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闻言一怔,伸手下意识的去摸自己脖颈侧。


    花满楼第一次经历这种事,陆小凤又忽然闯进来,叫他也不由的有几分慌里慌张的,他的脖颈侧本就有几分刺痛,他竟没来得及遮掩一二。


    玉池的嘴巴里有小尖牙,比人类尖利许多的小尖牙,她伏在花满楼的怀里,腰肢柔软得好似可以随风摆动,撒着娇去亲吻他的脖颈侧……说是亲吻,但其实花满楼受的罪可实在是不轻。


    他伸手一去遮掩,陆小凤反倒是笑起来了。


    陆小凤也是个十分英俊的男人,但他的英俊却是和花满楼截然不同的。他松弛、风流,英俊且透出一股子活灵活现来,这样子冲花满楼一笑,花满楼也不由自主的笑了。


    他道:“让陆兄见笑了。”


    陆小凤道:“那你可真是见外了,花满楼,难道我是在意那些虚礼的人么?不过……你若是真的觉得让我见笑了,那不如就同意我的一个请求。”


    花满楼道:“什么请求?”


    陆小凤摇头晃脑地道:“那就是让我见一见你那观音菩萨。”


    花满楼轻笑摇头。


    这并不是说明他在拒绝,面对陆小凤时,这动作几乎已成为了花满楼的标志性动作。


    他道:“她……她实在胆小,不喜见人,这件事我还要问一问她,实在不能现在就给你答复。”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似笑非笑道:“金屋藏娇?”


    花满楼含笑不语。


    陆小凤又道:“好吧好吧,那就请花兄代为问一问她,不过我好歹是你花满楼最好的朋友,想见一眼嫂子,这要求实在不能说是过分吧。”


    花满楼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陆小凤道:“难道不是?”


    花满楼含笑道:“你是我最好的损友。”


    陆小凤长眉一挑,哈哈大笑,转身出去了。


    花满楼的脸上也出现了一种愉悦的笑意,他立在原地,“目送”着陆小凤出门,又打开了自己的折扇,慢慢地扇了两下风。


    直到听见陆小凤的脚步声已走远了,他才转身道:“玉池,他已走远了,你可以出来了。”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觉得这既视感有点奇怪,怎么这么像是男人在外头偷情,把自己的小情人给藏起来呢……?


    帐子里就钻出一个脑袋来。


    玉池轻轻道:“他是你的朋友么?花满楼?”


    花满楼道:“是,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会喜欢他的,玉池。”


    玉池道:“他看到我,一定会吓得昏死过去的。”


    她伸了个懒腰,长长的蛇尾从帐子里探了出来,好似耀武扬威一般的晃了晃。


    花满楼忍不住笑了。


    他道:“这世上最不可能吓得昏死过去的人,恐怕就是陆小凤了。”


    蛇女妖异的金色眼睛眨了眨,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小凤果然没有被吓到。


    他只是觉得很惊奇,非常的惊奇。


    花满楼的这一份艳遇,实在是很难叫人想象。因为有他在,所以歪歪扭扭的蛇女玉池今天看起来端正了一点……不过这个端正也是相对来说的,她只是不缠在花满楼身上了,可是却还依偎着花满楼,好似没有骨头、永远都站不直似得。


    她的尾巴尖尖也不太老实,一直戳一戳花满楼的小腿。


    陆小凤只心道:原来妖怪之间,也有这么多的不同。


    小谷是非常柔弱娇怯可爱的,但是这条蛇女,却妖里妖气的,即使她完全化作了人形,即使她的眼睛没有这么妖异……走到街上,还是很有可能会被人叫上一声妖女。


    妖女配君子?


    陆小凤忽然想到:或许的确只有这种妖女,才能把花满楼逼得乖乖就范吧。


    陆小凤笑了,忽然端起酒杯,对玉池道:“来,玉池姑娘,当浮一大白!”


    玉池:“???”


    为什么?为什么要浮一大白?这是酒么?酒好喝么?为什么他们看起来好似都很愉快的样子?


