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盈满


    轻云雾般的纱帐簌簌落下, 脆弱的脖颈被捏在手里,有逐渐收紧的趋势。


    沈栖霜不得不睁开眼,两人如今的差距太大, 他在辛妄手底怕是一招都过不了。如此大费周章, 是吓唬还是威慑,亦或是惩罚?


    他想,


    辛妄行事过激,无非是先前被激怒了, 只要稍加安抚,顺了那口气, 想必还是会同从前一般,千依百顺。


    绷紧的手指松开转而一抬, 虎口抵住沈栖霜的下颚, 迫使他仰起后颈,下颚线条骤然绷紧。


    辛妄催促道:“我的耐心有限, 你最好快些。”


    沈栖霜眼皮搭下,近乎闭合, 指尖轻轻刮蹭衣带处的布料。


    他的手恰好压在两人腰腹之间,这点小动作辛妄自然没有放过。他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要求有多矛盾,一面逼着沈栖霜主动,又压着他一只手,另外一只手握着没松。


    这样过了一会,


    也不知道辛妄是否终于发现不合理, 松开手翻身坐在一边,如同看戏一般, 静心等待着。


    沈栖霜闭了闭眼, 深深感到辛妄乖巧的样子更加合意, 再次睁开眼,他注视着那张熟悉的侧脸。他们许久不见,辛妄脸上褪去了当初的青涩稚嫩。虽说如今看起来更有味道,却冷漠到少了几分生动。


    他不会再凑上来讨吻了。


    手指放进里衣时,他尚且感到可惜。


    沈栖霜半眯着眼,跟辛妄的视线对上。这种事他很少自己动手,再加上边上有人……他微微启唇,手掌向下攀沿,没有声音,却好像出了声。


    辛妄解了噤声,沈栖霜“嗯”一声,说不好是得意还是故意。


    先前抽走修为的疼只是稍加缓解,他的脸色没能红润些,白若胜衣,将原本锋利的美感削弱不少。说来好笑,他并不重欲,没什么追求执着,很多只是一时兴趣,却能轻易调动他人的欲望。


    爱欲,**,贪欲……无论哪种,眼看着他人被欲望吞噬弥足深陷,他只会轻飘飘地告知对方,“我并没有让你这么做”。


    他是个坏人,他的所作所为大多只顾自己。


    没多久,沈栖霜低低喘口气停下了动作,转眼又观察着辛妄,面具挡住神色,他的视线不经意扫过腿部,说:“我们像从前一样不好吗?”


    像从前一样任他予取予求。


    “我很怀念当初的日子,如果没有那件事,或许我们早已结契。我曾经想过与你在一起,这没什么不好,毕竟你事事都顺着我。不是吗?”


    “从前一样?还回的去吗?”


    “当然,只要你愿意。”


    “我不愿意。”辛妄回答很快,眼神紧紧盯着他不放,不像看爱人,像是看待猎物,“你也看到了,我杀了他。”


    “我从元神里剥离一部分,我甚至能允许他碰你……该说你天真,还是残忍?”


    “这几年,我回忆的最多的就是你的背影。毫不留恋,仿佛我是累赘一般想扔就扔。”


    辛妄想,


    他若是死在那天,恐怕沈栖霜根本就不会知道,就像他这几年从未关心自己的死活。


    “其次是我们之间的相处。”辛妄渐渐逼近,他说:“你从未爱我,甚至清醒地看着我沉沦,可笑我当了真,以为我们之间会有未来。”


    “我觉得你当初离开,这是最主要的原因。”


    “怎么会?”沈栖霜摇头否认,不由向后退。床就这么大点位置,贴着里侧再无可退。


    “其次,因为你可以轻松制住我。再者我出身奴籍,无权无势,也没有依仗,我不能动你分毫。”


    好像牢笼的锁扣掉在地上,饥饿的困兽走出笼子,拴着他,困住他的都泯灭殆尽,执念占据上风。


    “现在不一样了。”辛妄说:“我不需要担心你离开,又为什么要像从前一样对你?”


    “我高兴,我想怎样就怎样。”


    他俯身狠狠压住沈栖霜,咬住那截颈子,恨不得就此咬死他。那样的话,至少人永远都是属于他的,不必害怕失去或是抛弃。


    辛妄曾经恨他,恨他的决绝,恨他一视同仁的温柔,恨他的不忠多情……


    不过他更恨自己,放不下舍不掉。


    如果人都会被关进一所牢笼,他要拉着沈栖霜一起。把他锁起来,不许跟任何人说话,除了自己。


    占有控制他的一切,让他再也不能离开。


    床铺皱了,堆起一层层的卷,冰冷的面具横亘在两人之间,鼻息似乎都沾上了面具的温度,不过很快恢复,取而代之的是血腥味。


    没有缠绵暧昧,也没有调情小意,除了带着撕咬的行径……他们在争斗,而这场角逐中没有胜者,只有两败俱伤。


    沈栖霜侧脸紧贴床铺,背脊被按着,头发散在后背衬得皮肤更白,几缕凌乱垂在侧脸,吃进嘴里。他揪住褥子,美艳而苍白的脸上流露出狼狈。


    他习惯了掌控者的姿态,可以退让却不许屈服。


    这次却不行。


    辛妄扣住他的肩膀按在怀里,“你从来不信我们会做完是不是,你没打算跟我有关系。你就是像这样,把我当一个可有可无的玩意。”他咬着耳骨,轻声道:“有恃无恐?我知道,你想在上面,要是放在前几年,什么都依你……”


    “现在,也可以。”


    ……


    清晨。


    辛妄早早醒了,他穿戴好坐在床边,一床被褥乱的不像话,他不收拾就让沈栖霜躺着这样的床上。他静静看着,到时间要走,又拉起沈栖霜的手放在唇边碰了下,嫌弃又满足地说道:“真脏。”


    离开境界,他化成沈栖霜的模样,替代他上朝议事。他学得很像,没人怀疑,只是朝政之事他所知寥寥,幸好朝中有人能出主意,避免众人都指望他。


    沈青梧也没发现,下朝后还关心问他身体是否好些了。


    再回去已是晚上,


    境界随他心意而化,亘古不变的白日或者黑夜都可以实现。辛妄推门进入房间,屋里安静地有一丝不寻常。一只胳膊从床边垂下来,人还在……


    他几步走到床边,掀开帘子,试探着触沈栖霜的额头。


    ——发烧了。


    其实他刚走不久沈栖霜便开始发热,迷迷糊糊伸出手时还以为在宫里,想让人倒水。手伸出去捞了个空,只好无力地垂在床边。


    辛妄看他烧得厉害,伸手覆在额头用灵力降温,又默念口诀收拾了床和屋子,几乎没有需要他动手的。待一切差不多了,辛妄收回手,听见沈栖霜极小声说着什么。


    一整晚还能出声算不错了,辛妄没听清,凑近了仔细听他说了什么,耳朵几乎要贴在唇上。


    于是很小声又带着点委屈的声音传入耳中。


    “王八蛋——”


    果然不是好话,


    辛妄正要坐起身,忽然被咬了一口。


    沈栖霜意识不清醒,还能知道身边有人张嘴就咬,昨晚清醒的时候不知道下嘴多狠。不过他咬得越狠自己也会疼,两人都疼。


    现在或许是没力气咬人,仅仅有点发红。


    辛妄手指掐着他的脸颊,按出两处凹陷,暂且放过。


    “睡着了倒是乖觉。”辛妄拉开被子,摆弄娃娃一样给他披上衣服,“如果醒着的时候也这样多好——那就不是你了。”


    薄薄的单衣揉皱了挂在身上,辛妄深深看着他,不知道从哪变出一条锁链栓在床头,另一端扣在沈栖霜手腕上。


    黑与白恰到好处,


    辛妄想着,沈栖霜醒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屈辱?难堪?


    身处上位太久,没人敢如此触怒,想必是不习惯的。


    然而,沈栖霜醒时,睁着朦胧的睡眼,神色平静地看向手腕。


    不知道是否还没反应过来。


    “喜欢吗?”辛妄说:“你的手戴饰品正好,不喜欢镯子,我看这个就不错。”


    “是,至少耐摔、抗造。”


    沈栖霜刚动了下就皱紧眉头,他努力忽视身体不适,问:“你还要关我多久?”


    “不知道。”


    “……”


    沈栖霜看过来,那眼神好像在说,要适可而止。


    这要是放在平时或许会有威慑力,但眼下他的身体状况并不允许,几乎是忍着倦意在交谈。


    辛妄起身,站在床边居高临下:“你凭什么跟我讲条件。”


    事情做到这个地步,还不算完,他想要的不止于此。


    沈栖霜半晌没说话,伸出手想去拉辛妄下来,他太高了这个视角很不舒服。


    只是半路就被锁链截住。


    辛妄握住那只手,弯腰低头咬住他的食指。沈栖霜自小有人伺候,许是养护得好,手上没有茧子白玉似的精致。


    “我好怕,”沈栖霜拇指勾着他的下巴,“我未成年的时候都不玩一套了,现在更不吃。要不你放我出去,要不现在就杀了我。”


    他仰着头,该是示弱的姿态,如果忽略说出来的话。


    “你不会杀我的,所以,先放开我吧——你的锁链太糙,磨得我手疼。”


    辛妄闻言眼神向下撇过去,手铐会卡在外骨确实发红,也说不好是不是因为手铐,也可能是他昨晚太用力,抓出来的。


    “我不会放你出去,你趁早死了这条心。”辛妄把玩着那只手,不咸不淡说:“你疼?我也疼着呢,这很公平。当然,如果你现在还以为我不会杀你,大可以试试,再凶一点,闹得更厉害,看我会不会下手。


    我想,捏死你不会比捏死蚂蚁费事太多。”


    “……”


    他怎么可能去试,


    沈栖霜比任何人都清楚,拿自己的命去威胁别人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眼看着是哄不好了,他也不得不承认,辛妄确实变了。


    人总是会变的,变得聪明总比蠢笨要好。


    *


    这整座山峰是揽月峰的样子,却又不尽如是,正如境界中的月亮可以盈满不亏,看似圆满到底只是变化。


    沈栖霜口中粗糙的锁链,在他醒来的时候换成了红绳绑在脚踝,绳子上系着一个金色的小铃铛。只有猫和狗才会戴铃铛,一跑一响,寻着铃铛声不担心找不到。


    沈栖霜拨弄了一下,声音怪脆的。


    他赤着脚下床,走动间房里充斥着铃声,明晃晃昭示着他此刻的境地。走到门口,红绳立刻有了锁链的虚态,绊住脚步。


    门开不了,窗户还能。


    徐徐晚风作陪,月色也格外偏爱。


    沈栖霜抱着膝坐在窗下,他完全能猜到辛妄去了哪里。既然顶着他的容貌,想必此刻正留在宫中,代替他听那些老臣吵嚷。


    他们什么都能吵,一言不合,在朝堂之上也毫不客气,想到这儿,沈栖霜短促笑了下,把脸埋进胳膊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62章 孤舟


    辛妄回来时, 周身的戾气隐匿无形,他将嫉妒、愤怒再次拴了起来关进皮囊之下。


    “怎么坐在窗口吹风?”辛妄淡淡道。


    沈栖霜轻轻瞥了他一眼,又转过头, 好像在闹脾气一般, 却在被抱起的时候没有反抗。


    辛妄把他放在床边,拿巾帕擦干净足底, 握着足踝的手顺便拨了下铃铛,让它发出声响。似乎是嫌弃声音太小了, 于是又挂了一颗,将缠绕的银丝合拢卷进红绳。


    他话不多, 也不像从前那般总拿小玩意来吸引沈栖霜的注意,不必思考他的喜怒, 费心讨欢。辛妄如今更多是不知疲惫, 似乎也感觉不到腻。


    不多时,他拽着沈栖霜踝上锁链幻化的铃铛拉到面前。境界之中犹如身处孤岛, 没有任何人会来打扰,窗前月下, 无所顾忌。


    仅一件里衣盖过膝头,沈栖霜咬着辛妄肩胛,理智还记得要哄着人,恼起来恨不得一口咬住近在咫尺的颈脉。他们在窗边一站一坐,沈栖霜半边身子斜出窗外, 背后是空的, 晚风轻抚后背,铃铛一下下地响。


    “你这些年, 似乎变了。”辛妄一边亲, 一边不经意提起。


    月色倾泄, 在沈栖霜的脸上盖了清辉,皓月下浮着的是胭脂色。他是最干净的神明,也像最勾人的妖魔。


    辛妄似乎被蛊惑,回想起自己曾经敬畏神明,顶礼膜拜,骤然间又觉神佛不渡,捏在手里的才是实实在在,如同此刻就是现在。他不再作为忠诚的信徒供奉神明,而是将高高在上的神拉下祭坛。


    本该如此,他早就应该这么做。


    肆意妄为,正正应了此名。


    辛妄解了噤声,问:“我听说当年叛乱,那一家只是夺了爵位,贬为平民。”


    “你说谁?”沈栖霜松了口,“南平王?”


    “人太多了,血能漫过盛京的每一寸。我后来问过,确实该放。”


    反叛的少将军所言不虚,这还是后来沈栖霜从大监那里知道的。


    他初登基,恩威并施有所震慑就够,杀的人太多足以令朝臣忌惮,也容易君臣隔心,如此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何况那番话当着众人的面说,几分真几分假,朝臣个个都精心里有数。


    “那沈青梧,为何不诛。”


    辛妄带着面具,神色看不清楚,听这口气大约是不愉。他若要对沈青梧下手,恐怕没人能拦。


    “我自有打算,时候未到。”沈栖霜腿弯勾住他的腰,“还有,你一定要现在说这些?”


