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说完请求后, 于景山就微微低下头。
从家族落败后,他还没求过谁,现在还是头一回。
江云康看于景山耳垂都红了, 低声叹气道,“于景山,且不说皇上的旨意还没到槐县。就是到了, 我也不能带你去永平城。”
“你今日与我说的这些,用不了多久, 便会有其他人与我说。你能提前知道,说明你于家还有一些底子在。”
看于景山抬头皱眉, 江云康又道,“皇上明显要打压于家,我却上折子带你去永平城,不仅害了我自己,也会害了你。这个时候出头,对你可没好处。”
“你一没功绩,二没资历, 才刚到槐县不久便调任,这让人怎么看?”
通过方才的交谈, 江云康便知道于景山变了许多。
不过这也正常,家逢巨变,自然会有所改变。
目前看来, 于景山倒是比以前要好。
“那你说, 我要如何?”于景山握紧拳头。
好不容易在会试有个好名次,殿试明明也不错, 却被皇上压到后面去。虽说现在有个一官半职, 说起来是皇上开恩, 但懂的人都知道皇上这是看不上他。
现在看着能有个机会,他是想把握住,可江云康却说他不是时机。
“你父亲久经官场,你不懂,难道他没和你说吗?”江云康问,“皇上之所以会打压于家,那是朝局不稳定,他怕你们于家也生事。都说乱世容易出能臣,但对你们于家并不适用。”
“皇上需要人才,你要真想出头,便先蛰伏两年。就算在槐县没什么功绩,但也不会有过错。等没了施家那些烦恼,皇上对你们于家,自然也就不会那么忌惮。你现在要做的,不是争强好胜拿功绩,而是先改变皇上对你的态度。”
当官的人得不到皇上的赏识,必然走不了太远。
该说的都说了,江云康往前坐了一点,“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于景山摇摇头,“以前我总想和你比,觉得你一个……”本想说庶子,但觉得说出来带了轻蔑的意思,便改口道,“觉得你不应该比我好,现在看来,你确实比我好太多。”
“读书不是做官,做官不仅讲才学本事,还有为人处世的道理。”江云康起身道,“于景山,你要上进是好事,不过别太操之过急。来日指不定,我们还有同朝为官的时候,就看我们各自的本事了。”
他和于景山,始终算不上朋友,就算这会坐在这里交谈,也不代表他们关系好一点。只是说,不是仇敌。
于景山看江云康站起来,知道江云康没其他话要说,识趣地起身告辞。
等于景山走后,林姝才从屏风后出来。
她眉心轻蹙,“三爷,方才于大人说的,能成真吗?”
“不一定。”江云康也说不清楚,“得看时局如何才知道,不到万不得已,皇上不会用我的。”
“我这就修书一封,送去给新余给白大哥,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施家确实是个麻烦,一直小动作不断,皇上还得秉着仁义不动施家。
拿不到施家的大错处,皇上就不能处置施家。
最开始听到皇上让施华池去新余时,江云康还很惊讶,觉得以皇上的圣明,不应该犯这种错误。
但仔细想想后,便懂皇上的用意了。
明面上,皇上是重用施华池,实际却是等着施华池犯错。
只要抓住施华池的错处,皇上这才能发落施家。
没了施家这个上蹿下跳的小丑,贤王幼子便成不了大事,到时候找个远一点的封地打发了便是。
这么一想,江云康不由佩服,就是不知道,这个计策,是皇上自己想的,还是别人给皇上的主意。
与此同时,宫中正是吵得激烈。
因为永平城的折子又送来了,说北狄集结了不少兵力在亳州等地,而且过去一年里,北狄新设码头。根据探子的消息,北狄也好像有火炮。
北狄集结兵力,还不足以让皇上等人担忧,最重要的是,探子说北狄好像有火炮。
好几场战役里,历朝都是靠火炮取胜,如果北狄也有火炮,那之后的战还怎么打?
而且北狄有火炮,说明新余和临兴关有北狄细作。
多种事情扑面而来,让皇上和朝臣们一起焦虑。
“行了,你们争吵那么多,到现在也没一个有用的话。”皇上大神怒斥,“平日里只会说点好听话,但朕现在要的是能实际有用的主意,而不是在这里听你们争论!”
“皇上息怒。”一众大臣纷纷跪下。
“息怒?你们各个自诩博学多才,你们得拿个主意出来,朕才能息怒啊!”皇上扶额叹气,心累到没力气多言。
这时,忽然有人小小声道,“其实皇上,要不然我们退出永平城,也是可以的。过去百年都给了他们,现在给北狄也没啥事。而且这些年,永平城拖着新余等地发展,也是个累赘。”
这话一出,众人齐齐看去,见说话的是孙哲,好些人都屏息静气,心想这个孙哲要倒霉了。
“你要朕让出永平城?”
皇上愤怒起身,怒斥道,“当初为了攻打永平城,你可知道多少将士牺牲?又可知徐放等人受了多少伤?就是贺之洲,现在还被旧伤影响,时常咳嗽。你却让朕退出永平城,不战而退,是你窝囊,还是要朕去当个窝囊废?”
孙哲只是想提议一下,没料到皇上会是这个态度,颤抖着说不敢,“皇上息怒,微臣没有这个意思。”
“朕觉得你就有这个意思呢。像你这种怂货,也不用在朕跟前晃悠了,摘去乌纱帽,流放海南,永世不许回京城!”皇上怒道。
会有一个孙哲这样说,必定还有其他人这样想,皇上得杀鸡儆猴,拿孙哲出来坐筏子,让其他人不敢再往这里想。
能攻下永平城,那是名垂青史的好事。
不论如何,皇上都不许永平城不战而退!
孙哲被拉下去后,剩下的朝臣,便都懂皇上的心思。
皇上这是,要坚守永平城到底。
文渝跪在左侧,他微微直起一点上半身,“皇上,当初能攻下永平城,已是不易。既然我们跨过余江,就没有再主动退回来的道理。”
他刚说出这句话,便得到皇上的肯定,又继续道,“朝中既然无人可去永平城,不如启用江云康。先有国,才有家,国家大义跟前,还请皇上考虑一二。”
说到江云康,好些人都皱眉。
大部分人不敢言,张阁老没好气道,“江云康守孝还未满一年,如何能去永平城?真要让江云康去永平城,岂不是不孝之人?朝中臣子那么多,何至于非要用到江云康?”
“那么请问,张阁老觉得谁适合去永平城呢?”文渝一句反问,让对方立马哑口。
当初三郎要守孝,他嘴上没敢多说,但心里觉得十分可惜。那承安候偏心又狭隘,对三郎不管不问,现在却要因为他而误了前程。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文渝觉得亏得慌。
没人能接上文渝的话,朝臣们便看向皇上,等皇上开口回复。
皇上之前就想过这个事,不过现在并不能点江云康去永平城,他往堂下瞄了一眼,视线落在方才反驳文渝的那人身上,“张爱卿的长子颇有才干,也过而立之年,去年南下治水有功,如今就让他先去永平城吧。你说得对,百善孝为先,还没到万不得已时,不可坏了别人的孝道。”
张家也是世家旧臣里的一个,张阁老是那迂腐中的迂腐,什么“读书高”、“武将臭”等话语,便是张阁老最主张的事。
皇上开口点到张阁老的长子,张阁老一张老脸顿时僵住。
他家儿子哪算什么治水有功,那都是他花了心思,做给别人看,是他帮儿子做的功绩。
“张爱卿,你不说话,朕就当你同意了。”不等张阁老再开口,皇上立马让人去拟定圣旨,让张家长子立马前往永平城上任。
张阁老这才反应过来,想要张口时,却被身边的同僚按住手背,摇头示意不要多言。
皇上不是先帝那般好说话,如今皇上摆明了要守永平城,这也没错,朝臣也没话反驳。
但朝中能镇住永平城的,真有点本事又不怕死的,也确实只有江云康。
不想和孙哲一样被流放,这会就不能再多言。
张阁老一口气就快喘不上来,自己儿子什么样,他心中清楚,就算不想承认也不行,当个太平地方的太守可以,绝对没本事镇住永平城。
皇上这是拿他开刀,用来震慑其他朝臣。
一行人退出去后,皇上则是长吁一声,叫来身边的内侍问,“江云康在槐县,如何了?”
“听说日子过得很简单,也不见他与人联系。”内侍道。
“他倒是躲了个清闲,都怪那个承安候!!”皇上心中有气,朝中好些人,和他还不是一条心,正是缺人用的时候,却偏偏……哎。
“罢了,不多说这个,你去让人,把永平城的情况和江云康说一声。去的理由,就说朕记挂他,派人送点赏赐去。”皇上满脸疲惫,只希望快点有人能帮忙把永平的祸事给平定。
宫里的皇上在叹气,江云康则是先收到白轻舟的信。
白轻舟信上说,施华池到了新余后,立马去了盐井,把施家的人安插到盐井去。再要安排人去罗家和造火炮地方,被贺之洲给挡住了。但就光盐井那里,施华池已经偷了不少细盐。
白轻舟写信给江云康,是想向江云康要个主意,到底是再放任一段时间,还是现在就上折子参施华池。
江云康的第一封信刚送出去,白轻舟肯定还没收到,他便又写了一封送去。
偷点细盐对其他人来说是重罪,但对施华池,皇上还是需要更严重的罪名。故而江云康让白轻舟等一等。
再次派人送信去新余后,江云康把林姝叫到里屋。
“如今朝局不稳,朝中能臣又少,我猜用不了多久,皇上便会派人来槐县。”江云康握住林姝的手,“只是我不能轻易去,毕竟孝道为先。但两三次后,总是要去永平城的。这次我就不带上你们了,你与安儿留在槐县,名义上是待我守孝,但我是不想你们跟我奔波涉险。”
林姝不舍地道,“此次再去永平,真那么凶险吗?”
江云康点头说是的,“太守都能遇刺,可见北狄狼子野心,怕是准备不少时日了。这次打起来,就不光光是一个永平城的问题,而是整个历朝和北狄的对抗。若是赢了,便能把国土往北推上数百公里。若是输了,我们不仅要退回余江,还要割地赔城。”
“那你……”林姝面带犹豫,想说可不可以不去,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恰当。男儿志在四方,她又如何能阻拦。
“那你切记要小心,万事都要注意,我们娘俩可都等着你回来。”
“娘子放心,我这人最惜命,我会好好回来的。”江云康搂住林姝道,“在槐县,不会有人找娘子麻烦,等我再回来时,大哥他们的孝期也该过了,到时候咱们分家出来,再一块回京城。”
眼下还不知道二房的事如何解决,但不论如何解决,侯府里一大堆的人,还是不如槐县清净。
“我都明白的,我会带着安儿,在这里等你回来。”林姝靠在江云康的肩膀上道。
他们说完这话没几日,宫里就来人慰问。
来的还是皇上身边的总管内侍,关心了江云康好些话,又说皇上对江云康甚是想念。
又过了一个半月,木疆来信。
信上说,北狄毁约起兵同时攻打永平城和临兴关,新太守张行松骑马巡查时摔下马背,把腿给摔断了。
木疆说永平城战况艰难,北狄还带了火炮来,他们现在只能勉强守城。
听说北狄也有火炮,江云康眉头紧锁。
这必定是造火炮那里出了内鬼,不然北狄如何能有火炮?
没过两日,宫里来了旨意,要江云康即可前往永平城。
江云康心中虽然急切,想要飞去永平城,但一个孝字背在身上,为了避免被人说道,只能推脱说不敢忘记守孝。
直到文渝再次带着旨意上门,两人当着众人来回推拒好一会儿,把有些侍卫都感动哭了,江云康才接下圣旨。
承安候是去年八月底过世,如今是新年六月下旬,还不到一年的时间,江云康再次拿上官印前往永平城。就算时间不满二十七个月,但如今也无人敢置喙他,只会说他忠义两全,最为难得。
第152章
接到旨意的当天, 江云康就出发前往新余。
路途虽远,但情况紧急,路上不敢耽搁半日。
快马加鞭十几日, 江云康才到新余。
刚进城,他就察觉到一丝不一样。
城中百姓神情低落,一个个看着都没什么精神, 书砚打听后,才知道是施华池非要这些百姓捐款捐物。但百姓们对施华池早有怨言, 现在要他们捐钱,心中便不愿意。
只逗留一会, 就有人认出江云康。
“江大人,是您啊!”有人突然道,“您可算是回来了,咱们这个新余城,可不能没有您啊!”
“就是,从那个施华池来了新余,我们是苦不堪言!”
……
一声声的哭诉, 把四周其他人都吸引过来。
“大家先安静一会,我得先去府衙, 有什么事,咱们往后再说。”江云康在马背上抱拳道。
“江大人,您可千万别信那个施华池的话, 他就是个骗子!”
只是一刻钟的时间, 江云康就听了不少人吐槽施华池。
这个施华池到底做了什么,弄得新余百姓都怨声载道?
新余就是永平城的后方支援, 如果新余没有管理好, 永平城就会缺钱少武器。
施华池, 江云康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三个字。
沉着脸到了府衙,进门看到白轻舟时,江云康二话不说就拉着白轻舟往屋里去。
白轻舟看到是江云康,愣了会,才哎哟地道,“三郎诶,你可算是来了!”
