目出了点问题,他二哥决定亲自来布料厂找源头祸因。
因此一来榆城,就直接进厂了。
姜听玫还想问罗鑫林更多关于他的事,罗鑫林却闭口不谈了,他委婉回。
[二哥他如果知道我和你还有联系,他不会高兴。]
[听玫你不清楚这几个月兰泽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二哥家发生了什么,他一直压力很大,你如果还想玩,我求你别去招惹他了好吗,你换个人。]
[毕竟你已经在三个月前做出了选择,虽然忘记很难熬,但好过再一次的伤害。]
他想了想打字:[跟你说他来榆城,已经我最后一次相信你了,我不想看到那种我们都不开心的结果。]
[你好自为之吧。]
看这些消息看得眼睛都发酸发涩,姜听玫后悔,可没有办法从新来过,她错过了他生命中的一百多天,她不知道他这些时间来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她没有陪在他身边,反而还成了那个赠与他痛苦的人。
明明是醉心实验,专攻科研的人,却不得不回家管理家业的烂摊子,甚至外派进厂这种事,都要自己来。
姜听玫都无法想象他这几个月来有多辛苦。
心疼他,姜听玫斟酌打字回罗鑫林:[好的,谢谢鑫林哥。]
放下手机,姜听玫就在那厂外的水泥路旁等,她找了棵树,就在树荫下等。
现在刚过下午三点,阳光炽烈,照在身上仍然燥热,水泥路上偶尔有穿着工服的工人出来,一路上都抱怨着热,没扇子就用手扇风,都为能快速降温。
在这种炎热空气中,姜听玫额头也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口也有点渴。
不过她一想到他在工厂里,随时可能出来,她就不敢离开一步,哪怕去买瓶水,她怕自己走了一下,就错过他了。
手机也没玩,她就戴着耳机听歌,忍耐着口渴,目光一直落在那工厂大门的出口处。
就这样等了一个多小时,工厂的人都下班了穿着蓝色工服的工人一涌而出,去附近的饭店和工厂的食堂吃饭。
姜听玫站那树边的花坛上,站得很高,就为了看清人群中有没有他。
可细细在人群中辨别许久,也没看见他的身影。
心底一阵失落,等陆陆续续的工人都走完了,姜听玫也没看见他。
有些丧气地蹲下身,她揪花坛里的草,一根两根三根,都要把面前一小块土地给薅秃了。
恹恹的,揪了不知多少根草之后,她听见一声中年男人的声音,“这姑娘蹲那花坛上揪草干嘛?”
“别薅了,给我们公司搞绿化专门种植的小草都给薅没了,”
“这姑娘,快下来!”
已经近五点,阳光不再那么毒辣,海风也拂过来,反而有点冷了。
姜听玫就穿着一条短不及膝的浅蓝色吊带裙,肩颈和锁骨都裸露在外,差一点及肩的短发垂在耳畔,刘海遮了点额,露出漂亮的五官和那双清澈好看的杏眼。
她左手腕上还戴着那条手链,原本疤痕的地方纹了一块纹身,离得远,辨不清图案。
不过短裙下那双纤长藕白的腿,在这全是粗糙工人出没的路上分外显眼。
几个月没见,头发剪短,瘦了,穿衣风格也变了,整个人都活泼大胆许多。
姜听玫愣了愣,她松手,手中草掉在地上,抬眸一眼望进一双漆黑漂亮桃花眼里。
那眼眸情绪冷淡,眼尾朱砂痣一如既往的清冷。
心跳停了一拍,后又难以自抑地狂跳起来,咬着唇角,姜听玫从花坛上一步跨下来,她向他走过去。
三两工人中,唯独他一人成一整个世界,一件简单白T恤,休闲长裤,挺拔英俊,手腕机械腕表折射点点日光。似乎瘦了点,脸庞棱角更分明,碎发也遮不住漆眸。
他很高,在人堆里就扎眼,此刻站在那身材圆润的中年男人身旁更是对比鲜明。
只是眼眸看人没什么温度,目光仿佛只是随意扫过她,不见一点波澜。
攥紧手指,姜听玫走上前去,她将刚刚喊她下花坛的中年男人忽略彻底,她走到他身前,眸光一直盯着他的眼睛。
纪忘舟脸上没一丝表情,看她目光像看不相干的陌生人。
轻抿唇角,姜听玫那刻放肆,她伸手攀住他肩,踮起脚尖,直接便吻上他的唇角。
耳朵尖绯红,心跳如擂鼓,感受着唇边男人独有的气息,他唇很凉,也很软。
手往上她要捧住他颈了,努力回想那些接吻的技巧,她尝试轻吮他的唇瓣,舌尖撬开他的唇齿,她主动侵占,想把这个吻加深。
如缠绵日光,眼里心里都只剩他。
身旁那中年男子,站着都有点僵直了,他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咳了声想说什么又不太敢说。
而纪忘舟没什么回应,他轻佻冷漠,任她吻着,却手都没回抱她一下。
强吻的本事,她是长进不少。
大约十几二十秒,姜听玫退开,她一手还攀着他的肩,抬头望他,清澈漂亮眼睛眼里也只有他。
嘴唇吃了樱桃般红,浸润诱人,她轻轻开口:“阿舟,我喜欢你。”
纪忘舟身旁那中年男人似乎很诧异,他挠了挠头,想说什么。
纪忘舟却不见一丝动容,长指轻轻擦了刚被吻过的唇角,眸光冷淡。
低头看她,眼底是冷漠,淡淡问了句:“你谁啊?”