    社会经验非常不足的幼稚蛇女几乎是求助一样的拉了拉花满楼的衣袖,这个时候她那种妖妖娆娆的成熟风情忽然又不见了,她拉着花满楼衣袖的样子,就好像小妹妹在拉着她的大哥哥,对外界的事情好奇得探出头去,又有一点点的畏惧和不安。


    她身上的气质实在是让人难以形容,有魅力到了极点。


    经过昨天,花满楼似乎也是想通了什么,他不在拒绝玉池,反手将她的手收入了自己的手心,温声道:“想喝就喝吧,没事的。”


    玉池又看了一眼陆小凤,陆小凤仍然是吊儿郎当地坐着,手上端着酒杯,冲她举了举,又扬唇笑了笑。


    玉池也端起了酒杯,学着陆小凤的样子去碰了碰杯子,陆小凤将那杯中酒一饮而尽,玉池也咕嘟一声,把酒全喝下肚了。


    然后……


    玉池:“啊……”


    花满楼侧了侧头,道:“玉池,怎么了?”


    玉池歪了歪头,眼睛都直了,道:“怎么有两个花满楼……”


    花满楼:“…………”


    陆小凤:“…………”


    陆小凤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酒杯,又看了看快晕成蚊香眼的玉池,有点不确定地问花满楼:“最近你的酿改方子了?你酿成烈酒了?”


    花满楼:“…………没有啊。”


    他话音刚落,玉池呜咽一声,软得像是没骨头一样的……瘫倒了。


    这大概是真瘫不是假瘫,因为她并没有朝花满楼怀里瘫,而是朝另一边倒下了。


    今时不同往日,往日要她十分心机地往花满楼的怀里钻,现在花满楼却会主动的上来一把揽住她的腰。


    他眼疾手快,只用一只胳膊,就轻轻松松地揽住了玉池的腰肢,花满楼皱着眉,呼唤她道:“玉池?玉池?你怎么样?”


    谁知道,这蛇女玉池竟是如此的不胜酒力,花满楼的酿,温和得都不太像酒,也能叫她承受不住,两只眼睛都变成了蚊香圈圈眼,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甚至呜呜嘤嘤地撒娇都撒不了。


    花满楼伸手替她把脉。


    谢天谢地,她虽然是蛇,但是保持人形的时候脉搏与普通人无异,花满楼屏息把脉,发觉她的确只是喝醉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对陆小凤说:“我先送她去休息。”


    陆小凤摆了摆手,道:“既然佳人有恙,你就快去吧,你这里的东西,我可自便咯。”


    花满楼微笑点头,道:“我这里的东西,你什么时候不自便过?”


    ……他可还没忘了,陆小凤和小谷手拉着手,跑到楼来宣布他们的喜讯,然后非常不客气的把他的酿当水喝,喝光了一半库存的事情了。


    陆小凤哈哈大笑,又催促花满楼:“好了好了,快去吧。”


    花满楼就抱着玉池转身走了。


    玉池没什么事,只是喝醉了,花满楼便想让她先休息去,等一会儿,他托人去买醒酒汤来,等她醒来,喝上一碗,便能好受些。


    怎么说呢,想得倒是挺好。


    只可惜,这蛇妖喝醉了,和凡人喝醉了,可实在是大不一样。


    她先是化出了原型,眯着眼睛缩在花满楼怀里,花满楼拍一拍自己的床榻,对她柔声道:“玉池,过来躺一会儿。”


    黑蛇娘子吐了吐殷红的信子,发出嘶嘶地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醉了,居然还配合得很,慢慢地爬到了床榻之上,还非常自觉地探到了锦被里头盘好,只露出了一个小脑袋来。


    花满楼道:“玉池先休息,等一会儿,我来给你送醒酒汤,好不好?”


    玉池没有说话。


    花满楼就当她同意了,站起来转身想走。


    黑蛇娘子忽然蹿了起来,缠住了他的手腕,她模模糊糊的大脑好似突然意识到,不对,这只是个空被窝,没有花满楼在!