“你先别叙旧,我方才一路来的时候,好些百姓和我哭诉施华池不行。你先说说施华池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挑重要的说。”江云康自个拿起茶壶,几口便喝完。连日的赶路,让他清瘦不少。
“那个施华池,就是个王八蛋。”
白轻舟气愤道,“他刚到新余没多久,就开始大肆敛财。他打的什么主意,当我们还不知道,就他那个心思,谁都明白。昨儿个又让百姓给永平城捐钱,这钱要是真送去永平城还好,但大部分都进了他自己的腰包。”
“你离开朝堂许久,怕是不知道,施家啊,私下的动作不断呐。”
“那你可掌握了他敛财和谋逆的证据?”江云康问。
“敛财的证据早就有了,谋逆的话,倒是还差一点,故而我才迟迟没动手弹劾他。”白轻舟小声道。
光是一个敛财,只能让施华池流放。但斩草要除根,要动手,那就来点狠的。
“前些日子,施华池联系了罗家好几个旁支。当时罗家人就来找了我,我是让他们先私下吊着施华池,昨日施华池又去了罗家一趟,和罗家签了协议。等罗家给施华池送武器时,咱们再派人跟着去,到时候可以连带着施华池的那些人一起剿灭。”
白轻舟为官多年,还是在镇守边境,本事肯定不少,不然皇上也不会让他一直在新余。施华池的那点小伎俩,能糊弄他几天,但骗不了他太久。
江云康听白轻舟有了主意,点头同意道,“白大哥心中有数就好,我此次去永平城凶险万分,少不了要新余的支援。如今永平城打得惨烈,如果新余断了支援,这场战也就打不了。”
“我都明白。”白轻舟道。
他们刚说到这里,突然有人推门而入。
转头看去,不是别人,正是施华池。
“哟,还真是江大人。”施华池不请自来,落座后,视线在江云康和白轻舟身上转了转,“怎么,我没影响你们说话吧?”
白轻舟的脸色当即放了下来,江云康则是笑着道,“没有,怎么会影响呢。我们也正好说道施大人你,听闻你为永平城筹集善款,不知有多少了?”
没等施华池回答,江云康又接着道,“方才我进城时,好些百姓都和我说了捐款,大概算一下,少说有五万两银子了吧?”
“五万?”
施华池没控制好表情,惊呼道,“怎么可能有五万?五千差不多。”
说着,他偏过头,不让江云康看到自己的脸,“江大人想得太好啦,我可没江大人那么有本事,次次都能筹集到那么多善款……”
“既然知道自己不如我,便多加努力吧。”江云康没功夫和施华池在这里斗嘴,既然和白轻舟说完,趁着天还没黑,便要赶去临兴关。
怼完施华池后,便和白轻舟行礼告辞。
“你!”
施华池见江云康如此不留情面,当即放下脸,可方才确实是他自己先说不如江云康,现在追上去辩驳反而自相矛盾,只能憋着气看江云康往外走。
白轻舟嘴角噙着笑,送江云康出去后,小声道,“论嘴上功夫,三郎进步不少啊。就方才施华池那个脸色,当真是好看。”
“白大哥也不用太顺着他,咱们怼他才是正常的,若是什么都由着他,反而让人奇怪。”江云康走到马车边上,再次叮嘱,“施华池野心颇大,他敢这般肆无忌惮地敛财,身后应该还有什么人支撑。当初贤王党羽,可不止施华池一人,白大哥万事小心。此次我去永平城,便无暇顾及新余的事,一切都拜托你了。”
“三郎放心,我活了那么多年,没道理比不上一个小人。”白轻舟保证道。
江云康上马车后,让书砚快些去临兴关。
据前几日收到的消息,临兴关刚和北狄打过一战,是临兴关险胜。现在不知临兴关是个什么样子,一路上,江云康都是忧心忡忡。
快到临兴关时,看到出来接的人,马车又快了一些。
等进去临兴关后,江云康看到城墙还完好无损,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径直去找了贺之洲,还没进屋,就听到贺之洲在骂人。
“乌古正那个狼崽子,比起他主子乎颜完赞还要狠!他把水路围了起来,不就是要把永平城给困住么!”贺之洲道。
江云康推门进去时,便看到屋子里一群人低着头,不敢多言,直到他唤了声将军,贺之洲转头看过来,其他人才松口气。
“三郎,你可算是来了!”
贺之洲看到江云康,如同看到救星,拉着江云康到地形图,指着永平城的位置和江云康道,“三郎你是不知道,这次北狄的主帅换成了乌古正,他是乎颜完赞的旧部。这小子已经把永平城给围了大半个月,我们和永平城已经失联大半个月了。”
永平城在余江的另一边,三年都是北狄国土,还有一面则是余江。
现在乌古正带着战舰在余江河上围了一个圈,彻底断了永平城和临兴关的来往。
长此以往,不说断粮的问题,就是永平城的弹药,终有一日也会用完。
“乌古正这是,一定要拿下永平城啊。”江云康皱眉叹了一句,把贺之洲叫到一边,“贺将军,北狄的火炮是怎么回事?”
“最初我也被惊到了,后来派人查了,是几个工匠回家探亲被北狄细作抓了。”
贺之洲懊恼道,“后来北狄就按着几个工匠的话,弄了几个火炮。说到这个我就后悔,当初就不该让他们回去探亲。”
“那北狄火炮威力如何?”江云康又问。
“比我们差了一半,也容易自爆,但还是拦住我们支援永平城。”贺之洲道。
听到贺之洲这么说,江云康又问了北狄的兵力,还有临兴关现在的情况。
一切都弄清楚后,江云康再让人带他去武器房。
乌古正围了永平城半个月,要是再不给永平城送弹药,永平城确实要守不住。
思来想去,江云康只能加大火炮射程,这样才能抢得先机。
这边江云康连夜去了武器房,永平城那里,徐放和木疆已经放弃关卡,退回永平城。
他们和薛见山分别镇守三个城门,已经苦熬了大半个月。
今晚没有战事,三个人便一起聚到西城门。
望着远处的北狄营寨,徐放忍不住破口大骂,“真是一群狗杂碎,乌古正那个王八蛋,围了我们那么久,却不再猛攻,这是要等我们弹尽粮绝,再发起总攻。”
“我们现在,只有等临兴关来支援了。”木疆皱眉道。
薛见山沉默不说话,看着远方,拳头握紧。
徐放:“临兴关迟迟没来支援,必定是遇到困境。咱们也别怕,大不了和乌古正那个王八蛋拼个死活。老子倒要看看,到底是他的炮好,还是咱们的厉害!”
“不要冲动。”木疆劝道,“北狄违约在先,一定是有多手准备,我们守住永平城,总能等来支援。”
薛见山点头说是,“只要有支援来,说明贺将军突破了北狄包围的口子,到时候,再看谁更厉害。”
说来说去,还是要撑住。
三个人心中也有数,就算再厉害,城中弹药也坚持不了五日。
没了弹药,就只能上阵血拼,等兵力减少,北狄也就有了攻城的机会。
乌古正这次攻城,是带了十足的准备,比起乎颜完赞和希吉尔,乌古正都要更周全。
就是徐放,都不由承认乌古正更为厉害,才让他们陷入困境。
永平城这里,木疆他们又苦守了三日。
还是没等来支援后,徐放提出夜袭北狄营寨。若是能重创北狄一次,便能拖住更多的时间。
木疆觉得不稳妥,薛见山还在犹豫。
而不等他们有结果,北狄又再次来攻城。
“我草!”徐放听闻士兵来传话,咬牙骂了一句,立马冲向城墙。
木疆和薛见山也不敢耽搁,立马回各自的城门那去。
就在他们登上城墙时,却先听到几声炮响。
不是来自攻城的北狄军队,而是余江上。
闹城门的徐放听得最清楚,余江上能有炮响,说明贺之洲带兵打了过来。
这么一想,徐放瞬间有劲了。
第153章
永平城这里战火打响时, 余江上也是打得猛烈。
江云康带着战舰,也冲过了北狄的防线。
不过,为了解决后患, 贺之洲让人追着打掉几艘北狄战舰,这才带兵去永平城的码头。
从清晨出兵,到傍晚抢回码头, 江云康他们只损耗了一艘战舰,而北狄却损失六艘。
加大射程后, 还没到北狄火炮的射程范围,江云康他们就能先开炮, 占得先机。
在码头修整一晚,次日天刚微微亮,江云康则是和贺之洲的副将去永平城,贺之洲留守码头,准备回守临兴关。
行至天大亮,江云康看到永平城的同时,还有尸首遍野的城外。
城墙上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是江大人”, 瞬间沸腾,不少将士探出头来。
江云康带着援军刚进入城门, 就看到徐放踉踉跄跄地跑来。
“三郎!真的是你吗?”徐放左手包扎过,冲到江云康面前后,只能用右手抱住江云康, “他娘的, 你可算是来了。要是你再不来,老子可就要死在这里了。”
昨日打了一整天, 永平城刚好打完所有弹药, 北狄士兵已经攻上城墙。后来又突然撤退, 这才让永平城得以喘息。现在想来,就是江云康他们拿回码头,北狄才会退兵。
“是我是我,快别拍了,再拍我要喘不过气来了。”
江云康推开徐放,“还是先进城,进城再说其他。”
“好,我们先进城。”
徐放带着江云康到他休息的屋子,说木疆和薛见山在另外两处城门那,给江云康看了永平城的地形图,“你没来之前,乌古正是把永平城给围了个结实。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一点活路都不给我们。”
“乌古正?”
江云康想了想,“这个乌古正,以前是乎颜完赞的副将,那会我们杀了乎颜完赞,想来他是来报仇的。”
“报仇,他们北狄人也好意思说报仇?”徐放冷哼道,“过去数百年,他们在历朝土地上烧杀抢掠,不知害了我朝多少将士的性命!”
说着,徐放指着亳州道,“如今乌古正就在我们北面的亳州,若是击破亳州,我们就能长驱直入,到北狄的都城。”
他们都知道,这场战事开始后,就再无讲和的可能。
输的一方,势必会特别惨。
江云康盘算兵力道,“皇上已经从西南和东南两个方向调兵,再有五日左右才会到临兴关。永平城现在有五万兵力,加上我带来的支援,守住永平城并不难。不过乌古正的兵力也不少,听说亳州就有十万守城士兵。凭我们的五万,就算全部去攻打亳州,也没什么胜算。”
一旁的徐放,听得连连点头,“确实是这样。如果只是守城,那过去一年的时间就白费了。”
北狄再次违约,每一个历朝士兵都想给北狄一些教训。
但现在的情况是,北狄兵力更多,在人数上,历朝是弱势。
江云康看着地形图,两眼半眯,思索片刻,突然皱眉,“不好,徐放你快些让人去码头,让贺将军快点回临兴关。我带了支援来永平城,乌古正必定知道永平城现在不好攻破,很可能会选择主攻临兴关。”
若是临兴关失守,永平城就会断了支援,被攻破也就时间问题。
徐放立马派人去找贺之洲,又让人把木疆和薛见山喊来。
他们打算声东击西,在乌古正出兵临兴关的同时,往永平城的东西两边出兵。不过这只是假装进攻,等亳州派兵去支援时,再出兵进攻亳州。
拿下亳州,才是他们的主要目的。
一场大战即将开始,当天晚上,江云康睡睡醒醒,次日醒来时,洗了把脸就上城墙找徐放去。
与此同时,亳州的乌古正,也站在城墙上。
虽然看不到永平城,但目光落在层层密林中,也能让他燃起熊心。
“将军,探子说江云康又到永平城了,就是之前那个坏了我们好多次事的。他一来,就突破了我们在余江上的包围圈。”有士兵过来道。
“江云康。”乌古正念了句这三个字,“他来得正好,当年他害死了乎颜将军,现在正好来了。”
转身叫来几个副将,“命令下去,立即整顿三军,明日就出发,全力攻打永平城。另外,再派人去惊水关,让他们出兵临兴关。”
亳州这边在整兵准备进攻永平城,而永平城那,徐放和薛见山已经带兵出发。
他们从东西两边,分别攻打北狄的两处码头关卡。
江云康和木疆则是镇守永平城。
战事一触即发,徐放性子急,带兵也急,连夜赶到惊水关。
或许是惊水关没料到永平城还能派兵出来,等挨了徐放几炮后,当时就懵了。
但徐放可不管懵不懵,他自己就是个火冲般的性格,看到机会就是干,也不说佯攻的事,带着士兵冲过关卡后,就放火烧码头。
等点燃了码头,徐放发现惊水关屯兵是他兵力三倍,又立马带着士兵们撤退。
一来一去,徐放自个损失并不大,反而把惊水关的码头给烧了个大半。
原本乌古正还想从惊水关出兵临兴关,这么一来,码头没了,好些战舰被毁,只好派兵和徐放对上。
这时候的徐放,已经清楚两方实力,只是拖着而不战,惊水关的守将气得把徐放祖宗十八代都骂了,却也只能每天往前推进一些。
惊水关这边出了意外,乌古正就不好出兵永平城。
听闻徐放故意拖延时间,乌古正便派兵来支援。
徐放听说来了支援,又立马带兵撤退。
他来得有多快,跑的就有多快。
不过他并没有撤回永平城,而是到赣州去惊水关的路上埋伏。
眼下历朝兵力不如北狄多,就只能先消耗一波兵力。
江云康的意思是不要恋战,也不要意气用事去硬碰硬,能耍点小心思就耍,反正兵不厌诈,能打赢就是好的。还是保全自身实力最重要,打不了埋伏便算了,他们这会受不了太大的损伤。
这边徐放带着人去埋伏,薛见山那边也佯攻了好几次。
他没徐放那么急躁,特别是这边的守城主将更稳重,不管他怎么进攻,都不出城。
等听说徐放烧了惊水关码头后,薛见山便带兵北上,去攻打亳州中途的小县城,为的是断了亳州和这边的联系。
徐放和薛见山都带兵打得激烈,永平城里,江云康和木疆也不敢松懈。
木疆收到徐放的消息后,立马和江云康道,“我就知道徐放不会老实听话,不过他这次冲得好,把惊水关的兵力拖住,临兴关那里就能喘一口气。”
江云康点头说是,“我们的支援都要从临兴关过来,如果临兴关陷入苦战,支援便过不来,到时候我们也难出兵亳州。”
到了这一步,乌古正想拿下永平城,江云康他们也想攻下亳州。
这一次,不仅是永平城打了起来,战火蔓延得更广,涉及到的地方也更多。
江云康计算过,如果徐放和薛见山能消耗掉北狄的一部分兵力,等支援来时,他就能出兵和乌古正对上。
幸运的是,徐放带兵又埋伏了亳州支援惊水关的士兵。
他蹲在山谷两侧,等北狄援军刚到,就下落石和火矢,把人给堵在山谷里解决了。
这边解决了支援,徐放又回惊水关去。
没了支援的惊水关,士气大减,虽然兵力更多,但守将这次也不敢出城迎战,他们都在骂徐放二流子,打起战来鬼心眼太多,一点也不正派。殊不知,除了最开始烧码头是徐放自己下决定,其他的都是江云康派人送信指点。
薛见山那边也是同样,江云康同时操心三个地方,连着几日下来,明显地憔悴不少。
等西南和东南的支援到了永平城的码头时,江云康才松一口气。
他立马派人去给薛见山和徐放送信,同时集结了永平城的兵力。
永平城这里来了援军,亳州那就有些紧张了。
他们被断了两路支援,如今只能绕路和惊水关联系,眼下看来,马上又要被江云康占上风。
乌古正连着两晚没怎么睡好,一个个军情传到他这里,却没有一个好消息,压力顿时扑面而来。
收到永平城出兵时,乌古正的屋子里挤满了人。
“将军,江云康那个狗贼,实在太多小伎俩。我们和他打,可不能再和之前一样。”
“就是,本来我们都堵了永平城半个月,现在他一来,不仅破了我们的包围圈,还能带兵来打亳州!”