声音低哑,没情绪,是真不在乎。
姜听玫背脊僵直,心直往下沉,她缓缓收回手,低低开口:“是我的错,我那时候拒绝你是我没认识到自己的心意,我现在知道了,我喜欢你,阿舟……”
“有完没完?”纪忘舟皱了眉,一手搭着件白色衬衫外套,低眸看了她眼,尽是不耐烦:“不认识你,别来烦我。”
说着他便抬步往前走,侧身问身旁中年男人话,“工厂就这一批货?”
那中年男人拍了拍手,也跟着他走,回:“是啊陈总,就这一批货,这不都赶总部的订单嘛,没敢懈怠,质检什么都都是合格的,您就放心吧。”
愣了愣,姜听玫留在原地,看着他们谈论着就走远了。
她回想了下,那圆润的中年男人叫他陈总?
连忙挎着小包跟过去,姜听玫就一直在他俩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也不敢上前去。
而前面两人有说有笑,谈得风生水起。
“纪家上面派我来,我得有个交代黄总。”
“我懂我懂,”黄总拍了拍他肩,“交代这种事当然好办,我们工厂备着一批上好的绸布,陈总您拿这个回去,上面肯定不会对你有意见,还会赞扬你。”
“哦,那批合格的就是厂里现在生产的?”
“对,不是,陈总您放心,我们织海厂的布都是合格的,肯定不会出现有过敏原这种事,那些新闻都是乱编呢。”
纪忘舟挑唇角笑了下,倒坦然:“我在纪家没什么地位,不是本姓的,被派这边远地区来视察工厂也足以看到对我的不重视。其实吧,我对那狗屁新闻,和辟谣查过敏源来源一点不关心,我就想拿个东西回去上交。”
“但,纪家现在发那点工资,来回路费都不够的,黄总,您也别让我为难。”
黄总很上道:“放心放心陈总,这点钱我还是有的,我们那单独生产线现在的盈利多了去了,只要你不说出去,以后钱我们都能分成嘛,二八怎么样,你二我八,以后这边情况就都你打掩护,我黄建华就交定你这个朋友了!”
“怎么样,陈渡小陈总?”黄建华甚至还拍了拍他手,想和他give me five.
纪忘舟眼眸压了点,他似乎是真的认真思考了下,“分成少了点,但是比没有强,不过能有多赚钱?我挺好奇。”
“要是不赚钱,也没意义搞这合作。”
黄建华一拍脑袋,“陈总您放一百个心,我们那条线都压到极致,你是懂行你要去看,肯定一眼就看出来,那些程序工艺省略替代能有多赚钱。”
纪忘舟接他话,“那还挺厉害的。”
黄建华被夸得飘飘然,“那是,我们多年偷工减料早已经成了体系了,那些布的外表是真一点看不出差别。”
他一拍手,“这样吧,陈总,您明天要不走,我请你跟我们去看看?”
纪忘舟笑了下,倒没急着答应,而是看了下腕表,淡回:“明天说吧,看看有没有安排。”
黄建华巴巴的,“好嘞陈总,您明早前给我回话,要行就带你去看。”
一路往厂区外走,走出那截尘土飞扬水泥路,走到了柏油路边的公交车站,夕阳光影描摹他的侧脸,他站在那光中好似一幅画。
不远处是大海蔚蓝,喧哗翻涌,浪花拍着海岸礁石,碎沫飞溅,拂面而来的风带来咸湿的气息。
有些冷了,姜听玫一手抱着裸露的的手肘,还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隔着段距离,他停下,她也就停下。
黄建华在那停下,他指了指不远处的轿车,“陈总,我司机来接我了,我们去城区,要不要捎你一路?”
“这附近挺偏的,旅馆少。”
纪忘舟摸了根烟,咬着没点,淡回“不想和别人挤。”
黄建华连忙回:“那行,陈总您自己叫车?还是我帮你?”
“你走吧。”指间夹了烟,他一手半插着兜,淡回。
黄建华得了令,连忙道:“好嘞陈总,那明天见。”
他往后瞥了眼姜听玫,问:“陈总,那姑娘还一直跟着你呢,怎么办?”