    “我觉得有必要,你该认清自己的位置。”辛妄按住他,“既然你有打算,我就拭目以待,最好不要是哄我的。”


    那还真是。


    沈栖霜闭上眼,眉头颦着不时咬住嘴唇又偶尔松开,眼角挤出了点点碎珠,分不清是欢愉还是痛苦。


    辛妄吻上他的眼皮,尝到一点咸味。


    两人互相拥抱在一起,亲密无间如同一对真正的伴侣,却一个个都看不清真面目。辛妄把玩着沈栖霜的头发,像握着一匹绸缎,若是在以前,怕是没有这般殊荣。


    “太后想多看看你,你说我去不去?”


    “随你。”有些事恐怕辛妄并不清楚,都过去的沈栖霜不想说,只是探究的目光落在辛妄脸上:“你用我的脸,就为了这些琐碎?”


    他抬起头,此时眉眼已经浸湿了染透了,眼尾晕染了红痕唇色绯丽,按理说应当是最好说话的时候,他却是翻脸比翻书快。


    好好的气氛冷了不少,


    辛妄说:“琐碎如何,只要我想,都可以一一弄清楚,现在的你还能阻拦不成?”


    “别忘了,连你都是我的。”


    *


    山中有活水,聚集成天然的大型浴池,他们刚下去,微凉的泉水将两人包裹起来,


    沈栖霜不由地靠近辛妄取暖。


    之前沈栖霜病了一场,好一番折腾,辛妄这才记着事后带他来沐浴。


    冰凉的物件抵在腿上,好似石头却格外凉润。沈栖霜低头看去,清澈的泉水表面不时会有一个小波浪游过去,水下视野并不分明,什么也没看清。


    等他察觉到,那东西已经逼近。不同于泉水的温度一触碰身体,他立刻皱起眉躲避。


    挣扎间,


    辛妄搂着下巴的手指一松,让他躲开了些,转而在水下搂住他的腰,甫一碰到皮肤忍不住心底一动,到底是锦绣堆里养出来的,一应用度都是最好。


    数十年的娇惯,才能养出沈栖霜这样的人。


    辛妄告诫他别在显处留痕,然而本人却并不领情。随着水下药玉缓缓推进,沈栖霜贴着他的脖子,恨不得尝到血的味道才罢。


    药玉比手指宽一些,打磨圆润不至于伤人。


    听宫里的老太医说,玉石用草药浸泡含有药性,于身体大有裨益……夸得天花乱坠,辛妄听得尴尬,拿了盒子匆匆走了。


    现在这东西用在沈栖霜身上。


    他看起来不大高兴,冷白的皮肤从脖子后一直红到耳根……恼极了在辛妄脖子上狠狠留下了一圈齐整的牙印,他下口没顾及,皮肉渗出血想是遮不住了。


    “疼吗?”辛妄拂开沈栖霜脸颊的头发,这样关切的问话,似乎还是很久之前。


    沈栖霜没吭声,瞥了一眼辛妄的脖子,有那么一阵的失神。倘若换在从前,他们断不会连这种事都像争斗般。辛妄从来都是被动的一方,也不会违逆他的意愿。


    伤口深又泡了水,任是修为好也免不了疼几日,辛妄却面色如常。


    他按着沈栖霜的腰,鼻尖贴近了说:“还不都是你自找的。不过疼点好,能让你记着我,比起不闻不问……”


    他没再说下去,想是心中多有怨念,手底下不免用了力。沈栖霜拧起眉,闷哼一声抓着他的手臂,眼底流露出脆弱的神色。


    不能将委屈说出口,看上去真可怜。


    辛妄心底却升起一阵诡异的满足感,拿了衣服盖住他的身体,一把抱出水。


    冻不得,伤不得,真是娇气了些。


    甫一沾床,沈栖霜立刻闭眼睡了过去,辛妄也不拆穿,坐在一旁打坐静修。他其实强行入境,根基不稳,未免走火入魔一身道行毁于一旦,最好是即刻闭关。


    若是闭关,待再次出来,恐物是人非。


    脖子上的伤辛妄没有遮掩的意思,原本他做个傀儡也可以代替沈栖霜,却亲力亲为,没落下一场朝会。


    回来后不意外看到人还躺在床上,身上穿的是他随手扯的那件薄衣,桌上的食物也没动过。像是不知人间疾苦的贵公子,离了仆从伺候就活不下去了。


    轻薄的单衣披在肩上,这会儿随手系的结已经松开,辛妄伸手推醒沈栖霜,对方眯着眼不耐烦地皱眉看了他一眼,转头翻过身继续补觉。


    “别装了,睡了这些天也该醒了。”辛妄端了一碗白粥来到床边,“起来。你不会以为自己还是当初的修为,辟谷不食也能永葆年少吧。”


    沈栖霜睁开眼,双目清明,确实早就醒了。白粥一勺勺喂过去,差不多见底,辛妄才放下勺子。


    暖饱思**,两人在咫尺之间。


    沈栖霜实在受够了他索求无度,不断向后退去,生平难得生出后悔。


    倘若没有拆穿,也不会如此境地。


    几乎就在他退开的同时,辛妄抓住了薄衣一角,沈栖霜一退随之带下大半衣衫。


    辛妄的目光专注却不热切,怎么看也不像是重欲的人。


    ……


    到了后半夜,脖子边有软乎的东西蹭到,辛妄愣了愣,低头一看两只毛茸茸的耳朵耷拉着,随着他的动作蹭在脖子上。


    他并不意外,却还是停下动作,手掌放在沈栖霜发顶揉了揉。因着是新生的软骨,生怕弄疼了他,辛妄动作很小心。


    软骨上覆盖一层皮肉,绒毛浅短。低头发现沈栖霜此时已经失去意识,显然没有意识到身上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最好。


    辛妄放他躺下,看着他睡梦也不得安稳,不断地翻身,又将身体蜷缩起来,像蚌贝合拢揽住双膝缩成一团。


    他抬起手,放在那对耳朵上,运功渡了真气过去,过了会儿,沈栖霜逐渐安分下来,耳朵也缩了回去,恢复成正常人的模样。


    “他这是什么品种?”辛妄问老鬼。


    到底是过得久,见多识广这些年老鬼帮了不少忙。闻言老鬼却半天没有回答。


    “有什么不妥?”辛妄问。


    老鬼从齿缝间蹦出一句,“你执意如此,便自己去查吧。”


    又道:“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他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明知入魔能让沈栖霜活的长久,敛尘却从未多言。


    不止是因为入魔过程中稍有闪失会损伤心智,完全沦为嗜血的魔物,还是因为……他们这个种族的魔,活着也艰难,倒不如死,死前痛快,也算对得起在这世间走一遭。


    辛妄心知老鬼这么说自有他的理由,“我不会。哪怕失去神智,认不得人,我也要让他留在身边,这是我们最好的结果。”


    “痴儿,何必。”


    “我当然希望他爱我,倘若不能,至少不会再离开我。”


    辛妄伸出手指刮过沈栖霜的脸颊,他是不愿意伤害沈栖霜,但除此以外又有什么手段方式可以留下他?


    他虚伪,薄情,作弄感情又聪明过人。没有绝对的实力,如何让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居于人下。同样的,辛妄也明白,他这么做从一开始就失去了相爱的机会。


    许是天意难违。


    作者有话要说:


    第63章 手书


    宫人一声长喝, 寂静许久的长宁宫涌入一排宫人,更添些许人气。


    自新皇登基,各人都依照身份换了住所, 长宁宫便成了从前的皇后, 如今的太后所住之处。


    沈栖霜理不断母子间的恩怨,也无意费心。他从不觉得自己有责任为前人背锅或是替他了结许许, 总归故人已去,他并非原主, 是冰释前嫌,还是结怨一生都做不得决定。


    至于待遇一同旧例, 晨昏定省嘘寒问暖都依照规矩来,谨守着合宜的距离, 恰如天家情不多半分。


    “陛下来了, 太后一直盼着您。日日在佛堂祈祷,愿吾皇康健平安。”太后身边的贴身宫人前来迎接。


    辛妄入门时短暂停了一瞬, 随后迈步进殿。


    按理说,沈栖霜对太后理性孝顺, 但从福禄口中套的话却不尽然,母子间也处处讲规矩。辛妄不清楚是否自己多虑,何况皇家正是讲规矩的地方。


    “见过母后。”辛妄刚要见礼,太后已经来到近前拉着他入座。


    宫人端上茶点,


    “哀家总盼你来, 又怕国事繁重打扰到你。”


    “怎么会。”


    太后推了盛糕点的碟盏说:“如今不比从前, 我知你担子重,切记注意身体。身边的宫人也该看着些, 都仔细照顾。”


    福禄比之从前机灵些, 也不知沈栖霜看重他哪里, 现已是总管大监,不似从前。


    “太后交代的是,奴才定会好生伺候。”福禄说:“只是,奴才人微言轻,即使提醒陛下也不会听。”


    “朕如何没听?”辛妄眼皮一抬,瞥了福禄一眼。


    这神态不说十成总有七八,不会叫人察觉他换了芯子。


    “是奴才口误,陛下不曾。”福禄即刻认错,反而更坐实了。


    太后抿唇一笑,对辛妄说:“尝尝,都是你爱吃的。”


    辛妄没拒绝,捻起糕点,入口绵细气味清香,不会过分甜腻。想也知道,是沈栖霜会喜欢的东西。


    当初他们在揽月峰,膳食上也就辛妄能弄些,几年下来多少摸清了沈栖霜的口味。那人贪嘴又挑,太甜不吃太辣不要,味道寡淡也要摔筷子,不合口的决计半点不碰,若不是有修为管着,山上住几年不知道会瘦成什么样子。


    “多谢母后。”辛妄食不知味,没了兴趣。


    “是味道不对?不喜欢我让他们换一样。”太后想起趣事,“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最喜甜食,结果吃坏了牙,好几天没跟人说过话……”


    “是吗?”辛妄说。


    “嗯,那会儿正到膝,趴在怀里小猫一样喊疼,先皇将太医都骂了一通——这可怎么办,身边那么些人都没看住,后来记得疼了才不吃了。”


    辛妄闻言轻笑,却是不明白沈栖霜后来如何那般。从不软弱可欺,即便到了如今也是,连向他服软都不肯。


    见他神情松动,太后有所感道:“陛下许久,未与哀家坐下说说话了。”


    “是儿臣不对……”


    太后摇摇头,沈栖霜这些年的疏远她都看在眼里。


    她也明白,是她伤了孩子的心。无论恩怨怎分,沈栖霜才是她一手带大的,原本从小亲近。是她一步步推开了对方,伤害了他,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其实想想,大人的恩怨跟你有什么关系,是母后对不起你……我只是,希望有机会能弥补。”


    “……过去的事,母后不必介怀。”辛妄不知太后意思,不过他能确定,这就是他想知道的。


    “好。”太后过了半天才出声回应,语气中说不出的落寞。


    辛妄前脚跟着众人一起离开,转身便回了长宁宫,踏过台阶时易容改貌成了另一幅模样,当着宫人的面堂而皇之进了内殿。


    太后对“她”毫无防备,


    辛妄手一挥,趁着对方意识松懈进行催眠,凡是他问的,没有一件不回答。这方法对寻常人管用,抵抗小越容易控制,伤害也越轻。


    问完,


    辛妄说:“你累了需要休息,醒来后不会记得我。”


    如他所言一般,太后缓缓闭上眼,由辛妄扶着在榻上休息,即使等她醒来,也想不起曾经有人问过什么。


    *


    娇雁多入富贵庭,晴空下一双燕子于墨青的屋檐筑巢。


    “王爷,陛下去了长宁宫。”


    沈青梧仰头看着屋檐,臂弯里抱着一只纯白的猫,“知道了,再探。”


    “可是王爷,我们这样不会引起陛下警觉吗?”


    “你对我的命令有什么意见?”沈青梧转过身,居高临下问道。


    “属下不敢。”


    “那就去吧。”


    暗卫领命离开,沈青梧摸着宠物柔顺的皮毛,轻声道:“你也觉得不对劲是不是?你不喜欢现在的皇兄,其实因为他根本不是沈栖霜。”


    “喵。”


    猫咪似乎在回应他的话。


    这个人演的很好,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像极了。


    不过百密一疏:新帝上位后推行新政,条条款款都是他力排众议监令臣下去做,后续实行恐怕也只有他心里清楚。如今才推脱需要考虑,是否太迟了?


    再有就是脖子上的痕迹。


    倘若换个人,沈青梧未必会上心,但沈栖霜多年不入后宫,脖子上又怎么会有齿痕?


    又有什么人要藏着掖着呢?


    沈青梧正想着,一时不备怀里的猫挣脱他的怀抱跳下地去。


    “小白,回来。”沈青梧唤道。


    平日里还算听话的爱宠此刻却不理睬,迈着轻巧的步子翻出了院墙。


    半截衣摆闪过墙角,小白紧随其后。沈青梧跟来的时候只看到猫咪穿过一道镜像——透明的镜面扭曲了空间,小猫朝着镜面而去,转眼消失了。


    要不是亲眼看见,他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犹豫片刻,走过小猫消失的地方。


    眨眼间,他便离开了王府,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喵。”


    “小白?”


    沈青梧循着叫声看过去,小猫正蹲在不远处,似乎特意等着他来。不论这小东西出于什么原因,他能看出这地方不寻常,绝不是他跟一只猫能应付的。


    危机感太重,沈青梧隐隐不安,“过来,我们离开这里。”


    小白转身又跑了,似乎在有意识的引着他向某个地方走。沈青梧跟着猫穿过山头从小路下去,稍平坦的地方架起房屋。


    眼看着小白进了屋里。


    沈青梧犹豫着敲门,“冒昧打扰,我……”


    “进来。”


    他正为自己的到来解释,在听见声音的一瞬间,未说完的话卡在嗓子里,扭转成一句,“皇兄?”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来了?”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沈青梧推开门,看到是沈栖霜多少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没有松太久。


    只见沈栖霜一身宽袍立在桌旁,桌上放着饭菜,他抱着猫,长发垂至腰间遮不住的脖颈泛着红,就像是……


    沈青梧忍不住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在这里,这段时间宫里那个人又是谁?”