光是江云康出兵亳州这一点,就让乌古正他们觉得羞耻。
以前都是他们进攻,历朝防守。但从永平城沦陷后,他们不仅和历朝签订停战协议,还要面对历朝的出兵。
“擒贼先擒王,我觉得,不如和之前一样,派人解决了江云康?”有人提议。
立马有人附和,“我觉得行,那个江云康不会功夫,他现在出了城,我们还是有机会得手。”
乌古正沉眸思索好一会儿,也同意这个提议,“既然要出手,就得一击毙命,不能失手。”
“去找几个最厉害的杀手,只要能杀了江云康,不管是黄金还是美人和宝物,要多少给多少!”
北狄视江云康为死敌,恨不得把江云康大卸八块,挂在城墙上示众。
而历朝那,因为江云康的归来,让他们扭转局势,现在将士们都很喜欢江云康。
江云康在军营里声望越来越高,本来他该留守永平城,但此次出征亳州关系重大,实在放心不下,这才跟着一块过来。
行军五日,他们带着十万将士,到了亳州城外。
第154章
兵临城下, 两军对峙。
此次出兵,木疆为主将,徐放为前锋将军, 薛见山则是负责支援与永平城的动向。
江云康在营帐里,听着外头的练兵声,再看沙盘。
“前几日抓到的两个杀手, 还是不肯多说吗?”江云康问一旁的木疆。
“骨头都很硬,只剩一口气了。”木疆道。
“那就把人吊起来, 拿到亳州城外去,让亳州将士看看, 他们的主帅是有多害怕,竟然要来刺杀我这个文弱书生。”说到最后时,江云康不由笑了笑。
行军的日子里,江云康是牢记各种阴谋,身边都带着侍卫,就怕被人暗算了去。
也就是这份小心,才让他前日逃过一劫, 不然就要被北狄杀手取了性命。
既然重活一场,江云康就得惜命。
“他们也知道你足智多谋。”木疆笑道, “现在亳州四下无援,正如当初乌古正让人包围永平城一样,咱们也不急着打。”
江云康点头说是, “先围他个一段时间, 只要截断援军就行,等亳州城里士气大降, 我们再攻城。”
这会就攻城, 亳州将士还颇有精神, 不是个好选择。
江云康他们不攻城,亳州城里又等不到支援。
乌古正立马就明白江云康的意思,“他这是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都是些不中用的东西,刺杀一个书生都做不到,还被人给抓到了。”
前几日刚到亳州城的那日松,听到乌古正这会,赶忙道,“将军可不能这时候抱怨,下边将士都看着呢。”
乌古正扫了眼屋子,淡淡道,“我知道。”
“眼下亳州被包围,木疆带兵阻断我们的援军,惊水关的兵力用不上,将士们势必会担忧。”那日松眉头紧锁,他们都没想到会是这个情况,“还是应当让惊水关加急维修码头,出兵临兴关。断了永平城的支援,木疆必定耗不过我们。”
乌古正担忧道,“江云康派人断了亳州去惊水关的路,只能绕路送消息去。等消息送到惊水关,少说也要四五日。来来回回耗费的时间太多,如何安抚城中将士?”
当初他派兵围堵永平城,就是想等永平城弹尽粮绝,士气地下。行军打战多年,乌古正懂得高昂的士气对作战有多重要。
而且北狄连续两次败给历朝,这一次历朝又出兵北狄,已经给亳州将士带来巨大冲击。
“那将军的意思是?”那日松问。
“惊水关那,就按你说的办。”乌古正下决定道,“但我们不能由着江云康围城,好歹要打开一个口子。”
“木疆不攻城,无非就是兵力不够多,这才要和我们消耗。”乌古正经验老道,还是能看出木疆和江云康的用意,“东北方向有一条小道,从那里往北要支援。就算木疆派兵围堵,那里也有我们的瞭望台,不论如何,都要拼条血路出来。”
乌古正是打定主意要好好厮杀一场,他也明白,注定是一场血战。
亳州这边人人紧张,京城那边也是。
不过收到江云康打破乌古正包围的消息,倒是让皇上稍微松口气。
皇上连夜叫来几个重要大臣,当即下旨,“这次和北狄的战事,彻底关乎我们历朝的局势,再从京城调兵去永平城。”
“可是皇上,如果从京城调兵,那京城可怎么办?”有人不同意。
“没了永平城,我们就得年年给北狄上贡,再次面对北狄羞辱!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朕养了他们那么久,也该上战场为国效力了!”皇上没好气道。
前几次调兵遣将,都是从南边掉,没有动京城的兵力,是因为皇上知道京城的城防军里多混子,比不上南边的士兵强健。但到了危急时刻,就算是混日子的,也给他上战场去,吃了那么多年军饷,上永平城当个肉盾都行!
人多了,总会有几个死活不会读书的。有些爹娘就会拿钱走关系,送到军营领个闲职,反正京城不打战,不会丢了性命,也不用吃苦,就和江云康的二哥一样。
但皇上下旨要京城派兵去支援,那些混日子的勋贵子弟,便开始着急了。
到了次日,便有不少人想法子离开军营。
不过皇上知道后,二话不说砍了几个。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能被家中送去军营的,就算出身世家大族,却也不是最受重视的那个。
被皇上砍了几个人后,其他的人便不敢闹腾,只能老老实实出发去永平城。
但也有人因此心生怨恨,觉得干嘛非要攻打亳州,这不是自讨苦吃,害得他们要上阵吃苦,全怪江云康怂恿皇上。
有人壮志凌云,也就有人抱怨不满。
等京城的支援到临兴关时,正好遇到临兴关打战。
贺之洲看到来了支援,二话不说,就让他们上了前线。
多了些兵力,就算有些弱,却也多少有些用,光是冲出去,便能吓唬到敌军。
贺之洲不敢耽搁,快速解决了这场战事。
清点完兵力后,加上来的支援,一共还有四万多兵力,贺之洲点了三万将士,带着他们出发前往惊水关。
贺之洲虽上了年纪,不如徐放他们年轻身体好,但镇守边疆几十年,男儿郎的血性刻在骨子里。惊水关出兵攻打临兴关,已经损伤两万兵力,现下正是攻回去的好时机。
出兵去惊水关的同时,贺之洲让人送信去给江云康,告知他出兵惊水关。
等江云康收到贺之洲的信时,已经和冲出城的亳州士兵打了一回,双方派出的兵马都所剩无几,打得格外惨烈。
乌古正练兵严格,手下士兵个个精悍强壮。
徐放练兵也同样是这样,故而棋逢对手,一时间,亳州城里,不敢再出兵。
而江云康他们,则是继续围城。
直到惊水关传来好消息,贺之洲已经拿下惊水关,连日的紧绷后,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营帐里,徐放看了好几遍贺之洲送来的捷报,哈哈大笑,“我们把北狄主要兵力围堵在亳州,贺将军又拿下惊水关,现在北狄的其他地方兵力缺乏,如果继续派兵出击,所到之处,应当是战无不胜啊!”
木疆也跟着笑道,“贺将军老当益壮,确实勇武,实在佩服。”
江云康点头说是,如果贺之洲没点本事,临兴关早就被北狄攻破。
能在持续弱势时守住临兴关,就可见贺之洲的本事。
“没了惊水关,北狄就又少了一个重要的码头。”江云康道,“而且主要兵力被我们围在亳州,现在的北狄国主,应该要慌了。”
“如果北狄再次讲和,我可不同意啊。”
徐放放下手中的捷报,愤愤道,“说好的停战两年,结果又违约,就不必和北狄人讲信义。”
木疆也觉得有道理,他们韬光养晦一年,手中兵力虽然不多,但皇上多次调了援兵过来,也是一样。
江云康也便是同意,“这一次,确实需要让北狄退还多点城池!”
经过惊水关的事,江云康得到提醒,“眼下我们还得围城一段时间,既然又有援兵,倒不如让薛见山从永平城出发,再往东进攻。”
之前江云康是想拿下亳州,给北狄重创。
现在看来,不一定要拿下亳州,把亳州围住,再派兵攻下周边郡县,也是一个道理。
有了想法,江云康和木疆他们商议了大半日,才开始行动。
徐放和木疆从军多年,手下都有不少得力干将,他们开始调兵遣将,江云康则是负责稳定军心和军中后勤。
在徐放他们这里出兵后,贺之洲得知情况,表示愿意带着几个儿子也继续往西边攻去。
贺之洲自个已经立了许多功绩,官位升到差不多了,现在正是立功的好时间,便想为儿子们铺路。
对此,江云康自然没意见。
眼下永平城和惊水关的码头都在他们手中,北狄无法出兵临兴关,所以暂时来看,临兴关不需要太多兵力镇守,可以调兵前往惊水关和贺之洲会合。
永平城也是同样道理,在薛见山打下东边的县城后,永平城就多了一道防线,不用太多兵力镇守。
最初打下永平城时,江云康是没有实力再往周边扩展,因为攻下的城池越多,就需要越多的兵力守城。
过了余江,到永平城这边,没了余江这道天险,守城要难上许多。当时的火炮又是稀缺武器,不可能给每座城池都配上。
故而修养了这些年,提升兵力和武器后,他们才敢全力出兵攻打北狄。
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就是现在这样。
北狄虽强,但这些年进步不如历朝,就被打了下去。
江云康不仅自己出兵攻打北狄,还送信给北狄边境的其他国家,如果能一起出兵是最好,不行的话,那也别支援北狄。
谁要是给北狄派援军,立马断了盐铁贸易,轻易不再恢复。
一开始,还没国家敢出兵北狄。
后来是历朝的捷报一次又一次地传来,便有些国家坐不住了,也想分一杯羹。
而余江北面战火不停时,白轻舟带人拿下了施华池。
施华池的罪名颇多,不过施华池涉及到的人太多,怎么查,如何查,都要看皇上意思。
以前白轻舟还能和江云康商量下,现在没了江云康,白轻舟只好稳妥行事。把施华池的罪名都写在秘折中,又堵住施华池的嘴,让人快马加鞭送去京城。
新余没了施华池,白轻舟松了一大口气,把施华池之前私藏的钱财全拿出来,招兵买马的同时,又找了粮商买粮。
筹集到一定数量的物资后,白轻舟再让人送去永平城。
新余本就有钱,每次送出去的物资都不少。
之前永平城被乌古正围了半个月,白轻舟还屯了不少粮食,这次一并送去。
与此同时,历朝军队是步步紧逼,北狄一开始还能撑住,但西凉等国也开始出兵后,北狄国主得知三日内,共有五座城池失守,当场晕厥过去。
等他醒来时,立即派人去亳州,质问乌古正为何让事态发展成这般模样。
乌古正被都城来的使臣骂了个狗血淋头,国主要他快点想办法解决,如果历朝的军队再攻下一城,就要撤了乌古正兵马大元帅的官衔。
乌古正愁了好些日子,他每次出兵,都被徐放给挡了回来。
最开始还能出兵来个硬碰硬,但现在城中士气低落,如果强行出兵,必然会损伤严重。
可就这么退兵,乌古正心有不甘。
而亳州来了使臣,江云康也收到了消息。
他围堵亳州已经半个多月,算算日子,乌古正现在快撑不住了。
江云康叫了几个人,开始到亳州城外叫骂,激乌古正出城应战。
在历朝人面前,北狄人生性傲慢,被压着打就憋屈难受,现在又要听历朝的嘲讽,有不少人和乌古正提议,要出城和历朝打上一场。
但全被乌古正给回绝了,现在不是出兵的时刻,惹得不少下属私下抱怨他…
从正面打不赢,国主又给了压力,乌古正只能另想办法。
而江云康那,看乌古正压着不出兵,倒是佩服乌古正的忍耐。
不过在两日之后,军营里的士兵出现腹泻,派人查了后,才知道是上流水源有人投药。
江云康刚查明水源问题,乌古正就带兵出城迎战。
徐放已腹泻两日,听到乌古正终于出兵,惨白的脸紧紧皱眉,“卑鄙小人,打不过就耍阴谋诡计,老子非要砍下他的人头才是!”