摸出个黑色金属制的打火机,纪忘舟点燃了烟,吸了口,吐出烟雾,都没回头看她一眼,语气寡淡:“别管她。”
他笑笑,“就玩玩,她当真,谁拦得住。”
黄建华秒懂,笑着打哈哈,“那行,陈总,我就先走了,有事联系我。”说完他就上了路边那两白色轿车,发车,踩油门,那车不一会便驶远了。
这路边人少,只偶尔有一两个行人,那些工人还没下班,还有晚班还得回工厂,因此也都不来这打车。
现在这路上,就只剩他们两个人了,一个站公交车站牌前,一个站那后面。
姜听玫见那中年男人走了,她便靠前去,也走到公交车站牌下,她站他身边。
顿了顿,轻轻开口:“陈渡。”
纪忘舟微挑眉,看了眼她。
姜听玫咬了咬唇角,“我要跟着你。”
指间烟还有大半没燃,他直接掐了,扔了烟蒂,没回话,手插兜也不再看她。
姜听玫手脚发冷,落日挂在海面上,路边电线交错复杂,这地又偏僻,时不时只有一亮辆公交车驶过来。
她往他那边再靠了靠,见他不说话,自己也就不说了,她在外面等那么久,现在早口渴得不行了,嘴唇都有点干裂。
打定主意,就跟着他走,他总不能撵她。
刚想到这,就听见他冷淡声音,
“别跟着我。”
“哪来的回哪。”
第76章 你女朋友
咬着唇角, 一阵难过,姜听玫低头,也不说话, 但也没离他远一点,攥着手指, 能看见手腕处那片刺青。
沿着皮肤纹理勾勒的玫瑰, 枝蔓向下,缠到深处似乎有几个英文字母, 看不清楚。不过他送她的那手链,她倒是一直戴着。
微垂眼睫,纪忘舟眼底不见情绪,大手随意拨弄手中的打火机, 沉默着。
等一辆公交车过来,在站台停靠, 他径直上车,投币。
姜听玫也跟上去, 投了两张一块纸币, 就跟他走到车厢后半截去。
车内开着空调,冷气嗖嗖从头顶窜下来,姜听玫缩了缩脖子。
车内人虽不多,但也没位置, 便只能站着,姜听玫站他身边扶着扶手,目光一直跟着他。
她就穿一件裙子, 短发也遮不住肩颈,就这样受着冷风。纤细藕白一双腿踩着运动鞋,看过去一眼, 都觉得冷。
姜听玫感觉到了冷,但还能忍受,也就不说什么,只是想着一定要跟着他走,不能让他再把自己丢下了。
手扶着扶手,纪忘舟低眸瞥了她一眼,表情仍旧淡漠,却直接扔了自己手上的衬衫外套,罩她身上。
声音疏淡:“穿上。”
衬衫纯白,姜听玫抓在手心,感受着衣料的柔软,她抬头看他,唇边漾开笑,梨涡浮现,她笑得很甜,“好的,谢谢阿舟。”
然后小心翼翼穿上他的外套,他衣服大,她穿上直接都包到大腿根了,她在里面显得瘦小一只,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
公交车上有人见这两人,或许是磕糖,都觉得挺甜,还忍不住想拍照。
结果后面,纪忘舟却再没和她有什么互动了,连一个眼神也没分给,等下车到了站点,也是头也不回地直接就下车了。
姜听玫挎着自己的小包,从车后门下车,追上去。
他腿长,三两步就和她要拉开一段距离,她只得小跑着跟上。
下车的地方是这附近的一个公交车总站,附近有几条街,不过位置也偏,都没什么人,街上开张的都是那种小旅馆,没看见酒店。
他似乎是今天刚来,一切都没安排好,就随意找了家旅店进去。
门口柜台的女人看见他们一进来便开始招揽顾客,“先生女士,你们是来开房的吧?”
“放心选我们家,我们客房都在二楼,临海风景又好,床又大,各种用品齐全,隔音也是很不错,你们放心选,肯定会让你们满意。”
姜听玫站一旁,听见这些形容,耳根连着脖子都开始发红,她抓着他衣角也不说话。
纪忘舟瞟了眼她,问柜台边的女人,“单人房有没有?”
“我看看。”柜台边的女人,手指敲打面前电脑,鼓弄了一阵,最后遗憾表示:“诶,不巧了,我们店就只剩一间大床房了,其他没空房间了。”
“要不先生,你们就住一间?”女人看了他身旁姜听玫一眼,似询问。
姜听玫眨了眨眼,立刻表示,“我都可以。”
“不用了。”纪忘舟声音冷淡,也没再考虑。
他径直出了旅馆门。
姜听玫还穿着他的衬衣,立刻跟上去,衬衣衣摆和裙摆差不多长度,晃在腿间,她没扣扣子,袖口长的衣袖卷起来,这样穿着也很漂亮,又纯又欲。
这片地区鱼龙混杂,多的是附近工厂的工人在这边开房,街道上也坑坑洼洼的,摩托车乱停,小摊杂乱放着,路边时不时蹲着些穿短袖T恤的男人,啃手里西瓜。
今天下工厂已经见识了一番工人的随意,那里面闷热又容易出汗,纪忘舟拿数据本忙着采样记录,一条线忙完下来,看到结果,才知那些人是做戏给他看。后面去和那经理套话,才找到门路。
不过这样下来一天,已经是疲累不堪。
他在工厂里面没穿衬衣,衬衣是干净的,因此还能给她罩罩,但身上他都觉得出汗出得多,出来虽然被海风吹干了,但还是受不了。
就想找个旅馆冲个澡睡觉,明天还一堆事。
姜听玫还不嫌累,走街串巷地跟他跑。
跑了几条街,绕了一圈,问那些旅馆房间的,都说不巧没房间了,要么就是只剩一间。
停下脚步,纪忘舟垂眸看她,眼底情绪极淡,他开口,“回家去。”
脚步顿住,姜听玫看着他眼睛,以前他总会很温柔地和他说话,他也会笑,对谁都冷,唯独对她好。
可现在,那双薄情桃花眼里只窥得见冷漠。
他又赶她回去。
眼睫微颤,姜听玫倔强抬头看他,坚定回:“我不,我要跟你一起,不管你到哪我都要跟着你。”
“我怕我走了,你就再也不让我找你了,我都没你的联系方式。”她略委屈,声音也低了。
“还有,我住的地方在南城,有两个多小时车程,现在天要黑了,不好打车。”
手心垂握,手指碰着腕骨手链,她下决心,轻轻开口:“而且,我不介意和你睡一张床。”
她瞳仁墨黑,眼白又白得不掺杂质,黑白极分明的一双眼睛,就显得很干净澄澈,她说话时模样认真,委屈得眼尾都有点发红。
似乎是早已见识到这姑娘说情话的本事,纪忘舟早已百毒不侵,但见她眼底委屈,还是心软了,也放不下心扔她一个人一个人在这里。
“就一晚。”他嗓音低,听不清情绪,却已经迈开长腿抬脚往前走了。
“好!”姜听玫连忙跟上去,忍不住唇角都是笑意,笑得眼眸弯弯的。
她跟着他又往回走,又绕回了之前第一次进的那家旅馆。
那柜台处的女员工仍是十分热情地招待他们,笑着开口:“哟,回来了。”
“帅哥美女,你们运气好,那大床房还在呢,五百一晚。”
纪忘舟疲惫揉了揉眉心,递了自己身份证过去,“先定一晚。”
女员工笑笑,“好嘞。”
“姑娘,你的身份证?”
