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前线打了胜仗, 攻下了被夺走数年的永平城,京城里百姓都高兴。
至于施华池那些不高兴的,这会也没人在意他们的心情。
马上又是春闱放榜的日子, 今年会试,参考学子达到近三十年最多的一次。
江云帆刚好休沐,便带着五弟和六弟一起出来看榜。
马车里, 江云帆端正坐着,看两个弟弟各有神情, 不由笑道,“五弟可是紧张?”
江云熠摇头说没有, 就算有,他也不会承认。
“不用太过于担心,你年纪还小,乡试已过,已经很不错。”江云帆自己都是成亲后才中进士,所以没想着自家弟弟都如三弟一般厉害。
江云熠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边上的江云成大气都不敢喘, 只敢用余光去偷瞄自家哥哥。
江家马车到贡院附近时,贡院外已经围了一群人。
江云帆让青岸先去看榜, 他们则是去附近茶楼等着。
刚上茶楼,就遇到了林家人。
与林家同桌的还一个陌生少年,面容俊郎, 江云帆问完后, 才得知是薛家遗孤。
两家人坐在一块,江云熠和林源这次没见面就掐, 大家伙的心情都很紧张。
林源坐在江云熠边上, 看江云熠板着脸, 实在忍不住,一边帮江云熠倒茶,一边道,“听说五郎前些日子跟着文师兄读书,这次应该没问题吧?”
“有没有问题,等结果出来就好。你少套我话,我要是说没问题,待会没中,你必定又要笑话我。”江云熠哼哼说完,往边上挪了点位置。
“诶,你这就狭隘了啊。我为何要笑话你,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林源也哼了声,“我姐夫是你三哥,你要是有点本事,往后帮衬我姐夫,也就是帮衬我,这个账,我还是会算的。”
江云熠抿唇不说话,眉头皱得更紧。
林源看得哈哈大笑,倒是缓解不少紧张的情绪。
二人拌嘴间,青岸和林家的小厮跑着回来了,二人面上都有喜色。
众人齐齐看过去,青岸笑着和主子道,“中了,都中了!林家哥儿第二十九,咱家五郎刚好踩线最后一名!”
踩线中,那也是中。江云熠忍了大半天,从前几日就开始想,要是没中,他就闭关读书,往后三年不问外边任何事。
不曾想,老天有眼,功夫不负有心人,让他能中。
一行热泪滚烫落下,“啪嗒”砸在他的手背上。
林源欣喜若狂,虽有预料能中,但这一刻还是兴奋。
他给边上的江云熠一个拥抱,发现江云熠哭了,嘿嘿笑道,“没出息,刚才不是还挺神的,小孩厉害了呢,和我是同榜进士喽!”
江云熠嫌弃地挥开林源的胳膊,擦了眼泪,“我才没哭,你别乱说!”
两家人都有了好消息,眼下便是最好的。
他们都要回去报喜,说好改日去喝酒,再各自分开回去。
从茶馆下来时,江云帆突然看到于景山的身影,“咦,我记得于景山这次,好像也参考了。青岸,你可看到他的名次?”
“看到了!”青岸本来走在前头,听到这话,瞪大眼睛回头,“小的第一眼就看到他的,是第三呢,真是没想到,当年嚣张跋扈的于小公子,落魄后竟然能考第三。”
江云熠和林源听到这话,也颇为震惊。
林源:“参加会试时,我就看到他。那会他看着可冷漠了,和以前比,像变了一个人。”
江云熠点头说是,真没想想到于景山还能奋起。
不过就算会试第三,等到了殿试时……名次怕也不会是前三。
皇上没有对于家动手,那是废太子已经立不起来,于家早就落败,没必要这会出手,落个赶尽杀绝的不好名声。
但皇上肯定不会想着重用于景山,就算学问再好,殿试时也会往后排名次。往后能不能等到官职,也有得熬。
众人的心思这么过了一遍,便各自上马车回去。
另一边的于景山看完榜后,心跳飞快,激动地疾步往家去。
人生二十几载,享福做乐二十年,不知道艰难是什么。从最高处落下后,尝尽了白眼与冷漠,于景山彻底明白,他往后这一生,注定会艰难。
匆匆跑回家后,看到拄着拐杖站在院子里的父亲,于景山“噗通”跪下,“父亲,孩儿不负所托,中了。”
于乾明愣愣地看着儿子,过了会,老泪纵横,“于家,算是有根火苗了。”
父子二人纷纷落泪,等他们擦完眼泪后,于乾明才开始为儿子的以后谋划。
“我年纪大了,往后陪不了你多少年。于家如今能顶起门楣的只有你,往后你的官路……注定不太容易。不过依我看来,当今皇上是个不一样的,你要想有点出息,得先和往日的于家划清界限,你明白吗?”
于乾明语重心长,过去的于家过于张扬,是世家旧臣里的代表,但皇上明显不喜欢世家旧臣,所以于景山得改变立场。
于景山默默听着父亲的话,心里想到了如今皇上重用的一些人。
文渝,江云康兄弟,徐放……于景山心中默念了这些名字。
当年,到底是他识人不清,把酒肉朋友当真好友。现在想来,对江云康他们的友谊,倒是有些羡慕。
于家这里,于乾明为了于景山苦心谋划,为的是能再有光耀门楣的时候。
承安侯府那儿,近来算是好事连连,江云帆他们刚回到家,又得知皇上属意让江云康去永平上任当太守。
永平太守,这是升了江云康的官。
不过永平刚被攻下,情况还不稳定,永平城中情况还很复杂。
外边人说起来,都是恭喜贺喜,江云帆则是多了些担忧。他深知,永平太守不好放。若是当好了,日后便能位极人臣,史书留名。但如果没当好,可能是客死他乡。
皇上让江云康去永平上任,是信任江云康的能力。
若是从别地方调官员过去,有能力的不熟悉临兴关附近的事,熟悉的又不能让皇上信任。
思来想去,皇上觉得还是江云康最合适。
江云康的调令是和江家、林家的喜讯同一日送到新余的。
林姝早上收到家书,得知弟弟和小叔子都中了,她是非常高兴,当即派人去给夫君传话。
等下午得知皇上的调令时,又不知道该喜还是忧。
同样的,江云康也没猜到皇上会调自己来永平城。
原想着可能调白轻舟或者其他人,他再补上白轻舟的职,结果却是直接派了他来。
贺之洲得知时,立马恭喜说是皇上信任江云康,现在的永平城有多重要,他们都知道。
贺之洲的伤虽不严重,却需要静心修养,现在江云康收到了调令,可以直接上任。
乎颜完赞和希吉尔都没想过永平会被攻下,所以希吉尔逃跑时,城中大部分东西都来不及带走。
从卷宗到府衙的人事,还有粮仓和钱库,都被留下。
永平城没矿山,也没盐井,但有着附近一带最大的码头。
只要守住永平城,就等于断了北狄的南北河运贸易,北狄挣税收至少会少三成。
故而在江云康接到调令的次日,北狄的军队就来攻城了。
此次攻城,北狄国主下了死命令,务必要夺回永平城。
连续压制历朝上百年,现在却被历朝攻下最终的城池之一,这是狠狠地在打北狄的脸面。
不过北狄的攻城虽猛,但徐放和木疆他们守城多年,守城比攻城还要厉害。
尽管五天里,永平城的城门被破两次,徐放他们还是守了下来。
这一战,北狄伤亡更加惨重,徐放他们也折损了四成的将士。
但没一个人说要撤退,这是他们此生最硬气的时候,既然攻下永平城,绝对不会再撤退。
江云康每日算着伤亡,却是越发担忧。
北狄深知永平的重要,故而才会不遗余力地来攻城。
他们拿下了永平城,面对的不仅仅是永平城附近的北狄郡县,而是整个北狄的兵力。
要是北狄一直派兵攻,眼下永平城中的兵力,迟早会被消耗殆尽。
北狄大伤元气,江云康他们也没有特别好。
这么一想后,江云康又去找了贺之洲。
贺之洲已经能下床,但气色还是不太好,特别是眼睛一圈的青色,一眼就看得出没睡好。
他坐在书桌边上,在江云康进来时,还在皱眉看地图。
等听完江云康说的,也是摇头叹气,“确实,我们攻城没费太大里,现在也把城守住了,但永平城这么个重要地方,北狄不会轻易放弃的。要是他们持续派兵攻打,你在永平也发展不起来。”
“正是这个道理。”江云康道,“我们虽然重创北狄,但这么多年来,北狄都比我们要强大。如果北狄国主坚定要攻回永平,我们到最后还是守不住。”
“那三郎,可有什么办法,让北狄暂停进攻呢?”贺之洲问。
江云康道,“思来想去,我觉得可以炸了永平城的东西官道。我看过永平附近的地形图,在东西官道上各有两处天险,若是堵住那里,北狄的战车就不能过来。若是没人干扰,想要重新修好路,也得花上大半个时间,更何况我们可以派人驻守断崖,干扰北狄。”
对现在两国的情况,是北狄更想攻回永平,而贺之洲他们已经没有兵力继续进攻北狄的其他郡县。
只要卡主永平分码头,接下来的一两年,北狄的商贸便会受损严重。
“炸毁山路和断崖的桥梁,那北狄只剩水路的进攻。”贺之洲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但是乎颜完赞和希吉尔这次进攻虎牢关和豫州时,已经折损大部分的战舰。他们要走水路,那得花更多的时间!”
江云康点头说是,“正是这个道理。”
第142章
在北狄再次被击退后, 徐放和木疆就兵分两路,在夜色中出发了。
随着凌晨的几声炮响,路没了, 桥也没了。
而徐放他们,立马在断桥附近搭建木屋,设立防守的瞭望塔。
没过几日, 北狄的军队再次来攻城时,就被拦了下来。
路毁了, 人倒是可以翻山越岭地过去,但战车和战马过不去, 攻城便无望。
一时间,他们只能停下来,上书朝廷,另听请示。
而北狄停下来后,也给了江云康他们喘息的机会。
将士们不用隔三差五地应战,得以休整个几日后,状态也好了不少。
就是城中的百姓, 出现了抱怨和不满。
断了大路,城里的往日贸易便也断了。
连续十日, 街道上只零零散散开了几家祖籍是历朝人的商铺,其余大部分的酒楼、米粮店铺等都没开业。
百姓们需要吃饭生活,若是城中还无法正常运转, 永平城的二十万百姓, 势必会闹事。
而现在城中的那些商铺不开业,这是用沉默和江云康历朝叫板了。
想要驯服一个新攻下的城市, 有的适合武力镇压, 有的得靠智取。
永平城那么大的城, 用武力镇压不太现实,光是百姓暴动,便是一件难以解决的事。
江云康先是去找到永平商会的会长蔡泽远,蔡家把控着码头生意多年,永平城里的任何一个商贩,都要给蔡家面子。
现在那些商贩不开门,怕是也有蔡家的一些指示。
和蔡泽远约见这日,江云康带上了稍微温和一点的木疆。
到蔡府时,刚进门,木疆就被阔气的汉白玉石雕屏风给惊住。绕过屏风后,看到比徐国公府还要阔气的屋落,木疆歪头和江云康小声道,“这个蔡泽远,一定非常非常有钱。”
江云康也看得出来蔡府奢华,但他并不意外。
林家的生意还没大到掌控一城经济,但给林姝的嫁妆却能十里红妆,并且私下给的也不少。
这个蔡家掌控码头多年,能有此本事,和乎颜完赞的关系肯定不错。
来之前,江云康就打听过,蔡泽远和乎颜完赞成为女儿亲家,这样的关系在,蔡家自然不可能让他得方便。
“哟,这就是江大人吧。”
不远处,走来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男人,从头饰到腰带都是金子打的。
只一眼,江云康便知道这个人是蔡泽远。
“快些进屋,我对你们可是翘首以盼啊。”蔡泽远说着说着,竟然还挤出两滴眼泪,“虽说从我出生时,北狄就占领了永平城,但我家祖父一直与我说,历朝才是我们的根。大人和将军不知道,我们这些汉室百姓在北狄的手下,过得有多不容易!”
蔡泽远一边擦眼泪,一边让江云康和木疆坐下。
江云康和木疆坐下时,交换了一下眼神。
如果真不容易,蔡家哪里来的这些钱财?又如何与乎颜完赞攀附上亲事?
江云康坐得笔直,面上笑容温和,“蔡老爷说得对,大家伙还是历朝的根,现在我们攻回永平城,你们也可以不用看北狄人的脸色了。”
顿了顿,他慢慢收住脸上的笑容,“就是不知道,现在永平城里是谁当家做主?竟然这么些日子,都没商铺开门做营生。我想着蔡老爷是商会的会长,想来最清楚永平城的情况,故而上门询问一二。”
“蔡老爷,你如此欣慰我们攻回永平城,你会愿意和我们说说吧?”
蔡泽远面色微顿,他是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的人,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就没他对付不了的。
见面之前,原想着这个新上任的太守年轻,想来会冲他发怒。不曾想,竟然是个圆滑事故的,绕着圈子等他自投罗网。
蔡泽远叹息一声,两道眉毛歪七扭八地挤在一起,“江大人刚来永平城,你还不知道永平城的情况,可复杂了,那还真不是一个人能说了算的。”
“你别看我是个会长,可我也没什么用,就是一个虚名。特别是那些北狄商人,根本不听我的。”
“这样啊。”
江云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这么说也对,北狄人怎么可能会服历朝的人。”
“这么说来,蔡老爷帮不了忙喽?”
“我可以帮江大人游说一二,听不听,那就不知道了。”蔡泽远道。
“其实不用蔡老爷费这个嘴皮子。”木疆插话道,“只要你们蔡家的铺面开起来,其他人看了,也会跟着效仿。蔡家有些永平城最多的仓库和铺面,想来有你们家的,便能够用了。”
蔡泽远迟疑地朝江云康看去,见江云康也期许地看着他,倒是没再犹豫,而是爽快地答应了。
听蔡泽远爽快答应,江云康也没再多提其他事。
一盏茶的功夫,江云康就和木疆离开。
蔡泽远亲自送江云康他们到府外,看着江云康的马车离开,才转身回去。
“老爷,您现在开门做生意,岂不是要让随了江云康他们的意?乎颜家那里,咱们可交代不了啊。”蔡府的管家愁眉道。
“那他都找到蔡府来了,我能怎么办?拒绝的话,他们府衙的人直接带人来抄家,你让老爷我的一大家子喝西北风去吗?”
蔡泽远冷哼道,“杀鸡儆猴,今日要是我拒绝,那个江云康必定会想法子抄了蔡府。乎颜家说得好听,可永平城都被攻下近一个月,还是不见北狄攻回来,这会咱们只能两边都不得罪。”
说着,蔡泽远又笑了,“况且,江云康炸了永平城附近的路,等铺子里的囤货都卖完,我们就说没有货源。到时候,还是有江云康着急的时候。”
“还是老爷机智。”管家夸道。
蔡泽远被夸得高兴,“咱们做生意的,讲究的就是一个圆滑。谁有本事就跟谁干,谁能让我们挣钱,那就是我们的主子。”
顿了顿,想到方才江云康说的话,又微微皱眉,“不过这个江云康,和听说的历朝官员真不一样。你去让人把码头的仓库都锁好一点,贵重的商品都藏好了。要是北狄打回来,咱们也好有个说头。”
“还是得靠老爷,这么一来,咱们两边都不得罪。若是北狄再打回来,也能说是被逼无奈,但我们还是没让江云康他们讨到好处。”管家再次夸赞道。
“江云康,这个人……”
蔡泽远半眯起眼睛,“我到要看看,他能多厉害。就永平的浑水,他要真能在永平城站稳脚跟,让我喊他爹都行!”