说着,徐放想要起身穿盔甲去迎战,可肚子又咕咕叫了起来。
江云康知道情况不好,这会并不是迎战的好时机,如果耽误治疗,很可能会引发其他病症。
他叫来情况好一点的木疆,交代道,“你去带人迎战乌古正,先认真地与他打两场,待到有点儿吃力时,再带兵撤退,我们给乌古正让十里地。”
“好不容易围堵亳州那么久,现在要撤退吗?”木疆有些不太愿意。
“不是撤退,而是将计就计,以退为进。现下得先治好将士们,退个十里地,让乌古正先松一口气。他看我们退兵,必然要派兵继续南下,或者寻求支援,到时候我们再剿灭他们。解决掉这一波兵力,再进攻亳州。”江云康道。
军中已有上千人腹泻使不上力,还有数千轻症患者,如果不退兵修养几日,就他们现在的身体,根本打不过健康的北狄将士。
“好,我明白了。”木疆出了营帐,立马带人去迎战乌古正。
而江云康则是带人收拾行囊,准备撤兵后退。
第155章
这次交手, 历朝后退十里地。
乌古正打开了一个口子,瞬间松口气。
多日来的压力,也在这一刻得到片刻的松懈。
不过乌古正为人谨慎, 并不会因为一点小赢面就沾沾自喜,带兵退回亳州后,立即派人往东北和西北两个方向要支援。
现在他的兵力还不足够和历朝再对上, 如果支援来得快,便很有希望打赢这战。
另一边, 江云康带人先给将士们治病。
又抽调部□□体没事的士兵,让他们去设埋伏。
“不用正面对上, 能打个措手不及就好,不能以保全实力为主。”江云康和木疆道。
木疆带兵出去,徐放的腹泻止住了,就是面色还不太好看,两腿无力。
这两日江云康每次过来,都要先听徐放骂人,今日也是。
“三郎, 你干嘛不让我出兵?我不是说好了?乌古正那个狗杂碎,等老子抓到他, 必定要弄死他!”徐放一口气转了好几个语气,说完后大口喘气。
江云康坐到徐放对面,“你看看你, 都喘成这样, 还能出兵?”
“怎么不能,到了战场上, 老子就是条好汉!”徐放哼哼嗤嗤, 抬手比了下握剑的动作。
江云康无奈叹气, “你就好好养两日,接下来还有重要的事要你去做呢。”
听到有重要的事,徐放立马来劲了,“什么要紧的?你尽管说,我肯定都听你的。”
“木疆带兵去设埋伏,用不了几日便会打起来,这些天里,乌古正肯定不老实。刚好你在这里休息两日,若是北狄派兵过来,就要看你的本事了。”江云康说话时,徐放两眼慢慢有了光芒。
“三郎说得对,咱们就在这里等着乌古正出兵,到时候且看谁更有本事!”徐放的唇角弯起一些弧度,开始盘算如何给乌古正挖个坑。
亳州这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有人快马加鞭送消息去京城。
皇上登基的几年,已经形成新旧两派的大臣。
旧派是以张阁老为主的那些世家权臣,他们主张读书治天下,并不推崇武力。新派就不一样,文渝和张博宇等就是新派中的代表,他们有雄心,有壮志,想要打过余江,收复山河。
也有像江云帆那样两边都沾一点的,不过这是少数。毕竟江云帆出身高,母家也颇有门第,但他又与文渝等人要好,只能两边不得罪。
当施华池被送到京城时,皇上面上是痛心疾首,但心里是舒爽的。
拉着几个朝臣一块纠结,最后判处施华池斩刑,但还是给施家留了一条路,未满十四的男子流放,好给皇上留个仁义的名声。
自此,施家便从京城消失了。
施华池被斩之前,文渝去天牢看了他。
隔着栏杆,文渝先是摇头,再叹气。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施华池坐在湿冷的稻草上,昏暗的烛光不足以看清他的表情,但语气是充满了敌意的。
“笑话谈不上,就是来提醒你一下,皇上并没有灭施家九族,你知道吧?”文渝面无表情地看着昏暗里的施华池。
这些日子,他们这些新派官员,和那些世家争吵厉害。现在施家落败,又给他们的关系拉了一个口子。
“我知道。”施华池道。
“那你肯定不知道,皇上已经下旨,让贤王幼子不日就藩。这一路上高水远的,他们想要太平,就全看你施家的态度了。施华池,你不是特别聪明,但你应该知道,如今施家幼子的处境也就在你的一念之间。”
文渝不是个爱看热闹的人,他会来说这些话,也是得了皇上的暗示。皇上不满那些施家旧臣已久,施家只是一个开端,现在这些,都是做给其他世家旧臣看的。
“我都要死了,你们还要我干什么?我还能干什么?”施华池爬到栏杆边上,两手抓着栏杆,双目瞪圆地看着文渝。
文渝看着施华池没说话,过了会,直到施华池再次追问后,才开口道,“我要这京城世家的各大密事,还有把柄。但凡你能说出几个有用的,我就能保你儿子平安到海南。”
不然途中那么多路,几个小孩死在路上并不奇怪。
施华池明白了,他就说皇上之前怎么不对他用刑逼供,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如今的施家,罪名坐实,如果连他的几个儿子都死了,往后施家真是断子绝孙,后继无人。
皇上这是知道他到最后会撑不住,这才等到今日。
人都要死了,也就没什么好怕的。
“那你可要听清楚了,这些话,往后可没人和你说。”施华池滑座在地上,两眼无神地开始思索着该从哪里说比较好。
文渝听的时候,身后还有两个拿笔的笔录在记着,今日处理了施华池的事,是绝不能传出去,但要送到皇上跟前留档的。
等施华池说完时,已经到后半夜,他口干舌燥,“我知道的,都和你说了。”
他转头,带着怨恨的眼神,却又不得不期待文渝接下来的话。皇上绕了施家幼子,明面上说是仁义,其实更为狠辣。
施华池的眼角挂着一颗泪珠,久久不肯落下。
“嗯,我明白了,你的诚意,皇上会知道的。”文渝说话时站了起来,准备要离开了。
“你等等。”施华池又开口叫住文渝,“我问你,永平城那的战况如何了?”
文渝微微皱眉,不理解施华池问这个干什么。
“我都是要死的人了,你和我说说又何妨?”施华池道。
文渝想了想也是,施华池都要死了,知道和不知道都没差别,“目前战况不错,已经连拿北狄五座城池,就差亳州了。”
“江云康这小子,倒是有点本事,你走吧,我没话要说了。”施华池扶着栏杆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回到稻草堆上,再无力地坐下。
文渝还是没明白施华池问永平城的用意,但等他走出天牢,看到天边的一抹光亮时,这才恍然大悟,施华池这是等着皇上大赦天下呢。
若是连续大捷,历朝大胜北狄后,皇上确实有可能大赦天下。不过施华池想得太多了,就算施家幼子免去流放之苦,却也不能参加科举,无法来京城,往后还是不能建功立业。
不过,文渝还时希望能快点听到亳州大捷的消息。
他们等这一日,等得太久了。
前几日,木须先生还写信来询问,光是从信中的文字,文渝就能感受到木须先生的激动。余江以北也是他们的故土,若是今生有机会过余江看看另一半山河,也就死而无憾了。
带着踏上余江以北土地的期待,文渝和江云帆等,下了朝之后,都要聚在一起说说现在的情况。
直到九月下旬,亳州那传来捷报,朝野瞬间沸腾。
木疆带人埋伏亳州援兵,徐放引乌古正出城,加上薛见山和贺之洲一同支援,江云康他们再次打赢北狄,入住亳州。
攻下亳州的第一日,江云康就亲笔写折子派人送去京城。
乌古正带兵逃亡,薛见山和徐放继续带兵北上,木疆则是和江云康留在亳州整顿。
亳州和永平城差不多大,若是不安抚好当地百姓,激发□□后,会添加更多麻烦。
故而刚进亳州,江云康就让人开仓放粮。他围了亳州那么就,肯定有不少人家缺粮,而他并不缺粮。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能让他们吃饱的官,就是好官。
攻下亳州,也就意味这历朝大获全胜。
在江云康入驻亳州三日后,北狄的使臣就来了。
这一次,又是那日松来讲和。
同样的,江云康还是没让那日松进城。
江云康带了一队人马在城外,看着那日松走过来,离着还有五米左右,便让那日松停下。
“江大人,隔了那么远,我们如何说话?”那日松有些不满意江云康的举措,按理来说,就算两军交战,也不该这般怠慢他这个使臣。
“你们北狄人数次背信弃义,我怕你使诈,可不敢让你靠近。”江云康刚说完,身边的将士纷纷大笑。
他这是故意提到北狄违约,好让那日松不好接话。
那日松面色涨红,看着江云康好半天才开口,“江大人,你不要说玩笑话。我这次来,是带了诚意来的。”
“诚意?又是说着休战,等你们恢复一些,立马违约?”江云康摇头表示不信。
他不抓着这个机会多拿回几座城池,下次再开战不知要等多久。
那日松再次语噎,不过他能作为使臣过来,早就做好被羞辱的准备,“江大人,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明白,就算你们这会继续北上,也无法攻到北狄都城。而且以你们的兵力,也不可能守住那么多城池。历朝有多少士兵,你应该比我清楚,倒不如我们坐下来谈谈,你觉得呢?”
关于那日松说的,确实挺对。
历朝在这场战役中,也损失不少兵力。就算现在能北上连攻十城,但历朝也守不住那么多城池。
不过,江云康还是没打算和北狄讲和。
他有算过,只要往北再攻五座城池,西凉等国不反水出兵,完全可以守住。
北狄刚被他们重创,更不可能派兵攻回去。一旦北狄再出兵,历朝就可以继续北上进攻。
无论如何,停战协议是不能再签的。
每次签完停战协议,都被北狄违约。如果还签,岂不是要被其他等国看轻。
江云康没给那日松好脸色,讲了个狼来了的故事,便带兵回城。
那日松面色铁青,却又无可奈何,确实是他们违约在先,现在只能由人说道。
这场战事,最终在十月下旬结束。
北狄国主一病不起,新国主上位后亲自带兵出征,这才结束战事。
而徐放他们,这场战事一共拿下北狄大小二十三座城池,捷报传到京城时,大街小巷都在放爆竹。
皇上当即在亳州设立省郡,由江云康担任郡守。
徐放三人也同样升官,不过现在边境大了,他们三个得分开镇守。
对于当年举行的乡试和武科,皇上下旨名额翻倍,就为了能有更多的官员派往余江以北。
这两年学武的人本就增多,因为亳州大捷,徐放等人的战绩传回京城,让人听得热血沸腾后,又有不少人开始练武。大家也想像徐放他们一样,踏上余江以北的土地,让北狄继续臣服在历朝的脚下。
以前是不管会不会读书,家中长辈都要压着孩子读书,觉得只有读书才有出路。
但已经有人开始转变观念,不再执着于读书,虽然这样的人大多家境一般,但已经和过往大有不同,观念也随着朝廷的重视在改变。
第156章
亳州等地被北狄侵占百年, 有些习俗已经被北狄同化。
习俗不同,也不好强行改变。
江云康发布安抚令后,又上折子, 请求皇上在亳州一带加设武科,当做恩典。
皇上自然是同意了,今年乡试已过, 而且亳州一带读的诗书也有所不同,但武科就不一样。
加设武科可以多些武将人才, 现在亳州一带正是需要武将镇守边境的时候。还是对当地人的恩典,让他们觉得, 历朝来了并不会对他们区别对待,也一样会有前程。
从加设武科,到农商免税,忙碌了两个多月,又是一年过去。
新的一年,二月冰雪消融时,林源的信送到了亳州。他谋得外放的机会, 将到惊水关上任,上任之前, 先带着林姝母子到亳州和江云康相聚。
收到家书后,江云康便让书砚带人清扫宅邸。
二月中旬时,林源便带着林姝母子来了。
大半年没有见, 安儿长高不少。小孩儿个头窜得快, 林姝又养得好,白里透红的皮肤, 倒是让人喜爱。
“快些进府, 知道你们快到了, 我是日夜思念,就想着你们到来。”江云康说话时,已经走到林姝边上。
林姝抿唇笑着,羞涩不开口。
林源倒是多话,“我们一路过来,安儿都在念叨姐夫。如今四处都在传姐夫和徐世子他们的功绩,安儿这小子,说日后不仅要读书,还要习武。”
安儿立马附和道,“是的,两科我都要考!”