“噢。”姜听玫连忙翻自己挎包从钱包里拿出身份证递过去,她笑得露出唇角梨涡,很甜。
女员工快速在电脑上敲了一段记录,刷了他俩身份证,开好房,她递给他们一张房卡,微笑道:“祝你们拥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纪忘舟懒得回,接过房卡就往楼上走了。
姜听玫紧随其后,上楼梯,遇见一对下楼的情侣,男的搂着女的亲,在公共场合也也一点不注意。
那女生身上喷了极浓重的香水气味,走路带过来的一阵风都是那种味道,廉价的工业气息。
纪忘舟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加快了步伐。
姜听玫伸手轻轻抓住他T恤一角,她腿没他长,为了跟上,都两步做三步地跨楼梯在往上爬。
感受到自己衣服下摆被身后姑娘抓着,纪忘舟脚步慢了,他悠闲不慌不忙地走,到二楼看房间号找房间,也都是慢条斯理的。
过道有些狭窄但很长,一眼望不到头一样,过道两边都是紧闭的木门。
一条走廊都要走到头,他们才找到门卡号所对的房间。
纪忘舟刷卡开门,推开门简单环顾了下房间格局。
朝南,客厅一扇落地窗开着,正对大海方向,窗台上养了许多绿植和多肉,长势都很好。
一间卧室,客厅加阳台加洗漱间,条件算小旅馆中不错的了。
房卡插上通了电,姜听玫把门关严实,她取下挎包放在小沙发上,拿手机点开外卖软件,问他:“阿舟,你想吃什么?”
抓住自己衣领闻了闻,纪忘舟一把撩起T恤下摆就想脱掉,意识到她在,又松开手。
抓了把头发,他淡回:“随便。”
姜听玫给他点好,“我给你点了鱼香肉丝盖饭。”
见他在厕所外面,抓着衣服下摆,想进又没进,姜听玫有些诧异,问:“怎么了,阿舟?”
要洗澡,却没换洗衣服。
纪忘舟手背挡了额头,有些头疼,他往门口走,嘱咐:“自己玩,我有点事。”
姜听玫怕他又走,连忙跟上去,“我和你一起去。”
纪忘舟懒得解释了,从兜里掏出手机直接交给她,留了现金在身上,“跑不了。”
“你别去。”
“哦。”姜听玫握着他的手机,就站门口目送他走远了。
他一走,姜听玫就抓着他手机在房内四处转,她想看他手机,还想用他手机把自己加回来。
走来走去,心里斗争许久,她还是忍住了。
换了个方法,她给谢辞冬发消息,问她同处一室怎么追男人。
谢辞冬立刻回复,给她传授经验。
就这样聊了二十几分钟,纪忘舟回来了,提了个塑料袋,里面装了些衣物,他拿出来,手里还拿了个海螺形的贝壳,扔给她,随口道,“买衣服老板送的,拿去玩。”
姜听玫接住,珍惜捧在手心,对他笑得甜:“好的。”
“阿舟,你对我真好。”
纪忘舟不置一词,没回她了,带了新买的T恤长裤就进厕所了,关上门,那里面亮起灯,没过一会就有水流声传出来。
姜听玫握着手机干焦急,发消息。
Hear:[辞冬姐我的外卖还没到,他已经开始洗了,怎么办啊,哭。]
以冬:[你快催催外卖员。]
以冬:[要不等会先去把房卡拔了,就说停电了,多挨一会,这样弄几次,他洗得肯定就慢了。]
又等了两分钟,外卖还没到,姜听玫跃跃欲试,发消息回。
Hear:[那我先去试试拔房卡。]
发完消息正想走,电话就进来了,是外卖。姜听玫连忙接起,跑去门口开门。
穿着黄色外卖服小哥把两份饭递给她,姜听玫接过道了谢,关上门回客厅就开口:“阿舟,外卖到了。”
“我好饿,我就先吃了。”
没等到回应,姜听玫先把自己点的那份打开了,麻辣烫多加辣。
她不吃辣的一个人此刻看着这一盒红艳艳的菜,豁出去了,为了装得像点,她真忍着辣吃了好几块菜,火腿肠和肉片。
辣得她直掉眼泪,连忙喝了一整杯水解辣。
然后她用小勺子往餐巾纸上淋了点那汤,拿起那纸巾就往自己眼睛周围敷,准备得差不多,她丢了纸巾。
轻喊出声,“啊!”