这边蔡泽远不看好江云康,另一边的马车里,木疆正在好奇,为什么蔡泽远会答应得那么爽快。
“他是想好了说法,路都被我们断了,往后没有货源来,等卖完铺子里的东西,便不用再卖了。到时候只把责任往我们身上推就好,毕竟是我们断了路。”江云康在蔡泽远答应时,就想到了这一点。
“那三郎,我们该怎么办?”木疆再次发愁。
“等明儿个,蔡家的铺子一开,你就亲自带人给蔡府送奖赏去。记得要敲锣打鼓,让一路上的人都知道他蔡泽远是我们的人了。”
江云康笑了笑,“他要想两头占,天下没有这么好的事。”
让木疆去送奖赏,别人就会觉得是蔡泽远背刺了他们。
这么一家,离心的第一步也就做到了。
“还有,明日我会放仓卖粮,比那些米粮的都要便宜上一成。”
“除了米粮,还有细盐。之前在北狄贵如黄金的细盐,我能抬出一屋子来卖。”
“有了粮食和细盐吃,还比之前的要便宜,你觉得百姓们会觉得谁好?”
江云康心中早有主意,民以食为天,不能要求每个人都有风骨。但只要让大家伙都吃饱,就能维护治安,收拢民心。
等民心慢慢往江云康他们靠拢,就是那些商贩们着急的时候。
江云康往马车外望了一眼,看着大门紧闭的街道,好半天的脚程里,只有一两家商铺开着,就期待明日能快点到来。
在他要放下木窗时,突然看到一群人冲到一家商铺,不由分说地开始砸东西。
“什么动静?”木疆伸头看过来。
看到有人闹事,没等江云康回答,就跳下马车,冲了过去,“光天化日的,你们做什么呢?”
木疆刚喊完,那群人就跑了,等他追过去时,只留下商铺里的满地狼藉。
江云康下马车时,看到木疆正扶起地上的掌柜的,过去问刚刚砸东西的是什么人。
“是永平城的一些癞子。”掌柜的气愤道,“都是些北狄的杂碎,以前他们就靠收保护费为生,而且只找我们汉人的商铺收。现在我们这些开业的,他们是看不过,故意来来麻烦。”
现在能开商铺的,都是对历朝有好感的。
江云康扫了眼铺子,卖的是胭脂。这个时候,肯定没啥人买胭脂,却还能开铺子,可见掌柜的的立场。
“不知掌柜的,可不可以具体说说,那些都是什么人,家住在哪里?”江云康问。
“大人问话,自然要说!”掌柜的邀请江云康他们进铺子里,坐下后,再让人倒茶,“你们且听我说来……”
一盏茶的功夫,江云康就知道那些癞子住哪里,平常都犯了什么事。不过其中的头头庆格尔泰和之前军中的一个校尉是亲戚,故而一直作威作福,专挑汉人欺负。
之前,有家新来的铺子不愿意给保护费,庆格尔泰直接把人给打残废了,没过多久人就死了。后来那家人儿子四处告状也没用,北狄占领永平城时,北狄人就是压着汉人在过日子。
江云康听完后,面色沉重,“掌柜的,今日你就不要接着开门了。明日等我们处理了,你再开业。”
他说着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方才我看到一款胭脂很是好看,想要卖给家中娘子。”
掌柜的看了眼银子,慌张道,“大人看上拿去就是,还给什么银子。你们能攻回永平城,我们这些汉人别提多高兴!”
掌柜的坚持不收银子,但江云康却一定要给,“我要是不给银子,岂不是和那些地痞无赖一样?”
“就是,我也买一盒。”木疆也掏钱买胭脂。
江云康从胭脂铺子离开后,让书砚快点架马车回去。
到了府衙,立马找士兵去抓人,“都记住了,不要伤及他们的家人,也不要打砸东西,只要把人抓回来就行。特别是那个叫庆格尔泰的,可别让他跑了!”
江云康一声令下,士兵们立刻去抓人。
外面天色昏沉,这个时辰,大部分人都在家中。士兵们去抓人时,天也黑了,而城中有宵禁,故而这些人被抓走,也没有太多人知道。
一晚上的功夫,庆格尔泰等人都被抓到了。
江云康起来到牢房时,就看到庆格尔泰等人四散德坐在牢房中。
“你们凭什么抓人?”一个卷发,棕色瞳孔的年轻男人,看到江云康,立马冲到栅栏边上,冲江云康怒吼。
“你就是庆格尔泰?”江云康问。
“老子是谁关你屁事?快点放了老子,不然老子出去后,第一个就要弄死你!”这人还在和江云康叫嚣。
这时有衙役走到江云康边上,说这最嚣张的就是庆格尔泰。
“我还真没看错,倒是个刺头。”江云康冲庆格尔泰挑眉道,“把他带出来,既然他要弄死我,便不好放走了。”
“你们要做什么?你们这些杂碎,不许碰我!”庆格尔泰挣扎道。
但他这会再怎么挣扎也没用,一晚上没吃东西,没什么力气。
“我抓你,是因为你打劫敲诈,还害死无辜百姓。”江云康说这话时,是冲着牢里的其他人说。
杀鸡儆猴,他就没指望让庆格尔泰招供。但牢中十几个人,他就不信每个人都对北狄忠心耿耿。
“去把刑具拿来,就在门口审问。”江云康道。
他吩咐完,就到一旁坐着,想着木疆这会,应该在去蔡府送东西的路上了。
与此同时的街道,因为蔡家的铺子开了后,街道上出现行人,不少人都在抢购粮食那些。
木疆带人抬着奖赏经过,一边敲着铜锣,一边大声道,“蔡泽远蔡老爷,全心支持历朝,为了奖赏他,太守大人特意让我送去细盐和锦缎。”
细盐?
四周的百姓们听到细盐两个字,都瞪大了眼睛。这可是永平城里,有钱都难买到的东西。
木疆一路敲敲打打,到蔡府门口时,见后边跟了一两百个看热闹的人,又停下道,“大家伙不用太羡慕,太守大人还说了,以前是和大家没缘分,现在我们来了。往后城中的细盐只要……这个数。”
木疆张开巴掌,比了个九。
“大人,九两银子一斗吗?”有人问,“这也不便宜啊。”
木疆摇头说不,“是九十贯钱即可。现下府衙的盐司已经开始售卖,大家若是有需要的,可以马上去买。”
九十贯钱,也就是寻常盐的三倍价格,一般好一点的人家,都是买得起。比之前黑市里以黄金为单位,可便宜太多了。
绝大部分百姓都没吃过细盐,现在听到府衙的盐司要买,立马奔走去盐司买盐。
蔡府门口闹哄哄的,门房跑去通知了蔡泽远。
蔡泽远听到是木疆来送奖赏,心里就咯噔一下,等到了门口时,听到木疆正在敲锣打鼓地和众人说他多好。
这些夸奖的话,就像打在蔡泽远脸上的巴掌,要催着他去见阎王一样。
“我的老天爷。”蔡泽远腿软往下滑,噗通摔倒在地,眼看着要晕厥过去,却被木疆狠狠按了下人中,“哎呦喂,疼疼疼!”
第143章
“没事吧?”木疆满脸担忧。
蔡泽远心想哪能没事呢, 木疆这样大张旗鼓地送礼来,岂不是和全城的人说他蔡泽远已经归顺历朝。往后北狄再攻回来时,他还如何交代?
蔡泽远想哭, 却又只能强装欣喜,“没事没事,就是太高兴。木将军快些进屋喝杯茶, 劳烦你特意送礼来。”
“喝茶就不用了,你如此配合朝廷, 应该对你奖赏,这样别人才会跟着效仿嘛。”木疆笑着起身, 让人把给蔡泽远的奖赏抬进蔡府,他则是继续和百姓们说不用担心,府衙会放粮放盐。
蔡泽远听得脑袋嗡嗡嗡,好不容易熬走木疆,回去时,都要管家搀扶才行。
“好你个江云康,算计我!”蔡泽远眉头紧皱。
“老爷, 这下怎么办?那个江云康,还真是个诡计多端的。”管家发愁道, “他这么一来,其他商户看到百姓们不发愁,便会担心自家商品卖不掉了。”
绸缎什么的都还好, 可以存放久一点, 但吃的东西,一般都屯不了太久。
蔡泽远也觉得发愁, 他想了想, “你去给商会的人送帖子, 就说我要见他们。”
蔡泽远这边召见商会的人,江云康看到百姓们开始出来,心里慢慢松口气。只要有人出来,商人重利,用不了几日,蔡泽远他们就会主动来找他。
这几日,北狄每次试图修路,都会遭受历朝的炮轰,多死了一些人,北狄的那些士兵都怕了。
连着好几日,木疆和徐放都没和北狄交手。
北狄那,希吉尔被漠北国主重罚后,要他戴罪立功,不论如何,也要在今年之内攻回永平城。
现如今,希吉尔就驻扎在永平城北边的亳州。
算着越来越少的兵力,希吉尔愁眉不展好几日。
每次接到战败的消息,他就恨不得冲到永平城,把江云康等人吊在城门上。
“说来说去,还是火炮坏事。”希吉尔沉眸但。
边上的副将听到,也点头说是,“每次我们还没靠近,就被炸飞天。要是没有火炮,贺之洲他们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
火炮,对北狄来说,就是阎王一样的存在。
以前希吉尔不觉得有什么,但真的被打了那么多次后,希吉尔深刻意识到,他们也需要有火炮,或者是捣毁了永平城的火炮。
不然火炮还在,就不可能拿下永平城。
“去找几个人来。”希吉尔和军士说完,又问到乌古正。
“回将军,听说乌古正领兵去了西部打战。国主感念乎颜完赞的牺牲,特意提拔了乌古正,并抚恤了乎颜完赞的家人。听闻乌古正出征前,已经放话,说永平城还是要等他回来攻。”
希吉尔大怒,“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等他能打赢回来,再说永平城的事也不迟!”
在收到蔡泽远的请帖时,贺之洲也和江云康说要回临兴关去了。
“我们虽攻下永平城,但对我们现在来说,永平城只是在临兴关对面的一座孤城。”贺之洲语重心长地和江云康等人道,“要想守住永平城,光稳住永平城还不够,得后方不断地来支援才行。”
现在永平城在历朝手中,之前的贸易往来都被切断,需要重新和新余那边建立。新余有白轻舟在稳定局面,贺之洲则是要去临兴关调兵练兵,同时制造火炮等,供给永平城使用。
“等我回去后,永平城便是你们几个年轻人在管理,不过你们年轻有为。皇上能信任三郎,我也同样可以。大家一定要努力才是,防下北狄的进攻,我们才能继续夺回国土?”贺之洲道。
徐放拍着胸膛,保证道,“将军放心,只要我徐放在这里一日,就绝对不会让北狄的士兵回来!”
木疆跟着点头说是。
江云康也跟着道,“我们在永平城必定会事事小心,将军回到临兴关后,也得仔细细作。现在北狄知道我们火炮和地雷的厉害,怕是会有所图谋。”
永平城还没安定,江云康和贺之洲他们,都没打算把武器厂迁移到永平城。
怕的就是被北狄细作发现。
送走贺之洲后,次日,江云康才带着徐放去的蔡府。
这次的蔡府,明显比上次要热闹得多。
马车刚停下,江云康就听到外边闹哄哄的。
“这个蔡泽远,还说自己没用,不是来了这些人!”徐放愤愤拧紧拳头。
江云康瞥了眼木窗外,压低一点音量,“庆格尔泰受了刑罚后,他的嘴倒是硬。但其他人熬不住,把知道的都说了。他们那些癞子,不仅自己去收保护费,有时候还会帮蔡家等排除异己。永平城商会的这些人都不简单,你且看着,待会肯定一步一个坑给我们准备。”
“谁要是敢坑老子,老子先揍一顿再说!”徐放举起拳头。
“哈哈,若是真有不长眼的,拿两个杀鸡儆猴就好,今日你得拿出京城小霸王的气势来。”江云康说话时,看到蔡府的管家走过来,忙止住话头,“先别说话,来人了。”
管家特意过来接江云康和徐放。
江云康下马车时,感受到了无数道打量的目光。
迈进蔡府的门槛,马上有人过来自我介绍,“江大人,我是城里张家粮坊的……”
“我是徐家油铺……”
“我是李家铁铺的!”
……
一声盖一声的介绍,杂乱无章,毫无规矩顺序可言。
直到蔡泽远过来,让众人安静一点,“你们一个个着急什么?江大人都来了,难不成还能少了你们的好处?这般吵闹,江大人如何记得住?”
“无事,我都记下了的。”江云康一个个看过去,不仅名字没说错,连对方的生意也都记下。
而他身后,也跟着一个师爷,拿着笔在记录江云康说的。
众人都惊讶江云康的好记性,蔡泽远也是。
愣了会,蔡泽远才邀请江云康进去。
往正厅走时,江云康就看到几个北狄商人坐在椅子上,没有人起来迎接,更没人自报家门,和汉人商贩的态度,完全不同。
今日商会找江云康来,为的是商贩们往后如何在永平城做生意。
蔡泽远邀江云康和徐放坐下,便开始叹气,“两位大人,我们这些人,都是一些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以前在永平城做生意,那是要和附近郡县一起的。如今只剩下永平一座孤城,就算我们想努力,却也不成啊。不说别人,就是我蔡家商铺的库存也所剩无几了。”
马上有北狄人冷哼道,“打来打去,苦的都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江大人,您现在是永平城的父母官,但不会一直都是。若是不能让我们有个营生,还不如早些把路修好。”
“砰!”
很突然的一声。
徐放砸了茶盏,猛地站了起来,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问说话的叫什么名字,“把路修好,让你们北狄的军队,再来侵占我们历朝的国土么?爱干就干,不干立马滚蛋!”
“你!”乌塔被徐放骂滚,当即站了起来,面色涨红地道,“走就走,当谁稀罕似的!”
说完,乌塔立马往外走。
蔡泽远着急拉人,江云康也起身和徐放皱眉,“徐放,你别这么凶,大家伙都有不得已的苦衷。”
“来来来,大家都坐吧。”江云康语气和善,给人印象不错。
不过,那个乌塔还是走了。
走了一个最暴躁的,这是在江云康的意料之中。
这种最刺头的人,不管他说什么,给什么好处,他们的心都在北狄那。所以还不如让这种人先离开,后面他再说其他话时,反对的便不会那么激烈。
众人再次落座,大家伙都在偷偷打量江云康,想知道这个新来的太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云康端起茶盏,刚要喝时,又慢慢放下,叹气道,“我不是个喜欢用武力镇压事情的人。”
说话时,江云康的目光在众人面颊上扫过,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我也知道你们在为什么发愁,但如今,永平城已经回到历朝,往后的生意,自然也就不一样。”
蔡泽远问,“大人是要我们和历朝的人做生意吗?”
