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镜灵
浮生镜可窥天道, 知前世晓因果,它存在于世间有违天道。因此凡得浮生镜者,多半为天道所缚, 承天命所归。
接了传承同时要背负责任,
敛尘将利害说明,让他们好好考虑。私心里他并不想让弟子承受这样的重担, 一个不小心说不好就是万劫不复。可多少人求而不得,这样的机缘也许是天意。
缘同劫, 福祸相依。
*
进了屋,
沈栖霜在榻边坐下, 辛妄走近,他伸出手摊着掌心话也没说, 直直看过去。
他伸手, 掌心白皙手指修长,端的是赏心悦目。辛妄愣了下, 抬起戴着储物戒的食指,另一手搭在戒面, 将浮生镜取出递了过去。
拇指按在镜边花纹上,沈栖霜接住正要拿近了看却没拿动,他抬眼看去。
辛妄抿了下唇,目光凝在沈栖霜身上,”师兄, ”
他原本想让自己凶一些, 又忽然想到沈栖霜生气他哄不回来。话将出口时便一顿,随后摆着一幅委曲求全的样子, 音调也低了。
“商量一下, 能不能不要硬撑……”
“师尊说了, 将传承一次吸纳,浮生镜更有可能认主,不然它只是没人要的破烂。”以沈栖霜的角度,看人势必要微抬起下颚。
辛妄辨出最后一句不是敛尘说的,同时也听出沈栖霜的意思。他稍稍低了头没吭声,手还抓住镜子另一侧,想必一时半刻不会松。
“这东西普天下就这么一件,你还要给别人?至于你师尊说什么天道——东西到手了,听不听它的决定权在你!”
老鬼先前就恨不得冲出来理论一番,如今看见辛妄打算直接将得到的东西拱手送人,更是气不打一处。
“通晓前世因果?”辛妄犀利指出,“不需要它我也会帮你弄清楚当年的事,你没必要。”
老鬼确实有那么点小心思在,也确实一番好意,辛妄却这么跟他说话,老鬼气得不再言语。想他初时不过想找个躯壳,没想到把自个儿赔进去,还搭上这么个气人的玩意儿,不求上进又糟心。
沈栖霜不做声,他垂下眼,手指上移指尖接触皮肤轻掠,停在手背打转。他惯会撩拨,也找到了其中的乐趣,本以为辛妄会吓到松手,却见他手指更紧得按住镜边。
他瞄了一眼,带着点故作的疑问看向辛妄。
辛妄似乎很坚定,“……你答应我,我就放。”
“你不听话的样子也让我喜欢,”
过于顺从会失掉驯养的乐趣,这本身就是一个从挣扎到顺从的过程,顺从即终止。偶尔的不听话会重新挑起这个过程,越是难驯越有意思。
沈栖霜兴趣缺缺松开手,垂下眼落在镜面,话音停顿转了口,“可我现在想让你听话。”
辛妄喉间一紧,几乎要答应,回忆起那片血色却一阵心悸,一动不动定在原地。他就这么抬着手看着对方,过了许久也没人出声。
沈栖霜正要让人离开,别打扰他修练。
“不然就还是之前那般,让我看着你。”辛妄开了口,如上回那般便是他最大的让步,一旦发现有不对劲强行终止。
“随你。”
沈栖霜答应了,他从辛妄手里接过镜子。
“即使你拿了用处也不大,而且你愿意拯救苍生,还是做那个救世主?”77深知沈栖霜不是这样的人,“想要突破境界可以吸收一些,也不是非要浮生镜认主。”
这话很有道理,
确实如77所说的,他并不需要浮生镜,更不想担下什么责任,不过是差一些进阶。手心涌上灵力注入浮生镜,沈栖霜感受到那股力量之后闭上了眼,不过没一会儿就被打断了。
“干什么?”他有些恼。
辛妄犹犹豫豫,“你皱眉了,不是不舒服吗?”
“没有。”
“哦,那继续……”
沈栖霜继续没一会儿又被打断了,已经是第二次,他冷冷看着辛妄问:“我又皱眉了?”
“唔……是……”
下一刻镜子直接丢过来,辛妄连忙接住,他不敢吭声,却委屈上了,嘴角向下眉心一道纹路。
“不要了,你来。”沈栖霜目光扫过,面无表情看着辛妄。
辛妄怔了片刻,反应过来便以自己的灵力注入镜中……
到底是东荒帝留下的传承,辛妄似乎也难受,随着时间的流逝额头冒出汗,双手青筋暴起,再难受也咬着牙没出声。
沈栖霜盯着他,忽地伸手按在辛妄腕上。
传承中两人不能接触,他这一放上去,本该属于辛妄的力量又转回给沈栖霜,又因中间多了个人,不如传承本身霸道。
沈栖霜察觉快突破,便松开手自己打坐运功。传承接受完外面天都黑了,浮生镜发出一道光,亮如白昼。
它奉辛妄为主,沈栖霜经这一遭,轻易过了金丹境,寻常人几十年跨不过的槛,他不但跨过去,今时还未及冠。
*
冬来得悄无声息,林里开的花四季不败,丝毫感受不到。再有,山中无岁月,对修士来说,这点时间也不算什么。
一天,
辛妄双手捂着东西,神神秘秘凑到沈栖霜面前蹲下身,“师兄,我有个东西给你看。”
他过来时,沈栖霜正盘腿坐在树下,稀稀落落的桃花偶尔飘下来,他没动花便不曾落,点缀在衣服上仿佛本身就有。
沈栖霜瞥了一眼两手交叠盖着,想必东西不大,“什么?”
辛妄张开手,一个透明的球倏然弹了出来,带着一点小尾巴像鬼魂一样。它眼睛比人面鸮的绿豆眼还小,不过本身也不算大,看着也和谐。
小东西会说话,脾气大。
“你怎么可以把本镜灵捂在手心里!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
“浮生镜镜灵,千年难遇?”辛妄补充,“这句话你说了很多次了。”
声音显得稚嫩,有几分耳熟。沈栖霜看着镜灵,伸手按了一下它的头顶,跟想象的一样软和,出现一个凹陷。
“啊,你竟然摸我的头!”
“你还想长高?”沈栖霜挑眉,“不长个子怎么就摸不得?”