    可恶的花满楼,居然拿空被窝糊弄我。


    她冲着花满楼不满,细细的身子晃来晃去,就好似眼镜蛇攻击的前摆一样,花满楼的神色却一如既往,只道:“玉池不休息么?”


    黑蛇娘子的竖瞳又缩紧成了一条线,她忽然低头,看见了花满楼细细的手腕。


    他身材匀称而精壮,但是手腕和脚腕却细得惊人,有一种骨感般的美。


    玉池的尾巴尖尖忽然愉悦地摆了摆,然后身子又游动起来,将花满楼的两只手腕都死死地捆起来,好像是牢房里的犯人一样。


    花满楼竟也随她胡来。


    玉池把自己绕成了一个结,将花满楼束缚起来,黑蛇娘子愉快地口吐人言:“我的!”


    花满楼:“噗嗤。”


    他忍俊不禁,笑道:“什么是你的,玉池?”


    玉池非常坚定的回答:“你是我的,花满楼,我才不会把你让给旁人!”


    花满楼道:“难道我竟是个香饽饽不成?”


    黑蛇娘子吐了吐舌头,晕乎乎地道:“香?的确是香的……呜呜呜,花满楼,你好香,我好喜欢你……”


    她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堆热情的表白之语,倒是让花满楼忍不住笑了起来。


    黑蛇娘子喝醉了之后,会化身锁链,把自己喜欢的男子锁起来,这或许是个非常独特的现象。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花满楼本来是打算和陆小凤继续喝酒谈天的,但是由于玉池霸道的行为,这个活动不得以改成了他谈天,陆小凤喝酒了。


    花满楼道:“陆小凤,近日我正好想要调查一件事情,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陆小凤的回答不出所料:“哦?什么事情?”


    迷题之于陆小凤,正如那闪亮亮的银币之于乌鸦,是绝不可能拒绝的东西。


    即使他已是个成家的人,但这一点却是不会变的。


    当然了,他那不嫌事大的兔兔老婆如果在凡间的话,估计也一定会去凑一凑热闹的。


    花满楼话锋一转,忽然道:“说起来,谷姑娘呢?”


    陆小凤道:“她还在月宫,有事情没处理完。”


    花满楼点点头,道:“原是如此,想来要在人间常住,月宫上的事务的确要好好打点一番才是。”


    陆小凤道:“不是,她和别的兔打麻将,输了一箩筐白萝卜,气得发誓不赢回来就不回人间。”


    花满楼:“…………”


    花满楼面不改色:“谷姑娘乃性情中人。”


    陆小凤道:“还是说说你要调查的那件事吧。”


    花满楼道:“好。”


    花满楼把玉池讲给他的那件事告诉了陆小凤。


    来自岭南的可怜女孩、极阴的命格、别苑之中的老道士、割喉放血后留下的血池……京城郊外的别苑。


    陆小凤的脸色也已变了。


    这实在是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加入这件事是真的,那该有多少个无辜女孩子的鲜血,才能把那一整个池子给灌满,而京城的郊外……假如真的存在这样的妖物,那妖物又究竟想干什么呢?


    那老道士与蛇女玉池交手,玉池奋力逃脱。自玉池逃脱,已过去了整整两天,有活口脱出两天,那别苑之中的人是否又已转移了呢?


    这的确是一件很棘手的活儿。


    不过,花满楼已先托人去查那别苑是在谁的名下了,他的六哥乃是三年前的新科庄园,如今在朝廷里混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与诸葛神侯、六扇门皆有交情,在加上花家的势力分布广泛,任谁见了花满楼,都要叫上一声花七公子的。