    “先不说这些,以后我再告诉你。”不知道辛妄什么时候回来,沈栖霜长话短说,“他暂时不会拿我怎么样,你去书房找一本手书,我记了东西在上面,等你有机会的时候拿给他。”


    “难道一切都在皇兄预料中?”沈青梧狐疑问道。


    “……你真当我算无遗策?”沈栖霜一言难尽,若是算到今日,他断不会坐等着辛妄来。“不过一念之间,或许会有用。”


    “如果没用……各自保命去吧。”


    沈栖霜没等他明白,一把将猫塞进他怀里,“带他回去。”


    这句是对猫说的,他其实不清楚小白的能耐,只觉得至少是几百年的妖怪应该不会太弱。


    “皇兄,”沈青梧想要抚平他身上的痕迹,又守着规矩不可逾越,只是搭在肩上承诺说:“你等我,我会救你出去。”


    话毕,扭头顺着来时的路离开。


    回到王府,


    沈青梧独自一人坐在书房,他心知这件事不仅不能说,连他自己也要装作不知道。沈栖霜的修为在凡间已经算少有,能将他都关起来的人又该是什么境界?


    既知那人的身份,又料定对方不会杀他,定然是早先相识——如此,莫不是反目成仇?可又说不通,至少他知道,沈栖霜向来是要么不做,做了就不会留下反扑的机会。如当年的叛乱,虽是大赦,一应牵涉官员却全部革职,后人三代不得入朝。


    他一开始就不会得罪这样的人才对,即使做了什么,又怎么会让这么大的威胁活着?


    不合理……


    沈青梧又想到他那副模样——虽跣足而出却算不上虐待。屋子里的暖意他在门口都能感觉到,身上的衣衫绸缎不比宫里差,他跟母亲在冷宫时万没有这待遇。


    眼尾眉梢的倦色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餍足,不像单纯的结仇……


    突如其来的恼怒让沈青梧抬袖挥掉桌上笔墨,他舒口气又不清楚该气什么,他和沈栖霜这辈子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仅此而已。


    如果他不是……


    沈青梧摇摇头,准备找时间进宫一趟去寻手书。这一切也不能做的太明显,至少不能让那个冒牌货觉得,他们是故意的。


    找到手书之前,沈青梧就猜到里面或许是有关沈栖霜和那人……多半以旧情换一条明路,他不该看的,犹豫了片刻,沈青梧翻开书册。


    里面是一页页的治国之策。


    细看之下,与沈栖霜这些年的政令非常相似。


    沈青梧一时挪不开目光,丝毫没注意到辛妄在他不注意的时候进了书房。


    “你在做什么?”辛妄问。


    沈青梧惊慌之余失手摔了书,他没有可以去捡,行礼喊到:“皇兄。”


    他低着头,感觉对方正走过来。从前还不觉得,得知这人不是沈栖霜后,他一靠近就感觉有一种无形的压迫。


    辛妄手一挥,掉在地上的书出现在手里,他随手一翻而过,一张黄符从书页之中飘落下来掉在了脚边。


    就连沈青梧的视线都飘向那张符纸,他看着那人顶着沈栖霜的相貌,伸着手弯腰去拾起符纸,却不如先前那般轻松,动作也在不知不觉中放慢了许多,像是害怕。


    一张小小的黄符?


    沈青梧先发制人,“臣弟在书房等皇兄,有要事相商。许久没看到人有些无聊,这才找了本书看,皇兄勿怪。”


    “只是无聊?”


    “是。”


    辛妄捏着手中折成三角的平安符,视线落在上面,它看起来似乎有些年头,颜色也不如初时那般。


    只是当初不喜,又为何要留到今日。


    辛妄五指合拢再次再次张开时,黄纸已经散作了粉末,随着指尖飘走,落在地上。他挥手抖落碎末翻来捡起的书,里面记的东西正是他苦恼已久的政令。


    “你看过里面的内容,说说你怎么知道的?”辛妄问。


    沈青梧心下一惊,“无意间找到,我也没想到里面记得是这些。”


    辛妄:“是吗?没人指点?”


    沈青梧:“皇兄说笑了,这书里的内容除了皇兄,还有谁知道。”


    这话不假,


    书里许多设想都是后续积累的翻版,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即使有人想到,也不敢做下这等冒天下之大不韪。


    沈青梧以为他这么说总算过了,却没想到,那人丝毫不避讳,竟还笑了下。


    “当然有,沈栖霜知道。”


    沈青梧抬起头,电光火石一瞬间他就明白,这人不打算再跟他装。


    “他当然知道,也只有他知道。”沈青梧直起腰,“你这假皇帝当的滋味如何?”


    “水深火热。”


    那些老臣时不时便问接下来该如何推行,虽然也有各自的想法,但他们一致认为皇帝能给出更好的。然而实际上,辛妄对此一无所知,他又不愿意去问沈栖霜,除了推脱,就是让众人多思。


    “现在有了这本手书,一切都迎刃而解了,不是吗?”沈青梧反问。


    “所以?”辛妄说:“倒不如猜猜我想怎么处理你。”


    “我手无缚鸡之力,不过是个凡人,比不得修士大能。不过你杀了我又能如何?无非是留下破绽,我的母妃难道认不出我?但倘若我坚称你就是皇兄……”


    沈青梧这么说无异于投诚,辛妄很高兴他能这么识趣,“你的意思是,狸猫换太子?”


    沈青梧点头,“有我在,可以少很多麻烦。”


    无论是把沈青梧杀了,还是做成傀儡,都不是上策,难保相熟的人认不出来,所以他其实活着比死了好。


    辛妄这么说也是在给他选择的机会。


    “你这么做算不算是背叛你皇兄,答应得这么快,还真是出乎意料。”


    沈青梧似乎并不在意,“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皇兄在,我与皇位无缘。”


    “怎么,你还想当皇帝?”辛妄走到桌旁坐下。


    “凡人想要的权利,最高不过皇权。”沈青梧视线紧跟着他,猜测说:“其实阁下无意于皇位吧。”


    “何以见得。”辛妄神情淡然,一点没有被戳穿的惊诧。


    “我只是觉得阁下可以够到更高的,应当看不上。”沈青梧说:“也许你只是为了我皇兄而来。”


    “难道你以为我不要,就一定是你的吗?自作聪明。”


    辛妄对他的想法并不感兴趣,也没打算随随便便换个皇帝,他对沈青梧最大的不满来自血缘——他能理所当然地亲近沈栖霜,张口闭口都是皇兄,而又什么也不用做,更不用讨沈栖霜的喜欢,只要还是血脉上的亲人,即便是对手都会手下留情。


    *


    辛妄原本心里就不舒服,回到境界中又是一肚子火。


    “你什么意思?想饿死自己是吗?”辛妄几步到了床边,强硬捏着沈栖霜的下巴让他仰着头,“跟我闹绝食?我一天不回来,你就一天不吃东西。是不是我再晚几天来看你,只能得到一具尸体。”


    “……”沈栖霜掰不开他的手,也不知道是不是饿久了,那个力气好像在挠人,皮儿都破不了。


    “去吃饭。”辛妄看了他良久,松了手。


    沈栖霜垂着头,好似没听到。


    辛妄:“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喂你的,饿了就自己去吃。”


    沈栖霜嘴唇动了动,太久没说话也没喝水,声音略显干哑,“起码四菜一汤,我的喜好你是知道的,天天拿白粥应付我算怎么回事?”


    “有的吃都不错了,你还以为有得挑?”辛妄这话一出好像带着嘲讽。


    沈栖霜冷哼一声,将脸一扭好似不屑争辩。


    这态度就像他不是被禁足关在房间里,只是换了个地方养着,依旧娇贵懒散还成日里无所事事。


    惯得他。


    辛妄也拿沈栖霜没辙,冷着脸离开吩咐宫中备膳,等做好了,饭菜一道带了回去。


    沈栖霜闻着味睁开了眼,略收拾衣衫总算肯下床。


    “鞋穿上。”辛妄瞥了他一眼,正摆碗顿时动作僵硬起来,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带吃的就算了,还能说只是不想要尸体,偏偏这些伺候人的精细活他又做得自然。


    沈栖霜没听进去,自顾自坐在桌边端起碗筷。桌上都是他喜欢吃的菜,可见辛妄从前上心,这些年过去竟还记得。


    作者有话要说:


    第64章 冷宫


    刚抱着人起来, 感觉衣领下拽,他垂眸想看对方要做什么。沈栖霜半低着头,侧颜构勒出美好的线条, 他们现下怀抱的姿势, 让辛妄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透过那双薄薄的眼皮, 似乎能觉察到眼珠轻微的转动。


    “我腰疼。”


    很轻的话,其中深意让辛妄愣了下。


    他没过多解释, 先前做的太过只是必要的过程。至于旁的,再多辛妄也不会承认。


    微凉的风吹在腿上, 两人出现在宫中的一处角落。


    沈栖霜生疑,“你……”


    辛妄放下他。


    一下地, 接触到冰凉的地面, 沈栖霜不由蜷起脚缩在衣摆下。这地方跟境界没发比,那儿即便是笼子也是金丝笼, 再看这里只能说是一言难尽,屋漏或有连夜雨, 破茅可乘秋风。


    破败到不可思议。


    辛妄似乎已经想好了,他随手补上了屋顶的破洞,让半截的门窗恢复如初,最后不忘在屋子周围设下结界,却丝毫没有留下的意思。


    做好之后让沈栖霜自己去休息。


    看着那张不能称之为床, 只能算草堆的地方, 沈栖霜疑心这是新的报复方式。


    辛妄:“之前一直想出来,现在可如愿了。”


    他看着沈栖霜, 分明衣服还干净, 头发随意束在脑后, 漂亮得不像话。只是脚上沾了脏污,这就不高兴了。


    先前提醒过,谁让他不听。


    “你觉得呢?”沈栖霜问,“我睡哪?”


    辛妄也是头一次踏足此处,环顾四周才发现确实没有床铺,哑口无言只得临时支了一张床。整个过程中沈栖霜没有一点要帮忙的意思,就站在一旁看着他忙。


    辛妄余光瞥见,将被子一扔撂挑子不干了。


    “你去收拾。”


    他转头对沈栖霜说。


    沈栖霜挑起眉,面对散乱的一团,他挪开视线摊手表示,“不会。”


    “这都不会。”


    辛妄语气平平,说不好是嫌弃还是怀疑,抱着胳膊退开床边,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多亏了有你,我还没学过这些。”


    沈栖霜也不算说谎,从小就有保姆照顾,这些事他没做过没学过,但是看也会了,这么说还是不想动手罢了。


    他又说:“不过我觉得挺好的,也不是不能睡,你不想管就算了。”


    床上被子铺垫堆成了一个球,整个床面甚至不是平整的,这要是能睡人那可真是将就。


    “天冷,你要让我一直站着吗?”沈栖霜问。


    他原本穿的单薄,冷不丁被带到这里来,没有一点准备。这屋子不漏了,却透着阴冷凉得厉害。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辛妄转过身低声说:“我有时候都不明白,这究竟是在报复你,还是在报复我自己。”


    “你说什么?”沈栖霜听见了。


    “……”


    他看着还算干净的被褥坐上去,用不着了就对辛妄说:“还有事?”


    这送客的态度,过河拆桥也没这么快。


    辛妄:“你就不想问我为什么带你来这吗?”


    “左右你带我去哪儿都不是我能选择的,既然如此,有什么好问的?”沈栖霜看得开,无非就是换了一个地方困着,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那你睡吧,自己一个人可别怕。”


    辛妄抬着他的下巴看了看,松手走出了屋子,当真只留他一人。


    黑暗里没有烛火,屋子勉强挡得住风雨,却太久没人住过,破损的窗户上大大小小的洞不断漏着风。沈栖霜拉过被子将自己围住,上半身躺下,侧着身睡极为别扭。


    【你还好吗?】


    “回来了?”沈栖霜说。


    【我一直都在,只是在境界里怕被发现。】


    “嗯,他走了吗?”沈栖霜不指望77做什么,虽说是系统,一直以来却能力有限。


    【真走了。】77小心回答道,又说起一件重要的事,【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催化你血脉里的魔息,已经有变化了。】


    沈栖霜说:“可我并没有感觉,催化?是像当初见过的魔一样?”


    他们有次下山撞见过催化诞生的魔物,非人非魔,毫无神智。


    【他抽走你的修为,或许就是不想让你察觉。】


    77安慰说,只要命灵未毁他的修为还能回来,此事尚且留有余地。


    至于催化……


    【也不一定,看方式还有过程,这些都会有影响,像之前死而复生的魔,他运气就不错恰好激发了魔性。可惜本身血脉不纯又修炼不久实力很弱,其余的还算不上魔。】


    【那一只在养他们的时候,是用火灵花中含有的魔气强行激化,有一定机会成功,但普通人原本就受不住魔气,基本上能活下来神智也会被毁个干净。】


    【他很小心,但这看机缘。你……你要是变成那样,我只能保证你灵魂不灭,不过会一直困在身体里,错过了时间,大概没办法回去了。】


    “如果成了呢?”


    77想了想,说:【很强,能活……差不多五百年起步。】


    “听起来不错。”


    【可是你要一直留在这里吗?】


    “那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我一定要在规定的时间走?”沈栖霜问。


    从一开始,77就对他有所保留。又拿着天道的幌子来吓唬,说天道降罚,但他打乱了顺序也没有发生什么。敛尘还活着就是最好的证明,说明这个世界的一切并非不可逆转。


    他就好像是在代替原来的人走一条路,一条被安排好边边角角的路,77知道原本的路上会发生什么,却在偏离轨道后一言不发。


    77说这是一本书,他又怎么知道自己的世界不是另一本书,从前的人生是否被写好了剧本。如果是这样,回不回得去都无所谓。


    【也不是完全不能说。其实是因为我想带你走,只能在那个时间点,无论或早或是晚,大门没有打开,我们是过不去的。】


    沈栖霜能理解,继而又想到自己来的那天或许有什么不同,但这么久过去他快不记得了。


    这时候墙角传来细弱的声音,像动物啃咬的动静。


    沈栖霜:“什么东西?”