“你你你……”镜灵气得说不出话,他还没有找过这个年纪的主人,竟都将它当玩物一般,它幼小的心灵受不住要往镜子里钻。
辛妄防着它,早将浮生镜单独收了起来。
“可恶!”镜灵怒道,尾巴一样的东西挥了挥,似乎要跑,沈栖霜一拽抓了回来。
团子不大,挺好玩的。
“师兄,”辛妄见状清清嗓子,“我想叫他七七好吗?冬七日大雪,前两天刚过。”
“……随便。”
镜灵没有反抗的余地,依它所言,它能让辛妄成为最强的修士,条件也有,他必须是好人、做好事,且维护天道稳定。
这些都是废话。
*
阿妩过了一段时间将衣裳做好,给他们送来,又催着两人去试试。
沈栖霜一身月白外衫,掀了帘子出来。
“娘亲想再做一套,以后栖栖成婚穿好不好?”女人坐在外间,脸上带着感慨,还有些若有似无的哀伤。
成婚多半没机会,
沈栖霜却点点头,没说多的。阿妩让他走几步转个身都照做,两人拉近距离时,他有些不适……看得出衣服的衣线匝密,线头收得细致,女人费了不少心思,何况燕长风说是现学的。
他想让自己显得亲近些,疏离却刻在骨子里,一时半会改不回来。
辛妄出来得晚,两人的衣裳差不多款式,他那件是藤黄,底子是素色。
两人一齐看过来,辛妄瞬间忐忑起来,“我……我还没穿过这么好看的衣裳。”
“喜欢吗?”阿妩笑着问他。
“喜欢的,”辛妄作礼,“谢谢夫人。”
阿妩伸出手招呼他走近,让自己仔细看看。辛妄站在沈栖霜身边,两人对视一眼,一齐看向女子。
“你这年纪长得快,再过段时间兴许就穿不得了,我回去将衣服改大些……”阿妩比对一番,“怕是以后比栖栖要高。”
辛妄还在长个子,如今跟沈栖霜差半个头,今后窜得更快。
燕长风不在三人间氛围更放松,屋子里是暖的,门窗开丝缝通风,裹着四时不败的花香送进门,难得的安逸。
女子说要将衣服再带回去改,沈栖霜换回衣裳送她出门,一路上都听得女子问他喜欢什么,沈栖霜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
一直快到门口,他才说:“我们想下山一趟。”
阿妩愣了片刻,她展开笑颜,“我知道的,你们这个年纪闲不住,都喜欢往外跑……岁除时回来吗?”
“会的,”沈栖霜说。
“好,你去吧,早点回来陪陪娘。”
“阿妩,”燕长风靠在门边呼唤。他站了很久,等了半天,盼着人回来了,忍不住道:“出门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说了你又要跟着我。”女子走过去,转身让沈栖霜早点回去。
沈栖霜应了,等他们进了屋,才离开。
“我想给孩子做一套婚服,”女子放下手臂上挎的篮子,“也不知道栖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不好下手。”
燕长风按在她肩上,意义不明笑了声,“你就按照辛妄的尺寸做好了。”
“瞎说什么呢,”阿妩嗔怪,转头又说:“若是个女子倒也不错,勤俭持家也会照顾人,可惜了……”
燕长风跟着妻子走近内室,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说不准就合适了呢,不合适让他们自己改改就完了,操心这些做什么——我的衣服呢?”
室内静得没声儿。
燕长风佯怒,“我就知道,自从他们来我就不重要了!”
“改明儿……”
作者有话要说:
第32章 密道
离岁除不久, 沈栖霜索性多留了几天,等到过完年还来得及。
快到那一天,桃花林装扮过, 看上去稍显喜庆。这里没住几个人, 往日里安静又冷清,是个适合隐居独处的地方, 于夫妻而言更适合不过。
阿妩早早将做好的新衣裳送来让他们换。
沈栖霜换了衣服出来,不经意间接触到她的视线, 他记忆中似乎见过这样的目光,温柔到了极致。
眼前,
阿妩从榻上站起身,上前替沈栖霜整理衣服, 抚平皱起的衣褶。沈栖霜配合着她的动作抬手, 低头看见女人的发顶。
回忆和眼下,这样似曾相识却也有不同——他要比阿妩高, 也不是印象里那个小孩。
沈栖霜沉默着,临到了快出门的时候, 阿妩出声,“栖栖,可以叫娘亲一声吗?”
在那一瞬间,沈栖霜脑海中闪过诸多片段,从孩提至长成……他一路踽踽独行, 唯有身后看不见的地方跟着一只黑色的怪物, 怪物张牙舞爪,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渐渐和影子融合, 从一小团黑色扭曲延伸笼罩住他整个人。
沈栖霜回过神意识来到当下, 想起阿妩这段时间的照顾, 替原主应了那一声。
“娘。”沈栖霜唤她,阿妩一时情绪激动,便落下泪来。
辛妄原本站在后面,见状上前,将一块手帕偷偷塞进沈栖霜手心里。
“今天是个好日子,不能哭的。”沈栖霜走到阿妩面前,轻轻拭去泪水。
*
修士辟谷,不需用年饭,也少了几分团圆的热闹。再等他们到达一定境界,生命也会相应拉长,这个特殊的日子于他们而言只是平常,单纯聚一聚。
敛尘回了沧央山,作为长老,这日子他少不得要出面,还要遮掩师徒三人有一段时间不在山上这事。在场除了燕长风,沈栖霜认出来其余两位客人之中,其中一人曾经见过。
“我是周易,嫂子的儿子就是我侄子,你叫我一声叔叔……”
“你敢答应吗?”沈栖霜面无表情截住话。
先前他们在客栈遇见的就是周易,沈栖霜客气地没给面子。
周易不防,一双眼睛瞪着他将话咽了回去,满目不可置信一个小辈竟然会这样跟他说话。
“行了行了,”燕长风站出来打圆场,“叫你们过来聚一场,这日子里可不结仇。哎,你们看我这身衣服。”
他从两方之中走过,仿佛一只花孔雀。
周易看了一眼,有点嫌弃,“穿得好顶什么用,你穿什么都那样,嫂子喜欢那才是好衣赏。”
得亏只贬低了燕长风,笑笑就过去了。
沈栖霜注意到另一人抱手站着,那人一双吊梢眼,两目狭长透出几分奸诈。
男人同样看着沈栖霜,目光中带着审视说:“左章。”
周易转头说:“他是左护法,以后南风知我意你有事可以来找我们,不论什么都可以。上次的事,叔叔给你赔礼怎么样?”
“什么礼?说说看。”注意到这个字眼,沈栖霜有几分兴趣。
“我教你一门功法!”