    只是要查一个别苑的归属,这并算不得什么难事,想要卖花满楼一个交情的人,那可实在不少。


    就在他与花满楼交谈之际,就已有人上门拜访了。


    这人乃是六扇门的一个捕头,名叫蒋龙,从前也同陆小凤花满楼一起查过案子。


    蒋龙是个很周正的年轻人,对谁都是一副笑面,品行也不错,他似乎是忙着什么其他的案子,只是顺便路过楼,便过来把花满楼所托的事情告诉他。


    京城、京郊的宅子,户主都是非富即贵的,而花满楼要问的那一座宅院也不例外。


    那座宅子的主人是南王世子。


    南王的封地很偏僻,正是在那岭南之地,本朝的藩王就藩之后,无故不得离开藩地,所以南王当然不会在京城。


    当然了,南王不能离开藩地,但是他的孩子倒没有这种限制。南王世子这个人,很喜欢在江湖上走动,在江湖上也算个小有名气的人,偶尔也会来京城住一住,他在京城有别苑,再正常不过。


    蒋龙说完了事情,很快就离去了,只剩下陆小凤和花满楼,仍坐在这里。


    南王世子,他想做什么呢?


    二人正要继续说话,一个小小的黑色脑袋忽然横在了两个人的中间。


    原来是黑蛇娘子玉池醒过来了。


    玉池没有变回人形,在花满楼手上晃了晃,花满楼倒是怪听话的,玉池把自己缠成了一个平躺着的8,把他的手紧紧地束缚在一起,而他也不挣脱,就一直保持这种姿态,还会注意扶一下玉池,以防睡迷糊了的黑蛇娘子掉下来。


    现在她醒了。


    花满楼微微一笑,道:“玉池,你醒了?”


    玉池嘶嘶地吐信子,道:“好像是的。”


    花满楼道:“那你是不是该行行好,把我放出来了?”


    玉池小小的黑色蛇头没有任何的表情+那当然是废话的,蛇本身就不会有什么表情。


    但善于观察的陆小凤却总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丝尴尬的表情。


    蛇蛇张张嘴,不是很想说话。


    花满楼却着实不太明白,“嗯?”了一声。


    蛇蛇只好眼泪汪汪地道:“花满楼!我把自己缠成死结了…………”


    花满楼:“…………”


    陆小凤:“…………”


    原来蛇妖还能把自己缠成死结的么?


    又是一个夜晚。


    今夜又是满月。


    满月是一个很美好的意象,象征这团圆与美满,每年的正月十五,满月,是合家欢吃元宵的团圆时刻;每年的八月十五,满月,是中秋节,更是团圆的好时候。


    对于陆小凤来说,在一个满月,他与自己心爱的兔兔妻子小谷相遇了,在另一个满月,他们互相定下了终生。


    但满月同时也具有十分妖异的一面。


    譬如今晚。


    今晚虽然是满月,但是月亮却已被乌云遮住了,整个大街上显得静悄悄、阴森森的。一阵风吹过,带来了秋蝉似有似无、有气无力的鸣叫。


    风是冷的,人是热的。


    蒋龙正走在大街之上。


    他是个捕头,供职于六扇门,在江湖上也是小有名气的,这一段日子,他在调查的是一件很大、也很恶性的案件。


    上个月的满月,有四个年轻人,在酒肆里喝酒喝到了深夜,他们对酒当歌、意气风发。直到月上树梢,这才酒足饭饱,离开了酒肆。


    正巧这时,街上竟推来了一辆嘎吱嘎吱的小推车,小推车里放的是香香甜甜的糖炒栗子,推车的人是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婆婆,那老婆婆看到这四个年轻人之后,就央求这些年轻人来买一些糖炒栗子,很香甜、很好吃的。


    而这四个年轻人,也是心善之人,见一个这样的老婆婆在深夜依然回不了家,在街头买东西,便觉得她也是有故事的人,于是便花了些钱,买了一袋子,还给了这老婆婆一些多余的银子,叫她不用找了。