笑着揉揉儿子的头,“那等过些日子,送你到木疆叔叔那里,让他带你习武。”
木疆离亳州近,一来一回只要三日的脚程。而且木疆便是能文能武,行事也最为稳妥。
“好诶!”安儿长大一岁,听多了别人夸赞父亲的话,不如之前那么爱玩一些,更想要快点长大学本事。
他们一起进屋,江云康早已备好酒水。
坐下后,江云康便说到林源去年成亲的事,“本来你成亲,我这个姐夫应该到场,奈何去年正是战事最难的时候,听你姐姐说,新娘子很是端庄,你们相处可好?”
林源娶的是徐敬文的幺女,这门婚事,林家高攀了不少。
因为江云康的关系,林源和徐国公府上时常有来往,他是个能说会道的人,徐敬文与徐国公又是亲戚,一来二去,便在徐敬文跟前露了脸。
眼下徐敬文官至御史中丞,也颇得皇上青睐,他家幺女又是家中掌心宠,能嫁给林源,说明徐敬文还是很满意林源的。
不过徐家是世家大族,徐家姑娘虽是幺女,却也知书懂礼。刚嫁给林源后,就改了林源不少小性子。
“说是读书人家的姑娘,说话也温温柔柔,关起门来就可凶了。”林源微微撇嘴。
他刚说完,林姝就瞪过去,“你别生在福中不知福,弟妹为人端正,是万里挑一的好姑娘。要不是她身怀六甲,应该让她与你一同上任,好好管着你。”
“姐,你怎么不多帮我?你不知道我被她欺压得多严重吗?”林源苦着脸道。
“谁信你?”林姝很想翻一个白眼,“你要是真被欺负到不行,会大晚上起来给人按脚?离别的时候,又岂会哭得和个小娘子一样,一把鼻涕一把泪,安儿看了都觉得笑话。”
林源撇嘴不说话了,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口菜,想到要和娘子分别许久,他眼眶就有些湿了。
江云康见此,便知道林源和徐家姑娘相处得还不错。
“此次去惊水关,你可千万要小心。”江云康叮嘱林源道,“如今局势不稳,时常会有□□。惊水关又是个重要地方,你要是干好了,任期到了后,便会大有前程。”
能来余江以北,说明林源有些胆识。不过越是机会多的地方,也越危险。
“我都知道的,林家都得靠我撑着,我会努力的。”林源信誓旦旦地保证道,“姐夫你就放心吧,我又不是以前了,我马上就要当父亲,是大人了。”
“对了,用不了多久,博宇兄应该也会过来。”林源又道。
“张博宇?”江云康念了一遍这三个字,倒是不意外。
文渝在京城大有前途,皇上需要亲信办事,又不怎么使得动那些老臣,像文渝这种就被皇上留在京城。
林源和张博宇这些,他们比之文渝要差一些,却又同样是新派的人。皇上急于稳定余江以北,只要能守住这二十三城,日后史书记载,便是一代明君。
不过皇上还是有野心的,只是登基没几年,根基还不稳,眼下才解决了施家,不急着继续北上收腹所有山河。
“对啊,就是博宇兄。现如今,好些人都想来余江以北,不过也有不想来的,反正我是最想来的!”林源满腔壮志,一心为了建功立业,扶起门楣。
一日的休整后,林源便出发去惊水关。
又过了三个月,江云康才见到张博宇。皇上派张博宇去并州,也就是边境最北,最接近北狄都城的地方。
江云康听说后,拉着张博宇细细交代,去了并州,可要处处小心。
张博宇也懂并州的危险,仔细听完江云康说的后,又说了件让江云康意外的事,皇上派于景山去梧州,那里是现在□□最多的地方,上任县令便是被□□害得断腿。
皇上此举,用意明显啊。
不过这也是于景山的机会,若是能平定□□,这份功绩便是他以后为官的开始了。
送走张博宇没几日,于景山便到了亳州。
二人再次见面,江云康同样客气地给于景山摆了一桌的菜。
“当年郡守大人要我蛰伏,还得多谢你的意见。”于景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客气了,我不过是随便说两句,你能有机会,那也是你自己有些本事。皇上要你去梧州,你自个心中明白,若是能拿出本事来,皇上是个惜才的,自会对你另眼相看。但如果你没本事留在梧州,头顶的乌纱帽也会没了。于景山,这是你破釜沉舟,唯一的机会了。”江云康也举起酒杯,和于景山笑了下,便喝完杯中的酒。
于景山自然明白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低落了这么多年,他是蓄势已久,只等去梧州大展拳脚。
虽说梧州是个很不好的选择,但总比在槐县没有选择的好。
“皇上想要余江以北安稳,若是郡守大人的三年任期里,能让亳州治安稳定,再回京城时,必定位极人臣。”说这话时,于景山多少有些羡慕。
年少时满腔义气,做什么事都可以由着心情。但现在不一样了,身上的担子重了,每走一步都要反复盘算。说起来,江云康的官途除了突然守孝的事,便没出过什么大问题,如今才刚到而立之年,便凭着自己的本事担任郡守,等任期一到,必定青云直上。
江云康笑道,“以前我倒是不知,于家小公子会拍人马屁来着。”
于景山微微抬眉,“我说的是事实,咱们不妨看着。”
事实上,往后还真如于景山说的一样,回到京城后,便官至二品。
在亳州任期的三年中,江云康先是用免税安抚民心,为了百姓的生计,增设数个码头,加大余江两岸的贸易来往。并把新余等地更为先进的水车灌溉等技术,都引进到余江以北。
百姓日子好了,□□就少了。
经过新一轮的武试和殿试,又有不少人才输送到余江以北。
为了防止全文盲的武将,江云康又上折子,在各洲郡县增设武学。不管是文试科举,还是武试科举,都是一般重要,慢慢拉近两科之间的差别。
等三年任期到的时候,亳州一带不仅步入正轨,还相当富庶。
百姓日子好了,便不会想着造反的事。就算有些北狄人还是不死心,试图挑事,这种直接揪出来,杀一儆百后,日子就越来越太平。
而这三年里,北狄则是勉强撑着。
被历朝吞并了二十三城后,又被拿下几座城池。还有西凉等国,也攻下北狄不少城池。
北狄现在和几年前完全不一样,听到历朝部队开拔便害怕。这三年里,他们不敢再和历朝对上,忙着平定其他小国的侵犯。之前被历朝夺回去的城池,只能当作哑巴亏吃下,以后再算账。
没了北狄的挑事,江云康更好做事。
所以三年任期一满,皇上立马下旨让他回京城,任三司副使,通管盐铁、度支,户部。
离开亳州那日,全城相送。
往日汗水与付出,在这一刻都是值得的。
十月底的天,已经有些凉了。
江云康一行到达京城时,草木皆黄,大哥江云帆带着长高不少的顺顺,在城门外迎接。
如今承安侯的孝期已过,大哥早已重新入朝为官。
不过江云康在亳州三年,本来早就该分家,但大哥一直拖着,说是等他回来再分。
兄弟俩再次见面,有许多话要说,但江云康又要进宫面圣,一肚子的话只能拖到之后再说。
匆忙回了承安侯府,见过孟氏后,江云康便赶忙换了衣裳进宫去。
三年外放,江云康身上的功绩无人能比,皇上身边的大总管特意等在宫门口,特意来迎接江云康。
“江大人一路辛苦了,本来该让您明日进宫,不过皇上实在想您,这才让您到京城后立马进宫。”大总管在左侧带路,一边笑着道,“您是不知道,自从皇上下旨让您回京城,那可是日日都要问您的消息。”
“承蒙皇后厚爱了,那我们快些走,别让皇上等急了。”江云康心中也有些兴奋,外放这么多年,总算是回京城了。
第157章
江云康一路跟着到大殿, 跪拜过后,皇上马上让他起来。
“爱卿一路辛苦了,朕实在是太想见到你, 快赐座!”皇上这几年稍稍胖了一些,等江云康坐下后,接着道, “这些年,你在亳州真是辛苦了。要不是有你, 朕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皇上谬赞了,如今我朝人才济济, 早已不是当年了,还是皇上圣明,微臣才能有那些功绩,全都是仰仗皇上的支持。”就算是功绩满身,江云康也还是秉着谦虚的态度。
多说点好话,总是对的。皇上是皇上,就算再喜欢自个, 也得把拍马屁的话说够了。
而皇上也是喜欢江云康这一点,能干又谦逊, 这样的臣子,多多益善。
皇上想听这些年亳州一带的事,江云康便从天亮说到天黑, 直到殿外掌灯, 皇上才意识到天色不早。
“如今亳州还算安稳,只要不出大意外, 皇上大可以放心。”江云康道, “不过余江以北的不少习俗都受到了北狄的同化, 皇上在选派官员时要注意一些,不可选些太固执迂腐的,不然容易激发蛮多。”
“等这样过个五年十年,新的一代人才起来了,咱们才能稍微松口气。”
“你说得对,朝中那些老古板,确实不适合去余江以北。”说到这个,皇上又忍不住抱怨两句,“你刚回来还不太清楚,之前朕让张阁老的儿子去永平城,但他不是摔断腿么,朕也抚恤了。但张阁老倒是会倚老卖老,说大儿子没了前程,家中还有几个儿子,正适合外放去亳州。就你这次任期结束,他还敢厚着脸皮让他那个废物二儿子去接亳州郡守的位置。”
说到这些世家老臣,皇上是一肚子的气,但世家盘踞多年,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但,也只能慢慢来。
江云康微笑点头,这个话,他听着就好,不便多接。皇上眼下也只是和他吐槽两句,并不是真要他立马想办法。
在他任期快满时,皇上就把白轻舟掉去了亳州,让张博宇去新余。白轻舟有资历,也有功绩,让他去亳州,朝臣们也无话可说。
陪皇上用过晚膳后,江云康才从宫里离开。
等回到承安侯府已是深夜,江云康是又累又困,本想着去书房睡,免得吵醒林姝,但进院子时,看到屋子里还亮着灯,便试着推门进去。
林姝听到有人进来,瞬间从软榻上惊醒,抬眼看到是夫君,这才松口气。
“你怎么坐这里睡了呢?”江云康也坐下。
“我躺下睡不着,想着等你回来,没想到坐在这里睡着了。”林姝唤来守夜的丫鬟,让她端两盏茶来,再揉了下眼睛,“皇上让你进宫,可还好?”
“都好,皇上只是太想知道亳州一带的事,这才急着召唤我进宫。你今日回来,母亲他们没为难你吧?”江云康问。
那年二房吵闹,最终向氏也没与江云启和离。向家人找了孟氏,私下说明了,向氏是有错,但也是江云启有错在先。只要不和离,给向氏一口饭吃,往后江云启要纳多少个妾室,向家都不再过问。
孟氏一开始是想和离的,但怕向家以江云启的事做威胁,害到大儿子的前程,只好勉强答应。
这几年过去,向氏和江云启早已形同陌路,但还住在一个屋檐下,难免就会有争执。
如今三房回来,江云康便怕林姝被向氏和孟氏欺负了去。
“这个倒是没有。”林姝但,“如今三爷深受皇上重用,她们也就是酸几句,倒是不敢和以前一样直接甩脸色。”
顿了下,林姝面色犹豫,“不过,二嫂问了句,是不是我们回来就要分家。三爷,你说如果我们立马分家,是不是显得我们无情?”
江云康点头说是,“所以这个话,不能我们来提,等大哥来说就好。不管怎么说,母亲都是我的嫡母,她对我如何,外边人其实也知道。但我得做做样子。”
林姝轻声叹气,“那也没办法了。”
夜深了,江云康夫妇说两句便歇下。
次日用过早膳,二人再带着安儿去正院请安。
他们到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到了。
“哟,这么多年没见,三弟可真不一样了。”向氏眯眼在江云康身上扫了一眼,随后捏着一颗瓜子,目光往孟氏那看去,心中酸涩难受。
江云康只当没听到向氏这句嘲讽,和孟氏请安后,再和大哥二哥见礼,最后去看两个弟弟。
这几年,孟氏清瘦不少,也长了不少白头发。
按理来说,如今长子和幼子都入朝为官,还有个厉害的庶子,应当是安心享福养老。
但这些年,每每出席宴会,听到别人夸她有福时,心中都难免苦涩。
她就是不甘心输那一口气,看着三房势大,反倒是成了心病。
“既然来了,便坐下吧。”孟氏淡淡说完,瞧见安儿左顾右盼,眉眼透着一股机灵劲,心中不喜,“三郎你们常年在外,有些教养少了的,往后可要谨记一些。现在回了京城,可别让人看了笑话去。”
这话一出,林姝立马皱眉,转头看了眼安儿,她要起身时,江云康先站了起来。
“母亲说得是,这些年出门在外,母亲的教诲,儿子一直谨记于心,所以从不敢忘。”江云康皮笑肉不笑地道。
这话是说,孟氏怎么教他的,他就怎么教小辈。现在孟氏暗讽安儿不够有规矩,便也是骂她自己不会教人。
孟氏一时语噎,从前她就不喜欢三房,现在更不喜欢。
可她兄长却说三房比大儿子还得皇上重用,倒不如别分家,把三房留在承安侯府,等三房把侯府的门第扶起来后,再行分家。
现在再看三房的三口人,孟氏还是喜欢不起来。
“忘不忘的,如今你大可以不听。”孟氏端起茶盏抿了口,目光往大儿子那瞥去,最终还是没忍住,先开口道,“当年你们父亲过世时的话,都还记得吧?”