周易解释说,这门功法可以让任何比自己境界高的人都察觉不到气息存在,出门在外倘若遇见打不过的说不定能靠它躲过。
这一听就是有条件的,使用前提是能逃掉,若是对手过于厉害,一个回合下来直接秒杀也来不及用。沈栖霜不是很有兴趣,但架不住对方积极。
两人似乎知道他们要走,不是教防身保命,就是送了丹药法器……沈栖霜有所察觉看向燕长风,此时对方做了一个幻境,正陪着阿妩看桃林初雪。
燕长风背后长眼睛,知道他在看,头也没回说:“你们要下山我不阻拦,只是出门在外凡事长个心。有人问起来可别说跟欢喜宗有什么关系,只说自己是被抓来的。”
欢喜宗声名在外,扯上关系带来的多半是麻烦。
转眼间又是几日过去,他们走的时候没有说,只收拾了东西改貌易容。
下山先去的是另一座山头,辛妄走在前面开路,他按照老鬼的指引带着沈栖霜去找一座坟。如果能证实当年那人已经死了,兴许能让老鬼放下仇恨。
只不过,这荒山野岭,路实在难走。
老鬼又是这么指路的,“你往那边,对,向右拐,走到……我看看。”
他死了有一段时间,环境也跟他记忆中有所出入,何况他说自己也没来过几次……
这就更难走了。
辛妄停下脚步,沈栖霜也站定在他身后。
“找不到路了?”
辛妄说有一个不得不去的地方,此处于他而言去不去都不打紧,索性跟过来看看。
“嗯……”辛妄闷闷点头,目光都有些躲闪,好像这对他来说是一件没面子的事。
沈栖霜没明白那一躲的意思,他没说什么转头就想找个能坐的地方。
没来得及找到地方,就被辛妄拉走了。
两人手牵着,仿佛这是一件多么自然的事,沈栖霜看着交握的双手,他屈起手指在辛妄手上勾了几下,看见对方明显的停顿了一瞬,勾起唇角心情愉悦。
后半段路走得很顺利,他们在坡地稍微平缓的地方发现了一处隆起的土包,立着一块无名碑,却不知是谁的坟。
一般宗门应当不止有一座墓,大多数长老、有地位的,死后都能埋在一起——这一点沈栖霜是参考沧阳派,兴许欢喜宗是个特例也说不准。
辛妄说:“我听闻他们大多尸骨无存,因此埋葬的也少。”
他对着土堆一掌挥出,掌力携带着风,袭向土堆,这土有些松散,经了这么一吹,散开了露出底下棺材。
两人走上前挥挥衣袖便将棺材盖儿掀开了,也不知是不是钉的不太牢固,偷工减料。
看清楚棺材内部,沈栖霜抬起头看向辛妄。这是一座空棺,没有尸骨没有陪葬,普通的红木棺底……倘若这里躺着的是辛妄要找的人,那人呢?
“我下去看看。”辛妄招呼一声,随后便跳了下去。他在棺中一阵摸索,不知碰了哪里,突然间棺材底部有一侧像门打开一般,露出个黑漆漆的洞。
辛妄脚下一空,直直掉了下去。
一切发生太过突然,
沈栖霜没来得及抓他,他几步上面,弯腰向下看去。不到片刻便听见黑暗中传来一声响动,大概是到底了。
他试探着向下喊:“辛妄?”
“我没事。”
下面传来一声回话,之后半天没有回应。
沈栖霜等了会儿,手掌按在棺边,翻身一跃而下。
下不见光,黑暗一片。他站住脚,眼前路只有一条,指示很明显。他面前不远处有个人影,那里站着一个人,在黑暗中看不清面容。
“辛妄?”沈栖霜问。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仿佛闻到地道中弥漫着一股臭味,腐烂的肉类。他警惕地看着面前这个人形,心里猜测这恐怕不是人。
“走吧。”
那东西出声,听声音和辛妄很像,如果不是一切太不对劲了,沈栖霜兴许会信。他站在原地一步也不动,那东西像是察觉到,一声一声连续不断催促着,“走吧,走吧,走吧……”
一句比一句急促,似乎他只会说这一句。
头顶处的入口没有合上,人也没法上去,背后即是尽头。
光从上方漏下来,沈栖霜站在那一块亮处注视着黑暗里那不知名的东西,他声音越来越尖利,逐渐变了样。
嘶哑不堪,直到类似于动物的叫声。
那东西一步步靠近,他一过来难闻的味道越大,再加上这是个人形,很难不联想到腐尸之类。
沈栖霜屏住呼吸,眼看着那东西向他靠近,面目就要出现在光下——他半点也不想看到,当下抽出配剑,一剑挥出。
他出手不会出现砍不中的情况,只要眼前还是肉身,如今多半已经成了两段。
就在沈栖霜松口气,想着怎么找到辛妄的时候,一只白白胖胖的虫子露出了半个身子,它穿过那条黑暗的界限,跃进光亮之中。
沈栖霜面色煞白,浑身僵硬。
【你怕这个啊,脚下脚下,打穿就行。】眼看着虫子越来越多,77急忙开口。
沈栖霜单腿屈膝点地,用力将剑尖插入地面。随着缝隙开裂,脚下石块崩散掉落,他便下去了。
“师兄!”
辛妄拿着夜明珠照亮,看见上方有动静便连忙迎了上去。
“有没有事?没伤到吧,我不知道这个地道口还会合上。”
“待会再说,先离开这儿。”沈栖霜想到上面的虫子,说不准它们会顺着破开的口子下来,催促着辛妄离开。
两人向着黑暗深处走去。
这条密道老鬼确实来过,但他没想到两个人一起下来会是这种情况,原先按照规矩下来的都是送葬人……难怪都说要按规矩来,竟是有机关在里面。
“诶,你们没有带驱虫香。”老鬼这才想起来。
“什么?”
“我年轻时送过一位长老,来的时候带了驱虫香。这是规矩,想必地道里有虫子,此行太着急了,没想起来……”
“那怎么办?”
“跑呗。”老鬼说:“几只虫子而已,人面鸮都见过了,还怕虫?”
这委实有些坑人,辛妄不吭声拉着沈栖霜,两人在密道中急速掠过,与此同时,墙壁之上爬出诸多百足虫。
【我跟你说,你往墙壁上看一眼,这个虫虫跟上面那个不一样,他有好多节,还有很多密密麻麻的脚,就把夜明珠往旁边那么一放!诶。】
77这段时间被欺负惨了,他好像觉得自己逮到了机会,可劲儿造。说个话都翘得不行,像是要飞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33章 碎骨
黑暗的甬道内异常狭窄, 细细嗦嗦的响动听着便让人头皮发麻,两人不曾耽搁一路奔走,当面前出现光亮, 便知道出口近了。
“留神!”