    老婆婆十分感激,连连道谢,推着车走远了。


    四个年轻人就将那一袋糖炒栗子分而食之了。


    然后,他们就死了,死状凄惨无比。


    那糖炒栗子有剧毒,下毒之人极其心狠,那一颗糖炒栗子,竟已足够让三十个成年人死于非命。


    那四个年轻人吃得很是高兴,每个人都吃了不少,他们死的时候,痛苦的嚎叫打滚,不停的呕血,仿佛连内脏都要被呕吐出来了。


    被发现的时候,他们的尸体都瘪了下去,好似一张人皮,身体里的五脏六腑都好似已化作了一滩血水,他们面目难辨,只有身上挂的玉佩能够证实他们的身份。


    这个用糖炒栗子杀人的人,叫做熊姥姥。


    熊姥姥一到月圆之夜就要杀人,无差别杀人,谁碰上她谁倒霉的那一种。


    熊姥姥这一号人,很是神秘。但她的作风,在江湖上却已传开了,混江湖的人本就警惕,一个陌生的老婆婆大半夜的在无人的街头卖糖炒栗子……谁会吃啊?更不要说现在可是夏天,夏天栗子还没成熟呢!正常的穷苦老婆婆去哪里捡栗子啊!也得亏了熊姥姥有这种必须卖栗子的强迫症,才让许多江湖人免于一死。


    但可惜就可惜在,这四个年轻人不是江湖人,他们的年纪还很轻,警惕心也不够强。


    当然了,京城很大,鱼龙混杂,每天都有很多案子,每天都死很多人,即使死相再凄惨,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情的。


    但这四个年轻人的身份却是不一般,他们都是京城勋贵的子女。


    他们死得如此凄惨,皇帝自然震怒,令六扇门全力击破此案,捉拿熊姥姥归案。


    可是熊姥姥神出鬼没,又得去何处抓她呢?


    这也就是蒋龙最近这么忙的原因了。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距离案子发生已整整一个月了,但熊姥姥的反侦查意识真的很强,一个月都叫他们毫无进展。


    蒋龙身边的那捕头看了一眼天空,开玩笑似的叹道:“真希望那熊姥姥现在就出现在我们面前,卖一卖她那糖炒栗子。”


    蒋龙微微一笑,只道:“这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


    话音刚落,他们忽然就听到了一种嘎吱嘎吱的声音。


    ——那是老旧的小推车被推动的声音。


    随后,一个老太婆的声音苍凉的响起:“糖炒栗子——热乎乎、香喷喷的糖炒栗子——”


    蒋龙与身边的伙伴对视一眼,提着刀冲了出去。


    空荡荡的大街之上,果然有一辆小推车,果然又一个佝偻的老太婆,那老太婆看起来已八十多岁了,脊背弯的好似一只煮熟的虾,她听到了脚步声,就朝蒋龙冲出来的方向望过来,那双浑浊的眼睛之中便射出了一点欣喜之意,好似一个颗粒无收的老人,正在看着她唯一的希望一样。


    若不是她的糖炒栗子一颗能毒死三十个大汉,她这眼神看起来就很有说服力了。


    她颤颤巍巍地站着,颤颤巍巍地说话,道:“官爷,要不要吃糖炒栗子,满满一袋子,只要三十文,很划算的,老婆子从来都不挣亏心钱。”


    蒋龙那种如沐春风的笑容也已消失了,他盯着这老婆子,忽然道:“你的确不挣亏心钱,一颗可以杀三十个人的毒,的确不便宜,要三十文,已很良心了。”


    老婆子面不改色,笑道:“官爷在说什么,老婆子愚钝,实在是听不懂。”


    蒋龙身边的那个伙伴,是个急性子,闻言,已大怒,喝道:“熊姥姥,你毒杀无辜之人,难道你的良心竟是不会痛的么?看爷爷的刀!”


    噌的一声,他已拔出了锃亮的钢刀,劈头就向熊姥姥的头顶砍去,这老婆子却面不改色,仍是带着微笑,只是步伐却是灵巧复杂,那捕头的刀没没砍中她,她倒是已闪身到了他的身前,手上一晃,一粒可怕的糖炒栗子,便已进了那捕头的嘴。


    捕头登时色变,一口就唾出了栗子,熊姥姥已退出了三米远,抚掌大笑道:“这栗子,老婆子既想要卖给你,那你就不能不吃,放心、放心,这栗子虽然能让你死,不过我这糖也没少加,想必也不难吃,你说是不是?”