“不然呢?”徐放凶狠的目光扫了过去,吓得蔡泽远立马缩起脖颈往后退。
“徐世子,你别那么凶嘛,蔡老爷不过是问出大家的想法。”
江云康微笑着道,“在座的各位,也都明白,现在北狄和历朝的关系。我们不可能放开大路,也不许商人们从北狄倒买倒卖。”
江云康还没说完,就有心急的人插话,“这个不行,那个不许,江大人难道要我们都饿死吗?”
“你别着急,我话还没说完。”
江云康轻轻挑眉,“用不了几日,永平城的商贸,就会和临兴关连接。不论是绸缎首饰,还是粮食细盐,都会从新余陆陆续续送来。”
听到细盐时,好多人的眸光都亮了点。能有细盐来,往后能挣的钱,可就多了。
“不过呢,为了防止细作,每个商贩买卖的物品,都需要去府衙登记造册。”江云康说到这里时,看到不少人又皱眉,但他接下家话头一转,立马有看到许多人的笑脸。
“我也知道,永平城久经战乱,现在大家伙过得都不容易。我已经向皇上请示,帮大家减免第一年的税收,第二年税收减半。”
第一年不用交税,加上细盐要来永平城,这对商人来说,是天大的诱惑摆在他们面前。
不仅汉人商贩疯狂心动,一些北狄的商贩也有些想法了。
蔡泽远自己,也颇为心动,不过他也有自己的私心,“不过江大人,细盐这种东西,若是大家都能买到,是不是就乱了?不如选个人出来当盐商,也能帮盐司减轻任务,您觉得呢?”
但凡能接手细盐生意,日进斗金,蔡泽远觉得都不是梦。
“你说得对。”江云康若有所思地想了会,“不过眼下我对众人都不熟悉,还得看看日后情况。蔡会长,你说是吧?”
“啊,是的是的。”蔡泽远听到江云康没马上指派他管细盐,多少有点失望。
江云康一眼看穿蔡泽远的心思,从蔡泽远身上收回视线后,又看着北狄那几个商贩道,“同样的,我也知道有些人心不在历朝,想要离开永平城的人,我也不会拦着。”
“不过……”江云康收起笑容,加重语气道,“不过一旦离开的,往后就再也不能回来。”
对于大部分人,给了甜头,便能吸引他们留下。
但还是有一些人,就算把金山银山给他们,也不会想历朝好。
江云康也不用所有人都留在永平城,有些倔强的北狄人,走了比留下的要好。
与其一开始威压,倒不如先礼后兵,往后也不会落下一个残暴的名声。
为官者,最重要的就是官声。
若是官声不好,不仅会给永平城留下隐患,还会牵连到江云康自己,
今日来蔡府,江云康和徐放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把该说完的话说了,二人便起身告辞。
蔡泽远见江云康这就要走,他准备了许多话,谋划了好几日的策略都没用,忙追上去挽留江云康和徐放。
“蔡会长就不用那么客气,我们的想法已经说完,剩下的时间,还是你们自个商议吧。到底是走是留,我都不会强求。”
江云康的音量特意放大一些,“但如果能留下的,我自然高兴。我到新余那会,新余没有细盐,也没火炮。现在啊……罢了,好汉不提当年勇,我现在已经到了永平城,还是得以永平城为主。”
江云康摆摆手,示意蔡泽远不必再送他。
走出蔡府后,江云康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上马车时,看徐放还紧绷着脸,不由笑道,“要是我们再迟一点出来,你的脸得僵了吧?”
“现在就有些僵了。”徐放愤愤道,“那几个北狄商人,看着就不像好东西。要我说啊,别管他们留不留,全部送走就是。”
“你这就是气话了。”
江云康笑道,“作为北狄人,他们更看重北狄,也是正常。不过永平城中,八成都是我们汉人。现在北狄退兵,剩下的两成北狄人,从优势变成劣势。现在最慌张的,就是他们。”
“咱们要管理一座城池,就得有包容多元的心胸,不可因为一是之气,就说什么北狄人都不要了。他们其中,也有无可奈何,在底层挣扎求生的人。”
“况且……”
江云康特意顿住,随后笑着道,“况且我们让这两成北狄人过好了,以后就是招牌,是帮我们宣传的人。以后再攻回其他城池时,也就不会那么难驯化一些。”
余江以北被北狄侵占的国土,最少也有二三十年。
不说那些长达百年的城市,就这二三十年过去,也伴随着一代人的成长。而这些人的成长,都是受到北狄的教化,要他们一时之间适应历朝的规矩和律法,还是有些难度。
所以不急,先把永平城治理好,再说其他城池。
江云康为商人减免税收,同样地,也给农耕百姓也上折子请求减免税收。
对于自个的请求,皇上八成会同意。
因为皇上也知道,他们刚到一个地方,总得给点甜头,不然别人也不会觉得他们好,
而且,永平城经过这一个多月的战火,今年的生产力不会高。
倒不如免去今年税收,换点好名声。
这边江云康和徐放走了,另一边的蔡府,是吵的不可开交。
众人本是要蔡泽远带着一起给江云康施压,不曾想,施压不成,反而好些人被江云康给的条件说动了。
这下一来,商会内部就出现分歧。
有的人觉得他们开门做生意,谁当太守都一样,只要给他们好处就行。
而北狄的半数商贩,都觉得同意的那些人忘恩负义,不记得北狄的好。
一时间,蔡府吵吵闹闹,到最后不欢而散。
傍晚,书砚从蔡府回府衙时,就把外边听到的、看到的都说了。
“三爷,那些商人,应该是吵起来了。而且有两个还打了一会,看样子,三爷的计策是起效了。”书砚开心道。
江云康慢悠悠地端起茶盏,“细盐那么大的诱惑在他们跟前,没几个人能抵挡得住。我给了好处,挑起他们内部的矛盾。”
“等着吧,用不了几日,就会有人走,也会有人开门继续做生意了。”
“那蔡家呢?”书砚转头看了眼四周,确认木窗外没有人,才敢继续问,“蔡泽远虽是汉人,却好似并不支持我们。”
“蔡泽远嘛。”
江云康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漫天的晚霞,“他和乎颜完赞差点成了儿女亲家,和北狄的关系必定深厚。蔡家的基本盘都在永平城,就是蔡府那座宅子,蔡泽远也不舍得放弃。”
“这么说来,蔡泽远不会走的?”书砚问。
江云康点头说是,“蔡泽远是必定会留在永平,派人盯着他,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都盯着。”
“明白。”书砚道。
往后几日,便有人陆陆续续离开永平城。
凡是离开的人,都要登记在册,往后不许再回来。
而选择留下的,也有不少来找江云康,表示愿意和新余做生意。
到了三月下旬,蔡泽远这个商会会长,在永平城的商贩圈里,慢慢地说不上话了。
众人看蔡泽远每次的话都没有兑现,而北狄也迟迟没动静,好些人就不再听蔡泽远的话。
当临兴关到永平城的商运船只开始往来时,永平城中的街道,渐渐地在恢复往日生机。
而皇上,也果然同意江云康的减税政策。
在皇上的秘折送到永平城时,皇上也收到江云康再次送来的折子,说永平城暂时安定,目前没有大问题。
皇上看到这个时,喜上眉梢,紧绷的心弦得以放松,当着几个一品大臣的面,就夸道,“江云康这人,有点本事,可堪重用!”
皇上的这句话,很快就传扬出去。
没过几日,京城的百姓们都知道,承安侯府的那个庶子特别有出息,比嫡子还要更胜一筹。
林家人听到这话时,是关起门来庆祝。
林全福当晚拉着几个儿子饮酒,除了林源,其余三父子都喝得大醉。
醉了后,林全福嘴里不断喃喃着,“我家姝儿可算是苦尽甘来了,庶子又如何,还不是顶起偌大的侯府门楣?如今还有谁敢看不上三郎,那就是在打皇上的脸面!”
林源这晚也想喝酒,却没得喝。
因为再过两日便是殿试的日子,父亲和兄长们叫他来,只是让他帮着倒酒而已。
说到殿试,林源便紧张起来,这是他科举考试中的最后一场,也是最重要的一场。
第144章
殿试只考一日, 倒是不算难熬。
从天没亮入考场,到出来时,已是天黑。
不论成绩如何, 殿试已过,能得前排名次便是最好,但后排也不用气馁, 反正功名已有。
林源出考场时,是长舒一口气。
自家小厮过来后, 林源问了嘴,得知江云熠还没出来, 便打算自己走时,转身刚好看到于景山。
于景山也看到了林源,以前不对付的两个人,倒是没见面掐。
林源只是微微点下头,于景山已经倒霉,他没那个闲工夫落井下石。
于景山对此倒是有些意外,原以为林源会奚落两句, 但看到林源已经拔腿离开,不由唤了一声林源。
“何事?”林源回头。
“此次高中, 你欲如何?”于景山问。
林源想了想,倒是直接,“翰林院过于刻板, 一来我没那个本事进去, 二来也不喜欢。最好是谋个外放,和我姐夫一样去为民做事。”顿了顿, 林源提防道, “于景山, 你干嘛突然问我这个?”
“没什么,好奇而已。”说完,于景山对林源拱拱手,他家没有马车来接,转过身后,背影有些单薄。
于景山没走多久,江云熠便跑来,不等林源问好,就急冲冲地问,“方才于景山和你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你个小屁孩,管我那么多?”林源放下木窗,但木窗很快就被江云熠推开。
“不是我要管你,于景山是个什么身份,你心里清楚。别人都急着和他撇清关系,你可别傻不愣登往上靠,不然害了你们林家,也要牵连我们江家。”江云熠紧紧皱眉,伸头往马车里看。
“知道啦,真是个啰嗦的小鬼。”林源推开江云熠的手,让车夫快些回去。
好不容易考完了,林源想早点回去休息。至于结果如何,听天由命吧。
“谁啰嗦了?”江云熠拍了下马车,但马车很快扬长而去,一点情面也不给他。
“哼,早晚有你吃亏的时候!”江云熠甩袖愤愤离开。
京城这里殿试结束。
江云康人没在京城,心里却是为林源等人捏把汗。林源跟着木须先生读书多年,有木须先生的施压,这次殿试不会太差。
让他比较操心的,是考武科的薛见山。
武科需要比武,以往常有人会因此受伤。
薛见山年纪虽小,却是个勇猛敢拼的,不知能否有个好名次。
“哎。”
一声叹气时,木疆从外边回来,进屋时,把门给关上了。
“三郎,如你所料,真有北狄的细作找了蔡泽远。”木疆两手撑着书桌,浓眉紧皱,“蔡府不好进,可惜听不到他们打什么主意。”
“八成是冲着我们的火炮和地雷来的。”江云康没多想就道,“北狄国主不是给希吉尔下了命令么,要他今年一定攻下永平城。希吉尔这人虽然自大,但还是有些本事在身上。他知道只要我们有火炮,就攻不下永平城。”
木疆急了,“那他们是要捣毁我们的武器房吗?”
江云康点头说是,看木疆着急,安抚道,“姐夫别急,咱们知道了北狄细作去蔡府,可以来个将计就计。”
北狄攻城心切,若是不再重挫北狄一次,接下来一年都不得安宁。
但只要北狄再一次元气大损,不说明年如何,至少今年会稍微太平一点。
木疆看江云康笑了,便知江云康心里有主意,忙问江云康打算做什么。
江云康对木疆招招手,等木疆绕过书桌,停在他边上,才附耳道,“希吉尔无非是想捣毁可以我们的火炮和地雷,那就给他们制造一个假象,装着真的被捣毁。等北狄收到消息后,必定会倾亳州所有兵力来攻城。我们在半路埋伏好地雷,引君入瓮,关门打狗,一举灭了他们。”
如果永平城没有火炮,东西两边的关卡就守不住,希吉尔很快就能攻下关卡,并修好路来进宫永平城。
对永平城来说,火炮是守城的关键,也是最能震慑北狄的武器。
木疆眼珠亮了起来,“行啊三郎,都听你的。我这就去安排!”
在木疆走后,书砚也回来和江云康说,看到一些细作进了蔡府。
江云康让书砚带人去抓几个小喽喽,总是要查一查,才能让细作们相信,江云康等人没有怀疑其他的事。
而这会的蔡府,蔡泽远已经答应了希吉尔的要求,帮忙安排几个细作到蔡府的仓库做事。
管家还是有些担心,“老爷,现在永平城严查细作,如果被江云康知道了,咱们的脑袋就没了。”
“那你要我怎么办?”蔡泽远瞪眼凶道,“希吉尔的人都找上门来,我要是不答应,日后希吉尔入城时,蔡家也得死。况且,除了你我,又没人知道这个事。”
顿了顿,蔡泽远眸光中闪过一抹杀气,“那个江云康,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他好过。咱们等着吧,等他的武器房被炸毁的那日,便是他江云康的死期。”
最近这些日子,蔡泽远在商会说的话,越来越没人在意,不少汉人商贩还在私下编排咒骂他。这些人他都一一记下,别以为现在历朝攻下永平城就能一直守住,历朝被打那么多年,他就不信历朝真的在几年里突然勇猛起来。
管家抿唇不敢多言。
蔡泽远让管家把那几个细作盯紧一点,千万别被人发现了。
安排好一切后,蔡泽远就等着城里大乱的那日。
同样的,江云康也把武器房里的火炮都悄悄弄走了,只留下几个假的模型,还有一些地雷。
武器房在城南,离府衙还有些距离。
那附近没什么人住,本来就派了一些士兵把守,最近这几天,木疆则是带着人藏在附近。
木疆每晚都睡不太好,就等着北狄的细作过来。
今晚他也是,白日里睡得太多,这会蹲在木窗边上,望着街对面的武器房,精神十足。
“这群北狄细作也是不行,办事慢吞吞。”木疆刚吐槽一句,就看到一排黑影绕到了武器房边上的巷子里,立马来了精神。
他对下属使了个眼色,带着两个人下了阁楼,潜入夜色中。
今晚的月色微弱,那群北狄细作隐入黑暗中后,很快就消失不见。
同样的,木疆也是。
不一会儿,库房附近响起几声犬吠。这对睡梦中的人来说,算不了什么。
但随之而来的几声巨响冲入云霄,整个永平城的人,都被吓醒了。
火光冲天而起,伴随着不断的响声,没过多久,武器房就变成了火海。
“抓细作!”
一声大喊,那群北狄细作沾沾自喜的同时,又着急跑路离开。
木疆从黑暗中跳出来,大喊着让下属要留活口。
不过那些细作一旦被抓,立马服毒,最后还让几个跑了。
“不必再追。”木疆满意地看着无人的街道,让人先清扫完地上的尸首,才让人去四个城门提醒,明早不许开城门。
次日天亮时,城中都知道武器房被炸毁,现在永平城没有弹药了。
一时间,人心惶惶。
徐放暴怒,带着军士满城找人。而木疆则是带兵出城埋伏。
武器房的巨响,还有夜里冲天的火光,不需要细作逃出去传话,希吉尔就知道事成了。
他当时就带着士兵偷袭了关卡,让人连夜修路。除了过不去的战车,其余步兵先绕路去永平城。
这次的武器房炸了,让本来安稳几日的永平城,又引起好些骚乱。
当城中传起北狄要进攻永平城时,不少百姓想要出逃。
不过暂时的一些骚乱,都被徐放带人镇压住。
永平城里乱成一团,蔡府是大门紧闭。
好些商贩又重新来找他,希望能从他这里得到北狄的庇佑。
但蔡泽远这会,谁也不见。
花园里,蔡泽远坐在躺椅上,舒舒服服地喝着茶,“你看吧,我就说江云康他们成不了事。没了火炮,你看他如何守得住永平城。”
管家也高兴,“还是老爷有先见之明,这下子,您就是北狄的功臣了。从永平城去临兴关送信得大半日,运输弹药过来,还得一日的时间,一来一回,少说要两日。但老奴听说,希吉尔将军已经兵临城下了,指不定明儿一早,永平城又要易主喽!”