老鬼在匆忙间喊了一声, 辛妄及时停住脚步将将站在边上。脚边碎石滚落,朝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洞外一片云雾缭绕。
辛妄即刻召出自己的剑跃了上去,转身朝沈栖霜伸出手, “来。”
就在长剑飞走时,从洞口爬出来很多虫子, 他们接触到阳光又缩了回去。
两人御剑远离了洞口,四下一看, 两侧悬崖峭壁之上竟放置着不少棺材。
悬棺而葬。
“这是他们的规矩?”沈栖霜歇口气问, 他这身体跑几步都难,若不是有灵力辅助大概跑不出地道。
“是了, ”辛妄说:“先前在山上看见的坟包只是一个入口,难怪只有那一堆。”
“眼下这么多棺材, 你怎么知道哪个是要找的?找到了又怎样?”
“受人所托,替他看一眼。可以找到,别担心。”辛妄微微偏头,“师兄抓紧我就好。”
他突破金丹才学的御剑飞行,让沈栖霜抓紧是认真的, 生怕一个控制不好出什么事。此刻, 揽住腰才稳当……
“那你稳着点。”
沈栖霜将手指一弯,挂在了辛妄腰带上。那腰带用点力便能散掉, 一旦长剑有点颠簸, 它肯定承受不住。
辛妄为此分了心, 长剑晃了下。
沈栖霜下意识抓住辛妄,稳定了身形说:“御剑要专心。”
辛妄没接话,他视线向下移看了一眼向衣服内陷的腰带便收回,转头又望向悬崖峭壁之上的棺材。
他神色镇定,老鬼急得恨不能自己出来将棺材盖全掀了,辛妄想找费事,何况都是尸骨哪一具能更好看了?
“想要辨认身份,怕是需要看陪葬。他的东西我也不是全都认得……”老鬼问,“倘我认错了,他并没有死呢?”
已经走到这儿了,就差那么一步。
“如今过了百年,若非大成怎么可能不死,他死了,你不正好解脱?”辛妄听他话里的意思,隐隐有几分不希望对方死。
可为什么?仇人不是死了才解恨吗?
“说了你也不懂!”老鬼开始烦躁。
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不过。他这口气又该向谁出?父债子偿?他甚至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后人。
“浮生镜!”老鬼喊道:“找他出来。”
辛妄依他所言,将镜灵唤了出来。
“我都说了,这个人我找不出来,还叫我做什么?”七七还是一只小团子,飞起来追着尾巴绕了个圈,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烦。
他才出来的时候,老鬼便问过。要找的那人情况有些特别,即便是浮生镜也没能寻到。
这种情况七七是知道的——那人与天道扯上了某些关系……或是逆天、或是顺应,但凡与天道沾上点儿,他都难以看透。
世人皆言浮生镜可窥天道,但众生不知道,浮生镜由天道所生,他本质上顺应于天,天不让他知道,他也不能说什么。
难不成还反了天去?
辛妄:“那这样,不能看透他的因果,你知道哪一具棺材与那人有关吗?”
“唔,这个,可以吧。”
七七豆豆眼一闭,浮生镜飞起悬在他身侧。过了会儿镜面一阵白光闪过,暗红色的棺材出现在上面。
“那里。”
沈栖霜眼尖,找到一具相似的棺材,没等七七说什么,辛妄便顺着他指的方向过去了,留下团子和镜子风中凌乱。
等七七带着镜子气鼓鼓赶过去,沈栖霜随手抓过浮生镜。两相比对,简直一模一样。
开棺验尸,
辛妄手掌拍在棺盖上,将钉子震了出来,他推开棺材盖,里面铺着一层白骨,人确实是死了。
边上,
七七气到膨胀,千万年来他就没有这么被随意对待过,他晃荡着小尾巴怒道:“你们太欺负人了!”
“怎么欺负你了?”沈栖霜不解,他们好像没做什么。
“你们把我丢下了!”
“你不是会飞吗?”
“……”
七七默然,虽然话是这么说没错……
“师兄,你来看。”辛妄出声。
沈栖霜也没管小团子,他从辛妄身后靠过去,越过肩头看向棺内。
许是年代已久,棺材之中只剩下骨架,零散分布在棺中,勉强能看出是一个完整的身体。
他觉得不对,“一个被完整放进去的人,尸骨应该这么乱?”
“就像是随便放入身体部分,”辛妄补充,“死后分尸应该没必要,难道那人没死?”
“又或许他死了,身上有什么秘密被人带走了,我们现在看到的不过滥竽充数。”沈栖霜猜不出当年是什么情况,他所说的不过猜测。
“哼,还是让我说吧,这里有四具棺材尸骨都是不完整的。”七七尾巴尖指着白骨,“这个,都是从别人身上拿过来拼的。”
“人没死?”两人一齐问道。
“这我怎么知道。”七七眼睛转了一圈,说完就一个猛扑钻进浮生镜中。
辛妄将镜子收起,他听见老鬼一声声喃喃自语,说的都是那句“他没死”,好像入魔了一般。
他垂下眼,半晌没说话。
“在想什么?”沈栖霜问。
“我想着,那人如果没死该去哪里寻,这么多年过去,又会不会死在了某个角落?”辛妄说着将棺材重新盖上。
沈栖霜没有立刻回话。
停了许久,正当辛妄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沈栖霜说:“是死是活很重要?死有时候是一种解脱,活着才是受罪。”
“可,若是他死了才足够解恨……”辛妄皱起眉,这话说的不错,但活得太好也不行。
“一个人只要是活着,总能被找到,就看你怎么引他出来……这才费心思,倘若真的放不下可以试试,只要做好面对各种情况的准备。”沈栖霜挪了一步走近他说,“先下去吧,这里挺冷的。”
*
山下,
两人走在小镇中,道路两旁有许多小贩在摆摊,他们吆喝叫卖,声音混杂着人群之中的碎碎细语显得十分热闹。
凡间还留在过节的余韵中。
沈栖霜一路走一路看,毕竟是不一样的时空东西也新奇,他虽看着却没有驻足的意思,两人找到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辛妄说自己要出去一趟买点东西,沈栖霜没在意他躺在床上唤道:“77,我记得你在密道里似乎说了些什么。”
【没有吧,没有啊,我可能在说新年好,你听错了。】77装傻充愣,嘴瓢一时爽。
他知道沈栖霜不能对他做什么,但架不住自己心虚。
“你和那只团子性格倒是挺像的,”沈栖霜竟没有兴师问罪,转口说起并不相干的事。
77干巴巴回了一句,【是吗?】
“是啊。”
“照这个事态发展下去,辛妄以后会越来越强,我打不过了可怎么办?浮生镜我给他了,你没点表示?”