    【耗子?】


    “……”


    这地方真是一刻也不能待了。


    *


    夜里下了场雨,气温降下来。屋里闷得很,有一股发霉的气味。天气冷起来,沈栖霜才幡然醒悟自己浪费了不少时间。


    也就是下个冬天的事,满打满算,剩下的时间不过一年。


    沈栖霜倚在门边,似乎是觉察到了有人来,他扭头看过去。没等到辛妄等来一路的宫人。不清楚这些人来冷宫做什么,他转身正要进屋。


    领头的喊:“陛下有旨。”


    这声音就在身后,


    沈栖霜转过身,还真是对他说的。


    “贵人要跪下接旨。”眼生的公公好声说道。


    沈栖霜也不说话,也没有跪,闹的宫人都以为他耳朵有什么问题,又顾及着皇帝不敢招惹他,那个公公只能硬着头皮念下去。


    后续有一份礼单,随着唱和,从队列中走出一个个宫女,她们手里捧着各色奇珍,珠钗首饰,脂粉华服……


    一溜端在面前,随沈栖霜挑选。


    “还请贵人随我等梳洗,准备面圣。”


    沈栖霜闻言抿直了唇角,不知作何感想。这出戏也够精彩的,拿着他的东西赏赐。


    真好啊。


    一时无声,所有人都看着眼前的女子,他们在宫中从未见过这样的美人,即使未施粉黛,珠钗环佩无一傍身依旧美得令人心惊。


    听说是得罪了哪位娘娘才被打入冷宫。


    众人一时惋惜。


    沈栖霜虽不知道自己在他们眼里是什么样,多少猜到顶着的不是自己的脸。不然让人看见这里还有一个皇帝,不是乱了套?


    他不接旨也不接受赏赐,本来就是他的东西何来的封赏,只要他愿意,天下的珍宝都会如流水一般往皇宫里送。


    谁稀罕。


    “你替我问问陛下,”沈栖霜站在台阶上,几步之遥的圣旨正等着他领,他问领头的公公,“愿不愿意把皇位给我。”


    公公吓坏了,没见过胆子这么大的,不要皇帝要龙椅,简直大逆不道,他又不敢做主只得差人去问皇帝。


    *


    “你看看,我就说他不会听话。”辛妄听说了倒是不在意,他接受了才叫人意外。


    沈青梧在一边听着,“那现在怎么办?”


    “你问我?”辛妄冷笑,“你出的主意,你来摆平。”


    今天的局面都是沈青梧投其所好,知道辛妄心中所想,提议假造一个冷宫废妃的身份将人接回来造成的。


    “那臣替陛下去看看。”沈青梧试探着开口。


    辛妄点了头,补充说:“衣服让他换上,我想看。”


    “……”


    沈青梧顶着压力来到冷宫,门外站了一堆太监宫女,一个个不知如何是好,他这一来,如同找到了主心骨。


    “殿下,你看这……”公公上前,指着一堆珍宝询问。


    “陛下让我来看看,你们在门外等着就行。”沈青梧推了下门,意外打开了。


    进了屋,顺手将门关上。沈青梧看到铜镜桌前坐着个人,不假思索走了过去。


    “皇兄,你……”沈青梧到了面前,说不出话来,眼前的姑娘他看着眼生。


    “你出的主意?”沈栖霜微微侧仰,眼尾上挑看着他问。


    沈青梧听到他问话,才确认自己没有认错人。虽然这么回答有些危险,但他也只能实话实说,老实点头,“嗯。”


    “真聪明。”沈栖霜意味不明赞道。


    沈青梧也是想让他出来才出此下策,如若一直关着他就是手可通天也没办法。虽然现在还是在辛妄眼皮子底下,至少他们能商量配合。


    是出来了,沈栖霜并不否认。


    他问:“他让你来做什么?”


    “让我来劝一劝,”沈青梧问:“之前你要我找的东西已经给他了,里面是不是夹了张符纸?”


    “嗯,他看到有什么反应?”


    “他将符纸毁了……”沈青梧问:“皇兄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没想到他恨我至此。”沈栖霜不知道他那一走差点再也见不到辛妄,他只知道自己所做的都是应该的。


    与其跟在他身边消磨,倒不如让他走,出去历练——这不是,成长飞速?


    第65章 芙蓉


    沈青梧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 不好评判。但若是沈栖霜都没有办法,还有谁能对付得了那人?修为深不可测,又不顾念旧情。既然没有软肋, 又如何攻之。


    正思索着,


    沈栖霜走到窗边想要关上窗,他有些费劲, 不合适的门框却卡在中间不上不下,“这屋子可真够破的, 门窗都不合适,你看这关都关不上。”


    沈青梧视线落在门框边上, 却见他手指着窗外,顺着窗户打开的缝隙, 可以看到门外站着不少人, 如同监视一般。


    沈青梧立时明白,说话要注意些。


    “他让你来做说客?”


    “是, 他……”沈青梧欲言又止。


    沈栖霜:“还有什么?”


    “他说,想看你穿那件衣服。”沈青梧低下头, 做错事一般。


    那件衣服他是知道的,一件女装正红色。民间嫁娶穿红,皇家喜玄色以示尊贵。在宫中,正红只要是有品级的妃子都能穿,没什么稀奇的。


    但沈栖霜……


    沈青梧悄声看去, 虽然不是原本那张脸, 但这样骄傲的人,很难想象他会愿意。什么贵人贵妃, 说到底放在寻常人家里是为妾, 在宫中无非尊贵些。


    “那你觉得呢?”沈栖霜问。


    按照沈青梧的想法, 拒也可以大概要吃些苦头,也不过一件衣服而已,应了也罢。若是他,大概再不愿都会穿,但沈栖霜的心思,他猜不到。


    沈青梧答:“听你的便是。”


    “那就穿吧,让他们把东西拿进来,然后出去。”沈栖霜坐在镜子前面,这幻颜术看在他眼里也是另一幅面孔,陌生又艳丽。


    宫人进来又出去,沈青梧也退出门。


    片刻后,沈栖霜换好衣服乘上步辇送入寝宫。


    不管其他人高不高兴,辛妄很高兴,这样的场景,他曾经在梦里设想过,虽然现在不合适,但到底是实现了。


    走进门,


    宫人一个个手里都拿着篮子,按照风俗放上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辛妄挥了挥手,让他们放下东西出去,一时作鸟兽散,众人悄无声息退出宫殿在外面守着。


    “过来。”辛妄招招手。


    这动作像在招猫逗狗,沈栖霜没理睬。


    辛妄仅抬手一勾,手里出现绳索,一端在他手上,另一端挂在沈栖霜脚上。随着锁链被拉扯,他的腿不由抬起,双手也扣在床沿,免得滑下去。


    “过来。”辛妄催促道。


    沈栖霜这才起身,不紧不慢的走到他身边。


    “你怎么就换了个衣服,头发也不梳,看着不像喜事。”


    “你觉得我们这是喜事?抢亲吗?”


    辛妄拉着他坐在自己怀里,下巴靠在肩膀说:“今天别惹我生气。”


    “那怎么办?已经这样了。”沈栖霜轻声问:“你就这么恨我?”


    “我恨你,”辛妄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演技这么好了,他撩开沈栖霜的头发,鼻尖贴在后颈上,叹息着说:“这不是理所当然吗。”


    沈栖霜垂着眼,听77说了那番话,他已经不觉得辛妄是恨着他的了。


    “何必呢?”沈栖霜说:“不然你也丢下我一回,我们就扯平了。”


    “扯平?”辛妄在低头咬在白皙的后颈上。


    沈栖霜“嘶”一声,绷紧了背脊,双手抓住腰上的手臂默默忍耐着,他咬辛妄的时候比这要狠多了。


    辛妄松开口亲着那处伤,“扯不平,你又不爱我。”


    “难道你爱我吗?”


    “提这些做什么,你又想骗我?”辛妄喃喃道:“不爱就是不爱,从前我笨,看不出来我认了。现在你还想再说这些话蛊惑,我未必吃你这套。”


    “我没有想蛊惑你的意思。”


    这些话沈栖霜张嘴就来,他不说喜欢,他要让辛妄说‘爱’——看来这并不容易。


    “我想听你说,就一句也不可以吗?好无情,睡过了就这么对我。”


    “睡都睡了,还需要说什么多余的话。”辛妄向下顺着沈栖霜腰间系带摸索,扯开了衣袍之际手腕被捏住了。


    “我还没洗过,别了吧。”沈栖霜淡淡道。


    “宫殿后面就是浴池,我带你去。”


    这就是他的宫殿,哪需要带着去。浴池空间很大,宫人在水中添了花瓣,见陛下来了纷纷退下。


    “脱吧。”辛妄放下人便站在一旁看着。


    沈栖霜垂着眸,缓缓解开衣衫垂落在腿边,他将身体整个沉进水里。


    “你以前可没这么忸怩。”辛妄俯身捉住他的手腕,把人从水里拉了上来。


    沈栖霜破出水面,回道:“你以前可没这么不知羞。”


    他浑身湿淋淋的,出水芙蓉不外乎如此。倒没什么好害羞,该看的不该看的都已经这样了还说什么。如果辛妄的眼神不这么露骨,他会更坦然。


    沈栖霜一手伏在池边,踮着脚立在池中,“你还不松手?”


    辛妄自上而下打量着,手松开还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都弄到沈栖霜脸上了,他说:“别耽误了正事。”


    “你能有什么正事。”沈栖霜背对着他,在辛妄的视线下清洗身体,热水沾到脖子有一阵刺疼。


    墨色丹青,山水画卷都不及一场活色生香。


    辛妄一直知道他漂亮,这种美并不局限于性别,即便沈栖霜是女子也同样风华。他后颈上的伤痕不是瑕疵,反而加深了这种美。


    他是脆弱的破碎的,引人珍惜呵护的……却不是娇花,他长着刺,连花瓣都带着毒性。


    辛妄在床上偶尔忍不住弄伤他,短暂的脆弱会让怜惜攀至顶峰,下了床就不一定了。


    他们在浴池里待了太久。


    辛妄看看时辰催道:“还不准备出来?”


    沈栖霜伸着手臂扯池边的衣衫,辛妄先一步丢远了。


    两人目光对上,辛妄毫无退让。


    沈栖霜掀起眼皮,“光着有什么好看的,半遮半露才好。”


    “你是会玩的,多教教我。”辛妄坐在池边吻他,沈栖霜仰头被动着承受。


    偏殿放着一面镜子,足有半人高,地上铺了毛毯,皮毛柔软跪着也不会疼。


    沈栖霜只看了一眼镜中倒影便不愿意睁眼,他靠在身后的胸膛上,衣衫遮住要紧地方,辛妄积攒着经验自学成才,知道怎么用劲最受不了架不住。


    “你说得对,遮住了更好看。”辛妄颠着他到了镜子面前。


    沈栖霜刚挨着镜子感到浑身冰凉,偏生身后是暖的,他向辛妄身边躲,又被按了回去,密密实实压在身后面前是镜子,退无可退。


    眼眸微张,瞥见其间神色。


    沈栖霜微怔,没想到自己会是这幅模样,一时红透了。


    “不好看吗?”辛妄在他耳边问道,与他如交颈的鸳鸳,吻上唇口。


    城门失守,长驱直入。辛妄是个好学生,从前沈栖霜教的一点不漏,比起照本宣科更进一步。轻嚼慢咽,细磨慢碾地折磨人。这样的折磨下沈栖霜如抽了骨头,浑身用不上力让辛妄捏在手里肆意把玩。


    吊在半空不上不下,难受非常。


    沈栖霜咬着唇,受不住道:“重一点。”


    纤细漂亮的手腕上挂着一只镯子,连续磕碰在镜面发出了几声脆响,玉镯色如滴血,想要安分贴在镜面也不能,光华平整抓不住它。


    脱了鞋袜铃铛也出来作祟,红绳细细窄窄的一根,谁想过会有这般勾人,至少辛妄初时没想过,他一边跟铃铛较劲一边又嫌铃铛的声音恼人。


    感到烦了,拉着沈栖霜的手按住铃铛。


    辛妄:“可抓住了,我不想听它响,你声音再大些更好。”


    “混蛋……”沈栖霜如他所愿,骂人时声音要大得多。来回那么点词,他还是太含蓄,有些话知道也说不出口。


    辛妄没这些顾及,“下三滥,贱种,阴沟里的老鼠……还想骂什么,我教教你?”


    他出身奴籍也曾一步登天,什么话没听过,宫中当面恭维背地里讥讽的大有人在。可那又如何,他照样抱着最尊贵的人肆意妄为。


    辛妄把人转过来,啃咬着细嫩的皮肤,像是要一寸寸吃下肚子里。


    洞房花烛里什么都可以忘记,浓烈的欢愉才是唯一。


    作者有话要说:


    三个人八百个心眼子,我只有一个哭唧唧


    第66章 假孕


    夜里, 两人躺在一张床上,沈栖霜嫌冷不由侧身靠着辛妄。


    辛妄不需要休息,他撑着头就这么看着沈栖霜, 手指悄悄描摹着唇型, 赌咒发誓又像是责怪,轻轻说:“你知不知道, 只有我一直在你身边,从始至终。”


    沈青梧不能, 他有私心,本质上来说兄弟二人有利益冲突。太后也不行, 她心里有个位置,是沈栖霜占不掉夺不走的。哪怕现在想要接纳, 先前已经母子之间生了嫌隙沈栖霜向来当断则断。


    先皇和贵妃倒是真心, 可两人走了;燕长风不问世事,敛尘不念尘俗。


    辛妄想, 最后也只有他。


    从未离开,没有背叛, 他的目光一直放在沈栖霜的身上——是他不要,他一定要把事情弄到这个地步。


    不过没关系,日久天长,这次输的人不会是他。


    *


    沈栖霜继位不久,便照朝臣建议办过一次选秀充盈后宫, 虽未立后但宫中有位分的人不在少数。他借口修炼并未宠幸, 后宫无主倒也和平。


    然而多少女子三年都做不到的事情,突然就变了……


    这晚过后, 辛妄不再拘着他, 只要在宫中去哪随意, 不必请安也不用行礼,这样的偏爱算得上明目张胆,前朝后宫有所耳闻。


    他们听说皇帝新纳的贵人举世无双,宫中传得神乎其神,几乎将一个女子说成一代亡国妖妃。


    妖妃既不媚上也不乱政,只是每日里压在桌前批阅奏章,上了塌也不得安寝。


    就连沈栖霜也没想到,辛妄居然做出这种事。


    勤政殿


    沈栖霜甩了甩酸痛的手腕,“你还真是物尽其用。”


    辛妄翻开一本奏章放在他手边:“不都做了三年,早该熟悉了吧。”


    沈栖霜提着笔,觑着边上站的闲人,“愣着干什么,研墨去。”


    辛妄:“你在跟我说?”