“我眼睛进辣油了,好痛,外面没水。”她捂着一只眼睛往那厕所走,在门外可怜兮兮地敲门。
“阿舟,我眼睛好痛,好辣,睁不开了,我想用水冲一下,你快让我进来。”
“……嘶”,她装得像,声音都带了哭腔,“好疼啊。”
花洒都没关,衣服也来不及穿,纪忘舟就扯了浴巾先挡住,开门让她进了。
门一开,浴室里氤氲的热气一涌而出,昏黄灯光下,她见到他赤/裸不着一丝的上身,劲瘦腹肌,腰线清晰,浴巾系在腰间遮住没入里面的人鱼线的轮廓。
水珠顺着他裸露的皮肤往下坠,下巴,喉结,锁骨弧线流利,湿发黑眸,在热雾中辨不清楚眼神。
撩人得厉害。
姜听玫蒙着一只眼,细细欣赏,都快忘了自己眼睛进辣油这回事了。
纪忘舟垂眸见她,掉带短裙,纯欲勾人,此刻捂着一只眼,露出眼睛的那只眼,眼神清澈地看着他,是如此信任他。
可这种乖巧听话,就让人生出一股破坏欲,想摧折花苞。
喉结微滚,他情绪未名,嗓音低哑:“过来。”
姜听玫乖乖往前走,手碰到他腹肌,她刻意与他贴近,及他肩的高度,呼吸都喷洒在他脖颈旁。
她声音低而无辜,“我就是不小心,没想到那油溅得那么准。”
纪忘舟让她站在洗手池前,拿湿毛巾给她,他轻轻拿开她挡眼睛的手指。用那湿毛巾先给她擦掉了眼睛周围的油,然后清洗重新沾了温水,他敷在她眼睛上。
心怦怦跳,姜听玫看着镜子里冷淡英俊的男人,他们相隔咫尺,她伸手搭上那温毛巾,碰到他手指,水珠顺着指尖流下。
右眼覆上温热的感觉。
纪忘舟问她:“好点没?”
姜听玫抓住那毛巾,心怦怦跳到心口,脸红到发烫,她摇摇头,“没有。”
松手,纪忘舟想重新给他换冷水冰眼睛,却收回一瞬间被身前姑娘抓住手。
她纤细手指磨着他手心,丢了毛巾,抬头望他,清澈眼眸里只有他身影。
手指顺着腹肌攀上,她胸前起伏,带着裙子布料摩挲他皮肤,干的,湿的在一起。
“阿舟……”,姜听玫声音很轻,“我……我很想你。”
她踮脚,两手攀着他肩,她生涩地吻他喉结,呼出气息喷洒在他耳边,缠绵的柔勾着他,撩人无形。
“这三个月来,我没有一天不想你。”姜听玫声音轻却坚定,“起初,我想你会哭。”
“后来,我想你,我就会告诉自己要变得更好去见你。”
眼眶湿润,姜听玫声音也轻柔,“我洗掉了纹身,又为你纹了一个上去。”
声音都快带着哭腔,她用满腔爱意的目光看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表明心意。
“阿舟,我发现。”
“我离不开你,我好爱你。”
喉结滚动,纪忘舟低眸看她,一向清醒冷淡的眼神,重逢来第一次见她有了温柔。
可顿了会,又恢复理智,眼眸里只余清醒。
他们分开这些日子里,已经互相错过太多,他现在已无那么多余力去分给她。
纪忘舟低头,他松开她手,冷静道:“眼睛不疼了,就出去吧。”
轻咬唇角,眼尾都发红,姜听玫见他不动情模样,心口堵得厉害,转身她去,刚走没几步,那门就关上了。
心里空落落的,她走回沙发边,蹲下身看着桌面上的覆满辣椒红油的麻辣烫,端起面前米饭,自虐一般地又挑了几块肉片出来吃。
辣得喉咙都痛,眼泪不听使直往下掉,她拿餐巾纸,吃得狼狈,呼气声还夹着抽噎,好像委屈地在哭。
流水声停了,不过半分钟纪忘舟已经换了衣服出来,简单黑T恤和牛仔长裤,地摊货也都能被他穿出贵气。
一手拿着毛巾在擦湿头发,他随意揉了揉,走过来看见她面前这一大碗麻辣烫,还有她在那吃得都辣哭了,眼泪直流,还不停。
走过去,弯腰他一只手拿盖子把那麻辣烫盖上,淡道:“别吃了。”
毛巾搭就搭肩上,他走一旁饮水机去拿水杯接水。
姜听玫蹲在桌前,看着他背影,辣得哭,说话也含糊不清,“忘走,以可不可以把我加回来啊。”
“我还想给以发消息。”
水杯接满一杯常温水,他走过来,半蹲下身,一手搭膝盖上,就在她身边,他把水递给她:“换号码了,之前微信没再用。”
“喝水。”
姜听玫接过,一口气又喝完大半杯,一手扇风哈气,缓了好久,才感到不那么辣了。
她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睛,“那我加你现在的号码呀。”
湿发耷在额角,漆眸平静,他一手拿过自己桌面上的手机,解锁点开微信,把自己二维码亮出来,推她面前。
姜听玫连忙打开手机去加,好友申请介绍,她很不要脸地填了女朋友。
叮的一声响,纪忘舟点进消息,看见她的添加备注,手指滞了下,眼眸垂下。
随后,他点了同意。
第77章 为他
“好啦。”姜听玫笑着道, 杏眸弯弯,细眉平如远山,明媚好看。
“嗯。”纪忘舟看了下桌面麻辣烫, 点开手机给她叫了份不辣的套餐。自己就打开那冷掉的鱼香肉丝盖饭吃。
姜听玫阻止:“我去给你热一下。”
“不用。”纪忘舟声音哑,透着疲倦, 重逢第一次喊她名字, “姜听玫。”
