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我想做什么,你也只能受着。◎
周氏哭了一天一夜, 她只穿着一身素净的单衣,不施粉黛,连头发都不曾挽上, 披撒在背后, 眼睛都肿的像是两个桃儿一般, 她双手紧紧抓着门框, 好似一只摇摇欲坠断翅的蝴蝶。她几欲想要逃离此地,奔向她想去往的地方。
可两旁侍女一眼不错的看管着她, 让她一步也无法迈出去。
她翘首以盼, 终于盼得卫桓前来, 不免泪如雨下,凄切的奔向卫桓, 扑进了他的怀中, 哽咽的唤着,“桓郎。”
卫桓神色不大好, 他的眼下有一片乌青,是一整夜都不曾合眼留下的痕迹。
他感受到了怀中纤弱的女子, 好似一头受惊的小鹿般,浑身打着颤, 她是弱小无助, 毫无自保能力的弱女子,是他的心上人,只能依仗着他, 才能在这世间存活。
他将人抱在了怀中,小声安抚着, “你别哭。”
周氏仰着素净苍白脸, 红通通的双眸蓄满了泪水, 不用眨眼,便会顺着发红的眼角连成线往下落,她的眼泪打湿了卫桓的衣襟,晕成了一朵又一朵的泪花,灼人心。
卫桓轻抚着她的头发,心里愈发的揪成一团。
周氏带着棋望,问出了那句话,“桓郎,公主可愿意让妾看一眼安儿?”
卫桓一大早便往公主府去了,她等在这里煎熬着。
卫桓沉默着,她心中一沉,眼泪迸发,哭的越发伤心,“安儿还不曾满月,公主便是要从妾身边带走他,也让妾将他哺育长大,妾便也安心了。”
“桓郎,桓郎。”
卫桓有些走神,他想起了今晨去往公主府……
玉禾笑容和煦,“驸马今日来的正巧。”
她太过平静,以至于有一瞬间卫桓怀疑,昨日玉禾带着人在西城门抢走他的儿子,还将此事闹的满城皆知,这岂不是代表着公主府与卫国公府撕破了脸面。
为何今日,还能如此待他?
卫桓心中疑窦渐生,绷着一张脸维持着他的体面,“我要见安儿。”
玉禾笑容亲切,“奴婢要同驸马说的也正是此事。”
她轻抬左手,一旁的侍女便将一张红封放在她手中,卫桓低头看去,那红封上赫然写着:添丁之喜。
他的目光凝滞在上。
玉禾将红封双手奉上,“公主预备着三日后,为阿言少爷摆满月宴,驸马既然来了,便将请帖带回去,免得我等多跑一趟。”
卫桓震惊,“安阳到底要对安儿做什么?”
他不相信那毒妇能有这般好心。
玉禾轻轻一笑,“阿言少爷养在公主身前,身份自然不比从前,也该让亲友前来庆祝阿言少爷的满月,不是吗?”
“还有便是,阿言少爷从前的小名,冲撞了公主的名讳,驸马日后还是不要再唤此名。”
“小郡主极喜欢阿言少爷,这言字还是小郡主取的。”
她看着卫桓缓不过来劲的样子,笑意愈发的亲切,她微屈膝行礼,“奴婢还要往各府上送请帖,便不多与驸马说话了。”
卫桓深吸了一口气,手捏成了拳头,大步流星的朝着正院走去。
他一定要找安阳问个清楚明白。
玉禾站住了脚步,看着他前去的方向,有些担忧,又有些痛快。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卫桓走到正院,却被侍卫拦下,“驸马留步。”
“公主正在休息,不见外人。”
说话的侍卫,声音冷漠沉静。
“让开。”卫桓想也没想便吼道。
侍卫干脆利落的拔了刀,刀身泛着寒光,抵在卫桓身前,说了第二回,“驸马,留步。”
这侍卫是惜字如金之人,说过这话便住了口。
那刀带着杀意,卫桓心中竟生了惧意。
他怒气冲冲的看向侍卫,“让开,你也敢拦我?”
侍卫有一张他一眼觉得从前见过的脸。
“这里是公主府。”侍卫丝毫不见慌张,冷静回他。
卫桓气急败坏的大喊,“安阳,你给我出来!”