    “不然有鬼?”


    沈栖霜没再看他,抬手批章落笔流畅,一手字异常漂亮,是从小练出来的。


    有这样的效率,想必要不了半天。


    辛妄耐着性子挽袖添水研墨,


    这一幕若是搁旁人眼里怕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他们谪仙一样的陛下居然会做这种事。


    不说沈栖霜,连辛妄这些年也没伺候过谁,普天下能这么使唤他的人也只有沈栖霜了。


    “看看?”


    沈栖霜挑出一本奏折给他看。


    辛妄瞥了一眼,“不想看,你念。”


    “番邦来朝。”沈栖霜言简意赅,“不日就该进京了。你若应付不来,不然换回来?”


    番邦比不得中原,无论是兵力人口富庶都远远不及。也正因如此,他们对中原土地存着觊觎之心。


    进京朝贺的表写得谦恭,来的人却不一定。处理不好,两方矛盾一触即发,战事是少不了的。真有什么沈栖霜不怵,却免不得劳民伤财。


    “你又知道我应付不来?”辛妄眼皮都没抬,想是不当一回事。


    “我好心……”


    “省省吧,我还没见过比你更难应付的。不能做皇帝出席,宠妃却可以,你说是吗?”


    “……”


    这话没法谈,沈栖霜扭过头将此事放在一旁,每批完一本奏折还要向辛妄汇报一遍,免得他朝堂上说不出。


    好似他是下属,辛妄是那个甩手掌柜。


    他只是听也不甚认真,“以前我想不到你怎么治理朝堂,现在好像知道了。陛下事无巨细,亲力亲为,难怪朝野称颂,民间流传皆是贤名。”


    “我自是明君,你可别坏我名声。”沈栖霜提醒道。


    “怎么?想落个名垂千古,百世流芳?”辛妄抬起眼,目光中带着探究,似乎要看穿他的心思。


    沈栖霜同样回望过去,“你不想吗?”


    “不想如当年的东荒帝一般名垂青史?”


    这应当是所有修士的追求,无论是求道登仙还是万古留名。谁入道时没听过东荒帝大名,听着如传说一般的故事,想象自己也能成为传说中的人物。


    何等风光。


    辛妄淡淡说:“没兴趣。我身不在正道,何谈流芳。”


    “那你在什么道?”沈栖霜问。


    “邪魔歪道,怎么?”辛妄盯着他脸,不放过每一个神情变化。


    沈栖霜蹙着眉,随后松开,“没听过你的名号,想必入得不深。”


    辛妄:“……你孤陋寡闻罢了。”


    “也是,”沈栖霜附和着,“你这么厉害怎么会籍籍无名,要么就是闭关太久不问世事——想必进阶这么快,没少闭关。”


    “托你的福,一日千里,用不着长久。”辛妄嘴角一扯,丢了御墨。


    沈栖霜斜了一眼,没说什么。


    *


    番邦使者入京由礼部安排,辛妄交代下去好生招待,又说异域番邦嫌少来此,着大臣带着他们四处走走。


    使者眼看着还未曾召见,几次上书询问,辛妄一律不急。


    虽人未至,东西却送到了。


    “看看外邦的好东西。”辛妄将盒子摆在沈栖霜面前。


    西域盛产珠宝玉石,送来的珍品也是如此,一打开檀木盒满目皆是珠光宝气,整件镶嵌玉石华贵无匹。


    沈栖霜扫了一眼,一条细链子,“挂脖子上?”


    他轻声笑了下,自发代入辛妄的脸觉得那模样一定很滑稽。


    “也差不多吧,怎么挂往哪挂都是讲究。”辛妄勾起宝石链子,漫不经心说道。


    沈栖霜顿感不妙,手臂一撑从卧榻上起来就要走,辛妄抬了手他就不由向后退去,直直落在辛妄怀里,“不公平啊,这么欺负人。”


    “不欺负你欺负谁?”辛妄晃晃链子,“你最好欺负了。”


    整条宝石链展开,沈栖霜才发觉内有乾坤,整体差不多有小指粗,另外又有两条更细的珠链。


    辛妄率先坐起,满意地打量着,“差不多该走了,晚上召见使者耽误不得。”


    “你自己去,”沈栖霜闭着眼,眼尾有点红,气着了。


    “我听你的?”辛妄眉一挑,他以为沈栖霜这么聪明应当最识时务。


    沈栖霜后背对着他,“我冷,不去。”


    “衣服穿上就不冷了。”辛妄问:“你真不去?你不看着我,做出点什么事毁了陛下声名怎么好?”


    “随便。”


    沈栖霜毫不犹豫,他不过随口一说,名声这东西是留给世人看的,至于毁誉由人与他何干。


    辛妄也不劝了,自顾自把人收拾好扛在肩上带了出去。这事他熟,也不是第一回 了,指望沈栖霜能听他的有些困难。


    两人一出去,沿路宫人皆低着头,又有一列跟在两人身后不敢多看。宫中谁不知道陛下盛宠新人准许长伴,除了朝堂殿前,怕是没有那位贵人去不得的。


    辛妄没坐车撵愣是走过去,到了地方把沈栖霜放下。


    满堂高官使者,一个个如雕塑般目瞪口呆,有颜色的圆了个场才将此事糊弄过去。


    使者中有地位最高的是王子摩奢,他盯着沈栖霜改换的面容,心中惊叹世上竟有这等美人。


    这里人多,沈栖霜发作不得。


    方才辛妄肩膀顶着他肚子上,胃里有些难受,他捂着嘴忍了忍。辛妄使了个眼色,福禄找了太医看诊,带着他去了后面。


    “此行不虚,小王见识了不少,中原地大物博,就连人也如此。”摩奢抱拳行礼,按照中原的礼仪以表最高的敬意,“小王有个不情之请,方才那位美人可否赐予吾,吾以阏氏待之。”


    阏氏指的是侧夫人,并无区别。


    “我知道你们中原的规矩,妾同奴隶,送一个人想必不是难事,不知陛下是否愿意割爱?”摩奢道:“当然,我回去后会向父王进言,与中原永结睦邻。”


    别人就算了,沈青梧也不关心,但番邦规矩他了解一些,父死可纳庶母,兄终可娶寡嫂,乱象如此。


    他闻言转头看向辛妄,并未起身。


    正殿高堂,辛妄居于上位,很是好脾气问:“你刚说什么?再说一次。”


    “本……”摩奢正待重复,跟随的使臣跳了出来。


    “王子的意思是喜欢中原美人,想请陛下赐予。”


    “哦?”


    摩奢不高兴地看向使臣,在对方再三暗示下,不情愿道:“是。”


    辛妄这才答应。


    后堂太医出来,额头冷汗涔涔,跪在殿前,“启,启禀陛下,贵人她……”


    “他怎么了?”辛妄站起身,正要去后堂看看,却听太医道:“贵人有喜了。”


    满堂神色各异,摩奢王子一脸懊恼,想来与美人无缘。


    辛妄脚步顿住,回过头缓缓问:“当真?”


    神情无喜,


    那太医强自镇定,“回陛下,确是如此。”


    沈青梧深深低下头,暗道会不会玩得太大了。


    辛妄忽然又笑了笑,“好事啊。使者尽兴,朕去去就回,诸位好生招待。”


    “臣等恭送陛下。”


    *


    后堂中软榻香炉一应俱全,宫人各个貌美俏丽。


    沈栖霜躺在软榻上,见辛妄来了也不行礼,他身边跪着一名宫人正亲手剥了橙子喂进嘴里。


    素手剥新橙,好享受。


    宫人看到辛妄,慌忙放下橙子低下头。


    “都下去。”辛妄挥了挥手,宫人悄声出门,顺带关上门。


    辛妄在软榻上坐下,手掌放在沈栖霜小腹,“听说,有宝宝了。”


    “陛下辛苦,妾再无身孕岂不对不起你。”沈栖霜似笑非笑,买通太医太容易了,威逼利诱……他既做得宠妃,怎会这点权利都没有?


    “我倒要看看,你能生个什么东西出来。”


    辛妄隔着锦衣摸到链子,轻勾了一下,沈栖霜立时抽了口气,“生的什么可不干我事。”


    “关我事?”辛妄松了手,“起来给我剥橙子,全都剥完。”


    果盘里还放着七八个。


    第67章 开局


    元景三年,


    后妃借着一个莫须有的孩子登堂入殿,众大臣看到皇帝带女人上朝,皆是震惊不已纷纷后悔。


    早知是个祸害, 前几日就该上书, 让皇帝将人送回冷宫里去。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沈栖霜身着一身华服,头上皆是贵重首饰, 比皇帝的冠冕还要重。他扫视下方,那些老头似乎有什么顽疾, 或是捂着牙或瞪着眼,全然不似寻常那般。


    “众爱卿有事启奏, 无事便散了吧。”辛妄手指勾着沈栖霜散下来的发,看也没看他们一眼。


    沈栖霜斜了他一眼, 见此场景心里所想与下臣无二, “昏君!”


    老臣们仿佛能看见朝堂换日的结局,气愤不已。他们多是那场叛乱中留下来的旧臣, 忠心不二,怎么能看着辛妄胡作非为。


    “臣见牝鸡司晨, 恐危社稷,请废了此等妖妃。”


    沈栖霜知道免不得这一关,扯了扯辛妄让他帮忙换声,这才开口说道:“本宫腹中有皇嗣,带着太子聆听诸位论政, 有何不可?”


    “何时立太子了?可有诏书, 是陛下御笔亲题?”


    说到这,少不得辛妄开口, 沈栖霜看过去……


    接收到视线,


    辛妄说:“不久前, 写了,是。”


    他好似真的被迷住了,对沈栖霜言听计从,哪怕是皇位也顾不得。


    其实不过枕边风。


    任由大臣吹胡子瞪眼,他自岿然不动。


    宰辅居朝臣首位已久,他的话要更有分量,“臣也请废妃,打入冷宫。不然就请陛下除了我这身官袍,臣从此告老。”


    此言一出,就连辛妄也不得不斟酌,他回望沈栖霜,却见他不在乎一般,“宰辅年事已高,陛下不如可怜其劳苦功高,许了吧。”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寒的是满朝文武的心,以及天下文人的报国壮志。


    “请陛下三思!”


    宰辅历经三朝门生万千,一手提拔上来的更不在少数,这样举足轻重的人物哪是说废就废的。


    “臣心意已决,请陛下裁断。”宰辅双手将官帽取下,两首捧着帽垂头等候。


    辛妄看沈栖霜依旧不动声色,当下准了。左右这天下姓沈,又不是随他,沈栖霜想如何便如何。


    群臣悲戚,痛哭挽留不得,宰辅留下官帽朝服走出大殿。


    “诸位不必如此,我这把老骨头在朝几十年,辅佐四代帝王已经足够了。今陛下年少,一时糊涂,万望好生规劝,万不可硬着来。到底年少肆意。”宰辅在殿前留步,“我终究在良臣路上走到了尾,如今告老是天恩浩荡,诸位不必为我哭,辅佐圣上才是正途。”


    宰辅年愈古稀,孤零零向着宫墙外走去,他来时盛御辇是皇权特许,去时独行是天恩。


    朝臣不可先行离去,直到辛妄宣告退朝,才一齐向宫门去,送宰辅一道。


    沈栖霜也说:“走吧,去送送。”


    辛妄拉着他,一个护住之间上了宫墙。


    向下恰好看到老人踽踽独行,宫苑高深,青砖绵长。身后似有官员匆匆提着衣摆,手扶官帽赶上来。


    沈栖霜双手交叠,低头叩于手背。天子不跪下臣,这是他作为皇帝最高的敬意。


    “做什么?”辛妄问。


    沈栖霜抬首道:“送先生。”


    “他不恋权不慕名一生为民请命,理应敬佩。”


    “敬佩你还……”


    沈栖霜也不答,转身就走。


    他曾说过,他与宰辅应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


    方潭当晚去寻沈青梧。


    “方大人稀客,怎么有功夫光临寒舍。”沈青梧逗弄着怀里的猫,随口问了句。


    “瑜王若想止步于此,就当今晚在下没来过。”方潭等了会儿,听见沈青梧问道。


    “你这是何意?”


    “陛下许我相位,让我自己去拿。”方潭直直看向沈青梧。


    三年过去,他早已不是当初落魄到让人拐卖的贵公子。他是方子渊,方家最后的血脉遗孤,背负着方氏一族百年声誉。两百口人日夜倾轧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不想也不能止步于此。


    沈青梧怔在原地,久久不曾回神。


    “为什么?”


    皇兄难道要把帝位拱手?


    方潭像是看出他的疑惑,“殿下听过养蛊吗?陛下可不单单是让给你一人。”


    群雄共逐,胜者为王,然而天下将乱,这么做得不偿失。


    “这么做就不担心?”