【你就这么趁火打劫的吗!】77不可思议,这跟他有什么关系,浮生镜……那分明是他不想担责任。再者说辛妄会越来越强是肯定的,这些事怎么会跟他扯上关系,他最无辜。
“你着火了?我看不见。我这样配合总该得到些酬劳,不然,我就不干了。”沈栖霜闭上眼,他没有必须回去的理由。
【那,你想要什么?】77忍痛,希望他不要太过分。
“想要什么?”沈栖霜喃喃,“这就看你了。我如果要问线索在哪……”
【这我怎么知道啊。】
“书里的内容,你会不清楚?”沈栖霜停顿了下,“那你就很可疑了,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你,你让我想想……】77瑟瑟发抖,暗暗想着他好烦。
“随你想去,想出来的不合我意,后果你是清楚的。”沈栖霜放下话便不管他了。
大概过了小半天房间外有人敲门,沈栖霜这才睁开眼。他抬起手指尖一动,门栓拉开辛妄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支糖葫芦递给他。
“你当我是褚丹?”沈栖霜淡淡扫了一眼,没有伸手去接,“出去一趟就为了买糖回来?”
“你尝一下,很好吃的。”辛妄想拉他起来,他这段时间发现沈栖霜有些不一样,能坐着绝不站着,有地方便直接躺下,或是看书或是逗七七玩……
“说了辟谷,你是想让我破戒吗?”沈栖霜勉强坐起身,拿着糖葫芦看了几眼,糖衣透亮红果颜色鲜艳。
辛妄低声道:“也不是第一次了,没关系的。”
沈栖霜闻言,扬眉侧过头看他,对上辛妄期待的视线,低头咬了一口。
“甜,还有点酸。”
“是吗?我尝尝。”
沈栖霜随手将糖葫芦递过去,手腕被按住,他有些意外转头看过去,只见一只毛毛躁躁的小动物凑上来。
辛妄确实如他所言亲口尝的,他咬了口山楂说:“我觉得很甜啊。”
“喜欢?”沈栖霜似笑非笑,将手里那串给他,“喜欢我都买给你,买多少吃多少,好不好?”
辛妄顿时感到牙齿酸倒了,“那也不用。”
他说罢转身,拿着那截糖葫芦走到桌边,单手从储戒中提出一袋物品。
“什么东西?”沈栖霜手扶在床头,探过身向外看,布袋一解开,里面的东西怕是桌子都放不下。
辛妄谨慎地开了一个小口,掉出一两样,“都是路上看到的东西,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买来了你看看?”
说得更确切一些,这大都是沈栖霜看到的东西,兴许只是视线多停留了片刻。
沈栖霜视线从桌上移至辛妄脸上,缓缓露了个笑来,“都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挠头,写崩了吗owo
第34章 节日
辛妄听他这么说, 目光一亮,如同献宝般将布袋子拎到沈栖霜面前,仿佛要将所有的好东西都送给他。
沈栖霜看着鼓起的袋子微微皱眉, 蓦然间想到一个办法, “不然这样,一件一件给, 等隔几天我对手上的没兴趣了,你再将其他的给我。”
辛妄此时正好抱着布袋蹲下, 两人目光平齐。
“好啊。”
他本就是要将东西送给沈栖霜,礼还是那个礼, 人也是那个人,什么时候给的并不重要。说完, 他想到有些东西不经放——其他的放久了也没关系, 食物放久了会坏。
“我想起来,里面还有一些吃食。”
“不经放的东西, 你也买回来?”
他们最好不用食。
连沈栖霜这样半路出家的都知道,想要修炼便需远离凡尘, 贪嗔痴皆是大忌,而他们走的道,越是想更进一步,越是不能有情。
待到太上忘情,方得大成。
辛妄支吾半天, 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双手环抱着大包裹,目光落在床沿略微低下头。
沈栖霜脸上没有责怪的意思, 他只是在讲述一个事实。见辛妄这样, 也不再说什么, 伸出手索要第一件物品。
指尖出现在眼底,辛妄忙打开布袋口挑挑拣拣,几乎要将头埋进去找东西。他从里面翻出了一张平安符,放在眼前确认过,捏着一角抵在沈栖霜手心。
那是一张三角符,黄纸上遍布着朱砂印记,展开应当是一张完整的符咒,像是道观里卖的那种,说不定是走江湖行骗的道具。
“就拿这个打发我?还不如找师尊替你画一道,或许更有用。”沈栖霜心说,别是被谁骗了。
“我听说能保平安就想着买回来,现在想来,好像是没什么用……不喜欢就扔了吧,也没花什么功夫。”
他声音越来越低,话说到尾细不可闻。
沈栖霜哪能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思,手指合拢将符塞进袖中,“好了,我收起来了,心安吗?”
“嗯。”辛妄噙起笑点头。
他在街上无意中听到城北的平安符灵验,特意去求。尽管他自己也清楚心理安慰占了大半,修士求神,属实可笑。
——老鬼那边暂时没法解决,辛妄也没有头绪,只能留他独自冷静一下,之后……他下山是为着老鬼的事,这桩暂时搁置,其余便没什么要做的,接下来要去哪,他没有主意。
辛妄问起,“我们是回揽月峰,还是在镇中留几天?”
这还用问?他要的线索还没得到。
思及此,沈栖霜没有犹豫是留是走,他靠近辛妄在离他侧脸不到一指的距离停下,悄声说:“我们偷偷的,玩几天再回去。”
声音放得轻,
辛妄听得耳热,偏过头嘴唇意外擦过侧脸,他愣了下,原先的问话成了转移话题,“玩什么?”
谁知道呢?随口说的罢了。
沈栖霜没在意小插曲,他也转过头,高深莫测留下一句“秘密”,紧接着便向后退开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辛妄不曾妄动,面对眼前人他也想得寸进尺,简单的亲昵已经满足不了胃口,不过真让他做点什么,他大抵是不敢的。
怕事后师兄会生气,可若不是喜欢到舍不得,又有什么好怕。
他们在客栈休息了一晚,翌日便离开了。
即使是日后两人闹僵,辛妄都记得那几天——沈栖霜轻步走过独木桥,冷风吹起衣袖那人向他而来,他们一起扔了红绸系在树上;记得每夜都是满天繁星……就连孩童淘气,扔向他们的炮竹都在经年累月中历久弥新。
他记得,自己一路都揣着一只麻雀,止不住地在怀里跳跃。
之后他们回到沧阳派,恰好赶上了上元节。刚入门的小弟子嘴馋,偷偷扎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煮了元宵来吃。碍于初入门,年纪都不大,各自的师长往往挣一只眼闭一只眼,都随他们去了。
揽月峰上,
敛尘亲自下厨煮了两碗元宵摆在庭院中的石桌上,他将两人叫了出来——说来也怪,从他收了辛妄,就见两人分开住了,此次回来不知怎么,又住在一起。
不过师兄弟感情深厚,敛尘也是乐见的。
“吃吧,揽月峰只有我们在,戒律堂的师兄不会找来。”
“多谢师尊。”沈栖霜没拒绝,他发现这里的修仙者确实管得松,不过桌上只有两碗,他问:“师尊不吃吗?”