“要的就是这样。”
蔡泽远哼哼道,拿起烟杆后,管家立马过来帮忙点着,“谁当永平城的太守,我都不介意。我只在乎,谁能让我挣大钱。”
“江云康有多厉害吗?也不见得。小心思是有一些,但还是上不了台面。”
“老爷说得是,咱们行商的,讲究的就是一个利字。利益当前,没什么国不国的。”管家笑道。
蔡泽远在悠哉喝茶,江云康却也没着急。
带着人巡查完城墙,已是傍晚时分,看到从远处来的北狄步兵。
江云康的唇角,反而勾起满意地笑容。
是夜,江云康木疆派人回来传话,说西边的路快要修好了,预计明日清晨,希吉尔的战车就会到永平城外。
不过,有木疆的埋伏在,那些战车也到不了永平城。
江云康连喝了两盏茶,今晚就没打算睡觉。
他和徐放都在瞭望塔上,看着远处北狄军营里点了不少篝火,便知道希吉尔今晚也不会睡。
徐放到这会,才知道武器房被炸毁是江云康的将计就计,不解道,“三郎为何不与我直说,害我如此气愤?”
“要的就是你的气愤。”江云康道,“只有你满城找人,北狄的那些细作才会相信我们真的着急。如果提前告诉你,你演得不一定会有那么真。”
徐放心思没那么多一点,也有些沉不住气,所以江云康才没提前告知。
徐放愣了会,随后笑道,“也是,你要直接和我说了,我怕是做不到那么生气。今日早上我出来时,城中的人看到我都立马闪开,怕是都要喊我活阎王喽。”
听到是江云康的计策,徐放瞬间没那么紧张,反而有些期待。
“无妨,等这场战结束就好了。”江云康望着远处,心中算了下时辰,“差不多了,木疆这会应该正在带人堵截北狄战车,你也应该出发了。炮车我已准备好,大约半个时辰后开炮,到时候你再出发就好。”
江云康欲夜袭希吉尔,现在的希吉尔,应该是觉得永平城没了弹药,会关起城门当缩头乌龟。希吉尔万万想不到,这只是他的计策。
事实上,希吉尔确实是这样想。
他筹划了好些日子,就等这一刻来一雪前耻。
不过希吉尔这次谨慎不少,经历过惨败后,虽然心中还是瞧不起江云康等人,但也不敢轻举妄动。
入夜后他总觉得不安心,又派了一支队伍去接攻城车等。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时,刚派人出去没多久,就听到几声炮响,随之而来的是地动般的震动。
希吉尔冲出营帐,看到被炸毁的营帐,额头暴起青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45章
天还没亮, 炮火就把营帐里外点燃,炙热的烈火狂卷而来,希吉尔站在营帐口, 到这个时候还是迷迷糊糊。
“将军,我们中计了!”有副将跑来,着急道, “去接攻城车的士兵跑回来,说攻城车被木疆带人偷袭。永平城的火炮根本没被毁坏, 而是江云康给我们使的计谋,目的是让我们进入圈套, 再把我们关起来杀!”
“关门打……打……”希吉尔唇角颤抖,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自以为万无一失的计策,却被江云康给看透了,还来了个将计就计。
关门打狗四个字,希吉尔吞吐半天也说不出来。
在希吉尔刚回神时,又是一轮的炮声,把他们的粮仓都给烧了。
大势已去。
希吉尔心中只有这四个字。
“将军, 我们走吧!”有人过来拉希吉尔,“留得青山在, 不怕没柴烧。已经要输了,将军可不能再折在这里,不然我们北狄真要完了。”
希吉尔却用剑给自己四周画了一个圈, 不许其他人靠近他, “上次我阵前逃跑,多少人背后戳我脊梁骨?”
“人生匆匆几十年, 我死也要死在这里。你们撤你们的, 我不撤!”
等炮声停了时, 北狄的营寨已经被炸得不像样了,徐放带着人杀入营寨。
伴随着火光,与兵器交接的碰撞声,这场厮杀,一直持续到天明。
江云康在城墙上,不知道饮了多少盏茶提神。
他和士兵们一起镇守城墙,望着远处的漫天大火,大家都希望能快点结束。
“捷报!捷报!大人,是捷报!”
当晨曦的初阳刚爬过山头时,有个士兵骑马而来,大声呼喊着打赢了。
守城的将士们顿时欢呼一片,江云康热泪盈眶的同时,心中彻底松了一口气。
徐放已经斩下希吉尔首级,虽有小部分北狄士兵逃了,但大部分都被堵杀在营寨。
这会徐放和木疆正在清理战场,暂时还回不来。
随着捷报声传进永平城,心慌一晚的城中百姓,大多松了一口气,特别是一些汉人,更是相拥而泣。
“呼,总算是撑过去了。”
江云康感叹完,转身吩咐书砚,“你去准备一个小队的人,我们现在要去菜府。”
解决完希吉尔,便是蔡泽远了。
江云康之前就离间了蔡泽远和其他商贩的关系,先礼后兵,现在希吉尔死了,没必要留着蔡泽远。
带着一队人马,江云康围住了蔡府。
书砚去敲门时,里边的门房迟迟不开门,最后是一群士兵把门撞开。
“你……你们做什么?”有小厮惊慌问。
江云康也没多言,直接让人扣下,带着士兵往后院去。
等他到蔡泽远院子时,蔡泽远衣裳还没穿好,却提了一个包袱,看样子是要跑路。
“蔡泽远,你这是要去哪啊?”江云康问。
“江……江大人,我没去哪,我这不是刚起来么。你带这些人,做什么呢?”蔡泽远尾音颤抖,左顾右盼一会,发现各个路口都被挡住,心里慌张得厉害。
“我来做什么,你心中应该清楚。”
江云康道,“前两日城南武器房被烧毁,木将军抓到了两个细作,那两人都是在你们蔡家仓库干活的人。而我的小厮,也恰好看到那些细作出入蔡府。”
“蔡泽远,你通敌卖国,死到临头喽。”
一声通敌卖国,吓得蔡泽远“噗通”跪下,哭求道,“江大人,不关我的事啊,是希吉尔逼我那么干的。我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我不敢不从啊。”
他打开包袱,露出满满的银票,“江大人,你放过我,只当这个事不知道,好不好?我有钱,而且非常有钱,我愿意把所有的钱都给你。你有了这些钱,往后官场打点,保管能让你步步高升。”
蔡泽远继续给江云康磕头,“求求你了,放我一条生路,我会当牛做马报答你的。”
钱这个东西,对江云康来说,一直就不太重要,因为他并不缺钱。
他没功夫和蔡泽远多说,直接让人抄家绑人。
“江大人,你不能这样!”蔡泽远还在挣扎。
“蔡泽远,就算你为商重利,但你也太贪一点,且毫无风骨而言。”江云康沉声数落,“你们把他带下去吧,证据确凿,不许多言。”
希吉尔已经死了,再拿解决掉蔡泽远,不仅仅是杀鸡儆猴,还能震慑住其他心思不稳的人。
江云康从蔡府出来时,外边围了不少百姓。
书砚已经和百姓们说明蔡泽远的罪行,不少人都说好。
城里的百姓早就看蔡泽远不顺眼了,欺软怕硬,肆意敛财,只要影响蔡府生意的,都会被打骂驱赶。
现在蔡府被抄,百姓们纷纷叫好。
而蔡泽远被抓,往日和他走得比较近的,也有些坐不住。
有些人,开始计划,想要迁家离开永平城。
不过这对江云康来说都是小事,没了蔡泽远这个大头,其他都是小喽喽,不足为虑。
被希吉尔修好的路,江云康再没让人炸毁,而是让人立刻去修建关卡。
北狄连损两员大将,还有几十万的兵力,就是不设关卡,北狄也没那个实力再来攻城。
没过几日,北狄就派了使臣来永平城,说要讲和。
江云康在西边新修的关卡接见的北狄使臣那日松。
四月的天很舒服,江云康让人摆了茶盘在长亭中。
“北狄要讲和,倒是让我意外。”江云康不动声色地笑了下,“过去的时间里,你们进攻不断,现在突然要讲和,我也不敢信啊。”
顿了顿,江云康提到了先帝还在时的事,“毕竟你们出尔反尔,也不是第一次了。”
现在历朝占了上风,江云康说话也就有了底气。
看对面的那日松黑脸不说话,江云康自个笑了下,“那日松大人别太认真,我就是这么一说,你们要讲和,总得拿出一点诚意来,是吧?”
其实按着永平城和历朝现在的兵力,也不可能再进攻北狄其他城市。
江云康之前会炸路,就是想发展一两年再说。
他的这个想法,北狄应该能猜到,所以后来才会派希吉尔进攻。但希吉尔死了,北狄陷入弱势,这么一来,江云康但是可以考虑拿下周边的几座城池。
那日松沉眸思索好一会儿,“江大人,你们想要什么诚意,总得先和我们说说吧?”
他已年过三十,不是年轻气盛的少年郎,不会被江云康随便套话。
江云康笑了下,看那日松一直不喝茶,自个举起茶盏抿了一口,“要我说啊,既然要讲和,怎么说也得把那一年从先帝那骗去的贡品,先还回来,是吧?”
“那一年你们以不进攻威胁先帝,要了不少的贡品,但没几个月,乎颜完赞就带兵攻打临兴关。若是有诚意,也该先道个歉才是。”
“你!”那日松身后的侍卫忍不住,瞪着江云康道,“你不要太过分?”
“哦,是我过分吗?”
江云康收起脸上的笑容,“那日松大人,出尔反尔的人是你们,屡次战败的是你们,现在要来讲和的也是你们。你说说,我过分吗?”
弱肉强食,一直就是这么个道理。以前历朝被打压得不敢出声,现在情况反过来,江云康也没必要好言好语。
那日松转头和那侍卫道,“闭嘴!”
他再去看江云康,“江大人,你我两国,如果继续纠缠,只会两败俱伤。对你对我,都不是好事。而且周边其他国家虎视眈眈,我们总不能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吧?”
“不不不。”江云康摇头道,“没有两败俱伤,只有你们呢。”
“那日松大人,你要是拿不定主意,可以先回去问问你们的国主。现在的情况是,你们损伤严重,我们却还兵强马壮。”
那日松再次陷入沉默,来之前,他就听人说江云康和寻常历朝的官员不太一样。现在对他步步紧逼,话里话外一步退让都不肯,他是真没想到,作为北狄使臣的他,竟然有一日会被人打压到如此。
现在北狄最怕的,就是永平城出兵攻城。
已经损失一座永平城,北狄已经认清现实,他们目前没能力攻下永平城。如果再若是周边郡县,那北狄真要被历朝按着打。
而且他们也不知道江云康和历朝皇帝的想法,到底会不会出兵,也都不知道,所以只能提前讲和。
江云康把想说的话都说了,见那日松还是不言语,起身叹气道,“既然那日松大人做不了主,就先回去吧,等你们商议好了,再来找我。”
说完,他就转身带着木疆走了,只留下那日松和他的侍卫干瞪眼。
等江云康拐个弯,到了那日松看不到的地方,才拍着胸膛,和木疆笑道,“怎么样,刚才爽吧?”
“何止是爽,简直是大快人心!”
木疆想要哈哈大笑,却又怕被听到,只能小声道,“以前他们的使臣可神气了,语气高傲,话里话外对咱们历朝都是看不上。谁能想到,那日松也有吃瘪的时候,要是徐放在,一定忍不住拍手叫好。”
“不过三郎,那日松要是不答应我们的要求,真的就继续出兵吗?”
“我们再出兵,是可以攻下周边郡县,但你也知道,我们的兵力不足以镇守那么多郡县。”
江云康很清楚现在的情况,“那日松会答应我们的条件的,就算他还有一丝担忧,我也能让他马上答应。你这样,待会回去后,你就叫上徐放去练兵,多调一些士兵到东西两边的关卡,先吓唬下那日松再说。”
第146章
永平城刚结束一场战斗, 又紧急练兵。
消息传到那日松的跟前,他当即黑了脸。
刚去讲和,结果江云康转头就在练兵, 这不就是给他下马威,告诉他永平城正厉害着,让他老老实实送上贡品。
那日松憋着一口气, 他的那些谋士们也堵着气。
但谁让他们这会弱势,之前也确实出尔反尔。
没办法, 那日松只好快马加鞭地回都城,寻求国主他们的意见。
在等那日松回复时, 江云康让人把战场清扫完,加快建设关卡。
城中百姓因为几次战役,对江云康越发信任,之前摇摆不定的人还很多,现在越来越多人觉得江云康能守住永平城。
几日过去,那日松还没来回话,京城里先来了书信。
江云康拆信时, 正好徐放也在,一开始是先笑着看, 后面则是皱眉。
“怎么,承安侯府有什么事吗?”徐放放下茶盏问,“要是有麻烦, 让我父亲帮帮。”
信是承安侯亲自写的, 这还是江云康离开京城后,第一次收到承安侯的信。
一开始是报喜, 说五弟江云熠中了进士, 往后得靠江云康多多提携。有说两句客套话, 问江云康近况如何。
承安侯能问江云康怎么样,看到这里,江云康就预感不太好。
等信的末尾,承安侯说要让二哥江云启来永平城和江云康混。
江云康的二哥也从武,但只有三脚猫的功夫,兵书什么的都不通,全靠家中花钱找关系弄了个活干。
现在承安侯要江云启来永平城,无非是看江云康得皇上重用,又是一方父母官,想让江云启过来沾点边。
除去死了的四弟,家中还剩四个兄弟。
大哥为人磊落,且心胸宽广,不需要江云康操心,反而还能和江云康互相提携。五弟是个嘴上不饶人的,性格不讨人喜欢,心思却不坏,本性好强上进。六弟比较软糯一些,却也懂得知恩图报。
唯独二哥不求上进,还风流好色,本事不多,是非却不断。
“没出什么事,是我父亲要让我二哥来永平城。”江云康皱眉道。
徐放知道江云康家中情况,眼下承安侯写信来,怕也不是商量,而是直接通知。父母的命令,又不好违背,不然传个不孝的名声,江云康之前做的所有功绩都白费。
“你要是怕你二哥麻烦,就把他交给我操练。”徐放提议道,“就算是再懒惰的性格,到我手下,那也得老实听话。到时候我好好磨炼他一番,指不定就吃不了苦,闹着要回去了。”
“他在京城吃喝不愁,还有兄长庇佑,非要来永平城?真是自讨苦吃!”