自然是都记得,在场的除了小孩,其他都是大人了,没那么健忘。
江云康听到孟氏提这个,就知道孟氏是真不想看到三房,这样最好,早分家,早了结一桩心事。
他们一家不说话,老五老六更小,也不好开口,大家一起看向大哥。
江云帆听舅舅说过,现在不分家比较好,其实他也觉得暂时不分家更好,大家齐心协力,更能把侯府过得更好。
但就方才的几句话,他便知道母亲容不下三弟他们,与其触发矛盾,还不如分了算了。
“父亲说过,孝期过后便分家。”江云帆开口道,“如今三弟回来了,确实该把这个事提出来,不过咱们可以先谈谈如何分。真要分家那日,还是等过几日再说,不然别人会说三弟不好的。”
刚回京城就分家,眼红的人就会说江云康得势后忘本,这一点,江云帆确实是在为江云康考虑。
而江云康和林姝,并不在意怎么分家,他们只想快点把分家的事定了。
他们没有多想法,由着其他人去说,商量得便快了一些。
本来孟氏是想按照承安侯临终时说的一样分,不过她被江云帆叫到里屋谈了许久,这才妥协要分三房产业。
其实稍微聪明一点的,都知道这会别得罪三房。
只是孟氏心胸狭隘,从以前到现在,都不愿意看到三房比她嫡出的几个孩子好,这才没给三房好脸色。
江云康一直就能理解一些,不是自己的孩子,自然做不到一视同仁。只要孟氏不害他,偶尔的几句酸话,他就当没听到。
现在分家又要给产业,江云康推托几句,但大哥态度强硬,他便挑了份最小的庄子和田产。
“家里两个弟弟还没成亲,往后他们才是要用钱的时候,我就不和他们争那些大头小头。”说话时,江云康特意看了眼二房。
向氏和江云启在分家这个事上,倒是难得的意见统一,都想要多的产业。
孟氏知道二儿子以后不会有什么作为,便也有心偏袒一些,故而多给二房分了一些,“二房也要开府另住,二郎比不上三郎,三郎不会介意吧?”
“自然不会,母亲说了算。”江云康笑盈盈地道。
人生在世,总有一些不喜欢自己的人。既然不喜欢,就不用去在意他们的感受和说法,不然人人都要顾及,那多累。
承安侯府说大不大,但毕竟是个侯府,前后花了两日的时间,才把家产清算完。
不过江云帆说半个月后再正式分家,这些日子,江云康他们还是住在承安侯府里。
不过,江云康也在提前看宅子。
本来江云康觉得就住林姝在京城的宅子就好,不过林姝说那是她陪嫁,若是住了那里去,别人会笑话江云康的。
这些年,江云康夫妇并不缺钱,便另外置办了一间府宅。
在选府宅是,江云康特意选了个离承安侯府比较远的地方,为的就是以后能清净一些。
不过在他刚看好宅子时,皇上突然来了赏赐,说他这些年劳苦功高,把之前施家的宅子赏赐给江云康住。
施家以前,比承安侯府要厉害得多,宅子比承安侯府也要大。
在施家被抄了后,就一直空着。
皇上给的赏赐,那自然不一样。
原本自个置办府宅,就算再有钱,也不能越过承安侯府去,不然就会落个不敬长辈的罪名。但皇上的赏赐,那是圣意,是天子的宠爱,是不可以拒绝的。
江云康有三十日的探亲假,接了旨意后,就派人去清扫新宅子。
而孟氏那,则是气得躺床两日。
等她兄长孟威来探望时,听说分家还是她提的,连声叹气,把屋里的丫鬟都支了出去,只留下一个婆子。
“妹妹,你糊涂啊,你真是太糊涂了!”孟威坐不住,在孟氏床沿来回徘徊。
“先侯爷要早早分家,那是怕三郎争抢侯府产业,但现在,你明明知道三郎无心侯府产业,为何急着分家?”
孟氏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我就是不想看到他们。”
“你都活了五十几年的人了,怎么还这般意气用事?一句不想看到,就把这样的金疙瘩往外推?”孟威快要气晕了,“你知不知道,三郎往后要上任的三司副使,有多大实权?”
看孟氏还是抿唇不说话,孟威皱眉叹气,“那可是管着本朝国库的活,这天底下,谁办事不得看三司的脸色?”
孟家这些年,一直没得皇上看重,就是孟威自己,已经止步不前许多年。
以前的孟威,那是绝对看不上江云康,但今时不同往日,自个的亲外甥在翰林院,手中实权并不大。但江云康就不一样,只要江云康愿意抬抬手,孟家子弟能有一个进三司办事,往后都有机会光耀门楣。
但孟氏却是铁了心的想远离三房,“哥哥不必再多言,再有个十来日,三房也该搬出去了。事情已经定下,改不了的。”
“哎,你就糊涂吧。”孟威见说不动妹妹,转身出了屋子,让人带他去三房。
不过等他到的时候,却听说江云康一家不在府上,问了后,得知江云康去探望木须先生,只好改日再来了。
江云康的官职已定,接连几日在京城赴宴,因为上门结交的人太多,干脆带着妻儿去平洲找木须先生。
作为木须先生的学生,如今他颇有成就,也该心怀感恩。故而他说去探望恩师,别人也无话可说。
到了平洲后,师生两人再见面,都是感慨颇多。
木须已是白发苍苍,拉着江云康往屋子里走,安儿紧随其后,林姝则是跟着成氏去找茶叶。
第158章
江云康坐下后, 见钟庆不在,随口问了一句,却听到木须先生叹气。
“他于前年便过世了。”
木须端起茶盏又放下, “你也不用为他伤心,他身子本就不好,能拖到前年已是不错。临死前还能得知历朝连拿北狄二十三城, 口中念叨着的,都是不枉活一场, 没有遗憾了。”
说起北狄二十三城,木须的眼中也多些光芒, 江云康能有此功绩,实在是不错。且还记得他这个老先生,倒是让他心中微暖。
“也是,月有圆缺,人有离合,幸好让他知道亳州大胜。”江云康感叹道。
木须这些年,通过江云康的来信, 也知道亳州不少事。
现在亳州还算安定,便替江云康操心起京城的事, “此次你回京城,皇上对你格外看重,这是好事, 却也会带来不少眼红的人。万事都要小心谨慎, 别被一时的富贵迷了眼。”
“学生明白的。”江云康道。
“你虽出身侯门,却是新派官员, 那些世家大族, 对你们这些新派官员是恨之入骨。以往在新余, 还是在亳州,你可以说了算。但是到了京城,那才是党派纷争最多的地方。”
木须年纪大了,很多时候,有心而无力,这次见到江云康,便想把所以的话都先说了,“你为人清正,做事也有条理。如今你要如三司,往后那可是金银堆里做事,可要守住自个才是。”
江云康帮木须先生倒掉凉了的茶,换上热茶,“先生放心,学生这辈子已不缺钱财,再大的利益摆在眼前,也不会动心。”
他现在有钱有权,虽然还不是一人之下,却也和十年前大不相同。这也是林家给他带来的好处,从未缺过钱财,自然就不会把钱看得太重。
说完,江云康转头看向身边的儿子,打算聊点轻松的话题,“说来,我能有今日,多亏了先生的指点。”
“今年小儿虚岁十一,明年开春便十二了,我打算让他去考县试。”江云康转头看向儿子,“安儿,把你的文章给木须先生看看,若是能得先生指点一二,往后对你受益匪浅。”
听父亲提到文章的事,安儿立即找出自个准备好的文章,小脸微微笑着,他对自己还是蛮有自信的。之前在亳州,每个先生都夸他学问好,来年必定可以考中。
木须看了眼安儿的文章,不得不说,小孩儿的文章颇有灵气,不过年纪到底不大,稍稍浮了一些。
多年教书的习惯,让木须先生忍不住拉着安儿开始指点起来。
江云康在平洲住了五日,算了离去三司上任的日子回的京城。
在回去后,他又带着安儿去江陵书院求学。
往后数年,不出意外的话,他都会在京城。江陵书院的先生不仅有才学,也能结交到不少有才之人。
过去数年,安儿跟着他东奔西跑,能长久来往的同窗没几个。若是能有聊得来的同窗,往后于官场也有益。
之后便是搬府和上任。
他得皇上看重,刚上任时,三司里的人倒是对他颇为热情。正使是柳城,当年处理南阳柳建的时候,两个人有打过照面。
这些年,皇上想要多扶持一些自己的人,但他那些亲眷中,能武的倒是有几个,文官最后只扶持起一个柳城。
为了柳家,柳城是一直勤勤恳恳,江云康再见到柳城时,觉得柳城老了不少,特别是黑眼圈很重,想来身上担子压得太重了。
临近年底,好些地方都要用钱。
柳城不是个好说话的,有些人便试着找到江云康,他的舅舅孟威便是一个。
这日江云康下值回府后,林姝便说孟家来了帖子,邀他过府赴宴。
“从我们回京城后,孟家几次示好,这个态度和以前可不一样。”林姝端来热茶,还有果子点心,和江云康一起坐在软榻上,“之前我们去平洲时,就特意去找了我们。现在有特意送帖子,怕是有事相求。”
林姝面露为难,就是林家,她有和母亲提过两句,如今三爷和源儿正是往上爬的时候,他们可千万不能拖后腿。
“前些日子孟宏麟负责修缮的桥梁塌了,想来是为了这个事。”江云康道。
“那三爷要帮孟家吗?”林姝问。
“帮?自然是不能帮。”江云康说着笑了,“如今有数不清的人盯着我,就等我犯错,好去圣上那参我一本。”
“不过,孟家第一次邀请赴宴,还是要去的。毕竟是家中长辈,若是不去,孟家更要大作文章。且去看看,孟家给我们摆了什么鸿门宴。等去了孟家后,娘子只管吃喝,麻烦事我去挡着。”
孟家设宴的前一日,京城刚好下了一场大雪。
次日江云康出门的时候,院子的积雪已经到膝盖。
等江府的马车到孟府外时,已经到了不少人。
他们看到大哥夫妇后,林姝便跟着胡氏去了,江云康则是跟着大哥去前厅。
江家兄弟俩,如今都是皇上跟前的红人,特别是江云康。在他们刚走进院子,就有不少人看了过来。
很快,孟宏麟就从屋里小跑出来,笑盈盈地道,“两位表弟可算是来了,我等你们许久,再不来,我珍藏的好茶,都要被那群浑小子给喝完了。”
江云康笑着没说话,倒是大哥跟着说了几句。
走进前厅后,众人都来寒暄,等落座时,已经过去好一会儿。
刚坐下,江云康就感受到一道不是特别友善的目光。
转头找去,瞧见左前方坐着一个面容黑瘦的男子,深陷的眼窝和他对上后,又飞快地移开目光。
孟宏麟作为主家,给江云康介绍说是张阁老家的长子,江云康这才有点印象,是那个被皇上拿去杀鸡儆猴的倒霉蛋。
江云康只是不懂,他与张行松从无来往,为何要那般看他呢?
不过张行松如何,对他来说也不太重要,眼下张行松身上挂着一个闲职,往后也没可能继续往上升,不会有什么影响。
这种大家族的宴席,来来去去都是那些事。
等用过午膳后,才有孟家小厮来找江云康,说老爷在园中暖阁等着他。
去暖阁时,江云康特意叫上了大哥。
他们到的时候,孟威看到大哥时,明显地愣了下,不过还是让他们进来。
“都坐吧。”孟威看着炉子上的茶壶,听到“咕咚,咕咚”响,才把茶壶拿了起来,一边给江云康两人倒茶,一边道,“大郎、三郎近日应该很滋润吧?”
江云康往大哥那看一眼,装傻充愣他也是会的,叫大哥一起来就是这个目的,有些话他不好多言,但是大哥这个亲外甥可以。而且有大哥在,孟威说话也会收敛一些。
江云帆心中也大概猜得到舅舅要说什么事,便直接问,“舅舅有事便直说,咱们都是亲戚,能帮的,一定不会推辞。”
顿了下,在舅舅开口前,他又道,“不过有些事,我们现在也不好出面,还请舅舅谅解。”
孟威长叹一声,抬眉时颇感无奈,“以前你们还是一点点大时,我就期望你们能成才。如今你们都大了,有自个的主意,这是好事。”
“那我也不绕圈子了,前些日子城南桥塌了的事,你们肯定听说。那是宏麟着手办的事,桥才刚修缮完一个月,却突然塌了,还死了一个人。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修桥需要再批一笔钱,不知为何,到了三司那里就卡住了?”