    “殿下,继任者一定姓沈。”方潭点破,“不一定是你,但你是他属意的人选,所以子渊今夜来寻。”


    沈青梧退后几步,坐在椅子上,“他真的这么说?”


    “很早之前就说过,宰辅退位就是新朝伊始——想必大人早已明白暗示。殿下,潜龙在底,可愿一搏?”


    沈青梧闭了闭眼,“好……”


    *


    勤政殿,


    沈栖霜正批阅,忽然烛火一闪骤然灭了。


    他停住笔等了会儿,蜡烛灯芯再次点燃,一个人影出现在面前。


    “怎么现在才来?”沈栖霜搁下笔。


    来人顶着摩奢王子的样貌,沈栖霜心知眼前绝不是凡人,除了那人,也没几个来找他,且还能破了辛妄的结界。


    “东陵君好大的派头。”


    “不给他找点事,我还真没机会来找你。”东陵笑了下,“他看你看地太紧了,长话短说你要我做什么。”


    “匡扶正义。”沈栖霜自己说着都觉得好笑,他原本打算迟一些,现在也好,走之前上一场大戏,方至酣时。


    “魔教需要清理,仙君正派,义不容辞。”


    “好说好说。”东陵笑道:“狗咬狗,我爱看,先从哪家下手?”


    “三宗,一个不留。”


    东陵惊讶看着他,“这么大胃口?不过你师弟知道你在背后捅刀子吗?”


    “不知道呢,”沈栖霜眯起眼,“你要是告诉他,我就说你是来和我私会的,我拒绝了你就恼羞成怒。


    你猜他是先弄死我,还是先砍了你。”


    “那我可不敢说。”东陵不再摆谱,问:“诶,你那里还有药吗?分我一些。”


    他们初见时在三宗围上沧央山,其后便是叛乱时相助的散修实乃东陵座下。两人利益相关,东陵也同样因为血脉纯度太高饱受魔血的肆虐,一来二去算是结盟,互惠互利。


    “要不是你,我也不至于一颗药丸剖开了吃。”沈栖霜走到墙边,打开暗格将剩下半瓶都拿给他了。


    东陵先是感激,随后又问,“你都给我了,自己怎么办?”


    “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方法,很久没疼过了。”沈栖霜觉得大概用不上,干脆都给他了。


    “他想让你入魔?”东陵一听就明白其中关窍,惊了下随即提醒说:“修士对魔族的恐惧比你想的更重,入魔万万不可。魔教面对半个修真界,魔族面对的将是整个。”


    由怖而生恶,修士之间有嫌隙,但为异族联合起来也未可知。这也是东陵宁可忍下,也不愿意入魔的原因之一。


    沈栖霜摇摇头,“乱起来之前,我需要有自保的能力。”


    现今在棋盘上站住脚的都是洞虚境界,他修为在身也没用,落下去只有被碾压的份。


    所以他根本没打算阻止辛妄,否则最初从77那里得知的时候就该找机会挑破。此举恰好,至于结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该做的他都做了。


    *


    翌日晚间,


    沈栖霜遣散了宫人坐在阶上,今晚是个凉夜,他身上的春衫单薄,只是坐在外面,不一会儿就浑身冰凉。


    他仰着头,身上是许久不曾穿过的青色像月光倾倒出的一泓水,说不出的清冷,


    脚步声落地,沈栖霜偏头看去。


    “在等我?”


    他走前说过,如果回来可能是今天,太棘手的话,就不好说了。


    辛妄挨着他的手臂,才发现沈栖霜身上冷的厉害,“怎么这么凉?”


    “抱抱我,辛妄。”沈栖霜今夜好似格外依赖,冰凉的脖颈贴着他的,双臂也挂在肩上。辛妄手掌用力按着沈栖霜的背,想要深深揉进怀里,融入血液从此密不可分。


    “先进屋。”他对这样的沈栖霜毫无抵抗力,托着腿弯抱进了门。


    才把人放下,


    沈栖霜抓住他的衣领吻了上去,他很久没主动亲过辛妄,即便每次都在配合却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他的嘴唇太凉,辛妄想要暖一暖才好,暖化开了柔软地化在齿间。


    “说说,怎么了?”


    辛妄想不到还有谁能给沈栖霜气受。


    “没事,以后再告诉你。”沈栖霜敛着眉,上扬的桃花眼低垂着说:“我身上好凉,可以热一点。”


    他由下而上抬起眼,只需要轻轻的一瞥,不是月下仙做了红尘客。


    辛妄想起看过的书里说,魅魔是魔族最放肆浪荡的魔,他们鲜廉寡耻最喜与人痴缠。无论魔族还是人族,欢愉过后修为都会被取走大半,若是受不住的连命都会丢掉,若是有喜欢的则会反哺。


    而这个种族大多生得美艳皮囊,就像山间荼蘼,招摇热烈。


    书中还记载,


    魅魔不甚聪颖,从来都是豢养如莬丝花一般。


    ——可见书中并非全然可信。


    兴许是身体不好,辛妄有时握着他的手觉得怎么也捂不热似的。一身的冰肌玉骨放在夏天才好,冬日里多半受不住。


    辛妄没说话,轻轻地暖着他,用唇齿用皮肤,将全身的热度都献了出去。他是好学生,沈栖霜教得不多,偶尔指点已经足够受用。


    他不动声色延长这份享受,将整场节奏捏在手心中。


    “我那里还没结束,跟我走吧。”辛妄在歇息的中场问了一句,他抚开发丝细细看着沈栖霜的眉眼。


    沈栖霜睁着眼,如星般半明半昧,“跟你走算什么,私奔呢?”


    “你不是不想当皇帝了?跟我离开这里,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辛妄生了一幅好相貌,比不上沈栖霜总似多情,他更像书中写的少年意气,眉目疏朗,此刻专注看着人,好像格外深情。


    “不必了,”沈栖霜点了下他的眉心,“我等你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又到了费脑壳的时候_(??‘」 ∠)_


    (咱就是说,攻真的超好哄嘎嘎嘎,留了个小秘密后面继续讲


    第68章 往事


    初春, 三宗纠结人手共同商量铲除欢喜宗,沧阳派本不想插手,奈何硬被拉上。


    新任掌门是沧阳派的大弟子温从山, 三年前一役沧阳派元气大伤, 幸好有实力超群的长老坐镇,依旧稳坐南方主宗, 近年得以休养生息。


    三宗沆瀣一气,迟早会将沧阳派排除在外。与三宗交恶就如双拳不敌四手, 得不偿失。


    温从山来这一趟,权当维系表面和平。


    毕竟当年那事三宗没讨到便宜, 又忌惮敛尘的实力,事后装作错怪, 赔礼道歉。天下人都看着, 他们若咬住不放反倒失了风度。


    至于铲除魔教,他能做的义不容辞, 再多也就没了。可如今三宗却凭仗身份,要求他去打头阵。


    “魔教分四位护法, 东方护法不过新上任,鲜少露面,不如师侄去探探底细?”西宗主手中捏着扇,蓦然合起间替温从山做了决定,说白了就是让他去打头阵。


    温从山推说修为低, 并未答应。


    三宗表面客气说他年少有为, 其实小小元婴在他们面前还不够看。


    温从山不过三十岁,在年轻一代中已经是佼佼者, 无论天赋人品断不会差, 所以前任掌门选了他, 担起重任。


    但他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就有人会觉得德不配位。又拿他如今对比三宗,有人说他背后靠山大,也有人说沧阳派无人。


    却没人想,同样的年纪,三宗宗主当年还不知在哪。


    温从山心道:不知底细的人才危险,魔教都是些怪人,那东方护法短短三年脱颖而出顶上原护法的位置,只会更加厉害。


    “我修为不济,还是宗主出手十拿九稳。”温从山推脱着,“既然用他开刀,第一场至关重要。最好是赢得漂亮,如此可鼓舞士气一举歼灭魔教。”


    这是他们联手与魔教的第一次交锋,手里举起的是正道大旗,诚如温从山所说,有一个好的开场,总比一开头就一败涂地的好。


    胜负如何至关重要。


    他们觉得在理也不强求,温从山自己输了事小,影响声名事大。


    正道如何能输给**。


    “听说那东方护法鲜少露面,如何让他出来还是个问题。”西宗挥着扇子。


    温从山道:“我们带着人,打着铲除魔教的旗号,到了他的地盘他自然会出来。”


    “这么做会不会太危险了?”北宗问,如此一来就是把他们的位置暴露在对方眼皮底下,而且又在敌人的地盘毫无优势。


    老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如此兵行险招,对方找来帮手反将他们围住,可如何是好?


    “想引他出来,只需要有人在其他护法那里找点事。”温从山说:“我在书上见过围魏救赵,大可如法炮制。人不要太多,如此他就不会亲自带人去,说不准将手下派出去帮忙,到时候去了会更容易。”


    在其他护法那里找事牵制住他们,等同于模糊视线,而真正的目标其实在东方,即便把位置暴露出来也不用担心会被围困。


    “但谁去找事呢?”北宗问。


    温从山这会儿自告奋勇,“三位宗主是主力自然是要留着对付燕长风,我愿意为去下方牵制。”


    这话说的好听,他若是牵制不住让增援过去,倒霉的就是三宗弟子。


    北宗想了想,“贤侄手下人不多,我借你几个弟子,一切听你指挥。”


    温从山说:“先谢过宗主。”


    “光借人也不够,东陵是我们的盟友,正在舍下做客,我请他一同前往,师侄觉得可好?”西宗问道。


    温从山受宠若惊:“有东陵仙君相助,必不付所托。至于这第一场,各位宗主之间任去一人,定能不费吹灰之力。”


    此时,沉默了半天的东宗面色阴沉应道:“这场我去。”


    *


    西宗地处边域,风俗建筑与中原不同,他们住的房子如同城堡一般继续防护。


    温从山头一回到此,只觉得开了眼界赞不绝口。


    两人客气了几句,西宗带着他去寻东陵。


    外来是客,东陵在别人地盘上却毫无自觉,饭浪形骸如此,温从山犹豫该不该上前打扰。


    “东陵老弟,先别喝了。”西宗率先进门,“一个人喝酒多无聊,来,我为你介绍。”


    “这是沧阳派的掌门。”


    “在下温从山,久仰东陵仙君大名。”


    东陵松开怀中的美人,束好衣衫起身,打量着温从山,对他说:“温掌门,年少有为啊。”


    “不敢当。”温从山连忙道。


    西宗把两人都带到一处,向东陵说起他们的打算,“东陵老弟,我这里有个难事想请你帮忙。”


    “别这么说,我在你这里吃好喝好,不做点事怎么好意思?”东陵笑道。


    西宗对这话很受用,“是这样,我们打算围剿魔教先从东边儿下手。温师侄替我等牵制,他不过元婴恐怕难以应付,希望你能助其一臂之力。”


    温从山拱手道:“仙君可愿出手?”


    东陵看了看两人,乐道:“这事儿有何难,无非是给他们找些事情,不得脱身罢了。你们尽管去,我在后方替你们盯着。”


    温从山抬起眼,恰好撞进东陵的目光,两人交换一个眼神,又恢复互不相识。


    *


    正因如此,辛妄需要赶回,不能在宫中久留。


    他问了沈栖霜几次,但对方不愿意松口,说烦了就堵住他的嘴,根本不给他机会。辛妄神色愈发沉闷,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一声没吭,折腾了半宿天亮了就不见人影。


    他正是那个倒霉的东方护法。


    这件事情的起因说起来与他无关,最多算是治下不严。手下打死了东宗少宗主,丧子之痛让宗主难以忘怀,逐渐演变成对魔教的讨伐。


    正邪向来不两立,两方人一直明争暗斗,数百年维持在一个巧妙的平衡里。而如今,这个平衡被打破了,少不了一场恶战。


    正赶上南方护法求助,辛妄尚未离开南边,走前去了一趟。


    付云没想到他来的这么快,一见面,如同见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辛妄的胳膊,“你怎么来这么快?不说这些,你来了也行。”


    “路过,”辛妄还要赶路,“有什么事情尽快说,办完了我要回去。”


    他刚坐下,付雨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他们宣战了,你知道吧。”


    辛妄“嗯”一声,在前厅坐下,淡定渴了口茶。


    南方护法是由兄弟两人兼任,付云一人不够看,但有付雨在一旁协助,他们兄弟在洞虚之下也几乎没有对手。


    付云每每听旁人说起他修为不足以担任一方护法,他便笑嘻嘻的回谁让你没有一个好弟弟呢?


    付雨还是从前那样冷的性子,“那你知道,你师兄跟他们一起?”


    辛妄愣了一下,“我大师兄是掌门,少不得要和其他宗门搞好关系。”


    别看四宗如今隐隐敌对,他们从前没有隔阂的时候也是互相帮助的关系,哪方有了难处,其他三方相助形成铁板一块,如此才得以成为主宗。


    如同修真界的四道支柱。


    但如今生了嫌隙,支柱也不再稳固,摇摇欲坠大厦将倾,整个修真界迟早会迎来一次洗牌。


    “底下人汇报说,给我们找事的就是你那位师兄。”付雨看着他,“或许你们应该先见一面,你若是觉得为难先走便是,我们等其他人。”


    “你觉得还会有其他人?”辛妄淡淡道,“我看他们发难应当是一同,一方都不曾放过。”


    “要不了几天你就会听到,北方,西方,东方都有难。”辛妄说:“到时候他们也自顾不暇,谁会来帮你?”