“我很累。”手指抵着眉心,他声音疏淡, “别玩了。”
怔了怔,手指抓着手腕,眼睛里光黯淡了些,他为什么还以为她是在玩。
明明她从来没有玩过。
委屈却也都吞咽入肚, 姜听玫低低回:“好。”
“阿舟,你先吃饭吧, 吃完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
那顿饭一直安静无声, 姜听玫吃完就在客厅找了个角落, 坐椅子上,自己玩小游戏玩了很久,心里烦憋得慌,她就又把自己的论文翻出来, 一点一点仔细查阅。
而他也没声音,戴了副平光眼镜就拿着个本子在记录一些什么,他坐客厅沙发, 两人隔了个屋子的距离。
就这样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十点多。
姜听玫看着自己论文里的论证思路看得昏昏欲睡,东歪西倒,最后靠墙上睡着了。
放下手中笔, 纪忘舟起身走她旁边去,见她熟睡侧脸,心头似柔软羽毛掠过,闭了眼睫,他叹了口气,弯腰将她抱起,抱进卧室,扯过被褥给她盖好。
自己则抱了另一床被子,抱外面沙发上,熄灯,脱鞋,长腿就那样半屈着,睡了。
……
翌日。醒来时已经过了八点,姜听玫抓了下被子,发现自己在卧室的大床,她侧身看了一眼,没在身边发现有人睡过的痕迹。
努力回想了下,昨晚她好像是和他较劲,玩游戏之后看论文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然后是他抱她进来的?
忍不住唇角微翘,姜听玫起身去客厅找他,找了一圈都没见到人影,她怕他走了,连忙找手机给他发消息。
却看见他给自己留的纸条,压在手机下面。
[我有事,你自己回家,别等我。]
短短一行字,却刺痛了她。
姜听玫眼眶发酸,泄了气,去房间里找他留下的痕迹,发现他昨晚换洗洗干净的衣服还没带走,心下才松了一口气。
那一天她都没回去,就在旅馆等他,她发现他昨天给自己的那件衬衣掉了一颗纽扣,就自己跑遍两条街就为了去给他买相配合的扣子,还买了针线包。她拿了块废布,跟着手机里的视频一点一点学缝补和针脚。
学了一上午,手都被刺伤好几次,流了点血,她也不在意。
中午随便吃了点,下午便出门去找好吃的,她想买回去,等他晚上能回来吃。
柠檬鸡爪,卤煮鸭翅,梅菜扣肉,红烧排骨……摆满了一桌,她看着还觉得不够,自己又下楼去附近水果摊上买了个大西瓜。
自己费了力气抱上楼,累得不行,额间都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回去了也没歇息,她就开始拿餐盘,切西瓜,摆水果拼盘,还特地准备好牙签。
做完这一切,她拍了个照,存到自己相册留念。
她给他发消息:[阿舟,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可爱小猫表情包]
—
从工厂出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半过,纪忘舟让秘书给自己订了最近一班五点半的航班,收到姜听玫消息时,他坐出租车上往机场赶。
天空湛蓝,海水也无边际的蓝,仿佛是倒映过来般。车窗半降,咸湿海风扑面而来,贴在肌肤上,冰凉而冷。
目光投向窗外,掠过路边一闪而过的低矮建筑,天地辽阔,这座城市有充沛的阳光和绵延不竭的海岸线,建筑很有艺术感,走哪似乎都是一片好风景。
这座城市对他来说如此陌生,却是她已经生活了三个月的地方,她很适应这里,也在变得更好。
回兰泽有太多伤心事,她该留在这里。
揉了揉眉心,纪忘舟看着即将暗掉的屏幕,任它暗下去,还是忍住没回她消息。
短暂相交之后,是平行线,他们一生,亦如此。
……
从三点等到四点,四点等到近五点,他还是没回他消息,而外面阳光已经弱了,落日余晖撒向街区,街道上的人或悠闲或匆忙,都往向家的方向走。
姜听玫想着他无论如何该回来了,要不然公交车司机都得回家吃饭了。
桌上饭菜冷掉已经热过一遍,她等不下去了,点开手机微信给他打了一个语音电话过去。
近一分钟铃响才接通,姜听玫通过听筒听见那边嘈杂的人声,她握着手机,清晰开口:“阿舟,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准备了好吃的,你快回来啊,我们晚上一起看电影吧。”她笑笑,声音也和温柔。
电话那边沉默许久,最后才听见他疏淡的声音。
“回家吧。”
与此同时传过来的是他环境的背景音,广播里女声催促还没登机的乘客请尽快登机。
他想挂电话了。
姜听玫听到那声音,一瞬间就哭了,她带着哭腔,声音委屈:“你又要走了?”