惊得房中众人都听见了他的声音。
蛮儿正趴在你软榻上,轻轻握着阿言的小手,她感慨着,“哇,阿言的手好小,又好软。”
侍女嬷嬷们围在榻前,听见她的童言稚语都不免笑了起来。
柳娘的女儿,如今蛮儿的玩伴,七岁大的小红,解释着,“咱们小时候,都是这么小小一个。”
两个小的坐在一起,一起商量着打扮着更小的这个。
府上针线娘子早年间做了许多蛮儿的衣帽,从前都没用完,而今都被翻找了出来,蛮儿挑起了帽子,“柳娘,给他戴上兔子帽好不好?”
柳娘点了头,小心翼翼的给阿言换着帽子。
她们这做下人的,只遵从主子的命令行事。
昨日,阿言小郎君刚被抱回公主府时,柳娘心中还有一丝揣测,公主到底是要如何对待这位驸马妾室所出的庶子,她们这些下人又该如何对待这位庶出的小郎。
不想公主只说,照顾好他。
虽公主的语气谈不上对这孩子的喜怒,却也给她们吃了颗定心丸。
外头一声大喊,惊得那原本正咧着嘴笑的小小婴儿大哭了起来。
蛮儿也被吓了一跳,“他哭了。”
守在一旁的奶娘不慌不忙的将阿言抱起来,温声细语的开始哄。
“外面是谁在说话,声音这么大?”红儿嘀咕了一句,立刻就被柳娘轻轻拍手制止。
能在外头气急败坏大喊公主封号的年轻男子,除了驸马还会有谁?
蛮儿穿好了软鞋朝门口跑去,“是我阿爹的声音。”
柳娘心道不好,忙走上前去哄着蛮儿,“蛮儿,驸马定是有话要与公主讲,你和红儿一起翻花绳可好?”
红儿拿出了新得的七彩索,一下子就吸引了蛮儿的目光。
可外头的动静也同样的吸引着她。
蛮儿推开了门。
只见她阿娘从房中出来,朝着院门走去。
蛮儿被柳娘拉住了小手,便只能探出小脑袋往外看去,喊着她阿娘,“阿娘,阿爹他怎么了?”
赵容蓉回身看过去,对着她浅笑招手,“过来。”
柳娘这才松开手,放她出去。
她小跑着上去,牵着了赵容蓉的手,一同往院门处走去。
侍卫们纷纷行礼,“公主。”
只有握刀抵着卫桓胸前的侍卫不曾动过。
“揽月。”蛮儿仰着头唤着侍卫的名字,“你这是在做什么?”
揽月这才收了刀退到一旁。
蛮儿上前一步,想要去牵卫桓的手,“阿爹,你是来看阿言的吗?”
卫桓想也没想要,下意识就躲开,让蛮儿牵了个空,她有些无措的回头看赵容蓉。
这世上再没有比孩子更加感知敏锐的人了,蛮儿心里明白,阿爹现在很讨厌她。
她有些难过,又有些迷茫。
为什么阿爹会讨厌她呢?
赵容蓉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方才抬眼看向卫桓,轻笑了一声,眼神中却是冰凉一片,“驸马一早来本宫这儿大呼小叫,多不体面。”
“你到底想干嘛?”卫桓压着火气,神色阴霾。
赵容蓉柳眉微挑,“本宫想干什么,驸马当真不知?”
这话,她不是第一回问卫桓,卫桓心知肚明她想要个什么答案。
可那答案,先前他说不出口,如今就算心中悔恨万分,更加说不出口,他握紧了手,“安阳,你不要欺人太甚。”
赵容蓉轻叹,“我欺负谁了?”
“蛮儿同阿言一处玩的极好,你一来,吵得阿言啼哭不止,到底是谁欺负了谁?”
“本宫愿意替驸马养育阿言,驸马不领情也就算了,怎能恩将仇报呢?”
卫桓看着她的笑容,心头便不住冒火,“安阳,你当初害死了我与蕊儿的长子,如今又要害死安儿吗?”
“你好歹毒的心肠。”
谁怕谁,安阳既然毫不留情,他为何还要有所顾忌。
赵容蓉感受到手中握住的小手徒然就抓紧了她的手指。
到底心疼女儿,赵容蓉不愈再让蛮儿听见,便吩咐道:“揽月,带蛮儿进去。”
揽月点点头,上前一步牵着蛮儿便往屋中去。
待蛮儿走远,赵容蓉脸上笑意散尽,她的耐心也随之散去,甚至不想再争论她到底有没有杀死过一个孩子。
她缓缓朝卫桓走近,近到二人好似互相依偎在一处的亲密。
她低语。
“卫桓,看在我们二十多年来的交情份上,所以我给够你机会。”
卫桓想要反驳,他们这二十年来都是恶交,有什么好交情。
她的红唇嗡动,嘴角缀着一丝笑意,笑意深处有一道浅浅的梨涡。
“接下来……”
“我无论做什么,你都只能受着。”
她不再看卫桓,一抚衣袖,“庆秋,送一送驸马。”
卫桓擎住了她的手臂不让她离开,他的眼底全是慌张,“你到底想做什么?”