江云康忍不住哼了一声,沉思片刻,摇头道,“不能让他来永平城,我那个二哥,平生最不上进,他要是来了永平城,少不了添麻烦。我这就修书一封,让贺将军把他截在临兴关,让贺将军去操练他,也是一样。”
都是从武,可在京城领着闲职,和到真的战场,是完全不一样的。
江云康不信二哥吃得了这个苦,从小被孟氏宠着长大,本事又没几分。就是不知道,这个主意,谁给他父亲出的。
这会的承安侯府,是一片喜庆。
殿试榜已出,江云熠高中进士,名次虽倒数,也也不容易。
在给江云熠办酒时,孟家人和承安侯多提了两句,说江家几个二郎都有出息,唯独嫡出的老二远不如一个庶出的弟弟。
承安侯思索了一晚,就决定写信给江云康。
一开始,孟氏并不同意。
她知道自个和江云康关系一般,不可能真心提携二儿子。但承安侯说打断骨头连着筋,江云康再厉害,那也是江家儿子,逃也逃不掉的血脉。
孟氏再三思索后,又去找了大儿子,结果大儿子也说让二儿子去历练一番也好。
最终,孟氏还是送二儿子出门。
而江云启自己,是不太愿意去永平的,他没上过战场,但是听过不少战场的事,刀剑无眼,随时都会丢命。
但耐不住家中人劝说,总不能全家兄弟都厉害,唯独他还止步不前吧。
想了想,江云启也觉得舅舅他们说得对,去永平城待一段日子,到时候随便写点功绩,回京城时好歹也有个一官半职。
就这样,江云启出发先去新余了。
而江云启出发没几日后,承安侯想着几个儿子都要光耀门楣,偷着多喝两壶酒,醉了后就晕了过去。
大夫来诊脉后,还是说承安侯身体太虚,不能再饮酒之类的话。
孟氏当时就把大夫叫到一边,要大夫说一句准话,想知道承安侯到底还能活多少年。
大夫一开始不敢说,后来被孟氏再三追问,才低头道,“侯爷的身子早就被掏空,好好拖着,也就是这两三年的光阴了。”
孟氏当时就快晕厥过去。
她与承安侯早没了夫妻情分,并不是伤心承安侯命不久矣,而是担心承安侯死后,会影响儿子们的前程,特别是大儿子的。
如今大儿子深得皇上重用,正是最好升官的机会,如果守孝三年,待朝政稳定时,哪里还有大儿子的位置。
孟氏的一生希望,全寄托在大儿子身上,只能让大夫尽量拖着承安侯,又换了承安侯身边伺候的人,不许再出现偷喝酒的情况。
刚因为小儿子中举来的好心情,孟氏又开始发愁起来。
另一边,林府却不一样。
林源殿试不错,中了第二十名,林家上下都非常高兴。
不过,木须先生早就交代过,林家是商贾,就算林源中了好名次,也不要太高调,做些行善积德的好事便可。
故而林府这几日都施粥送粮,却没有摆酒请客,但林府内里,是日日好酒好菜的庆祝。
而且在林府借住的薛见山,这次拿下武科状元,更是一大惊喜。
薛见山中了武状元后,立马请命要去永平城为国效力,皇上感念薛见山的忠心,不仅给薛家加封,还给薛见山赐婚。赐的还不是别人,是徐放的妹妹徐宜兰。
这门婚事,外人看着是皇上赏识薛见山,这才做主给赐婚。
不过他们内里的人都知道,这是在薛见山中了武状元后,去和皇上求来的。
薛见山得了江云康的恩惠,才能有今日的成就,他到了京城后,受到江云康和徐放等人的拜托,去拜访了徐家、木家等。
在徐府时,便和徐宜兰看对了眼。
三年前长公主就在为徐宜兰相看亲事,后来遇到先帝驾崩,各种事加起来一耽搁,便又拖了这几年。
长公主为了女儿的婚事,是日夜发愁。直到薛见山上门后,发觉女儿的心思,这才关注薛见山。
不过她也是等薛见山中了武状元,才点头同意,不然以薛家现在的情况,长公主还是不太愿意把女儿嫁过去。
薛见山急着要去永平城,加上徐宜兰的年岁也大了,他和徐宜兰的婚事便没拖,日子定在一个月后。
这个好消息送到永平城时,徐放是既高兴,又发愁。
高兴的是薛见山秉性不错,愁的是妹妹嫁了个武将,往后怕是要两地分居。
江云康是真没想到还会有这个缘分,现下京城里有那么多好消息,就等着薛见山来永平城报道了。
与此同时,江云启也到了临兴关。
得知江云康要他留在临兴关,当即不高兴,还是坚持要去永平城,却被贺之洲给扣了下来。
江云康在信中写,他的这个二哥生性惫懒,不是个上进勤快的人。他现在忙于永平城的公务,实在没功夫处理这个二哥,让贺之洲帮忙管管。
收到信后,贺之洲当即就明白江云康的意思,既然江云启不老实,就先关起来饿两天。他带兵多年,就没有训不好的兵。
等江云康收到贺之洲的信时,看完后颇为满意。
临兴关也是兵家重地,让二哥留在临兴关,对家里还能说怕二哥上战场丢了性命。现下有贺之洲帮忙管教,希望二哥不要后悔。
家事处理完,江云康也等来了那日松的回复。
北狄愿意拿出那年历朝给的贡品,只要历朝愿意讲和。
还是那个凉亭,江云康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气定神闲地看着那日松道,“除了这些,北狄还准备了什么?”
“你想还要什么?”那日松眉头紧皱。
“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我们历朝的,你们现在,只是还给我们而已。如今你们是战败的一方,既然战败,也该轮到你们给贡品。”江云康说话时,身后的书砚递过来一本账册,他打开给那日松看,“这上面是你们攻打永平城,给永平城带来的损失。”
“如果你愿意赔付一半银子,我朝愿意和你们停战一年。”
“一半的银子?”那日松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起身指着江云康,“你……你这是强盗!”
“那日松大人此言差矣,我记得你们之前,也是这么要求我朝的。如果我们是强盗,你岂不是在骂北狄先祖是强盗?”
论嘴皮功夫,江云康也不差,看那日松被他说的满脸通红,他又接着道,“如果你们不同意也可以,往后该如何就如何。但你要是再来讲和,我要的就不是五成,而是六成了。”
北狄的国库已经捉襟见肘,若是再来几场战役,北狄其他的敌国怕是也会进攻北狄。
到时候被几国攻打,北狄真要被打出中原。
那日松知道江云康这会就是仗势欺人,但他们确实需要时间来修养。
“赔偿可以,但是得休战两年。”那日松强忍着怒火,竖起两根手指。一年太短,北狄恢复不了元气。
“好的,我同意。”江云康的本意就是休战两年,一开始说一年,只是用来讲条件的。
“既然大家说好了,就请那日松大人回去准备赔偿吧。”江云康脸上的笑容,这会真实许多。
他后面的木疆,已经忍不住弯起唇角。他们不仅反败为胜,还要北狄赔了银子,这个事说出去,多么大快人心。
和那日松谈完后,便是签订契约和接收赔偿的银子,这些事就忙活了半个月。
等江云康拿到银子后,这才安心不少。
已经决定停战,江云康便抓紧发展永平城的经济。北狄需要时间喘息,历朝也同样需要。
他们打了胜仗,却调用了南部一半的兵力,现在南部缺少兵力,若是有倭寇进攻,也难抵挡。
他们都知道,两年后大家都缓过来后,又会陷入恶战中。
到时候,才是真决定生死的时候。
不过两年的时间很久,江云康可以做很多事。
蔡泽远已死,蔡家的码头就空了下来,江云康把码头充为公用,在降低税收,这么一来,商贩们也就无话可说。
就这么过去两个月,到了闷热的七月时,薛见山带着新婚的徐宜兰来到了永平城。
同行的还有林姝、张月英,还有木疆的妻儿,也就是江云康的二姐和外甥。
之前永平城战事不断,江云康不敢把妻儿接来,现在休战,便派人把妻儿接到永平城。
到了永平城,他们还是当邻居,四家人住在同一条巷子里,大家伙有什么事,隔着墙壁喊一声,就能过去帮忙,日子倒是和美。
搬了新家,安儿又得换先生。
不过这次多了徐放和木疆的孩子要启蒙,江云康便请了一位夫子到家中坐堂讲学。
三个孩子里,安儿年纪最大,成了弟弟妹妹中的小大哥,有人陪着他一块,倒是更愿意坐下读书。
日子一天天过去,永平城里越发稳定后,江云康也慢慢地没那么忙碌。
只是刚舒服没几日,大哥的家书到了江云康这里,要江云康告假回京城一趟,承安侯的身体不大好了。
第147章
能让大哥写信来让江云康告假, 必定是承安侯很严重了。
百善孝为先,一个孝字就能压死人,不孝的人在古代什么都做不了, 还可能会被问斩。
虽然心里不太情愿,但江云康还是马上安排了永平城的公务。
好在已经和北狄签订停战协议,就算北狄要反悔, 至少也得明年再说。
永平城已经发展稳定,只要不出大乱子, 徐放他们还能稳得住局面。
江云康交代好公务,另一边林姝也简单收拾了行囊。
大哥的信, 只是让江云康江云康告假回京城,但江云康有种直觉,这次去了就可能要暂时留下。
在府衙交代完后,江云康和徐放、木疆一起回家去。
路上,徐放不太理解,“你一个人先去就好,何必把弟妹他们也带上。万一真有什么事, 再派人来接去就是。不然路途遥远,一来一回, 人也要憔悴不少。”
木疆皱眉没说话,而是看着江云康,等江云康回答。
“从安儿懂事后, 就没有见过我父亲。”
江云康想的不仅仅是自己, 还为妻儿一块考虑了,“不管这次有事没事, 带着安儿他们一起回去总没错。不仅我要尽孝道, 安儿和林氏也要, 这会他们不辞辛苦地回去,得个好名声,往后对安儿的前程会好很多。”
安儿还小,虽然他不懂大人的事,但江云康已经在帮他谋划了。
而且他不会在永平城待一辈子,这次回京城后,如果真要守丧,那等守丧结束,就让安儿母子留在京城。
当官不容易,江云康不得不想得长远一点。
“三郎,你想得可真远。”徐放感叹道。
“不远不行啊。”江云康跟着叹气,“谁也料想不到,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事。”
马车停在江府门口,还没进去,江云康他们就听到里边热闹的说话声。
等他们进去后,便看到张月英和徐宜兰他们都来帮忙了。
“三郎,你可算回来了。”江芸袖口半卷,她也收拾了行囊,就算父亲对她一般,但她也是江家女儿,自然该跟着一块回去。
就是没想到,刚到永平城和夫君团聚一会,又要分别。
“二姐。”江云康进屋后,看到地上的木箱,听二姐说收拾得差不多了,因为他们明早就要出发,今晚林姝准备了一桌饭菜。
在这里的人,都知道承安侯往日秉性,大家并没有因为承安侯身体不好而难过,更多的是马上要与江云康一家分别而不舍。
酒过三巡,徐放和木疆夹着江云康坐,三人都有点醉了。只有薛见山是清醒的,拿来热面巾给三个人擦脸。
另一个屋子里,张月英拉着林姝的手,难过地抽泣道,“你这次回去,咱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以往咱们都是一块住,现在没了你,以后我都少个商量的人。”
张月英边说,边抹眼泪,她是真舍不得林姝。刚到新余那会,人生地不熟,身边只有林姝一个认识的。现在虽然多了另外两家人,但和林姝建立的感情已经深厚。
“我也舍不得你们啊,但孝字当头,三郎说得对,安儿长那么大都忘记祖父模样。不管怎么样,也得一块回去一趟。”林姝心里也知道,侯爷这次八成撑不住,她离开京城时就不太行,已经拖了好几年。
想到自家夫君的前程,林姝又不由想叹气,但又无可奈何。
女眷们在一起道别,外间的男人们说着醉话。
几个小孩则是坐在院子里数星星,安儿还是坐在最中间,父亲说要带他回京城,可是他不太想回去。他早已忘记京城是什么样,只知道永平城里有会带他练武的徐放叔叔,还有白胖的徐家妹妹,和新来的木家弟弟。
“哎。”
一声长叹从安儿口中叹出,他小小的脑袋里想不到太深远的东西,只知道要暂时要和小伙伴们告别,让他怪难受的。
天上的月亮被一块云团遮住,大家伙也到了各自散去的时辰。
没喝醉的薛见山一个个地把人都送走,最后再带着自家娘子回去。
一下子走了三家人,江家便冷清不少。
林姝帮夫君擦了脸,去了侧卧休息。
一夜过后,当公鸡报晓时,江云康才揉着太阳穴起床。
从永平城回京城,路途遥远。好在已经过了最热的盛夏,马上就要入秋。
把行囊都放上马车后,徐放等人再次送江云康到码头。
在码头送别的,还有不少问讯而来的百姓。
“江大人,我们都等你回来啊。”
“是啊,你就是我们永平城的支撑,可不能没有你。”
“希望您父亲能平安无事,江大人一路保重!”
……
来相送的,都是汉人百姓。大家对江云康这个太守,颇为看重。以为乎颜完赞占领永平城时,汉人就要矮北狄人一头,如今大家能挺直腰板实在是难得,都希望江云康能快点回来。
江云康和百姓们拱手,见有这么多人想他留下,心头暖暖的,不愧他做了那么多事。
徐放拍了拍江云康的肩膀,“三郎快去快回,若是承安侯无大事,年底我们等你回来一块喝酒。”
木疆在一旁交代自个夫人,听到这话,也转头道,“是啊三郎,我们都等你快些回来。”
“各位放心,等家中安稳,必然马不停蹄地回来。”江云康长舒一口气,听到书砚说可以上船,这才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去。
船只驶离码头,送别的人越来越小,江云康依旧站在甲板上。
他们要渡江去临兴关,接了二哥再南下回京城。
想到二哥,江云康不由皱眉。
下午船就到临兴关的码头,上岸时没看到二哥,倒是白轻舟来接他。
“听说你们要回京城,我知道你要赶路没时间,特意让人先准备了舒适的马车。贺将军和我,都很想你。”白轻舟走在江云康边上,他们有数月没见,这会是格外亲切。
“我也很想你们,若不是着急赶路,我是真想和你们一块喝喝酒。”江云康道。
说话的功夫,他们便进了临兴关,天还没黑,江云康打算去新余再休息。
他去找二哥时,却发现二哥坐在椅子上不动。
“二哥。”江云康唤了一声。
江云启只有头转了一下,看江云康来了,冷哼一声,一句话没说,便出了屋子。
江云启不说话,江云康也懒得多搭理。
江云康也知道,这是记恨他把江云启留在临兴关。不过,就方才一眼,江云启看着比之前强壮多了,多好。
大家相看两相厌,江云康便给二哥一人一辆马车,虽是同行回京城,白日赶路见不到,晚上睡觉也分开,只有中途休息才会见面。
途中江云启都没给江云康什么好脸色,江云康也懒得搭理他,倒是相安无事地赶在八月中旬时到了京城。
离京四年,再归来时,一切都熟悉,却也多了一层陌生感。
江云康先下马车,再去牵妻儿。
另一辆马车里,江云启是窜地下了马车,看到母亲身边的张嬷嬷时,瞬间飙泪,“嬷嬷,我……我父亲如何了?”
张嬷嬷沉声叹气,上下打量一眼二公子,眼眶含泪地道,“老爷今儿还好一点,就是二爷怎么瘦了这般多?”