“为师不用,尝不出味道了……你们趁热吃。”
敛尘早几年戒了口腹之欲,他自觉吃与不吃都是一样,便将元宵都分给两人。
“谢师尊。”辛妄跟了一声。
他们在桌边坐下,同步拿起勺子。元宵白糯,有点像镜灵的模样,扁而圆的团子。
沈栖霜咬了一口团子,看着芝麻内馅流出来,他问:“师尊离洞虚大成不远,跨过境界便是渡劫期,到时是不是能飞升?”
飞升成神,无数修士穷极一生的追求。
敛尘摇摇头,“自东荒帝之后,再没人渡劫成功。有传言说,飞升成神是一个谎言,整个修真界都不能。”
“师尊也不能吗?”辛妄不由得问道。
“我修的是无情道,境界越高忘记的越多,倘若更进一步就不认得你们了怎么办?”敛尘看得开,也不追求至高,“现在不错,并非成神就是好的。”
他说的有道理,辛妄了然。
“对了,你们这次回来,浮生镜的事再不要对其他人说,哪怕是师兄弟。”
看着他们吃元宵,敛尘忽然想起这事,神情也严肃起来。并非不信任,只是知道的人越多,越有带来麻烦的可能。
浮生镜自东荒帝飞升后再没出世,他历任主人大都青史留名,境界不下洞虚。这是多大的诱惑,只有其他人自己清楚。
两人都聪明,不需要他多说都知道保密,吃过元宵,看了会儿月亮各自准备回房。
正要走,敛尘叫住沈栖霜,“有空多回去看看。”
回桃林多看看阿妩,
沈栖霜扭头只看了一眼,两人皆心照不宣。
作者有话要说:
qwq回老家耽误了一下下,有空试试补起来
ps攻视角是甜文耶!
第35章 案子
时辰还早,
沈栖霜坐在塌上,他试着叫77却依旧没有回话,仿佛从那天起77就消失了。
如今除了他, 没人能够证实沈栖霜来自另一个世界。偶尔一个人的时候, 沈栖霜会想究竟什么才是真实,从前还是现在?
茫然之后, 该做的仍然要动手,留给他准备的时间并不多。
辛妄回来得晚,
沈栖霜听到动静,手指一动将不远处的烛台点上。
房里烛光起, 微弱的光亮照在辛妄脸上——他刚进门光线暗,将脸色衬得阴沉了几分, 沈栖霜从神色中窥出不对。
“怎么了?不是去送吃的, 垮着脸回来?好难看。”
他连嫌弃都说得平淡,
辛妄生不出气, 知道自己脸色不好,调整了一下解释说, “我方才去给师弟们送吃的,发现有几样东西坏了,挺可惜的。”
“应该的,”沈栖霜说:“虽说气温低,但过了这些天, 有坏的也正常。”
储物戒没有冷藏效果, 他们在外逗留了许久,只坏几样算是好的。食物自然是辛妄上回买的, 他们解决不完, 又想起师弟这个年纪贪吃, 便将东西与他们分一分。
道理辛妄都懂,就是有些郁闷。
沈栖霜见他垂眼不说话,对着人招招手让他过来,待辛妄屈膝蹲下,他将手放在头顶,摸摸头说:“不气了?”
“要不,再亲下?”辛妄试探着问。
沈栖霜温温一笑便收,“去外间待着,恰好你那张塌没撤,收拾收拾也能睡人。”
“……”
辛妄愣了瞬,神情凝重低下头又仰起脸展示不知道从哪挤出来的一滴泪,眼巴巴看着他,“师兄,别这样……”
他为了能一起休息拿出了十二分的努力,即使如此,也不顶用。
沈栖霜眼观鼻鼻观心,见不得人哭他便将眼睛闭上,辛妄无奈,灰秃秃去了外间。
*
沧阳派偶尔会给弟子发一些任务,让他们下山历练。大多数都简单,应附近村民需要帮他们做一些事,琐碎而杂乱,去的快回来的也快。
从77消失之后,沈栖霜便格外关注这些发布给弟子的任务。后事牵扯到沧阳派,事先总会有一些蛛丝马迹……
这天,
沈栖霜从一堆琐事之中发现了一例特别的任务——记载任务的是一块木牌,读取过信息,简单来说山下镇子里有数人失踪。
此事可大可小,毕竟没闹出人命,山下的居民也不能判定是否与邪祟有关……
这时候下山查探消息的弟子便尤其重要,倘若什么都没有发现,或是确定与妖邪没有关系,这就是小事;但若与妖物有牵扯,那便要沧阳派解决。
借着历练,沈栖霜跟着师兄弟一起下山帮忙,天晚了就歇在山下村子。
村里人知道他们是山上的修士,听得其中一人说起想要借宿,都热情款待,各自将家里的房间收拾干净领着他们去。
师兄弟都是分开来住,沈栖霜跟辛妄借住在一位老婆婆家里。
那婆婆拄着拐杖,待他们来时,不经意问起两人,“多大了”,“可有婚配”,按照这个趋势,接下来定然会说起“谁家的姑娘心灵手巧会照顾人”云云。
这是要给他们做媒。
辛妄没等老人家开口,忍不住替沈栖霜说了一句,“已有婚约在身。”
幸而师兄弟都不在,没人质疑。老婆婆也止了话,转而问起其他。
辛妄逐渐心不在焉,
在山上时他记着沈栖霜的告诫,自发保持距离,平日里在外手都不碰,走在路上也是一前一后。
宗门里有不少出双入对的道侣,他见过几次便不由记在心里,时间长了见过的出双入对凝成一团郁结于心。他不舒服,却一直没有说出口。
今夜或许是被问到了,辛妄不由得向沈栖霜开了这个口,“师兄,我们可以结道侣契吗?”