“你个骗子。”
胸中剧痛,闷声被人砸了一记,他又一次不打招呼就要丢下她走。
一边抹眼泪,一边打开门往楼下跑,她外套都不及穿一件,哭泣肩角抽动着,她站在街边招手,想拦出租车。
“你等等我,我来找你。”眼泪漫无目的地爬了满脸,姜听玫哭着开口:“阿舟,我和你一起。”
路过的出租车却都是载满人,无一停留。
姜听玫像个固执小孩,她执意要追上去,被他抛下久了,她好害怕又一次错过他。
微信好友多不长久,他一删就又回归原点,而她连他的电话号码都没有。
回兰泽,如果她进不去纪家,那是否永远与他无缘了。
她哭得累了,手机里那温柔女声还在提醒,她提醒,请纪忘舟先生尽快登机。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姜听玫说的话带了绝望:“阿舟,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狠。”
“连一个我追你的机会都不给。”
长久沉默之后,是心口缺掉一块的痛,纪忘舟很想告诉她,你等等我,等我把兰泽事处理完回来找你,我追你。
无法言喻的痛楚折磨彼此。
闭了眼睫,他还是抑住情绪,冷静回:
“乖,听玫,回家吧。”
“再见。”
摁下挂断键,出示证件登机牌登记,走过长长的接机驳廊,直到上了飞机,三十五分钟后飞机起飞,他也没再看一眼手机。
……
看着电话挂掉的通话界面,姜听玫再也忍不住,抱膝蹲在街边就开始抑制不住地崩溃大哭起来。
无可挽回,她明明已经这么努力了,可是,为什么。
那日风似乎格外冷,吹过榆城大街小巷,裹挟着西边海面落日的余晖,一点一点要掉进海中,未归的帆船,还未点燃的灯塔都沉默定格在那画面里。
姜听玫不记得自己在那蹲了多久,哭得眼睛干了,她抹了把眼泪,起身,回旅面无表情把自己今天准备那么久的吃的全部倒进垃圾桶,随后她收起纪忘舟遗落的衣物,提上挎包,去楼下办退房,就在路边用软件叫了车,就回了城南。
她在谢辞冬那又待了两天,整个人都有点颓废,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一闭眼脑海里都是他的模样,冷漠,疏离,决绝。
那双以往总是盛满情意的眼睛,她现在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
谢辞冬见她这样也愁,安慰她:“他或许是家里有事。”
她随意就在百度里搜他们家,出乎意料的,真跳出来不少他们家的丑闻。
#纪家股东低价抛售股份致股票大跌#
#灵犀项目高定服装掺假致顾客重度过敏住进ICU#
#纪家宣布抛售旗下酒店业务#
这一桩桩事,放普通小企业上那都是致命的,累积起来加在他们家族企业上,还能撑起来,也是奇迹。
退了浏览界面,谢辞冬换了问法:“听玫,想去兰泽吗?”
她切进订票软件,“姐姐送你一张回去机票。”
“这次把他追回来,带给我瞧。”她点了付款,订单已经在出票中。
姜听玫其实不甘心一直犹豫着,听见她这样说反而松了一口气,她笑着过去给了她一个拥抱,轻轻道:“谢谢辞冬姐。”
“钱我等会转你。”
……
到兰泽时已经是五月十六日了,距纪忘舟回去刚过了三天。
姜听玫拉着行李就在地图上找酒店,最后选定位置,就在他们家公司附近,她先交了定金,就拉箱子入住。
将行李安放好后,听玫在落地窗边看着夜幕下的兰泽,城市璀璨繁华,一条江贯穿城市,江一边是商圈,一边是休闲娱乐中心,两岸都繁华,灯光都映照在江水之上。
姜听玫先把回来的消息告诉了罗鑫林。
翻手机翻来翻去,能找到的与他有关的联系人也就他一个了。
她轻松道:[鑫林,我回来了,一起吃个饭?]
实验室进度几乎停滞,罗鑫林是挺闲的,也就没拒绝。
他们约了江边附近的一家烧烤摊。店家生意很好,两排露天桌椅都快坐满了。
姜听玫先到,占好了位置。
罗鑫林后至,来的时候看见只有她一个人,有些犹疑,“就我们俩?”
姜听玫对他笑笑:“怎么,不想和我一起吃啊?”
罗鑫林他有点怵,怕他哥不高兴,但也还是坐下了。
姜听玫点了小龙虾,这时上来了,她挎包放在腿前,开门见山:“我是为了纪忘舟。”
罗鑫林喝了口水压惊,“看出来了。”
“他这三个月发生了什么?”
“他好像变了很多,感觉很少笑,总压着心事。”姜听玫关切问。
罗鑫林对他哥前几天去榆城和她住了一晚的事多少也都知道了点,他不想他俩再这样别扭下去,也就不隐瞒了,都一口气说了。
“简单点来说吧,就是这几个月不好的事全堆一起了。”
“纪叔叔病情恶化,年还没过完就住进医院,一直很严重,现在还没好。”
“二哥接了他们家的烂摊子回去管公司的事,结果祸不单行,有家新公司一直在股票上做手脚,破坏规则,还暗中收购了纪氏很多股东的股份,造成公司领导层离心离德,一直争议不断。”
“后面一系列事,那小公司依靠对冲基金,冲二哥他们家企业,还四处挖黑料,算是重创了原本纪氏的根基,股价腰斩,还有股民跳楼。”
“在舆论上影响非常恶劣,公司现金流也快受不住,如果过不了这难关,可能真的得申请破产了。”
罗鑫林也挺担心的,说这些时都忍不住直皱眉头。
姜听玫心疼得很,却又有点诧异,她问:“那家小公司是哪一家啊?”