听到这话,江云启往江云康那瞥去。
江云康就像没听到二哥和张嬷嬷的对话,看到匆匆出来的青岸,一手扶着夫人,一手牵着安儿走上台阶。
“二爷,三爷,三奶奶,你们可算回来了。”青岸快快地行礼,又做了个请的手势,“大爷已经告假在家侍疾,老爷就等着你们回来呢,快些进去吧。”
承安侯府里的摆设还是没什么变化,青岸说大爷不让铺张,在江云康离开的四年中,侯府一直很低调。
一路到正院,江云康先被请进里屋,林姝则是和女眷在外屋。
林姝去新余时,胡氏还没进门,这会两人见面,虽然生疏,却也认得出对方身份,先给胡氏行礼喊了句大嫂,再去看边上的向氏。
几年没见,向氏清瘦不少,在林姝行礼时,微微抬起下巴,并没有过多回礼。
胡氏嫁过来也有几年,和向氏一直聊不来,她看不上向氏搬弄是非的嘴,一直都是避着向氏。
现在看到林氏温柔有礼,反而更喜欢一些。
“三弟妹先坐下喝口茶,之前我就听顺顺身边的奶娘说你是个和气的,他们男人在里边先说话,待会就会让我们进屋。”说着,胡氏主动拉着林姝坐下。
向氏瞥了胡氏两个一眼,用很低的音量嘟囔道,“狗眼看人低。”
这话胡氏和林姝都没听到,但她身边的丫鬟和嬷嬷都听到,一个个都不由紧张起来,希望里屋快点说完,可别多拖延了。
与此同时,江云康牵着安儿走进里屋,他们刚进屋时,江云启就悲恸跪地,哭着喊了一声“父亲”。
江云康实在没有伤感之情,但做戏还是会的,和安儿一块跪下,带着哭腔道,“父亲,孩儿不孝,回来晚了。”
床上的承安侯面如缟素,眼窝深陷,看不到一丝精气神。
若不是他的眼珠转了转,和死了的人也没什么差别了。
“来……来了啊。”承安侯试图抬头看眼两个儿子,但只是微微抬头,就吃力到放弃。
江云启抢先回了句来了。
边上的孟氏看到二儿子不仅黑了,还瘦了不少,顿时心疼得抹眼泪,“云启,你这是……”
江云启听到母亲唤自己,转身去看母亲,眼眶含泪地给母亲磕头,只是刚哭了一声,就被大哥叫停。
江云帆看着归家的两个弟弟,有许多话想和他们说,但这会在父亲的病床前,还是先听父亲说话的好。
“父亲,弟弟们都回来了,您有什么话想和他们说吗?”江云帆走到床前,轻声问。
承安侯眼前朦胧一片,他病得太久,也拖了太久。
这次病情加重,是因为前些日子太热,他贪凉多吃了点冰食,当晚睡觉时就不太好了。
从那会拖到现在,一个多月过去,他活着和死了也没差,每天吃不了什么东西,生活不能自理,还要听一些哭声。好几次他都想骂人,让孟氏和向氏安静一点,但又没力气。
久病的日子,和天牢中的刑罚也没什么差别。
“都……都起来吧。”承安侯有气无力地道,等两个儿子都站起来后,承安侯才眯眼看了下,“二郎这是……怎么瘦了这么多?”
江云启往边上看了一眼,承安侯立即皱眉,“三郎,如今你有出息是好事,但我怎么听说,你没让二郎去永平城,反……反而把二郎留在临兴关吃苦?”
回来之前,江云康就知道会被兴师问罪,二哥怕是没少往家里写信告状。
“父亲错怪儿子了,永平城战事不断,也就是和北狄停战后好一点,不说那些士兵死伤多少,就是徐放和木疆这些当将军的,也多次身负重伤。”说到这里,江云康突然叹气,“二哥是我兄长,我又怎能看二哥去前线送命?”
这话一出,孟氏的抽泣生立马止住,承安侯也沉默不语。
江云康继续道,“临兴关同样是兵家重地,现在的临兴关又有什么战事,若是在贺将军手下,也同样可以立功。我之所以这样,也是明白父亲母亲的苦心,再一个也是为了二哥着想。不然战场刀剑无眼,我自个又不会功夫,如何顾得住二哥呢?”
他一脸真挚,好似特别在意江云启的死活。
江云康这些话也没错,就江云启的那点功夫,上了战场只能当炮灰。
就算孟氏和承安侯不想承认江云启不行,但这就是事实。
江云帆听完后,倒是很认真地点头说是,“对二弟来说,确实在临兴关好一点,三弟安排得挺好的。”
他都说好,孟氏有抱怨也不好这会说,承安侯则是觉得确实有道理。
但江云启心里还是憋屈,他是想着去了永平城,待在江云康身边就好,他又没想着要上战场。
在江云康那顶个虚名,永平城里谁敢说他不好?日子不是潇洒又快活。
可江云康偏偏把他留在临兴关,嘴上说得好听,不想他去前线送命,实际上还不是不想提携他。
说得好听是为兄弟着想,但他都知道,江云康对他半点敬爱都没有。
江云启想着想着就流下眼泪。
不过这会没人看他眼泪,因为承安侯又继续说话了。
“我身子不行了,咳咳。”
承安侯刚开口就咳嗽,江云帆细心地喂了两口茶水,嗓子舒服一点,让人把外边女眷都喊进来。
等人都到齐后,承安侯才合上双眼地道,“你们兄弟五个,如今大郎和三郎都颇得皇上重用。五郎也中了进士,二郎和六郎平庸一些,倒也是孝顺的。”
在承安侯说这些话时,江云康默默地退到林姝边上,夫妇二人站在一起,安儿有些困了,但屋里那么多人在,还是乖乖跟在爹娘身边。
“老天爷对我不公啊。”承安侯悔恨道,“我这一生,过得太惨,实在生不逢时……咳咳,不过儿子们倒是不错。”
“等我过世后,你们守孝结束,便分家吧。五郎、六郎跟着大房过,二房、三房便分出去吧。”
听到分家两个字,江云康的眼睛亮了亮。
很早的时候,他就想分家,但父母在,不能分家,不然便会被说不孝。
承安侯这辈子做了诸多糊涂事,临到死,倒是做了件让他满意的事。
床沿的江云帆立马哽咽道,“大夫说父亲撑过这个冬日便好,您别胡思乱想。”
“撑撑撑,那些无能大夫就知道让……让我撑?”承安侯激动得狂咳,过了好一会儿,情绪平稳点后才继续道,“我这般躺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三郎,你过来一点。”
江云康听到父亲点到自己,只好往前面走两步。
“如今你深得皇上信任,往后前程似锦。但你要记得,就是分家了,你也是江家的人,不要忘记兄弟姐妹。”承安侯道。
江云康很轻地说了句是,以后怎么样不好说,但能分家,他便是高兴的。
就是心里也有点好奇,承安侯一辈子没做什么好事,这会要分家的理由是什么?
“三郎啊。”
承安侯突然叹气,“你虽是庶出,但你如今也颇有本事。按理来说,分家的话,就……就算庶出,也能得一份产业,不过你现在自个有本事,林氏手中的钱财比侯府还丰厚,想来你是看不上侯府的这点家业吧?”
听到这里,江云康顿时明白承安侯为什么要他们守孝后分家,这是怕他日后太厉害,侵占了大哥他们的家产。
不是承安侯刚死就分家,那也是承安侯知道他过世后,大哥也要停职守孝。这会承安侯府必然处于弱势,但如果江云康还在侯府,就会拉动他的人际关系来维护承安侯府。
就是想要最后利用江云康的价值。
想通承安侯的目的,江云康瞬间轻松了。
既然不是无缘无故想做好事,他也就不需要记下这份情。
说实话,承安侯府的产业,江云康是一点都没想要。
拿人钱财,吃人手短,如果要了产业,往后就算分家,也要随时帮衬。
不过承安侯这般算计他,江云康心中还是不太爽。
“侯府是我的家,儿子又怎会看不上侯府,父亲这是折煞儿子啊。”江云康没有立马答应,而是抹眼泪哭道。
承安侯自知理亏,但还是觉得自己占理,“我不是说你看不上侯府,是你已有那么多产业,侯府的东西就不用给你了。你大哥往后要继承爵位,还要看顾两个弟弟,自然该多拿一些。总不能你自个过得好,却看着兄弟几个吃苦吧?”
“父亲。”江云帆听得直皱眉,觉得父亲这会病糊涂了,三弟年轻有为,往后前途不可限量,家产本就有三弟一份,他又不贪那些钱财,何必吃相那么难看?
但江云康很快就点头接话,“父亲说得对,我确实不能看着兄弟们吃苦,就是往后要辛苦大哥了。”
他既没得家财,自然就要辛苦得了钱财的人帮衬兄弟。
这个倒是让他十分满意,不要那点钱,往后孟氏等人要赖着求帮忙时,他大可以用这个敷衍过去。就是孟氏闹出去,别人也只会先说承安侯和孟氏做事难看,他再随便帮一点,便不会被说冷漠无情。
看大哥还要说话,江云康过去按住大哥肩膀,体恤地小声道,“大哥莫要再多言,既然是父亲的意思,那就都听父亲的吧。”
“我们做儿子的,总是要以孝顺为主,我没事的。”他轻轻地叹声气,眉头紧皱,看着委屈又难受,实际心里默默地承安侯竖起大拇指。
江云帆看不过去,但父亲马上说就那么办,他一肚子话只能憋着。
“不过,三郎你院子的东西,也都是你的。”承安侯又道,“那也有不少了。”
“可惜了,为父看不到大郎入内阁,实在可惜。我这一辈子的愿望,到头来,还……还是……”一句话没说完,承安侯的喉咙仿佛被卡主,面色涨得通红,过了会,竟咳出血来。
安儿没见过这种场面,被吓得哭了。
林姝赶忙蹲下安抚。
江云康过来挡在安儿跟前,给林姝一个安定的眼神,示意林姝不要在意。
一番折腾后,承安侯算是留了一口气,但病情更严重了,只是最后的残喘时间。
江云帆让江云康他们先回去洗漱,等明日,江云康还得进宫面圣。
第148章
三房住得远, 还没到院子就睡着,还是被江云康背回来的。
“三爷,三奶奶, 知道你们要回来,大奶奶一早就派人收拾好院子。”胡氏身边的丫鬟带着他们一路过来,“若是有什么缺的, 尽管让人去找奴婢。”
“多谢大嫂了。”林姝笑着点点头,等进了屋子后, 发觉屋里还添了些新摆设,让奶娘先带着安儿去休息。
“大嫂, 倒是个不错的。”林姝和夫君感叹道。
屋里都是心腹,江云康一身疲惫,坐下后,先喝口茶,再道,“大哥说,侯府已经是大嫂掌家。你看看咱们今日回来时, 下人们的规矩,便知道比以往要好许多。往日跋扈不讲道理的二嫂, 也数次不敢多话,这便是大哥娶了位好大嫂。”
刚见到胡氏时,江云康就知道新大嫂不一样, 能得良配, 对大哥来说也是好事。
这时丫鬟们端来热水,一番洗漱后, 屋里便只剩下江云康夫妇。
“今日父亲的交代……”
江云康自个是不在意, 本就没上心过的人, 自然不会为了承安侯的话有多难过。不过,他刚开口,就被林姝打断。
“我都明白的。”林姝坐到夫君边上,挽住夫君胳膊,柔声道,“父亲母亲偏心又不是一天两天,这样也好,咱们不要他们的家产,日后心里也少一份记挂。不说我的钱财房产,就是三爷自个也能挣来不错的家业,不用和他们去争那一点半半点,弄得难看,又让自己难受。”
心中虽有些不服气,但林姝也不是特别在意,她去新余后,京城的产业都还在。一年多一年的银钱正愁没处用,现在侯爷要分家,正是她梦寐以求的事,其他的细节也就不重要了。
“倒是让你跟我吃苦了。”江云康牵住林姝的手,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三爷何曾让我吃苦了?”林姝靠在夫君肩膀上,“如今三爷得皇上看重,不管在新余,还是在永平城,大家伙都要尊我一声夫人。能嫁与三爷,便是最好的事。”
屋里没有其他女人,夫君和顺有上进心,除了侯府的一些糟心事,便再没其他不好。可事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能有如此,林姝便很满意。
一番交谈,倒是让夫妇俩更加密切。
待到次日天明,江云康去正院请安时,承安侯还在睡,便换了官服,进宫面圣去。
江云康在御书房外等皇上下朝,如今他是有功之臣,就是皇上身边的内侍,对他都是客客气气。
不得不说,承安侯夫妇目光短浅,只看得到承安侯府那点蝇头小利,却不知把他捆绑在承安侯府的好处。
那个爵位,他还真看不上。
心思这么一过,皇上便来了。
同行的还有文渝和大哥。
行礼过后,众人一块进入大殿中。
皇上见到江云康,是又喜又愁,喜的是许久不见,想听听江云康说永平城的事。愁的则是承安侯那个不争气的东西,难怪先帝不喜欢承安侯,他也不喜欢。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江云帆也就算了,朝中文臣众多,还能找到顶替江云帆的。但永平城可是历朝现在的重中之重,若是江云康守孝……皇上不愿多想,想到就发愁。
“听闻云康回来,朕本来昨日就想诏你进宫,但想着承安侯身上不好,你身为儿子,自然该先去探望父亲。今日你来正好,朕有好些事要与你说。”皇上让人搬来椅子,让江云康三人落座。
江云康从新余的火炮,讲到之后与希吉尔和乎颜完赞的交手。
他本来想大概说一下,耐不住皇上不时插嘴问细节,文渝和大哥又插话说两句,时辰便过得飞快。
直到傍晚,江云康才把事情说得差不多。
而皇上,也留江云康三人在宫中用晚膳。
江云康这才刚回来,就得皇上宴请,风声一传出去,谁还能不明白他得皇上信赖。
虽说他目前官职一般,不算太高,但等外放回京城时,怕是要把许多人都比下去。
江云康得了恩宠,有人欢喜,自然也就有人不忿。
晚膳结束,江云康一行出宫门没多久,就遇到了施家的马车。
“江大人,好久不见啊。”施华池推开木窗,笑盈盈地看着江云康。
江云康对施华池印象不好,只是微笑点头,不愿再多言,但施华池好像不是这样想。
“江大人可真是厉害,在新余时就颇有功绩,到了永平城,更是独当一面,让北狄都签下停战书。”施华池笑着道,“难怪你刚回京城,皇上就对你如此款待。”
说到这里,施华池有意顿住,再放低些音量,“就是可惜了,守孝三年,至少也得二十七个月。等这二十七个月过去,永平城的太守换了人,皇上跟前的红人也不姓江。若是皇上能让你少些日子……罢了罢了,百善孝为先,江大人应该不会愿意的,是吧?”
若是有特殊情况,边疆战事紧急,非要这个人为国效力时,皇上也可以下旨,让守孝中的人恢复官职。
现在施华池说这个,就是这个意思。不过施华池能提到这个事,肯定不是为了江云康好,用脚拇指想,江云康都知道施华池没怀好意。
这会江云康不管说是,还是说不是,都不太对。
施华池这是给他一个两难的选择。
不过,在江云康回答施华池之前,文渝先沉声道,“施大人,如今承安候还健在,你却要说守孝不守孝的事,你这是在诅咒承安候死吗?”
这话一出,马车里的江云帆也放下脸,加重语气道,“施大人,我家与你施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要这般咒我父亲?”