    “这么说你是我们唯一的选择。”付云一想,更不愿意放他走。


    “先看着吧,看他们要做到哪种程度。一锅端是不可能的,即使吃下去也要丢掉半条命。”辛妄想了想,他如今这副样子,实在是不合适去见故人,但又不得不去。


    温从山依旧是他印象里的大师兄,想必不会为难。


    *


    柿子专挑软的捏,温从山得到的消息中,南方护法应该是最好对付的,只要将兄弟两人分开逐个击破便是,这可比其他好对付。


    难的是分开他们。


    刚走进房间,温从山就察觉有异,他抬手想要点燃烛灯,却没能成功。站在漆黑的屋里,他辨不出对方的位置,但又能感觉到这个不速之客正在屋里,正看着他。


    这说明对方能探到他的位置,但他不能。


    “是我失策,没想到此处还有厉害的人物。”温从山淡然道:“你要杀便杀,何必躲着不出来。”


    辛妄从黑暗里现身,“师兄,好久不见。”


    “你是……”温从山去点灯,这回辛妄没有阻止。


    门外隐隐有人走近,想是看到屋里暗着,过来问问最后,那人停在门口问道:“掌门有什么事吗?”


    温从山见辛妄夜访,想是有事相谈,于是帮着掩饰,扬声道:“我没事,油灯倒了,你回去休息吧。”


    门外的弟子应了一声,逐渐走远了。


    辛妄拿掉遮挡的面具,正是多年未见的师弟,温从山有很多话要问。


    “你怎么会在这里?”


    “师兄又怎么在这里?”辛妄反问道,这意思好像是在说,两人的目的是一致的。


    “你也是来对付魔教的?”温从山皱起眉头,如今辛妄这等修为他不该没听说过。


    辛妄摇头道:“不是,我就是魔教的。”


    “难道你是南方护法?你何时入了魔教!”温从山大惊。


    当年混乱,谁也没发现辛妄是何时离开,四下寻找无果也有人猜测他是跟着沈栖霜走了。


    可后来并无出现,自此辛妄下落不明,没人知道他在哪,也没人知道他如今怎样。


    辛妄坐下,说起他当初下山遭到了东宗暗害,“他没有杀我。”


    但留下了一场幻象足矣影响他的心智,若不是魔教使者相救焉有命在,之后他就此留在了魔教。


    温从山没想到东宗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打不过敛尘便拿弟子出气,辛妄当初才十七岁就经历这些。


    说起来只是轻飘飘的一句,骨头断裂无法行动,这种痛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好在是挺了下来。


    “你能好好的回来就是……魔教的人救了你是有恩,我不怪你。”


    温从山欣慰地看着他,辛妄比起当初成长了很多,他都快认不出来了。且年纪轻轻有这样的境界,说是当世奇才也不为过,就连他师叔也不曾做到。


    “你想,回门派看看吗?”温从山犹豫问道。


    敛尘如今连他师尊和几位师伯也不见得会多加理睬,何况是昔日弟子。


    师徒再见,恐怕徒增伤感。


    辛妄说:“我暂时不便回去,但是想问,师兄此行,所为何?”


    双方立场不同,念着旧情温从山不见得会做什么,但将此事告知……


    “我来南方实为牵制,不会做什么,你在此可以放心。”他说了一半。


    辛妄得知南方无碍的消息后才问:“可我不是南方护法,我现任东方。”


    “……”


    这次温从山花了点时间消化,问道:“这么说你其实是东方护法?”


    辛妄点了头,


    温从山已经不知该做何反应了,他们此行要对付的人光明正大地跑到他跟前,偏偏还是他师弟。


    辛妄见他不吭声,不由问道:“难不成,其实我才是你们的目标?”


    “嗯……”温从山道。


    怎奈世事造化弄人,就是这么巧。


    “那少宗主死在你的地界上,多少有些迁怒以泄私愤罢了。”事到如今,他也只好坦言厉害,“三宗想拿你开刀,东宗肯定会去。不然你先别回去,留在这里,师兄可保你无恙。”


    “多谢师兄,”辛妄说:“但东边是我的地盘,让他们掀了底,我这个护法也不用干了。”


    甚至是欢喜宗的恶人知道都会唾弃他懦弱,辛妄不但要回去,还要尽快赶回去。


    “我不希望你伤及无辜。”


    温从山拉住他的胳膊,在他看来辛妄即便入了魔教,但从未听闻他有滥杀无辜之类的行为,本质上和魔教中人还是有区别的。


    他告诉师弟这件事没有问题,但如果是告诉一个魔教中人,等同于泄密。三宗不仁,他却不能不义。


    届时损失惨重,他还有何颜面在宗门立足。他是正派出身,人命关天是他的底线。


    辛妄也看出他的顾虑,“师兄放心,我不会用沧阳派弟子的身份去杀人。但他们招惹上门,我若是不杀一儆百,怕只当我好欺负。”


    温从山还要再劝,辛妄心意已决。


    “师兄若是愿意帮我,这一趟就是他们的死期。要是不愿,也不要阻拦。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断不会牵连到宗门。他日众口纷纭,只管说我早已逐出师门。”


    温从山指着他,像是气到说不出话。


    当初褚丹因为什么而死,他至今不曾忘记。东宗的儿子死了,他们喊打喊杀,他一手带大的小师弟也死了,他不仅不能说什么,现在还要顾念情谊。


    他的师尊教他如何秉持仁义,却没告诉他如何对待仇恨。


    “你当真能杀了他们?”


    温从山闭上眼,他不是没想过,可实力悬殊容不得任性。再者,他已经成了沧阳派掌门,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宗门。


    他是他,也不再是他。作为师兄,他应当替师弟报仇;但作为掌门,不仅不能如此还要继续同三宗交好。


    辛妄见他似有所动摇,坚定道:“我可以。”


    洞虚之下已无所畏惧,东宗的仇再难他也要替自己报回去。


    “好,需要我做什么?”温从山问。


    辛妄:“师兄可否将知道的告诉我?”


    温从山犹豫下说起,“你还记得当初三宗围困,始终有一人袖手旁观?他从海上岛屿而来,与那几位宗主一般境界。我不知他的深浅,但他与三宗只是表面交好,你若是遇上,或许可以求助。”


    辛妄问那人在哪,温从山说不出来,只说他们一道离开西宗地界,那人就无影无踪。


    “他名东陵。”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月大概不更了,学校期末考试


    第69章 雾山


    沈栖霜在位以来并无大错, 相反他改革吏治,兴建学堂,让百姓享有启蒙教育——教的是君子之道, 忠义仁礼。


    除了曾经短暂迷恋一个妃子, 称得上是百年难得的明君。


    可明君也会有被推翻的可能。


    尤其他膝下无子,王位继承尚没有定论。不止沈青梧有心思, 但凡姓沈,有点野心都在等待。


    但是沈青梧听了方潭的话, 提早下手断了那些人的念想。


    他没有带兵,也没有结党营私, 而是呈上一纸盛世山河。


    “皇兄前两年设立天工阁,搜寻天下奇人异士, 专事研究一职。臣弟去看过, 污水变清只是小把戏,院子里有一只大风筝, 听说可以带人飞行,还有会跑的铁盒子……”


    这个世界中, 修士仿佛无所不能,开山引水,飞行遁地……在百姓心中只有修士能做到,其实普通人也可以。


    沈栖霜想,如果这个世界科技发展起来一定很有意思。


    他所做的一切只是起到促进作用, 百姓觉得新奇自然会去研究, 凡有奇技淫巧可纳入天工阁,又相当于开辟做官的途径, 不过没有实权。


    修炼天赋生来就有, 但有多少人能获得?普通人一定没机会上天入地吗?


    不一定。


    加上思想上的教化, 可想而见日后想要斩断尘念修炼的人会少许多。短期内看不出什么,十年二十年之后,宗门不见得有如今盛况。


    沈青梧好似看清了他的想法,“我觉得可以扩大天工阁,让有这方面才能的人不被埋没。”


    “为什么要扩呢?”沈栖霜环抱着小白,揉着它一身水滑的毛,显得相当安逸。分明被视做神兽,小白在他眼里却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舒服软和的毛茸茸。


    至于这个问题,沈青梧想了想,天工阁需要投入大量金银,做出来的东西也不全然有用。至于人,谁又来管着这些人?


    再说即使一时兴盛,凡人的寿命毕竟有限,研究的东西如何传世。


    一件件都是麻烦事。


    他问:“从来都是修士无所不能,凡人就一定弱势吗?”


    有智慧的凡人学会利用自然,但依旧无法抵抗自然。


    厉害的修士却能,于洪水于天灾之中救万人。有甚者听到皇族官府的名头不见得会怕,但若是修士他们会崇敬下跪高呼仙人。


    这也使得沈栖霜备受推崇,毕竟此前没有皇帝修炼,他们要学治国理政,要绵延后嗣,本就不合适。


    没人教沈青梧修炼,他也不懂这些。


    正是如此,他适合站在普通人的立场说出这种话。


    “当然不是。”沈栖霜笑看着他。


    沈青梧舒展眉眼,“那就让普通人能够上天入地,与修仙者一样无所不能。”


    人站的高,拥有的权利越大,想法也会更多,随之而来的是野心膨胀,不再满足于此。如果野心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利国利民未尝不可。


    天工阁创立之际,群臣都以为他玩物,幸而沈栖霜不多过问,金银也自私库出,才没人说他丧志。


    这是一条,沈青梧又说:“除此之外还有奴隶。”


    当朝达官贵人,富商豪户家中都有奴隶。所有的奴隶等同货物,随主人家打卖玩弄生死不论,奴隶的后人也是奴隶,同样延续悲惨的命运。


    “臣弟见过有人将奴隶放入斗兽场中角逐,或是当做猎物射杀,他们的生命好似不值钱一般。”


    如同当年的辛妄,他有点运气在身上,恰好被沈栖霜带走。


    沈栖霜问:“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这是积病,


    奴隶的下场谁都可以想到,这才有威慑力,起到警醒。前几代皇帝都保留了奴隶制,现在想要推翻并不容易,其中又涉及世家贵族的利益,轻易碰不得。


    沈栖霜没入手,若是沈青梧有这个心再好不过。


    “给他们机会,摆脱奴隶身份。”沈青梧说:“比如主人家感念其忠心,亦或是于朝有功。”


    “既能让奴隶免生反叛之心,又鼓励他们为国立功,有了出路也就少生乱象。”


    “很好,”沈栖霜问:“还有呢?”


    沈青梧垂下眼,“清理朝堂,树立党派相互牵制,保证皇权至高——方家是最好的选择。”


    方潭年轻,能力也是众人认可的,何况他在朝中没有根基,唯一能依靠的就是皇权。做得孤臣,也是良臣,他是沿袭宰辅路子的最佳人选。


    “皇兄中意他,并非没有道理。”


    沈栖霜笑了下,“你看得通透。”


    他抱着猫起身,取了黄卷写下“元景三年冬”,落了玺章,随后递给沈青梧。


    沈栖霜说:“想写什么,自己填吧。”


    他的意思是,沈青梧想要什么都可以自主决定,哪怕是皇位。至于自己,是退位禅位还是让位,沈栖霜并不关心。


    但时间是今年冬天。


    能晚不能早。


    沈青梧接过圣旨,诧异看着落款,“皇兄这是……”


    “收着吧,我大概要离开这里。”沈栖霜揉了揉小白的脑袋,白猫乖巧闭着眼随着揉捏。


    这场皇权的交接兵不刃血,不用兵卒。


    空落落的屋檐下闯入一道残影,两人一猫中只有小白警觉地睁开眼,一个乍起沈栖霜差点没抱住它。


    黑影落在沈栖霜肩上,这才露了面目。


    原来是人面鸮。


    猫喜爱逗鸟是天性,小白虎视眈眈盯着人面鸮,随时准备给它一爪子,还没来得急跃起,沈栖霜就将它递了出去。


    随即小白从沈青梧手臂间一跃而下,跑出门了。沈青梧看着它跑掉也不忙,将绢布收进袖中,又跟沈栖霜打过招呼才随着小白离开的路寻了过去。


    人面鸮则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珠,讨好地蹭着沈栖霜,对方伸出手,它就自然地跳进手心,歪了歪几乎看不到的脖子。


    好歹是魔教养的宠物,几近金丹的修为,小的虽然弱也不会太差。这只却丝毫没有凶气,像是缺了根经,蠢萌蠢萌的。


    它来给沈栖霜送信。


    人面鸮日行千里,寻常修士也捉不住它,做信使再合适不过。它的爪子上绑着小竹筒,沈栖霜取下里面的纸条,展开上面是一句。


    “落子成局,乾坤待定。”


    只有他们知道文字指向的具体内容,沈栖霜看过就知道东陵全都安排好了。他将纸条丢进灯烛里,火光浸染面容,半侧都是橙红。


    不消一会儿,火苗舔舐,纸片化成灰烧了个干净,烛也灭了。


    *


    辛妄回到雾山,通过水镜向宗内汇报情况。


    燕长风听闻他打算拿东宗下手,说道:“我们和三宗之间许久没有激烈的冲突,宗主一死,他们背后的老头子估计坐不住了。”


    辛妄:“如果三宗宗主都死了,到时候他们元气大伤,能不能坐稳主宗的位置还不好说,何况是抽出功夫对付我们。”


    左章在边上旁听,闻言跟上,“那几个老头多少年没出来了,说不准作古。而且他们都是非宗派存亡不出,未必会管其他。”


    每个宗门展露出来的实力不过冰山一角,暗地里隐藏的才真正令人忌惮。


    周易觉得的话都被他们说完了,于是“嗯”一声,表示响应。


    蓦然静了静,都是耳聪目明的人,却对这声没有反应,过了会儿又继续说。


    “那就按你说的,先从东宗下手——之后他们就该警醒了,或许会更难。”燕长风怅然,就像三宗没办法一口气吞掉他们,他们也不行,“你先别动手,本尊晚点过去。”


    辛妄应了一声。


    不日,东宗带着人到了平江边上,度过江岸就是他们要去的地方。平江犹如一条楚河汉界,双方摆上兵卒将帅,棋子就该动了。


    又恰逢朝廷在东海的船只建成,巡抚上奏成果,沈栖霜欣喜之余打算亲自前往验收。


    天子出行,声势浩大。


    沿途要准备的事宜多,朝臣提议月末动身,沈栖霜也不说话,封了沈青梧一个摄政王的名头,自己微服出游去了。


    *


    “尊主,护法。东宗人到了对岸,快的话下午就过来了。”


    下面人禀报完情况,辛妄看向燕长风,等着他的命令。


    “先不急。”燕长风吩咐道,东宗若是反应过来这是专门为他设的局,恐怕不会踏入雾山半步。


    这个境界打不过,未必跑不过,真想跑,两人也没办法。考虑到这,燕长风入山时在山口设了阵法,只进不出,人来了定让他有去无回。


    东宗的弟子在外面喊了许久,却迟迟没有动静。


    “宗主,东方护法大概是怕了,不敢出来。我们现在过去吗?”弟子问道。


    东宗也在犹豫,他想到自己惨死的儿子,心头一阵恨意,当即道:“走,拿了这些妖人的头颅,本宗带回去给吾儿陪葬。”


    弟子谄媚,“有宗主在,定然大获全胜。”


    一行人浩浩荡荡,一路畅通进入雾山,遍地都是树林,没受到阻拦也没见到欢喜宗的弟子。


    东宗已然觉得不对,心道:莫不是听到风声人已经跑了?