    她的声音也已变了,从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变成了一个妙龄女郎的声音,动听的几乎令人不能自己。


    不过,如此情景之下,再动听的女声,也只会让人觉得恐怖。


    蒋龙又惊又俱,一把抽出刀来,断喝道:“熊姥姥,你究竟是何许人也!为什么要在月圆之夜杀人?!”


    熊姥姥的眼里就闪过了诡异的光。


    她桀桀怪笑,愉悦地道:“我杀旁人,是因为我一到月圆之夜就很手痒,若是不做一点糖炒栗子,不杀几个人,就只觉得浑身都不服输。”


    蒋龙一下子就听出了这句话的不同寻常。


    他道:“看来你要杀我们,却是提前计划好的。”


    熊姥姥道:“不错。”


    蒋龙冷笑道:“你上个月杀的那四个人之中,有护国公的儿子,即使我们两个死了,也会有别人继续查你,不死不休!”


    熊姥姥似笑非笑:“哦?难道你认为,我是因为你们在查我,才要杀死你们的?”


    蒋龙道:“难道不是?”


    熊姥姥断然道:“不是。”


    蒋龙道:“那是为什么?”


    熊姥姥冷笑道:“因为你是陆小凤和花满楼的朋友!”


    话音落地,两个人已连过了十几招,熊姥姥的身形灵巧如上下翻飞的蝴蝶,蒋龙的功夫虽然不错,但是面对这女魔头,他那几招,却实在幼稚如孩童,熊姥姥双手空空,只用双指夹着一粒糖炒栗子,忽地弹出——


    糖炒栗子竟已击破了他的咽喉。


    蒋龙的双眼瞪大,钢刀“当哐”一声掉在了地上,他下意识的用手去护住了自己的脖颈,这是脖子上受了致命伤的人在绝望与惊恐之中下意识会做出的举动,那栗子已让他脖颈周围的皮肤都已经变成了可怕诡异的黑色……


    他张大了嘴巴,发出了咯咯的声音,好似要对熊姥姥说出什么诅咒之语,却实在是说不出口。


    他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绝望的呼吸着,很快就会死去。


    熊姥姥怪笑一声,步履蹒跚,推着她的小推车离去了。


    等到了第二天早上,京城的人就会发现,连六扇门的捕快,都已变成了两张绝望的人皮。


    同样还是这一夜。


    楼在晚上,通常都不会亮起灯。


    但是这一晚,楼的一个窗口处,竟然亮起了灯火,这窗口所对应的,正是花满楼的卧房。


    陆小凤早早就睡了,非常贴心的睡在了与花满楼卧房对角线的位置,还很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花满楼的肩膀。


    ……花满楼总觉得这场景好像之前出现过,只不过立场互换了一下。


    但其实陆小凤的贴心也的确是很有必要的,因为玉池正在他的榻上等他。


    玉池实在是一个非常有风情的女孩子,她虽然不是真正的女人,但她的手段,却绝对超越了任何一个女人,她若是想让哪一个男人离不开她,那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她的陷阱,实在是甜蜜的令人食髓知味。


    花满楼也是个男人,一个……非常正常的男人。


    她实在是太大胆,大胆到花满楼甚至想要挣扎,可是玉池却用那种可怜兮兮的语气问他:“花满楼,你不要救我了么?”


    他就只能无措而满心愧疚地不再挣扎,而他愧疚的最为厉害的一件事情是……他很快乐。


    所有的男人,或许都会在某种时刻变成坏男人,花满楼也不例外。


    他满心愧疚,要玉池去漱漱口,可是玉池却盯着他,咕嘟咕嘟地把那杯冷茶喝了下去,这让他又想到了什么东西,只让他觉得浑身都无法控制地又紧张了起来。


    最后,他将玉池收入了自己的怀抱之中,想了很多很多。


    玉池是妖怪,但他不介意。


    玉池行事妖异,虽然不符合大多数人对好女孩的定义,但在花满楼这里,她有情有义、至情至性,实在是个非常好、非常好的女孩子。


    他并不是一个荒唐的男人,也不会自我安慰说什么,我这是为了救她,根本没有必要负责任。


    他绝不是这样的男人,他既然做了,就一定会对玉池负责。


    他与陆小凤说完话之后,就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陆小凤这一次从月宫之中回来,也带了一些玉兔们送给他的礼物,其中就包括一种仙丹,据说对外伤有治愈的奇效,他见玉池背上受了重伤,不能化成人形,便把这颗仙丹赠予了她。