赵容蓉皱着眉头。
不等她发问,便远远地听见一道苍老的男声,“桓儿,还不住手!”
是卫国公,他匆忙赶来。
年过五旬的卫国公,两鬓斑白,神色严厉,周身之气不怒自威。
卫桓下意识的就松开了手,“父亲。”
卫国公喝道:“混账,还不向公主赔罪。”
卫桓脸涨得通红,“父亲,你不知道她……”
卫国公看了他一眼,他便噤声,一言不发退到一旁。
卫国公亲自道歉,“公主,桓儿无状,老臣替他向公主赔个不是。”
“那孩子养在公主膝下,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
“臣感激不尽。”
赵容蓉松动了一回被卫桓抓红了的手腕,淡然回道:“既然您替他赔了不是,我便不与他计较。”
“我便不送您了。”
卫国公躬身道别,而后又瞪了一眼卫桓,厉声喝道:“还不走?”
赵容蓉转身后,眉头微蹙,老狐狸着实是有一副好耐性。
*
“桓郎,桓郎。”周氏怯怯的唤着。
卫桓似惊醒过来,他低下头去,眼中满是痛苦,“蕊儿,安儿能养在安阳膝下,是他的福分。”
周氏双眼一翻,晕倒在他怀中。
*
三日过去,安阳公主府许久不曾设宴宴请宾客,开宴前,宾客往来无数,人行如流水,不过大多在园子里赏花闲聊,甚少有人像去旁人家道贺得子一般,闹着要看孩子。
房中也有人在。
虽说才是早夏时节,赵容浔手中却已经握着一柄玉骨扇,他轻晃扇子,颇为嫌弃道:“这孩子模样瞧着倒是不错。”
“就是这打扮的怎么像个小丫头。”
摇床上,穿着一身粉衣,头上还带着一顶兔头帽的阿言浑然不觉自己是何种模样,正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四周。
蛮儿扯了扯赵容浔的衣袖,“五舅舅,我阿娘去哪儿了?”
安阳公主府的主人家,不在园子里,也不在房间。
*
卫桓站在树影里,全然不敢发出一点动静,只直勾勾的看着前方。
赵容蓉就在树影花丛之间,她此刻的笑颜,是他从不曾见过的明媚似火,只是,是对着另一人。
而那人,卫桓前几日在公主府见过,曾被他用刀抵住胸口,他感受到了那股杀意,便印象深刻,想忘也忘不了。
他犹如坠入冰窖,安阳她怎么敢?
他想要怒喝,却无法发出声音。
想要离开,脚步却像长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此刻相拥的二人,似对在场的第三人毫无察觉。
赵容蓉双手勾了眼前人的脖颈,盯着他唇上那道淡去的伤疤,伸出左手轻抚他的唇瓣,触手生温,指尖忍不住一抖,泛起酥麻之意。
她笑问:“我可不记得给芜郎你送了请帖。”
毕竟谁也想不到,盖在潞州的人,怎么就会突然出现在她府中。
她甚至都懒得再多准备一张请帖送去玉王府。
玉绥将人抱紧在怀,头埋在她纤细的肩颈之间,“我好想你,所以连夜赶了回来。”他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好似几日都不曾睡过。
他低下头,赵容蓉眼睫轻颤,一抬眼,便与那自以为隐藏的足够好的卫桓四目相对。
她勾了唇,对着卫桓妩媚一笑,而后迎上了玉绥落下的吻。
他的吻起先很轻柔,就像是寻求慰藉般一点一点的浅尝,轻触便分离,下一刻却又贴近,彼此灼热而又熟悉的呼吸若即若离。
一下一下,好似羽毛拂过,激起一阵阵酥麻的痒意,让人心痒难耐,忍不住让她寻求更多。
她有些失神,红唇微张,这吻逐渐变得炙热,变成了你追我赶的纠缠。
她的手原攀在他的脖颈上,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是无力的滑下,滑到他胸膛,却被他一把拦腰抱起,让她全然的依仗着他的力量靠在他的怀中,让这个吻变得更加绵长。
等他终于肯将她放过,让她得以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时,玉绥贴在她耳边,边吻边问,“你不在乎让他瞧见,是因为也想我了,可对?”
作者有话说:
不可以瑟瑟,希望不要被suo。
元宵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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