施华池面色顿住,人人都知道承安候命不久矣,但命不久矣不是死了,而是快要死。
既然还没死,那他这个外人,便不能说到守孝的事。
“怎么,施大人不说话,是当真诅咒我父亲喽?”江云康眼尾上挑,随后皱眉看着施华池。
施华池讪讪道,“误会,你们误会了,我不曾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关心江大人的前程,我与承安候素来都没有交集,又怎会怨恨他?”
“怪我不会说话,这才让你们误会了。”说着,施华池让车夫继续回府,他这会一个人,必然说不过江云康三个。
“既是不会说话,施大人往后还是少说一些为好,今日是我们三个好说话,若是遇到一些脾气暴躁的,你这会已经被打下马车了。”江云康不客气地放下木窗,也让车夫继续往前走。
马车再次动起来,不一会儿,施华池和他们就去了不同的两条路。
“哎,这个施华池,真是不像话。”文渝哼声道,满脸怒气。
江云帆面色也不好看,但他想得更多一些,问,“三弟,你之前和施华池是不是有什么过节?”以往他和施华池见面,施华池并没那么针锋相对。
“说过节算不上,只是施华池这个人小心眼。”江云康说了之前在新余施华池借粮的事,又放低音量道,“还一个,就是心有不甘。”
一句心有不甘,大家就都明白了。若是先太子还在,皇位轮不到当今圣上。如果先太子登基,如今的施家便是一人之下的权臣,可施家运气偏偏太差,没有那个飞黄腾达的命,这就心中一直带着怨气。
“心胸狭窄,往后也成不了大事。”文渝最看不上施华池这种人。
张云帆也不喜欢施华池,但想到施华池说的,心中不由叹息一声。
马车先停到承安侯府外,江云帆先下马车,腾出空间让江云康和文渝说话。
江云康往马车外看了一眼,瞧见大哥已经走上石阶,再和文渝道,“我们多年没见,本该一块坐下多聊聊,但你也知道我家中的情况。最近这些日子,我怕是没时间了。”
“三郎不必如此客气,你我之间,不需多言这个。”文渝也压低些音量,“不过三郎刚回京城,就得皇上如此重视,怕是会引起不少人的眼红。三郎莫要怪我说话不好听,若是真有个万一,切莫让人抓到把柄。”
他说话时,拍了拍江云康的肩膀。
“我都明白的。”江云康道。
越是受人关注,越是要谨慎行事。
和文渝说完,江云康再下马车时,便看到大哥在等他。
他们目送文渝的马车离开,才一块进府去。
“三弟。”江云康舔舔嘴唇,表情有些犹豫,走到侯府的长廊下后,才停下道,“昨日父亲说的事,你别往心里去,他病得太久,说话便也少了些条理。”
顿下叹了口气,再继续道,“咱们兄弟几个不容易,往后就是真要分家,该你的还是你的,我会帮大家分好。”
“大哥放心,我并没把这个事放心上。”江云康怕大哥不信,又很认真地和大哥点点头,“是真的,我从没想过要争侯府的家产。”
他只想离二房那些人远远的,什么侯府家产,在他眼中,并不是重要的事。往后他自个,肯定能挣来更好的功绩。
“我知道你没想争,但侯府的东西,本就有属于你的那份。就是我多拿了,我也不会多好一点。三弟也知道,我不是那种人。”江云帆郑重说完这个,还想再说两句时,看到远处跑来几个小厮,等人到跟前后,皱眉问,“你们几个,跑得这般快做什么?侯府规矩呢?”
“大爷,不好了,侯爷不好了。我们本是打算去找你们,但你们回来了,便快些去正屋吧。侯爷方才又吐血,大……大夫说侯爷快撑不住了!”一个小厮着急道。
第149章
听到承安候快不行, 江云帆立马拔腿往正屋冲去,面色凝重且慌张。
江云康倒是没那么大反应,等大哥跑远了, 才小跑追去。
等他到正院时,还没进屋,就听到向氏的哽咽声。
但没有多久, 便是孟氏凶向氏的话,“哭什么哭, 还没到时候,哭给谁看?”
孟氏刚说完, 就看到江云康打帘进来,沉着脸道,“三郎好生悠闲,来得这般慢。大郎已经进了里屋,倒是快些吧。”
江云康没和孟氏争这个口舌,他往里屋走时,林姝过来挨着他道, “今早时,父亲就不太好, 嘴里一直念叨着大哥。中午便没吃东西,到了方才突然说要吃饭,大夫便知道不好, 这才急着让人去喊你们。”
夫妇俩进里屋时, 大哥已经跪在床前,他们并没有上前, 而是默默站在江云熠和江云成身后。
“大……大郎啊。”
承安候面如枯槁, 看不到一丝血色, 他的手被江云帆紧紧握住,“我是看不到你入内阁了,但……但你要争气啊,咱们承安侯府,全都得靠你的。”
说到这里,承安候的眼角滑下一滴泪花,江云帆看到后,更是泪流满面。
对江云帆这个嫡长子来说,是集全家万千宠爱于一身,他几乎得到承安候所有的父爱的期盼。
他与承安候,和江云康与承安候,那是完全不一样的感情。
就算知道父亲做事有失偏驳,但江云帆只会规劝,而不会去责怪父亲。
父亲在江云帆这里,还是一个比较亲厚的身份。
故而在父亲落泪时,他才会难过地跟着哭。
而江云康,则是一滴眼泪都没有。
他对承安候,没有深厚的感情,只有厌恶。
现在承安候撑不住,对他来说,也没能影响他的情绪。
林姝倒是跟着掉了两滴眼泪,不过是被其他人带的,听到别人哭得伤心,这才有点难受。
承安候双眼迷离,他其实不舍得离开这个世界。
儿子们眼看着要飞黄腾达,若是他继续活着,指不定能有个加封。
但他瘫得太久,久到受了太多的折磨。
现在回想起来,承安候还是怨恨,恨老天爷对他不公,凭什么就他落马瘫痪。
“大郎啊。”承安候说话含糊,“往后我不在,长兄如父,你要看好几个弟弟,别让他们惹是生非啊。”
“还有,万事都不如你自个的前程重要,你要记得,为父一辈子的指望,都在你身上。”
江云帆连连点头,哭着问,“父亲有什么要和几个弟弟交代吗?”
“没有了。”承安候微微摇头,“没什么好交代的,为父只是惦记你。”
一家子兄弟,除了死去的老四,屋里还有五个。
老二老三都成家,老五老六还没成家。
那么多儿子,承安候口中却只有一个大郎。
林姝稍稍转头,看了眼夫君的神色,握住附近的手。
江云康轻轻摇头,小声道,“没事。”
说完,江云康抬头看了眼承安候的方向,听承安候又让五弟过去时,便看到二哥悄无声息地握紧拳头。
一家子儿郎,偏心倒也不少见。
但同样是嫡子,江云启这会就显得空气多了。
江云熠跪在床前,看父亲张嘴想说话,却听不到声,着急地起身凑过去,却只听到一个“五”字,他问父亲说什么时,可父亲却不动了。
“父亲?父亲!”
最后一声父亲,划破正院的上空。
不一会儿,江云熠悲恸大哭。
大夫上前验查,确认承安候咽气后,便和江云帆叹气摇头。
一时间,屋子里是此起彼伏的哭声。
江云康跟着哭,眼眶倒是湿了,但没眼泪。
承安候咽气,丧事用的东西,前几日便准备好,胡氏是个办事麻利的,立马带着人开始忙前忙后的操持。
孟氏是病了,向氏想要出头帮胡氏做事,但连着犯了两回错,胡氏便去找了林姝。
林姝本不想在这个时候出风头,侯爷已过世,夫君守孝的折子已经递了上去,没了官职,不好再张扬。
不过胡氏来请了两回,又颇有礼貌,这才答应帮忙出面操持。
承安侯府挂起了白幡,皇上也批了江云康三兄弟的折子,二十七个月的孝期说起来挺长的,两年多的时间了,什么都可能改变。
不少人为江云康兄弟感到叹息,特别是木须和林全福。
林全福听说承安候分家不给自个女婿分时,当时就说承安候死得不好,“这糟老头,就该瘫在床上一百年,死了反而给人添麻烦。三郎正是最得圣眷的时候,若是承安候晚死个五年,三郎指不定能当二品大官了。”
“活着的时候对三郎一点好都没,死了还要害人。他不给三郎家财,我来给!”
木须也颇为惋惜,上门吊唁时,特意把江云康叫到隔间。
“不算林源,你是我最后一个学生,也是颇有本事的一个。”木须叹气道,“听闻永平城被攻破的那日,我便知道当初收你没错。你父亲……哎,人已死了,不好非议。就是往后的路,你可规划过?”
守孝结束,江云康必定要入朝为官,永平城如此重要,皇上必定会派其他人上任。去不了永平城,是继续外放,还是留在京城,便要趁早做打算。
江云康点头道,“若是可以,往后我想留在京城。”
永平城那有木疆他们镇守,北狄还签了停战协议,皇上能派去永平城的太守,必定不会太差。现下只要守住永平城便好,其他的,便是京城里的世家旧臣的问题。
“看来永平和临兴关那,你已经建设得差不多了。不过余江往北数千公里,原本都是我们历朝的国土,三郎是个有能耐的,我信你往后能有所成就。”
木须拍拍江云康的肩膀,“你父亲这个事,虽说耽搁你两年多,但事情已经发生,便不要多想遗憾的事。我也老了,但还是想撑着看看,你能走多远。”
木须教书育人几十年,江云康的官路,是他最期待的一个。
现在的江云康能走到这一步,已经远远超出他的预期。
“听闻先生不日要回平洲,我让林氏备了些家当,到时候一块送回平洲去。”江云康感念木须的教诲,如今木须要回乡养老,他自然该尽点心意,让木须安度晚年。
他们在隔间说话,外边吊唁的宾客也正提到江云康兄弟。
皇上登基后,江云康和江云帆兄弟深受重用,现在是皇上稳定朝局的时候,谁要是干得好,往后前途不可限量。但偏偏在这个时候,承安候过世,让不少人惋惜,也让不少人看了热闹。
吊唁的宾客都是承安侯府往日亲朋,孟氏病了还是拖着身子出来迎客,男宾这边,则是江云康几兄弟。
让江云康比较意外的,是施华池来吊唁。
看到施华池,江云康第一反应就是——不安好心。
“江大人,啊不,如今不能喊大人了,云康兄,节哀顺变啊。”施华池笑眯眯地看着江云康。
“施大人,你是我家哪个兄弟请来的,可曾在门口写过礼单?若是没有,我得再带你去写一次才是,不管有没有请,来的都死客。”江云康同样冲施华池笑了下。
他记得清清楚楚,没派人请施华池,这是不请自来,明显看热闹来了。
边上人听到江云康的话,便知道施华池没被邀请。
有些看施家不顺眼的,倒也不避讳,直接说了句,“施大人的脸面可真沉,三郎可要好生接着才是,不要辜负施大人的好意。”
脸皮沉,便是脸皮厚。
施华池被嘲讽,这会却没有不高兴,他就是来看热闹的,现在江云康越针对他,他反而越高兴,这也说明江云康心里不满意,才会这般对他。
“云康兄客气了,我早已记过礼册,不需再麻烦。”说完,施华池看着江云康啧啧摇头,这次倒是什么都没说,但他明显惋惜的表情,有眼睛的都能看明白。
江云康倒是没被施华池惹怒,古人讲究孝道,守孝这个事,不是他一个人要做的。施华池现在会笑话他,往后施华池也会有这一日。
且等着吧,天道好轮回,皇上虽没明说,但等守孝结束,他也不会差。
从承安候咽气,到下葬,前后花了好几日的时间。
江云康和大哥几个,一起送葬到槐县。
槐县不大,半数都是姓江的人,江家祠堂族老也大多在这里。
启程回到京城后,承安侯府一家子,再次坐到了一起。
不过半个多月的功夫,孟氏瘦了一圈,面色苍白无力。
以前承安候还活着,她觉得没什么感情,只觉得麻烦。现在人走了,这才切切实实地感受到难过。
到底是年少恩爱过,即使承安候后来风流暴露,却也有过一些情感。
“老爷走了,往后这个家,还是得靠大郎。”孟氏强撑着说话,目光在屋里众人面上扫了一圈,“老爷临终前交代的话,你们都还记得吧?”
江云帆几个点头说记得,江云康也跟着点头。
“既然记得,你们往后都得听大郎的话。如今咱们家……哎,你们也明白。”孟氏忍不住长叹,“孝期内,谁也不许多生是非,谁要是惹是生非,我第一个上家法!”
说这话时,她特意看了眼江云康。
江云康感受到孟氏看来的目光,心想孟氏对他是芥蒂颇深,这往后都要在承安侯府过日子,想到他就难受。
转头和林姝对视一眼,从她的目光中得到肯定,江云康便起身走到中间,和孟氏行礼道,“母亲,过去四年多,我都没在父亲跟前尽孝。我与林氏思来想去,实在过意不去,打算一同前往槐县为父亲守陵。”
江云康不喜欢承安侯府,林姝也不喜欢。
在侯府里,孟氏不喜欢他们,二房也时不时生事。回想到新余时的太平日子,江云康和林姝一致决定去槐县。
所以守陵只是一个借口,只是他们想过两年清净日子。
“三郎,槐县清苦,远不如京城繁华。”江云帆不忍心道,“若是你们去了槐县,让我们其他兄弟,如何过意得去?”
“大哥不必多想,你要操持一大家子的事务,两个弟弟也要靠你教养,这也是在尽孝。槐县虽然不如京都好,但守陵本就是要吃苦,没什么好说的。”
送葬的时候,江云康就让书砚去槐县转了一圈。槐县确实不大,只有两条主街,但槐县山清水秀,又有半数是江家人,他去了后,并不会差。
而且过去几年,江云康过于忙碌,都没时间陪伴妻儿。这次就当放个长假,陪陪夫人,也可以教安儿学问。
江云帆还是不同意,之前父亲说分家的事,他就于心有愧。现在又要三弟去守陵,他更过意不去了。
况且,为父亲守陵,这是何等孝顺,传扬出去,往后都得夸他好。于公于私,去槐县都比留在承安侯府好太多。
江云启却插话道,“三弟去守陵,确实应该。父亲病重床上,从未照顾过父亲。如今愿意去守陵,大哥就别拦着了,三弟是应该好好尽点孝道。”
江家兄弟们都去过槐县,知道槐县不大,和繁华的京城完全不能比。
对他们来说,都是不愿意长住槐县的。
“可是……”江云帆还想多说,却被母亲给打断。
“三郎有此孝心,实属难得,既然三郎要去,我也不好多留,免得被人说拦着你尽孝。”孟氏这会来了点精神,“大郎别再多言了,你有你的事要操心,就让三郎去吧。”
第150章
去槐县是江云康和林姝商量好的。
既然不得不守孝, 那就去个离承安侯府远一点的地方。得个清闲,也落个轻松。
其他人说槐县不好,江云康却觉得不错。
山清水秀, 适合休养。
奋斗虽重要,身体也要好好养。前几年忙前忙后,人也疲乏得很, 能去休息一段日子,也是不错。
况且, 他有那么多功绩在,不怕日后没官当。
去槐县前, 江云康先送走木须先生夫妇,他们年纪大了,要回平洲养老,他们的亲女也在平洲,互相能有个照应。因为钟庆没有妻儿,身体又不好,便也跟着一块去平洲。
走的时候, 木须先生让江云康多寄信,莫要断了消息。若是有实在难下决断的事, 可以到平洲找他和钟庆。
送走木须一行后,江云康也要启程去槐县。
出发那日,林家人特意来送行。
林源早在心中把承安侯府那些人骂了好些, 现在来送别, 拉着姐姐到边上,小声交代, “你们去了槐县, 短了什么, 缺了什么,尽管写信给我们。他们承安侯府不给,我们林家给。那个承安候做人……罢了,不说他也罢。不论如何,莫要让自己吃苦。”
林姝抿唇笑道,“都说了我们是自愿去的,哪里就会吃苦了?”