    玉池啊呜一口吞下,还咂咂嘴,好似在品味仙丹的味道一样。


    吃过仙丹之后,她有有些昏昏欲睡,于是就自己拖着蛇尾游荡回花满楼的卧房去了。


    ——她理直气壮,一定要和花满楼睡在一起,谁说不行都没用的!


    花满楼也没有反对,倒像是默认了这件事。


    花满楼推门进去,听见玉池在榻上翻滚了两圈,便微笑道:“玉池还没有休息?”


    玉池甜丝丝地道:“你还没有回来,我怎么睡得着?”


    说着,她就从榻上起来,跑过来迎接花满楼,拉着他的手,朝床榻的方向走去。


    花满楼挑了挑眉,道:“玉池,你已可以化成人形了么?”


    月宫里的仙药果然是很管用的!


    玉池就晃了晃自己的腿。


    她的腿苍白、笔直、修长。她赤着脚站在地上,浑身上下就只松垮垮地裹着一点布料——花满楼是个贴心的人,他家里没有女孩子穿的衣裳,便早托人去买了些,款式是时兴的、布料也是上好的,只可惜蛇女的行事作风实在是妖异,她不喜欢长长的裙子遮住她漂亮的腿……好不容易才恢复过来呢,遮起来多可惜。


    玉池高挑纤长,皮肤苍白,因为仙药已让她恢复了泰半,之前因为无法收敛妖气而现出的金色竖瞳,也已变成了正常的人类瞳孔,只是还隐隐能看见一点暗金色。


    绝世的纤细美人,穿衣服又是这样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风格,任谁见了,也要沦陷的。


    只可惜花满楼看不见,玉池跑过来的时候,他只觉得欣喜,心中却是连一点点杂念都无的。


    玉池适时地提醒他:“花满楼,今天、今天我们就可以……”


    她的声音低低地压下去,又立刻道:“不过,我们蛇女本身就有缠绕的本能,我若是抱着你不松手,花满楼不要嫌弃我,好不好?”


    她好似很开心的样子。


    花满楼乖乖地被她拉着手,听她絮絮叨叨。


    他刚认识玉池的那天夜里,氛围实在是诡异得很,她神志不清,只会喃喃地喊着冷,还让花满楼觉得她就是一个不爱说话的女孩子,谁成想,接触的久了却发现,她真的是一条很话痨的蛇。


    花满楼失笑,忽然主动去抱住了玉池。


    对于花满楼来说,亲吻都是新鲜的事情。从前他觉得,对待自己心爱的女孩子,一定要发乎情止乎礼,这样才是对她的尊重。


    可是对玉池,却是不能这个样子的。


    他搂着玉池的腰肢,主动低下头去吻她……他其实不会亲吻女孩子的,这些技巧还是刚刚与陆小凤去说悄悄话,向他学习来的,此时此刻现学现卖,实在是显得生涩而笨拙。


    花满楼居然会主动勾引一个女孩子,这实在是很让人出乎意料。


    一向负责热情大方的玉池,好似也有点疑惑,她歪了歪头,吃吃笑道:“花满楼,你今天怎么啦?”


    花满楼就轻轻地笑了笑,轻声道:“我早些时候实在是很像一段木头,你……你受累了。”


    玉池眨了眨眼。


    花满楼又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也,这的确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但是美好的事情,却不能只有一个人去享受这种美好,玉池,我……”


    玉池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抵住了他的嘴唇,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花满楼一怔,道:“怎么了?”


    玉池道:“你看你,说一点话,脸怎么会红成这个样子呢?好似我欺负你似得。”


    花满楼失笑。


    他又生涩地吻了吻玉池,却是温柔而充满诚意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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