结过契,不论是形式上或是名义上都证明两人在一起了,他可以光明正大对外人说,“这是我的道侣”,而非那句“这是我师兄”。
不论是应承还是拒绝,沈栖霜都没有立刻开口,结契不是闹着玩的,契约同誓言一样具有效力,许下便要遵守,两人一旦拴在一起,好结不好解。
倘若搁从前,别管两人先前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第一时间就是翻脸走人。
出来玩儿的,怎么也不会把自己搭进去。
斟酌过后,沈栖霜说道:“等你再大一些,我们可以结契……你现在还没我高,人家见了指不定怎么说。”
在先前的沉默中辛妄几乎屏住呼吸,没成想车到山前,他听见了这样的答案。他的脸上闪过错愕,喜上眉梢,忽地开双臂将沈栖霜拉进怀里。
脸颊和鬓发接触,鼻尖香气萦绕,他没喝酒也醉了一半。
“我就知道,师兄最好了。如果……如果你不想让别人知道,那我们只结契,不对外说也好。”
他这般贴心……
沈栖霜在辛妄放开之后,定定看了他一会儿,随即微微偏头,笑着说:“好啊。”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谁又能说得清楚,他这句好,说不准就带上了那么几分真心——前提是话作数。
只住了一晚,众人第二天便出发前往镇上。
对这件事了解最深的是当地官府,往往有人失踪便会向官府报案,只是隔了这许久,失踪的人越来越多,却总也没找到。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些人莫名失踪,闹得当地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大白天街上人都少一半,到了夜里更是家家户户门庭紧闭。
他们没做耽搁,一路找去了官府。府衙内人也不齐全,做主的不在,只留下一位师爷。好在知道情况,也能给众人解惑。
师爷请他们进门,众人在堂中坐下,同行的师兄率先开口,“失踪的都是些什么人?”
师爷一手端着册子,一手执笔,姿势别扭匆匆翻了几页纸,“这个,这个说不好……里面有大人,喏,还有个小孩,也有年轻人,老弱妇孺都占了个齐全。”
“也就是说,任何人都可能成为失踪的对象?”
师爷:“是这样没错,所以你看现在多少人都不愿意出门——即使是这样也没有用,总有人来报案。”
听了他的话,众人面面相觑。这种情况说是有妖邪作祟更为恰当,已经超出人力所能及的范畴,不过也说不准,不好简单下定论。
“我们想去失踪的人家里看看,不知道师爷方便吗?”
“早先出事的时候也找过散修,不说别的,单年岁就比你们要大上一轮,这些人都铩羽而归,我看小郎君你们都不大,此事可有把握?”
师爷多少有些不信任他们,即使出身正派,但未曾听过名号,又知之甚少。他带着人到别人家里去查,该怎么说?夸高了、贬低了,怎么说都不对,口头上介绍一番情况已经是极限。
“难不成,只有我们师尊来了才算有把握?”到底是年轻,被看轻难免不满,“这边情况我们还没看过,你怎么就知道我们不行?我们这……”
“先生大可放心,只是寻常妖物我们也能解决,若不能,也不会让现在的形势更糟。你们到了如今也没能解决这件事,再拖下去不怕上面责怪办事不力?”沈栖霜接住话,“你看轻我们没什么,若是因此耽误了时机,以致更多人失踪……先生可想过,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他笃定了如今无人可用,无计可施,除了任他们施为,没有选择的余地。
师爷瞪大了眼,伸出手指着他,“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这话实在戳心,可他确实没办法,又不想背上这么大一口锅,只好答应。
“郎君们先在府衙中稍作歇息,我随后便带着诸位去。不是我有意看轻,实在是没头绪……你们去了就知道,倘若不行,劳烦请仙师出山。”
师爷将他们安置好,急忙去通知府衙里的主官,这件事不能由他一人决定,说到底府衙中管事的还是主官。
第36章 寻花
师爷来的时候, 那位顶头上司正在家中左拥右抱好不快活。他虽只是七品小官,放在京中不起眼,但山高皇帝远, 勉强算上土皇帝。
“大人衙里来人了, 您要不亲自去看看?”师爷进了门,抬起袖子擦着额角的汗, 眼看着这位大人不慌不忙穿戴官服。
“不就来了几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县官扣上腰带, 问:“修士?”
“是,来了几个孩子, 说是沧阳派弟子。他们夸口能解决失踪的案子——真要能解决自然是好的,再拖下去, 事情闹大了上面考察政绩难免要算一笔。”
“多大的孩子?他们说能解决就由他们去, 解决不了,再请来仙尊就是。”县官有些不耐烦摆手, “这事你自己解决,来找我做什么?”
“他们说要去失踪者家里看看, 那我……”
“带他们去,没别的事你就回去吧。”县官刚起,听师爷描述,觉得此事并无不妥,他口中嘀咕一句, “遇上这怪事, 反倒讨了个清闲。”
说着,原本已经准备离开, 忽又反悔折返回屋里。
“还有一件事。”师爷匆忙喊道。
“又怎么了?”县官转过身。
“就是, 那几个弟子中, 有一人长相十分出众。早年间不是听说过,那位拜入沧阳派修行,我只是担心……”
师爷话还没说完,县官灵光一闪,想起来他说的事,猛地侧身飞快向门口走去,路过师爷时怒道:“你怎么不早说!”
倘若不是他们猜测的那样就算了,怕就怕跟他们想的一样,那他们也不用再混,好日子到头了。
*
县衙中,大堂内。
“这人怎么还没来?难不成要等着晚上去。”
“要我说咱们就不该来这一趟,大不了直接上街打听打听。我们是来帮忙的,为什么要受这种气?”
……
师兄弟们还在等,时间久了不由愤愤不平。他们早就收拾好了,只等着师爷带他们去现场,如今枯坐半晌也没见到人影。
屋里,窗户的边框看上去有些陈旧,屋子似乎多年未曾修缮过。府衙之中,官不在堂坐,衙役仅几人而已。
怕不是胆小,躲在家里不敢出来?
沈栖霜立在窗前没说话,他最关心的还是这件事与日后的祸端有没有关系,其他的都是次要。
师爷姗姗来迟,随他一道前来的还有县令。
这个县令尚有眼色,先是对着众人表示歉意,说了些莫须有的理由。进而见沈栖霜站在窗边,谨慎靠过去询问道:“不知公子姓名?”
沈栖霜见他态度恭敬,“鄙人不才姓张,至于名不足挂齿。”
他这话一出口,知道实情的弟子不由地将目光定在他身上,乖巧得没有出声。
听到姓,县令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他所猜测的人。虽那位身份尴尬,但也是皇子……他没有追问的意思,连夸了几声好,显得格外干巴巴。
沈栖霜只是瞥了他一眼,随后说:“大人来了,不如现在就带我们去如何?”