说到最后,孟威看的是江云康。
江云康抿唇道,“第一次拨款时,我并没有上任,那会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到了第二次时,正使大人的意思是,前一次拨款便有富余,不应该出这样的意外。要么上回的人自个把桥修好,要么把事情查个清楚,看看是谁偷工减料。等查个明白,再拨款。”
“三郎什么意思?你是暗指我们孟家挪用工钱了?”孟威当即放下脸来。
江云康却面不改色道,“舅舅误会了,我没说是孟家。或许是有些人欺上瞒下呢。”
“这个事啊,我只能和舅舅多说两句,其他的真帮不上忙。我是副使,上头压着一个正使,修桥的事是正使大人说了算的。反正正使大人说了的,只要桥能再修好,很多事都能大事化小。不然再闹到皇上那里去,皇上便不会只是让人随便查查。”
一座桥梁的事,还没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皇上也没太放在心上,只是让下边人去查一下。
柳城不肯给钱,就是想要那些吞了钱的人再吐出来。他是新派官员,早就看孟家这些中饱私囊的世家很不爽,所以才故意卡住第二次修缮的钱。
要是再闹到皇上跟前去,柳城也是不怕的,因为皇上也是站在柳城这边。
江云康搬出了皇上和柳城,孟威面色铁青。
“三郎可别吓唬人。”孟威哼了一声,“我比你多吃二十几年的米,也多二十几年的官场经验,你要推脱不肯认我这个舅舅,那我也不好四处嚷嚷,但这些打马虎的话,就不必多说了。”
江云康长声叹气,如果不是古代太讲究一些有的没的,他这会都不会出现在孟府。
转头看向大哥,现在得大哥开口了。
“舅舅,您别误会了三弟,事情还是不要闹大的好。三弟刚去三司上任,很多事还没上手。”江云帆道。
有些事,江云帆心中清楚一些,只是碍于亲戚情面,还有他母亲的份上,才不好直说。
“行行行,你们都厉害,翅膀硬了,往后你们有事也别指望孟家,都出去!”孟威摆手不耐烦。
本来被江云康暗示,他就不爽,一个庶出的,现在是小人得志。但没想到自个的亲外甥也帮江云康说话,孟威就不想和他们多说。
听到孟威让走,江云康立马起身。
江云帆倒是停下说了两句,才转身出去。
等江家兄弟走后没多久,孟宏麟来了,他刚进暖阁,就问父亲事情成了没有。
“成什么成?”孟威没好气道,“那个江云康,根本就没把我们孟家放在眼里,说什么柳城压着他。他可是堂堂三司副使,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谁信?”
孟宏麟面色也不好看,“难怪姑母说江云康就是白眼狼,现在看来,果然是这样。早知道他是这个德行,当初就该让姑母拦着他读书。”
“那大郎呢,他可帮我说话?”
“大郎?更别提他了,他也是个忘恩负义的。”孟威心头有气,但这会骂了两句,也知道得先把事情解决了才行,“哎,罢了,谁让咱们现在有求于人。待会,我亲自去找你姑母,她是江云康嫡母,就算有天大的胆子,江云康也不敢忤逆嫡母。”
孟宏麟眉头紧皱。
孟家这些年大不如前,家中开始入不敷出,他才动了点小心思,偷偷拉了公款填补家中亏空。现在钱都用了,哪里还拿得出钱来。
如果这个事被查,他头顶的乌纱帽八成就没了。
孟家父子这边商议这找孟氏,江云康和大哥走出暖阁后,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江云康面色凝重地看着大哥道,“方才在舅舅跟前,我不好说太直白,不然舅舅又要误会我了。”
再次叹气后,江云康颇为无奈道,“城南桥梁的事,是柳城故意要卡着,如果舅舅他们不把之前吞下的钱吐出来,柳城不会罢休的。舅舅怕是会去找母亲来施压,大哥可要看清楚,皇上眼里可容不得沙子,趁着事情没有败露,还是劝舅舅他们拿钱出来吧。”
“我……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江云帆无奈道,“但是舅舅他偏偏不听我们的,哎,要是他去找母亲,我和母亲说去。你可要顶住,万万不能被人拿住把柄。”
两人说完后,江云帆立刻去找他母亲。
江云康则是去找林姝,孟家的事,还是要辛苦大哥了。就算孟威有事相求,语气也还是带着一股高傲。
若是孟家真的舍不得这笔钱财,那孟家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不管是哪个结果,他都挺喜欢。
而且以孟氏的性格,不见得会来和他说软话,因为孟氏是打心眼里不喜欢他。
往后两日,见孟氏没有找来,江云康就没多关注孟氏的事。
直到第三日,皇上突然召他进宫,问他孟家是否真的贪了修缮桥梁的钱财。
一开始,江云康还不懂怎么回事,听皇上多问几句后,才知道是有人写秘折弹劾了孟威父子。
这会,江云康想的是,哪个乖乖深的他心,竟然做了他想做而不能做的事。
听完皇上说的,江云康当场就跪下了,“回皇上,秘折上的事,微臣确实不知情。不过城南桥梁倒塌的事,微臣是知道的,不过正使大人也说了,事情没查清楚之前,不会再拨款修桥。因为修桥是孟大人,微臣为了避嫌,并没有参与调查。”
他说的也都是真话,柳城之后怎么查的,他一句话都没过问。
皇上也相信江云康,深吸一口气道,“为官者,应当清正廉洁。你说得对,孟家是你舅家,查案的事确实该避嫌。你去把柳城喊来,朕来问柳城。”
听到皇上不然自己插手孟家的事,江云康心里是高兴的。
孟威毕竟是他舅舅,就算孟家真有事,也不是他能查的。他把自己摘干净就好,反正有其他人去查。
江云康出了大殿后,便去找柳城。
孟威父子拖了那么几日,就是舍不得那些钱,现在柳城去见皇上,八成会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在柳城进宫后,江云康再去大哥那一趟,给大哥透了个风声,剩下的,就等着看戏好了。
第159章
孟家对江云康而言, 并没有真的血缘,而且孟家也不曾照拂过江云康,还在江云康入朝为官时使了绊子。
无恩也无义, 江云康没理由帮扶孟家。
他会给大哥透口风,只是不想让自己落个薄情刻薄的名声,大哥是个好人, 在古代这里,大哥这样的人算是不错的了。
人无完人, 江云康不会去计较太多细节的事。
不过孟家这次,是真要倒霉了。
皇上抬一次手, 但不会抬第二次,马上派了亲信涂世杰去查。
没多久就查到了孟宏麟头上,当天,孟氏就找来了,这还是她头一回来江云康这里。之前乔迁设宴,孟氏都推脱生病不来,现在为了孟宏麟, 倒是硬着头皮来了。
林姝早就得了夫君的话,朝堂上的事, 对外只说不清楚,瞧见孟氏黑脸,林姝只能在心中默默叹气。
“不清楚?你当真是不清楚, 还是想要唬弄我老了?”孟氏沉着脸, 她心中憋着一口气,若不是为了娘家, 她绝对不会登门来, “你与三郎浓情蜜意的, 这么多年过去,三郎身边就你一个,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这些事,三郎不与你说,难不成都憋在心中?”
“回母亲,三爷有文老爷他们谈论朝政,回家只说累,当真不与我说那些。”林姝面露为难,夫君这会在上朝,只能由她撑着了。
若是刚嫁过来那会,她早就吓坏了,不过如今不一样了,她能开府另住,便是夫君给她的底气。
而且今日大嫂没一块过来,便能清楚大房的态度,就连大嫂都推托的事,他们三房又何必去管。
“你!”
孟氏抬手指着林氏,好半天后才放下来,“好,既然你说不知道,那我问你,孟家的事,你们到底管不管?”
“孟家是母亲娘家,也是三爷的舅家,能帮的自然是要帮。”只是能力有限,涉及违法的那些,也是无可奈何。后边这话,林姝只在心中说。
“既然你们肯帮,那你现在就去找三郎,让他去找柳城。以他的情面,柳城不会不给面子的。”即使是要人办事,孟氏也是命令口吻,从进屋起,连个正眼都没看过林氏。
林姝面露为难,温声道,“母亲,能找的,三爷肯定有找过。既然事情闹到皇上那,倒不如听听大哥的意思?”
“少往你大哥身上推,他在翰林院,权利哪里比得上你家三郎。”孟氏哼了一声,起身欲走,“若是明日事情还没转机,我就去朝廷告你忤逆!”
“别拿些打哈哈的话来敷衍我,你们的那点小心思,我全都知道。”
告子女忤逆,那可是不孝的大罪。若是坐实了,江云康的官职丢了不说,还可能受刑罚。
孟氏为了孟家,倒是不惜拿着承安侯府的脸面给人踩。
林姝听得心头猛跳,看孟氏匆匆走了,忙让人去宫外等夫君。
等江云康会来,听到孟氏威胁他,倒是一点不怕,淡定地坐下喝了口茶道,“夫人放心,就是母亲想告,大哥也不会让的。再者,告了我,承安侯府的名声就臭了,大哥的官途就是母亲的命,她不会做影响大哥官途的事。”
林姝听到这话才松一口气,“不过母亲能找上们来,孟家的事,是不是很严重了?”
“是啊。”
江云康点头道,“孟家舍不得那点钱财,眼下招来大祸,孟宏麟的官职势必保不住,会不会牵扯到孟家满门,就看孟家之后的态度了。”
以他对孟威父子的了解,怕是还看不透,就算大哥再三提醒,孟家也可能守着那份钱财,想着托关系办事。
如果孟家去托关系,皇上更高兴了,只要有人插手,能解决一个是一个。
历朝建朝也超百年,这么多年下来,积弊已久。
官官相护,各种关系把控权势,长此以往,总有一日要走向灭亡。
皇上登基前没享受过权势的好,登基后便极其厌恶官官相护的行为。故而这些年,一直想清扫下京城的世家们。
到了第二天,江云康还是没去找柳城,但孟氏也没上门来,因为孟宏麟已经下大狱,孟威被革职在家。
孟家出了那么大的事,孟氏去了孟家正伤心,又被哥嫂埋怨不帮忙,当时就气晕了被带回承安侯府。
江云康是躲着这个事,三司的同僚也没人敢说他,只是在遇到张阁老时,被暗暗地讽刺了几句。
又过了几日,孟家想拿出银钱填补亏空,皇上却也不乐意了。判了孟宏麟流放,孟威则是罢官不用。
如此一来,孟家算是彻底败了。
不过孟家本就不是最显赫的那些,它败不败的,对大部分人影响不太大。
但这是一个信号,皇上处理施家,还没那么明显,因为施家是谋逆大罪。但孟家这次被重罚至此,还牵连了好些帮孟家的人,让京城的那些世家旧臣有些慌了。
孟宏麟被流放后,江云康带着林氏回承安侯府探望过几次,不过孟氏不愿见他们,大多是大房在接待他们。
这日上门时,便又是胡氏出来和他们说话。
胡氏面上讪讪的,婆母不给三房脸面,但她自个心中清楚,孟家这事真不好办。胡家和孟家也是姻亲,这段日子,她和大郎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三房不好做人,他们更不好做人。
而且孟家这事,还牵连了一些胡家子侄,她心中对孟家也是不喜,更不想再得罪三房。
“你们快坐。”胡氏邀江云康他们坐下,张嘴犹豫着要怎么说话,好在林氏先开口,缓解了她的尴尬。
“近来天冷,大嫂看着消瘦不少,真是辛苦你了,都是你在照顾母亲。”林姝笑道。
他们已经来了侯府几次,对于母亲的不喜,林姝早就了解。现在过来,无非就是做给其他人看,同时告诉大房,他们还是可以继续来往。
江云康也跟着说是,既然孟氏不见他们,便起身道,“我去看看两位弟弟,你们先聊。”
等江云康走后,胡氏便忍不住叹气。
林姝也有事要说,坐到胡氏身边,让丫鬟们都先退下。
“三弟妹,你这是?”胡氏停住叹气,拧眉看林氏。
“大嫂,这话我本来不该说,但母亲不愿意见我们,我就只能和你说了。”林姝压着嗓子,“家里的几位爷刚守孝结束没多久,眼下可是最重要的时候,大哥还长三郎四岁。若是再过个两年多,朝堂上便没有咱们江家的事了。”
“况且,五弟刚说好亲事,还等着母亲好起来操办呢。大嫂多劝劝母亲吧,孟家倒了是让人难受,可大哥和五弟的前程,母亲就不看重了吗?”
孟氏的身子本就一般,这次病倒了,若是撑不过去,那江家几个儿子都要守孝。
现在守孝,对江云康的前程有影响,更是直接断了江云熠的前程。
孟氏一生就希望她自个的三个儿子有出息,林氏说的这些是直击孟氏痛点,只是这些话,她不好和孟氏说。但胡氏不一样,胡氏本就与孟氏更亲厚一些,又是大房长媳,与林氏是完全不一样的。
胡氏听完林氏说的,心头猛地一跳。
这几日她忙里忙外,只想着孟家的事,倒是忘了这些。林氏说得没错,不论如何,承安侯府,再也经不起守孝二十七个月了。
“你说的,我放在心上了。”胡氏长叹道,“咱们都是一家人,也就只有自个的亲人才会为对方着想。这些日子,你们大哥为了孟家的事操心劳力,母亲还不理解,我们也是不容易。”
侯府没有其他人可以吐苦水,胡氏现在便忍不住多说几句。
另一边,江云康找到两个弟弟时,江云熠正在看江云成读书。
还没进屋,就听到江云熠在骂人。
“背书你不行,写文章也不行,江云成,你以后想干嘛?”
江云康刚进屋,就听到这句话。
江云成看到三哥来了,如看到救星,赶忙起身行礼问安,然后往边上退了几步。
“三哥。”江云熠也唤了一声,再问,“你今日怎么来了?”
“我不来,如何能听到你训话?”说话时,江云康已经拿起六弟的文章看。
一家六个兄弟,每个人都不太一样。说实话,六弟确实不是读书的料。
看江云熠抿着唇,江云康叹气道,“五弟啊,你好歹温和一些嘛。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莫要太苛责人了。”
“那三哥你说,六弟读书不行,习武也不行,往后该怎么办?”江云熠自个中了进士后,就一心想帮扶弟弟读书,大哥和三哥都有了本事,他们也不该落下才是。但六弟在读书习武上,就是扶不起的阿斗,凭他费尽心思,都难看到进步。
“六弟打算盘不是很厉害?”江云康记得六弟帮林氏看过好些账本,算数是个好手,“不是所有人都要建功立业干大事的,侯府这些大大小小的事,也要有人打理。还有家中那些产业,也不能空着。若是能读书自然是好,可读不出个名堂,也不用逼着读到五六十岁。”
“你说得倒是好。”江云熠小声嘟囔一句,随后走到木窗边上,确认外边没人,才过来道,“三哥,你和我说句实话,孟家的事,你有没有踩上一脚?”