    他正想着,猛地抬头向后退开,同时带走身边的弟子。


    只见燕长风从天而降,一掌落空,跳出他们的包围圈,轻松悬在半空对东宗说:“胆子真大,也不多叫上几个人,你一个还不够本尊练手的。”


    东宗皱起眉头,他不清楚燕长风怎么会在这里,分明四地都有围困,单单来协助这边——想必东方护法实力是最弱的。


    他放下心喝道:“狂妄,你我很久没比过,谁输谁赢,嘴上不算手底下见真章。”


    东宗手一挥,红鬃满身灵力的狮子出现在身旁。


    弟子自知不敌,纷纷避让。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点内容,讨厌打架的场景,太难写了秃秃


    第70章 东宗


    场地空出来, 留给当世两大强者。这不是切磋,是生死之战。弟子皆目不转睛地看着,可两人交手的动作太快了。


    只觉得自叹弗如, 可能这辈子都难以企及。


    飞花落叶围绕着两人, 他们的身影时而出现在枝头,时而落地, 一眨眼又消失不见。红鬃狮追逐长剑企图毁坏,燕长风志不在打斗, 交手的间隙中催动阵法将众人困住。


    待一切安排就绪,东宗不知不觉被牵着鼻子跑远了。


    到了偏僻地,


    燕长风停下手拉开距离后来笑道:“我就不陪你了,你今天的对手可不是我。”


    东宗愣了愣, 他还在想除了燕长风, 欢喜宗有什么人能与他一战,没等他想明白, 面前凭空出现一人。


    “宗主还记得我吗?”辛妄没戴面具,从燕长风身边走了出来。


    三年过去,


    东宗怎么记得一个无名小卒,他问:“你是谁?”


    “贵人多忘事,”辛妄脸上并无恼意,客客气气道:“劳烦宗主去下面了好好想想,也好记得冤有头债有主。”


    他顿了顿, “哦不对, 修士元神俱灭,想必是没机会了。”


    东宗气得不轻, 多少年没人敢这么对他说话, 他冷笑一声, “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能让我形神俱灭。”


    两人一齐动手,燕长风退至一旁观看。


    辛妄也是第一次与同境界的修士对战,老鬼时不时地出言指点,燕长风也在一旁提醒。


    跟辛妄交手东宗尚且不觉得难,他能感觉到这是个初入境界的小辈,他的赢面很大。然而燕长风在一旁看着,他还要提防着对方发难。


    尤其是辛妄在交手过程中越来越熟练,甚至能预判到他的位置,这让东宗感到心惊。


    他迁怒燕长风道:“你给我闭嘴!”


    “稳住啊,你输这么快,我怎么锻炼小辈。”燕长风闲闲道。


    堂堂一宗之主,竟让他拿来当做陪练。东宗气恼不已,不远处的红狮感受到主人的愤怒,发出一声怒吼,响震林间。


    弟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红狮已经甩掉长剑跑远。


    “不会出什么事吧?”弟子小声问。


    年长的师兄呵斥,“少在那瞎说,你觉得我们会输?”


    众人一时不敢多言。


    殊不知他们已经被包围起来,落在别人的眼皮底下,等候发落。


    只见远处风云变色,雷霆电光从天而降,其中夹杂着火焰声势浩大,使得山体微微震动,又有狮啸龙吟一阵接一阵袭来,令人闻之胆寒,恐惧地猜测是怎样的巨兽。


    黑龙一爪子扎进红狮的脖子,随着狮子发出一声悲怆的怒吼,渐渐气绝无可挣扎,东宗也跪倒在地一口血吐了出来。


    他伸出手指向辛妄,临死前终于想起他是谁,可惜已经晚了,他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来,也不能告诉世人沧阳派出了个叛徒。


    东宗向前倒下,身体化成碎屑随着风消散,从此天地之间遍寻也找不到。


    真正是神魂俱灭!


    辛妄从半空落了下来,按住胸口后退几步,嘴角也溢出血迹。他抬手擦了去,正待运动之时燕长风在背后给他输了些灵力。


    “多谢尊主。”


    辛妄的命灵是一条黑龙,此时缩成一小团踩在肩上。


    “你好好养伤,”燕长风说:“他的死讯不日就会天下皆知,我们要做好准备。”


    “是。”辛妄应道。


    无论宗门是自顾不暇,还是卷土重来,都要有所警惕,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东陵此刻正在对西宗洗脑。


    “我知道,你们西宗守着封印劳苦功高,几百年下来也该腻了,没想过换一处?”东陵来找西宗喝酒,不想来的不巧对方正忙。


    西宗摇摇头,“谁肯跟我换?当初帮着他们围上沧阳派,本以为十拿九稳,怎么也能分一杯羹。


    最后还不是竹篮打水。想必祖师当年一心为了修真界,也没想过百年后弟子深受其扰。”


    西宗无处可去,一旦封印解除,首当其冲就是他们西宗。


    东陵沉思片刻,说道:“北宗地广人稀,商量商量?毕竟兄弟之间,彼此照顾也是应该的。”


    西宗闻言依旧摇头,沧阳派不也是兄弟,照样拔刀相向,他们实力还不如沧阳派,也不知未来如此。


    *


    之后辛妄因伤闭关,与此同时,各地修士和魔教中人爆发了或大或小的矛盾,不过欢喜宗有燕长风以及护法使者顶着,有些损失,却未曾伤到根本……


    雾山还算平静,


    辛妄偶尔会想起沈栖霜,从前困扰的背影,如今被糜丽奢华,不为人道的光影所取代。


    辛妄皱着眉,压下翻涌的血气。


    “修炼都不专心,你想死吗?”老鬼恨铁不成钢骂道:“说什么恨他,不想让他死太早。还说要折磨他,羞辱他,让他后悔。”


    “结果呢?成天围着人家转,没事就往床上带,你是乐此不疲?”


    老鬼觉得不解气,又骂了句,“没出息!”


    他还等着辛妄大权在握替他查出真相,把那个害他的人找出来千刀万剐,现在这样可怎么行。


    “……”


    辛妄无话可说。


    这都是沈栖霜的错,怪他的眉梢眼角,微扬起的唇,处处都在勾引。


    “护法!”屋外来人高声唤道,生怕他听不见似的。


    辛妄睁开眼,“说,什么事?”


    那人回答:“尊主有客人来了,你要不要去接一下?”


    有什么客人需要他亲自接?雾山尚在戒严一般人进不来,进来了也不好出去。


    辛妄拧起眉,若是别人来问他断然一口回了,但燕长风问,尊主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他起身整理衣服,这几天头一次出屋,难得天气晴朗。


    辛妄下山,不期然见到沈栖霜带着福禄正在山前徘徊,想是找不到进山的路。


    他一个起跃,转眼就站在沈栖霜面前,“你怎么来了?”


    沈栖霜看着他说:“船队组建好了,我来巡查官员政绩。”


    “寻到这里来了?”辛妄嗤道。


    沈栖霜不大高兴,薄薄眼皮瞥过去,“顺道过来,又不是找你。”


    “那就快点走,”辛妄拉下脸,“也不看这里什么地方,是你想来就来的?说不准什么时候,三宗就打过来了,你如今没有修为,我若顾不上……”


    当初也不知是谁,诚恳切切求着沈栖霜一起走,现在人找过来了他又不愿意。


    “那就不要顾了,”沈栖霜见状,绕开辛妄作势要独自上山,“你在我宫中来去自由,我就来不得?”


    “我找你们尊主,别挡路。”


    辛妄抱着胳膊,山路难行,他倒是要看看沈栖霜怎么上山。


    没走两步,沈栖霜果然回来了,硬生生道:“看什么,带路。”


    辛妄笑了一声,揽住他的腰,无需借助外力向山中飞去。留下福禄看着他们走远了,一时傻眼愣在原地。


    福禄原本觉得他眼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不是辛妄吗?虽然心里还有许多疑惑未解,他选择压了下来。


    等过了会儿,又有人下山将福禄带了上去。


    辛妄接到客人不好生招待,先往自己房里带。他贴着沈栖霜的脖子,好像能嗅着香,独属于沈栖霜的。


    “再说一次,来找谁的?”


    沈栖霜没说话。


    辛妄手指描摹着他的侧脸,顺着下颚线的轮廓划过喉结,“早先说带你走,不是不同意?现在又眼巴巴地找过来什么意思?”


    分明才几天,辛妄有种错觉他们许久未见,如几度三秋。现在人就在面前,在他屋里,也在他手上,哪也去不了。


    沈栖霜眉一挑,回道:“我想了想,宫中寂寞,还是跟你私奔吧。你要带着我去哪?我受不得苦,日子太差就要回宫了。”


    “谁跟你私奔,你都嫁给我了。”辛妄闷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不饿着你,你也别想跑。”


    说着,辛妄带着他上了床。


    沈栖霜偏开头,“三媒六聘三书六礼,高堂天地我有哪样——你嫁还差不多。”


    “真的?”辛妄打蛇随杆上,他不挑。


    两人逗趣一般谈论着嫁娶事宜,若在堂前定是庄重又喜庆,在屋里关起门来,就叫做床笫之私。


    “真的,”沈栖霜推开辛妄,两人面对面看着对方,他上扬的眼尾和嘴角都在说着坏心,“但是你得带嫁妆。我只要金子,天材地宝还有法器都不拘,怎么也要……八抬。”


    哪有人家娶妻收媳妇嫁妆的,沈栖霜分明刻意为难。不过他如今穷,先皇留下的小金库要让他败完了。


    明知是个坑,辛妄率真又疑惑地问:“吃软饭?”


    不止吃软饭,还是硬吃。


    沈栖霜双眼眯起,“怎么,不行?不带嫁妆可进不了我家的门。”


    这要求搁旁人,大概要孤独终老,哪怕是皇家。谁让他门槛高,金子还好说,天材地宝比黄金值钱,且十分难得。


    “那你还是入赘吧。我不要聘礼,嫁妆一定让你满意。”


    辛妄取了他头上束冠的发簪,顷刻间,墨发散下来,不如先前整齐还想要更乱一些。


    “这么阔气?”沈栖霜见势不对,不动声色微微后退,“看来是我要少了。”


    辛妄不让他退,按住了膝盖骨。


    “我跟你商量婚事,你在做什么?”沈栖霜抬腿踢开他,没用劲像在闹,好似被辜负的纯情青年。


    哭起来就更像了,但沈栖霜在笑,在逗弄戏耍,床上于他不过是消遣,尽管不是谁都能上他的床,他也没有多么在意。


    “刚才没商量好?”辛妄问。


    “还没见到呢?”沈栖霜半边身体微微后仰说:“嫁妆齐了,我看过才算。”


    辛妄垂下眼,两人在呼吸之间静了静,过了会儿,辛妄带着他从房里离开。


    也不知道是哪片山峰,漫山遍野都是火灵花。


    色泽艳丽夺目。


    沈栖霜还没见过这样的景色,但火灵花生长条件如此苛刻……


    “你……”


    他难得犹豫,


    心想:


    辛妄怎么种的花,也同从前一般放血喂养?


    见他低下眼,


    辛妄说:“我身上有魔气,你感觉不到而已。”


    “怎么回事?”


    沈栖霜等着他开口,辛妄抱着他在花丛中坐下,才下过雨,花瓣上沾了水珠。


    火灵花的根入药可抑制魔气,花香则会释放魔气为魔族吸收,想要栽种而不被发现,又要设一层结界隔绝。


    辛妄说他也是意外发现,“据我所知,如今修真界超过半数身体里都有魔族血脉,或多或少,只不过人族血脉占上风才没显现出来。”


    “所以你也有。”沈栖霜方才还觉得巧合,听他这么一说,又明白了。


    魔族和人也曾经从和平共处,掺杂血脉的不在少数。展现出魔族特征的半魔会被处理掉,剩下就是看起来是人,但身体里有魔血的。


    这一类再经过繁衍,魔族血脉稀释,却始终存在。


    说白了,修真界对半魔的屠杀完全是个笑话,谁能保证自己身上没有魔族血脉,光凭相貌特征根本无法证明。


    “而且,半魔天赋要更高。”辛妄又说。


    沈栖霜笑了出来,“确实很好笑。”


    “那我的嫁妆你满意吗?”辛妄让他看满山的火灵花,都是他费心养起来的。


    沈栖霜收了笑,“滥竽充数。”


    “反悔也没用。”辛妄说着,将人放倒在花丛中,娇翠欲滴的火灵花摇曳着身姿抖落水珠。


    辛妄还有话没说完,他尚在犹豫。带沈栖霜来还有另一层暗示。


    他学的是禁术,不属于修士。能利用身上那点魔血,在最短时间内提升修为,也能压制引导沈栖霜身上的血脉……


    不过,还不必着急。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感觉自己好勤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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