“你不要想那么多,如今你留任京中,好好做你的官。等你有本事了,将来也好帮扶你姐夫。还有,现在你姐夫守孝,官场中必然会有不少人看不上你的出身,凡是莫要强出头。爹娘正在帮你相看亲事,记得和他们说,门第别挑太高了,人好才是最重要的。”
林姝自己吃过门第不配的苦,不希望弟弟再去吃高门世家的白眼。
而且太好门第的人家,并不会和他们林家结亲。若是真有人愿意,那得想想是不是有不妥的地方。
“我知道了的。”林源啧了一声,“你说的这些事,我姐夫与我也说过。”
转头望了眼马车的方向,见众人都在等他们,只好不舍地道,“等我休沐时,我会去看你们的。”
江云康过来时,便看到林源红了眼眶,不由笑了下。
他和林姝说句好了,便一起朝马车走去。
从京城出发,在九月初十这日到了槐县。
老宅一直有人清扫,比京城的承安侯府小了许多,却也是个五进的院子。
管事的叫江旺,已经年过四十,看到江云康一家时,倒是客客气气。
“正院已经收拾好,三爷和三奶奶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让人来找小的。不过槐县不比京城,好些东西得从外边买,还请见谅。”江旺带着江云康等人往正院去。
上回来送葬,江云康便是住的老宅。
老宅陈设虽旧,收拾得却也干净整洁,江云康倒是没有不满意的。
几日的赶路,大家伙都很疲惫。
先休息了一晚,次日再开始收拾行囊。
再次醒来时,林姝的第一反应是要去请安,但她刚坐起来,就想到没在承安侯府,这才松口气。
“娘子可是还以为在侯府?”江云康侧躺着,笑吟吟地看着林姝。
“是啊,日子过糊涂了。”林姝往木窗的方向望了一眼,见天色大亮,叫来彩萍等帮她梳妆。
孝期不用复杂头饰,简单的妆容就好,故而很快便梳洗好。
等他们这边洗完了,安儿也蹦蹦跳跳过来。
“父亲,母亲,我院子里的桂花树上竟然有鸟窝!”安儿兴冲冲地迈过门槛。
“规矩呢?”林姝叹气完,安儿才笑眯眯地行礼。
“母亲,咱们都到了槐县,您还这般拘束我干嘛?”在承安侯府时,这个不行,那个不行,让他快要憋坏了。
江云康落座后,才把安儿叫到跟前,“不管去哪,先和长辈见礼都是礼貌。咱们又不是要在槐县住一辈子,你母亲是为了你好,往后再不记得,我就罚你抄书了。”
江云康现在有时间,可以亲自教导安儿。若是在现代,安儿这会也读一年级了,不再是幼儿园小朋友,该教的道理都可以慢慢说给他听。
“孩儿知道啦。”安儿再次和父亲补了个礼,才笑着坐下。
槐县的日子简单而清闲,江云康早上带安儿去祠堂上香,下午带安儿读书,时常也会一家人出门踏青。
直到十一月,槐县下了第一场雪,一家人才没怎么出门。
安儿有了父亲的教导,读书上是进步飞快。
才一个多月的功夫,便能写小赋。
林姝是很高兴儿子的进步,她就一个儿子,自然希望儿子能和夫君一样有才学。
没有其他是非的干扰,他们的日子纯粹不少。
十一月中旬时,徐放从永平城回京述职,特意绕到槐县一日。
江家老宅的书房外,落了薄薄的一片雪。
江云康和徐放坐在窗沿煮茶,倒是不觉得冷。
“听说你要守孝时,我们都颇为可惜。”不过孝道为先,徐放也不好多说,“新任的太守,是个中规中矩的人,倒是没什么差错,于现在而言,倒是可以。”
新太守的任务就是稳定发展,抚恤百姓,至于军务城防那些都有徐放几人。
“那倒是不错,我便没那么担心。”
江云康端起茶盏,轻轻一吹,茶香四溢,“不过你们得注意,北狄并不是新手承诺的,等他们恢复过来后,见永平城又换了太守,必定会再次进攻永平城。他们补攻回永平城,会彻夜难眠的。”
和北狄交手多次后,江云康已经很了解北狄的行事,“在北狄违约之前,我们就先蛰伏发展。但你们可以联系西凉等国,咱们不出手,但是其他国家可以出手干预北狄的发展。”
随着新余细盐和武器的发展,不少国家都表示想和历朝发展贸易往来。
但历朝和北狄是水火不容的形势,大部分国家都没本事两边讨好,所以需要选择一方合作。
若是新余降低盐税,拉拢其他小国,尽管没出兵,但也会从贸易上打压北狄。
压着北狄让它发展缓慢,再大力发展永平城和临兴关的码头贸易,等历朝国库充盈,下次再交战时,便会有更大的赢面。
“还是三郎有想法。”徐放再次可惜,如果没有承安候的事,那该多好。以江云康的本事,必定能发展不错。
二人坐下喝了会茶,徐放还要赶路去京城,江云康便送他出槐县。
如今徐放身上有不少功绩,这次回京述职,皇上必然会升官赏赐。往后不管江云康如何,徐放这些人,都是他的人际关系网。
送走徐放之后,转眼间就到了新年。
今年除夕,没有徐放那些人一块,便冷清不少。
大人倒是感受不大,安儿则是整日里觉得无趣,时常念叨着什么时候能来个人陪他一起玩。
等收到京城来的信件,得知大伯会带着顺顺来时,安儿便开始期待了,每日得到什么好玩的,都要留一封给顺顺。
正月十三那日,江云帆带着顺顺抵达江家老家。
顺顺模样白净,五官和江云帆很像,但又带了点他母亲的引子,故而更斯文一些。他跟着父亲迈进门槛,心里还有些不安。
比起顺顺的拘谨,安儿就不一样了。
虽说小时候的事忘得差不多,但在承安侯府那段日子,安儿又和顺顺混熟。
刚看到顺顺,就跑过去大喊,“顺顺,你可算来了。”
顺顺腼腆地笑了下,还不等他开口说话,就被安儿拉住手,“走,去我屋里,我给你准备了好些好玩的。”
说到这里,安儿突然想到什么,又立马停住,转身和大伯鞠躬行礼,“大伯父安好,我可以带顺顺去我那吗?”
江云帆笑着点头,但还没等他夸安儿,安儿就拉着顺顺跑了。
看到三弟夫妇迎过来,他笑道,“安儿被你们养得好生活泼,倒是讨喜得很。”
“让大哥见笑了,他就是个皮猴子。”江云康笑道,“若不是我压着他读书,他还没那么老实。”
“说到读书。”
江云帆微微皱眉,跟着三弟一块进入大厅,坐下后,再抬眼去看三弟,“我有个忙,想请三弟帮忙。”
“大哥请说。”江云康道。
“你在槐县不知道,前段日子,二弟那个混账东西和屋里的一个丫鬟有了首尾,还有了身孕。”
说到这个,江云帆一脸愁绪,“我们还在孝期,这个事传扬出去,二弟便要冠上不孝的罪名,往后前途就全毁了。我和母亲都是让那丫鬟把孩子弄了,以后再给个名分。等丫鬟孩子没了,向氏突然反悔,说那丫鬟活该,以后不肯给丫鬟名分。”
江云康看大哥停住叹气,便知道丫鬟出了事,“可是丫鬟自尽,家人闹事?”
“正是这个。”江云帆再次深吸一口气,“本来好好的一个新年,全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给搅和了。如今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但二弟觉得向氏是故意要毁他前程,两人大吵一架,向氏回了娘家。”
“现下母亲又病了,侯府一团乱,我就想着把顺顺放你这里一些时日。正好三弟你学问好,带着顺顺一块读书。等我把侯府的那些麻烦事都解决了,再来接人。”
听完那么多,江云康再次庆幸没留在承安侯府。
不然就二房这些糟心事,也影响心情。
“大哥就放心把顺顺放在这里,正好和安儿也有个伴。”
顺顺乖巧不惹事,多一个顺顺,对江云康和林姝来说,不算什么事。
“真是麻烦你了。”对于嫡长子,江云帆也是寄予厚望,他不想顺顺受环境影响,想到安儿的懂事活泼,这才带来和安儿一块。虽说胡氏对顺顺不错,可胡氏继母难当,万事都不敢多说,最多软言规劝几句。
对于三弟夫妇,江云帆还是很信任,而且三弟学问确实好,若是顺顺能得三弟教学,往后也会受益匪浅。
“大哥客气了,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江云康笑着道。
江云帆再次叹气,要想当家,是真不容易。
他端起茶盏饮了一大口,突然想到什么,放下茶盏道,“对了,你应该还不知道,于景山被皇上派来槐县当县令了,估摸着,再有十天左右便会到。”
“于景山?来槐县?”
江云康有些意外,但仔细思索片刻,便明白皇上的意思,“槐县常年无事,既不富庶,也不贫困,更没有匪盗等事。到了槐县,离京城不远不近,皇上能看着于景山,而于景山也难有什么功绩。就是不知,皇上可否知道我在槐县?”
要是知道,那皇上的用意便更深了。
江云帆点头说知道,“皇上有和我问过你的事,我说你来槐县守孝,他还夸你孝顺来着。”
“啊这……”江云康愣住一会,随后摆手道,“罢了,于景山现在低调得很,就算到了槐县,和我也没什么关系。如今于家落败,皇上又有意打压,于景山得拿出天大的本事,才能有点成就。他这个人,不是特别坏,但我并不喜欢。”
“到底是金贵养着长大的人,从小备受宠爱,以前是不讨喜,不过现在看着好多了。”江云帆和于景山也没什么往来,闲谈两句,便去休息了。
因为放心不下侯府的事,过完元宵,江云帆便启程回京城。
安儿拉着顺顺的小手,在江云帆上马车后,冲着江云帆大声道,“大伯父放心,有我一口吃的,就绝对不会饿着顺顺弟弟!”
江云帆被安儿逗笑了,“那咱们说好了,往后你们要一起读书,并好好吃饭哈。”
“肯定会的。”安儿保证完,没听到顺顺说好,转头看到顺顺眼眶红红的,哎呀一声,抬手帮顺顺擦了眼泪,“别哭呀,大伯父走后,你还有我这个堂兄啊。顺顺乖呐,要是父亲罚你抄书,我帮你抄,快别哭了。”
顺顺小嘴抿得高高地,望着父亲,眼泪挂在眼尾,一抽一抽地和父亲道,“父亲放心,我会听三叔和三叔母的话。”
“那我呢?”安儿马上追问,“会听我话吗?”
他是堂哥,也比顺顺大呢。
“听的。”顺顺点点头,又去看父亲。
江云帆看儿子这样,心里也不好受,但京城里实在多事,二房又不老实,他没时间顾及到儿子,只好把儿子留下。
放下木窗后,江云帆深吸一口气,二房的事,到底要有个了结,若是二弟和向氏真过不下去,也就只能和离了。
马车碾过融化的雪水,溅起一些水珠。
顺顺伸长脖子往外马车那看,直到瞧不见马车,这才低头落下一行泪。
安儿蹲下看到堂弟哭,哎了一声,“顺顺,你别哭啦,我带你去爬树,去钓鱼,去捉泥鳅,还可以去……”
安儿说了一大堆,唯独不说读书的事。
林姝过来轻轻捏了下安儿的耳朵,“你倒是会带着人玩,快些回去吧,我让人准备了桂花糕,还有好些小食。如今才开春,山上的雪还没化玩,先别出门了。”
她一手牵着一个,一块往老宅去。
顺顺很是乖巧,还很安静,到了老宅后,也不说读书累,更不会和安儿一样有偷懒摸鱼的时候。
堂兄弟两个,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完全不是一个性格。
不过他们兄弟俩对于读书,都颇有天分。安儿是一点就透,就是思维发散得远,总有些天马行空的想法。顺顺则是很快吸收知识,从不多想。
江云康带着两个孩子读书,倒是没去关注于景山的事。
直到五月时,于景山上门要见他,二人才在槐县第一次见面。
多年没见,以前还曾争锋相对过,现在坐在一起喝茶,气氛多少有点尴尬。
江云康开门见山,“你来找我,肯定是有事吧?”
不然以于景山的性格,绝不会没事来找他。
“确实有事。”
于景山瞥了眼躲在门后的两个孩子,唇角微微弯了下,“我是真没想到,你会为承安候守孝。”
“那不然呢?”江云康反问。
“没什么。”于景山放下茶盏,“你在槐县一心带孩子,想来不知道外面最近怎么了。”
看江云康眉头轻蹙,继续道,“皇上派了施华池去新余,你也知道施华池是个什么人,他一心想扶持先太子的幼子上位。到了新余后,新余的账册……”顿了下,停住不多言,“你也能猜到什么情况。”
皇上让施华池去新余?
新余可是永平城和临兴关最重要的后方,若是新余被弄得一团糟,前线的永平城也会受到影响。
江云康皱眉思索,皇上应该清楚施华池是什么人,不应该派施华池去新余才是。
于景山:“另外,北狄最近拉了不少盟友,听闻你虽是文臣,却在多次战役中立功。或许是因为你不在,北狄最近猖狂不少。永平城接你位置的太守,已于上月遇刺,如今皇上又在苦恼让谁去永平城。”
“因为这些事,朝中不断争论,到现在,还没一个结果。如果北狄这会违约进攻永平城,倒是一个好时机。”
太守遇刺,这是大事。
永平城是前线最重要的地方,不可能一直没太守。但朝中大臣都知道,去了永平城可以建功立业,但更可能是丢掉性命。
好多人都不愿意去永平城,愿意去的又不够本事,这才让皇上发愁。
而且北狄最近确实有不少动作,如果北狄会毁约攻城,必然是另有准备,绝不会是之前的北狄。
“于景山,你我之间,并不是朋友。你和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江云康问。
他和于景山,见面不吵架,便是难得的事。听于景山说那么多,他现在有种,于景山是要为他谋划的感觉。
“你不要想太多,自然是为了我自己。”
于景山半眯着双眸,思绪飘到很远的回忆,等他再回神时,已经过去好一会儿,“如今朝中,并没有适合的人去永平城,我说这些,是让你提前有个准备。”
江云康虽在孝期,但朝廷有需要,皇上还是可以下旨调他去边境。
按照于景山说的这些话,江云康确实很有可能会去永平城。
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于景山这会要和他说这些。
“你不用这般打量我,我与你说起来,没什么深仇大恨,犯不着费心费力来害你。”于景山顿了顿,“你……你肯定知道我的情况,父亲被贬,长兄去世,如今于家就指望我。”
“身上的担子重了,人也就懂事一些。我和你说这些,只有一个请求,等你再去永平城时,能否带上我?”在槐县待上十年,也不如去永平城一年的机遇多,于景山想要干实事,拿功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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