“五弟,你这是小人之心了,我可没那么小心眼。”江云康不承认道。
“切。”江云熠撇嘴道,“就是踩了也正常,孟家那般看不上你,要我就踩两脚。我就是好奇,外边有人说你白眼狼,既然被骂了,我就想知道事实。”
江云熠分得清楚,孟家于他而言,和于三哥而言,那是完全不一样。
听到这话,江云康倒是有些意外,“你小子……哈哈,说了没踩就是没踩,莫要想太多。你马上就要成亲,别有什么都挂嘴上,有空时,多去母亲跟前看看。”
时候不早,看江云熠两个都还好,江云康便告辞回去。
孟家的结果注定改不了,因为这个事,也有不少人在私底下说江家兄弟颇无情,连亲戚都不顾了。
这样的话,只要不说到江云康跟前来,他也是不在意的。
不过,也有一些喜欢倚老卖老的。
这日江云康去临仙阁赴宴,正好遇到了张阁老,张阁老喝了点酒,面颊红红的,看到江云康,便拦住江云康的去路。
“江家三郎,好一个江家三郎,真是不错。”张阁老哼哼道,“不愧是能平定亳州的人,现在看来,你是真有本事,连自个的亲舅舅都不肯搭手救一下,当真是忘恩负义,绝情到极致。”
张阁老还没说完时,边上的人就一直拉他,给他使眼色,但都被他给甩开,“拉我做什么?难道老夫说错了?”
“张阁老确实说错了。”
江云康没被激怒,依旧淡定,“孟家犯事,证据确凿。张阁老说我不讲情面,我是趁机打压孟家,还是勒索孟家?”
他摊手道,“都没有吧。更何况,我领的是君恩,是圣上的赏识才让我走到今日,又不是孟家提拔的我,何来的忘恩负义?”
张阁老眉头紧皱,被江云康问住了,只得一句话,“巧言令色,搬弄是非,我说不过你!”
“不是说不过,是张阁老你没有道理可言,这才无话可说。”江云康一直好奇,为什么张家父子对他敌意那么大,明明他也没得罪过他们。
“江云康,你放肆!”张阁老面色更红,瞪着江云康怒吼,把走廊两边雅间的人都吸引出来。
今日是徐敬文约的江云康,他在雅间听到张阁老骂人,忙从雅间出来。
走到江云康边上后,给江云康使了个眼色,再和张阁老道,“阁老莫要生气,这里那么多人,您是京城的老人了,总不能让人看了笑话去,是吧?”
张阁老转身望了一圈,才发现四周不知何时围了好些人,瞪了江云康一眼,这才甩袖离开。
张阁老走后,徐敬文便带着江云康进雅间。
“你倒是一点也不退让。”徐敬文浅笑着说了一句。
“我占着道理,总不能平白无故由人说了去。”以前自个没地位,才说要忍让,现在他没吵没闹,只是心平气和地讲道理而已。
顿了下,他问道,“不过这个张阁老,为何这般看我不顺眼,上次孟家宴席时,他儿子看我也颇有敌意,不知徐大人知不知道一些内因?”
“这个还不好猜吗?”徐敬文笑了笑,“他儿子张行松,当年被皇上派去永平城,但运气不好,加上张行松自己没本事,断了腿后,也害了前程。”
“后来你又去永平城,不仅稳住永平城,还拿下北狄二十三城。那么大的功绩,谁能不眼红?”
听到这个,江云康有些懂了,“那他们的心胸,未免太狭隘了。”
“别人光是听听,就觉得你好处颇多。更何况是张家父子,他们便会想,如果张行松没有摔断腿,往后哪里有你的事,现在你的那些功绩,便都是张行松的。”徐敬文说到这里,门开了下,是文渝进来。
看到是文渝,徐敬文又继续道,“人啊,看不到自己的短板,只能看到别人的好处。如果张行松真有本事让永平安定,也不会被人陷害摔了腿,不过是眼高手低,一些无能之辈的矫情罢了。”
文渝坐下后,听到徐敬文最后一句,便知道徐敬文在说什么,“三郎不必多在意张阁老的态度,他对你本就眼红,加上他和宰相走得近,他们都是老派臣子,对咱们这些力挺改革的新派臣子,都带了敌意。”
第160章
说起这个宰相钱品鸿, 倒是很有本事。
他是先帝在世时就升的宰相,皇上登基六年,现在还是他。
“咱们那位宰相, 说起来,是不是和钱家有些关系?”江云康突然想到。
“是的。”徐敬文回答道,“钱家是恭王妃的娘家, 当时恭王造反,但宰相却能把自己给摘得干干净净, 可见他本事。”
钱品鸿和张阁老的夫人是姐妹,两家是亲戚关系。京城里的世家大族就是这样, 盘根错节,但凡多待一些年的,谁和谁都能论上一些关系。
如今张家嫡长子不行了,张阁老备受挫折,苦心培养的嫡长子没用了,想要再扶起来一个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从小时候的关系培养, 到后来的联姻,嫡长子的婚事都不简单。
虽说张行松本身就能力一般, 但已是张家这一辈里还不错的人,剩下的,反而更不如张行松。
江云康点头道, “能当宰相的, 自然有不少本事。”
说着,他又看向徐敬文, 今日徐敬文邀约, 倒是不知道要说何事。真论起来, 徐家也是世家大族。
徐敬文见江云康望过来,浅笑下,再道,“孟宏麟被流放,三郎可知道别人在背后说你什么?”
“总不会铁面无私。”江云康自我打趣道。
“哈哈,倒是有人这样说。”徐敬文摇头叹气道,“你倒是心态好。那些世家的人,如今可是拿你当靶子。”
新旧两派的对峙,总有人要冲在前面,之前便是僵局,现在江云康回京城,代表着要打破这个局面。
“当做靶子,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江云康道。
他要受眼下的恩宠,就要有当靶子的心里准备。
“徐大人今日,应该是有更重要的事与我们说吧?”江云康问。
徐敬文笑了下,他把女儿嫁给林源,便代表了他现在得态度。
“我老了,很多事情,不能再坚持多少年。不过你们往后还会更有前程。”徐敬文感叹道,“以张阁老为首的一些老臣,正在谋划让世家也涉足余江以北的事。”
“我知道,余江以北,你费了不少心血。但是那些世家,想的不是如何平定天下,而是争权夺利。他们啊,想掌控余江以北。”
“倒是胃口不小。”江云康哼了一声,“当我不在亳州,他们便能插手了吗?”
文渝也是眉头紧皱,“世家向来喜欢揽权,一带传一带。若是有本事的倒好,可往往三代之后就没有能用的人。”
徐敬文赞同地点点头,“用不了几日,张阁老几人就会上折子,让皇上同意他们的提的派遣。如今余江以北确实缺人,他们愿意出人去,皇上也不好拒绝。”
“这倒是。”江云康若有所思地道,“既然他们要去,那就去吧。”
像亳州、永平城那些重要地方都不缺人,虽说张阁老他们肯定是想派人去这些地方,但天下哪里有那么好的事。
没过几日,皇上就召江云康独自觐见,说到了这个事。
“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朕不放心他们去余江以北,却也该给他们一个机会。”不然那些老臣,就会说皇上亏待老臣,用人不公。
“回皇上,这个问题很好解决。”江云康道,“他们要去,就让他们去。余江以北二十几座城,有好些城里还不时有□□和战事。他们去了,要是真能有本事平息□□,便是皇上的福分。”
如果没本事平息□□,有没有命回来都不知道。
皇上听了渐渐露出笑容,“还是三郎你有主意。”
“微臣也是得了皇上当年的经验,才有的想法。”江云康指的是张行松的事。
君臣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皇上很快就下旨,采纳了张阁老他们的提议,只是还缺的地方不同,全是一些棘手不好处理的地方。
张阁老他们慌了,找到皇上后,还没等他们多说,反而先被皇上斥责,说他们只想享福,所不懂朝廷艰难。一句句数落下来,倒是让张阁老等人招架不住。
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张阁老气得称病,皇上当即派人去张府查看,御医说张阁老郁结难抒,皇上很体贴地把张阁老手中的事分了一些出去,美名齐曰是不想张阁老太操劳。
皇上把张阁老的权给分了,这下张阁老是真的气病了,让人立马去请了钱品鸿过府说话。
等钱品鸿刚到里屋,张阁老便老泪纵横,“品鸿,你说说,我们现在,如何是好啊?”
这一次,张阁老又送了一个儿子去余江以北,若是再有什么事,如何对得起张家的列祖列宗。而且这个还是他自己提的,怪不了别人。
钱品鸿早就得知张阁老他们的想法,只是他没反对,也没有派人一块去余江以北。那是江云康花了许多年打下来的地盘,怎么可能会轻易让他们的人去。就是皇上,也不会同意。
不过这些话,钱品鸿也没和张阁老他们说过。张阁老太过于古板,有些事,若不是需要用人,他也不会和张阁老来往。
“姐夫,你先不要急。”钱品鸿叹气道,“眼下皇上的旨意已经下了,咱们改变不了,倒不如多派几个可靠的人跟着二郎去上任。如果二郎真能建功立业,也能柳暗花明又一村。”
“二郎他……他如何有那个本事?”张阁老咬牙说得特别不情愿,就算他不想承认,却也清楚自己儿子的本事。
他躺在床上,看着钱品鸿道,“不怕你笑话,我张家如今,实在是没人能去辅佐二郎。”
见张阁老期待地看过来,钱品鸿点点头,“姐夫放心,你我本是亲戚,我不会看着二郎有麻烦的。我有几个门客颇为不错,到时候让他们跟着二郎去。”
去的是门客,出了事,和钱品鸿也没多大关系。
但同时,钱品鸿又能知道余江以北的第一手消息。
听到张阁老叹气,他也跟着叹气,“姐夫好好保重身体,这个时候可不能再生病,不然岂不是让别人舒服了去?”
“你说得对,绝不能让江云康好了去。”张阁老深吸一口气,又道,“品鸿,那个江云康,如今深得皇上信任。他连亲舅舅都可以不管不顾,咱们可要小心才好!”
“我明白的,你也好好休息吧。”钱品鸿又说了几句叮嘱的话,才从里屋出来。
他到外间,看到拄拐的张行松,开口唤了句“行松”。
“姨夫,我有些话想与你说,可以吗?”张行松道。
钱品鸿往前走了两步,“这里是张府,有什么话,你就尽管说吧,不需要避讳。”
张行松还是有些犹豫,左右看了一眼,才问,“我是真的没有前途了吗?”
他的腿断了一条,按照以往,连官都当不了。说是皇上仁厚给了一个闲职。可他是张家嫡长子,过往数年,他都是受人追捧的嫡长子。但是现在,父亲不愿意多见他,不少同僚私下笑话他。
眼看着父亲要培养弟弟们起来,张行松心如刀割。
“行松啊,你还年轻,一切皆有可能的。”钱品鸿拍拍张行松的肩膀,“你先放宽心,把身体养好一点。你父亲现在身体本就不好,更别让他为你操心了。等过段时日,若是有机会,姨夫会和皇上提提你的。”
他一副长辈口吻,说完后,又拍了下张行松的肩膀。
张行松抿唇没有多说话,他是世家长大,这样的话术听了不知多少。
这会,他并没有被安慰到,而是更加心寒。
钱品鸿出了张府后,准备进宫去面圣,在宫门口,遇到了刚从宫里出来的江云康。
两人的马车迎面而过时,钱品鸿突然听到江云康唤了句宰相大人。
江云康推开木窗,笑盈盈地看着钱品鸿,“宰相大人,您这是从张府来吗?”
“江大人这是长本官肚子里了么,竟然连这个都知道?”钱品鸿面带微笑。
“这倒不是,只是方才在宫里遇到的人说看到您去了张府,这才知道的。”
这次说到张府两个字,江云康稍微加重一点语气。这个钱品鸿,做人做事就像水里的泥鳅,让人抓不到任何把柄。
不过呢,那么圆滑的一个人,也有他的不好。就是两边都讨不到最好,他再次冲钱品鸿笑了笑,“我与皇上,也正好说了下张阁老。您与张阁老是亲戚,方才看过张阁老,不知张阁老现在可好?”
钱品鸿听江云康语气真诚,但实际却是给他挖坑。
说张阁老好,那就代表张阁老装病推托,故意给皇上摆脸色,这可是欺君的大罪。
如果说不好,那江云康很可能就会说,既然身子不好,就留在家中好好休息,转头再建议皇上把张阁老手中的权再分了。
所以说,怎么回答都不好。
从江云康回京城后,钱品鸿很少和江云康打照面。
现在看来,这个江云康确实不简单,也有让他这般为难的时候。
“江大人若是想知道,亲自上门看看就好。”钱品鸿笑着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你我同朝为官,就算你和张家没有亲戚,也可上门探望,你说是吧?”
“宰相大人说得对。”江云康直接忽略了钱品鸿的话,转而道,“我就不耽误你进宫了,若是有机会,还是烦你和张阁老说一声。如今皇上正是缺人用的时候,正等着张阁老身体转好,让他切记要保重身体呢。”
“放心,一定会。”钱品鸿说完,放下了木窗。
在两辆马车错身经过后,钱品鸿才用力捏住腰间的香囊,直到手背暴起青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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