罗鑫林叹气:“兴腾科技,一家去年在兰泽名不见经传刚发展起来的公司。”
端着水杯的手滞住,这名字太过熟悉,姜听玫仔细回想了下,想起来了,这好像是她师兄所在的公司。
心悸感浮现,姜听玫有些艰难地问:“这家公司是不是在股市无往不利?”
罗鑫林忍不住骂了句艹,“对,简直邪乎了,他们公司科技股连续两个月多次涨停,杠杆效应带动整个市场的钱都往他们家投,这三个月,他们公司市值已经翻了几十倍。”
“就是对冲,吸纪家的血。”他头疼,“还买通媒体,每隔几天就有纪氏下至员工上至管理层人员的丑闻。”
“什么员工家暴,管理层出轨逃税,都是这样不那么重要,但又会消耗纪家声誉的新闻。”
“二哥花钱撤很多次了,可还是挡不住。”
他愁,“也得亏是二哥在,革旧立新把那些不必要的分支业务都大刀阔斧地卖掉,才让纪家一直撑到现在。”
“他还给公司几乎都换了批管理,那批不干实事只领工资的老古董都被请下台了。”
“这不,这慢慢的,总公司运作才回到正轨。”
郁闷地喝了口水,罗鑫林开口“而且兴腾科技在股市里,做空纪氏,对冲的目标之直接,就针对二哥他们家来的。”
“能怎么办,二哥只能高价收股东股份,在规避风险的限度内,最大限度地往里砸资金,来和那公司抗衡。”
姜听玫是知道她师兄在操盘这方面的手段的,他敏锐,狠绝,能捕捉到对手的任何一丝漏洞。
这次在纪家本身就漏洞百出的情况下,纪忘舟还能和他抗三个月,已经是尽了最大努力了。
心发慌,姜听玫眼皮突突地跳,她问:“那阿舟前几天来榆城是为了哪件事?”
罗鑫林:“他们家的重点项目,灵犀计划。”
“前些天有人曝他们布料有问题,含多种过敏源,甚至还致癌,有顾客过敏严重得直接进ICU了。”
“二哥他在公司没有能用的人,只能自己跑一趟榆城,调查和收集证据。”
而织海企业那边的原料厂也是阳奉阴违,偷做一条生产线,那条线的产品都不合格,却是提供给上面的布料,这才导致过敏事件发生。
所以纪忘舟过去,也没亮自己身份,谎编了个名字,陈渡。说自己在纪家不受重视,也就应付应付,忽悠那织海企业的管事人,也是为了调查。
原来这几个月里,他承受了那么大的压力。
怪不得,上次在旅店,他和她说,他很累,别玩了。他是真的很累,所有精力都用来挽救家族企业。
而去年趾高气扬的盛家母子,在这场危机中好像遁形了,没起到一点作用。
姜听玫心口堵着不舒服,他问罗鑫林:“那盛雪兰和纪凌阳呢?”
罗鑫林提起他们没一点好语气,“盛雪兰成天守医院,对外宣称是在尽心尽力照顾纪家家主。”
“那纪叔叔都天天躺床上吸氧,她能怎么照顾啊,就是躲在那边不出来管事呗。”
“纪凌阳就更别提了,现在家里钱不够他嚯嚯的,他成天绕她未婚妻跟前,就为了跟她未婚妻舔着脸要点钱。”
“凌家现在对他们家态度也挺恶劣的,没了利益上的互相帮助,原先的婚约也都是名存实亡,只等纪家一倒就踹了他们,另找联姻对象。”
太阳穴隐着疼,姜听玫一手撑着额头,看见面前这一大盘刚出锅的小龙虾,香气扑鼻,也没了胃口,她想不通,想不通师兄为什么会为一个小企业这样卖命。
还做出职业生涯上这么狠绝的举动,几乎是把另一家企业往绝路上逼。
姜听玫自以为之前很了解他,她也听说过他的事迹,师兄刚毕业入行那会,还帮助很多散户规避风险,没让他们人财两空,被公认为是业界良心。
而现在都闹到有人跳楼了,他居然还没收手。
回想童年师兄为自己编织的那个幻象,姜听玫此刻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看清过他,他本来就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温柔全是假象,他从始至终都戴着面具。
而他,这么做,是为了财,还是为了权?
想不出答案,头疼得连着眉骨也疼,姜听玫看着远处江面,流水潺潺,浮动的波光映照着两岸繁华,不竭流动,永远静默。
她轻轻开口:“我知道了,谢谢你,鑫林。”
罗鑫林看着面前姑娘的侧脸,白皙肤色,眼睫微垂,短发显得很乖巧,可那杏仁眼里也藏了心事。
他为他们揪心,叹了口气,安慰:“都会过去的,听玫。”
姜听玫点了点头,一手握了饮料瓶子,她笑笑:“嗯,会好的。”
“吃东西呀,鑫林。”
罗鑫林也没什么胃口,象征性地吃了点,后面要走了,他想到件事,犹犹豫豫的,一直不知道该不该说。
姜听玫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问:“怎么了,鑫林?”
罗鑫林揉了把后颈,眼神有些悲伤,他不知如何开口。
“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其实二哥变这么多,可能还有一个原因。”
“还发生什么了?”姜听玫担忧起来,问道。
街边热闹,烧烤摊上聚会男女无一不在说说笑笑地玩闹,初夏的夜里,微风都是凉的,拂在脸上很舒服。热闹熙攘中,周遭一切声音却都在远去。
罗鑫林张了张嘴,神色里难掩悲伤,他回:
“黄莺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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