“那是自然,也不好再耽误各位的时间,咱们一切尽快。”县令对师爷说:“你现在就带诸位去出事的人家里,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回来告诉我。”
“……是。”
这差事到底是落在了苦命的师爷头上,县官肯跑这一趟,不过确认在场没有他猜测的那个人罢了。
旁人不清楚他来这一趟有什么意义,他们等了这么久要求已经放得很低,如今一个个巴不得立刻出发,谁还管其他,看了几眼便没有然后了。
几人跟着师爷出门,辛妄刻意落到最后来到县官身边对他说了一句,“我祝大人前程似锦,飞黄腾达。”
好听的话谁都爱听,县官也不例外,他笑呵呵回道:“借公子吉言。”
是吉是凶不好说。
辛妄朝他笑了笑,转身跟上前面的师兄弟。
他们随着师爷一路来到最早发生失踪案的一户人家里,这家只剩下一个妇人。
据她所言,丈夫死得早,只留下了她和一个儿子相依为命。孩子养大了,等着他娶了媳妇,妇人也到了享清福的时候,谁也没料到会出现这种事。
唯一的儿子失踪了,如今整个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我不求别的,只求我们母子还能再见一面。”妇人说到伤心处潸然泪下。
老妇人生了白发,家中只有她一人,屋子里没有像样的摆设。虽不算家徒四壁,但颇为简陋,想必儿子不在了,日子更加不好过。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找到令郎的下落。”
夫人又说起失踪当天的情形。
“我当时还看到他在庭院里,只转身去了趟厨房的功夫,出来人已经不在了,到处也找不到。后来,镇上这事儿越来越多,我现在只盼着他还活着,或许将来……到了。”
话还说着,众人已经跟着妇人走到她所说的那处院中。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没生出大片的杂草,但摆放的几盆花已枯死。
他们在一旁驻足向院中望去。
妇人说:“从前都是我儿子在打理,如今我得空便替他收拾一下。等他回来了,看见家里还跟以前一样。”
当然听着她说起,一时间沉默不已。
“那花怎么了?”
沈栖霜注意到摆放在墙边的一盆,干枯焦黄花朵看不出原先的模样,花瓣也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根立在盆里,还能看出原先是朵花。
老妇人说:“那是他之前带回来的,他说这东西贵重,养好了能卖个大价钱。平日里养起来小心,照顾得也好……那天,我儿子失踪没顾得上管,等我想起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沈栖霜迈步,避开花草在那盆枯死的盆栽前蹲下。此处摆放了植物行动受限,众人想要过去一同查看,只好隔着花盆的距离或站或蹲探着头去看。
“辛妄,你过来。”沈栖霜放下手唤道,“它没有刺也不生杂枝只有这一杆托着花,你觉得像什么? ”
“花不就像花,还能像什么?”师弟闻言有些疑惑。
辛妄上前一步,在另一侧弯下腰去看。这花确实如沈栖霜所说的那般,但毕竟已经枯萎,看不出本来的样子。
“像是火灵花。”辛妄说完又摇摇头否认,“不可能……”
两人心知肚明,火灵花生长最重要的一个条件就是需要魔气滋养。此处不用说,都是凡人哪来的魔。
“除非这里有……”
辛妄压低了声音,开口也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但倘若真的有,这一切都能解释得上。
沈栖霜看了他一眼,食指挨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背对着众人动作不明显,边上的辛妄看清楚了,两人都没再说话。
他们默默看了会儿,沈栖霜站起身对着妇人说道:“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找人。”
“接下来,麻烦先生再带我们去别处看看,或许会有所发现。”
师爷叹了口气,“请跟我来。”
到了下一家,师兄弟细细盘问失踪经过,当时家里有什么人,发生了什么,有什么反常的举动……诸如此类,细节之处也毫不放过。
无一例外,他们口中失踪者都是突然消失,行为举动与平时无异,现场也没有留下痕迹,就像水蒸发,再也找不到人。
意外的是,沈栖霜又看到了眼熟的盆栽。
“这花开过吗?”他几步走到窗边,指着桌上那朵花问。
“开的时候见过,我爹当时高兴得满屋子喊,说要发财了。我当他老糊涂,一朵花能发什么财,能换几两银子就算不错。”
家里的男主人说完,他妻子站在一旁补充,“可不是,老爷子没出事前整天抱着,跟宝贝似的碰都不让碰,长了叶子都高兴。”
“他开花什么样?你们见过吗?”沈栖霜继续追问道。
“就是一种普通的花,没什么特别的,不过顶好看,比后山上的野花强。”
“就是太红了,像是被血染的。”
夫妻俩你一言我一语,所描述出来的样子让他越发肯定。
沈栖霜敛下眉眼,他没说什么跟着众人继续前往别家。师爷原先没觉得有什么,直到他发现这些小郎君在后面愈发看重一盆花,才琢磨出不对劲来。
“可是那花有什么问题?”师爷问。
一个小师弟问:“先生知道这花是哪来的吗?怎么我看这几户人家里都养着这样的花,还说能挣钱?”
他们走在街上师爷回忆起这花的来源。
“是能挣钱。”
师爷说,早先有人在市面上卖这种花,原本也没人相信这花能卖得出去,再好看他也不能当饭吃,但不想有一位商人一掷千金。
“外地商人?”
“那不是。本地的一位富商,生意做得大,京中都有人脉。”
师爷继续说:“后来越传越不像样,说一朵花能救人命,比人参还有用。这一听就是在瞎扯,谁会去吃花?但银子是真的,大家也实打实见过。于是有人就想去养,但找不到种子也只能无功而返。”
“后来啊,卖花的人又出现了。他带着种子来,价格还便宜,不到半天便被大伙一哄抢完了。”
“家家户户都养上了?”沈栖霜说:“这东西,恐怕不好养吧。”
“是,娇贵的都不好养。”师爷认可他的话,感叹道,“这些人家买了种子,却迟迟没有种出花,那银子可不都打水漂了。”
“你这样说也不对,”一个师弟说:“刚不是有人说种出来了吗?”
“这谁知道呢?当年那一批确实是没人能种出花……可能是养久了,知道了法子?”
辛妄看向沈栖霜,确实娇贵的都不好养。
倘若普通人也能将火灵花中出来,他也愿意种花。火灵花于旁人而言能换钱,丝毫没有延年益寿的作用,但对沈栖霜来说,却是实打实的药材。
作者有话要说:
卡卡卡……文,跪下jpg.
第37章 种花
失踪, 盆栽,养花……
还缺少关键一环,魔气从何而来?如果镇上真藏了一只魔, 沧阳派怎么会没收到消息?再者, 这魔又是从哪来的。
没记错剧情的话,界碑封印松动应当是几年之后。沈栖霜想, 难不成是剧情发生变化?
“师兄别担心,我们处理不好还可以上报, 总会找到人。”辛妄倒了杯茶放在桌上,顺势坐在他面前, 他看沈栖霜眼神空泛,半低着头模样显得异常乖顺……
多半是在想事情, 没有注意其他。
辛妄从怀里掏出今天要送的物件, 一只翡翠玉镯子,清淡混合浓郁的碧色, 看品相不错。他没吭声,趁着沈栖霜还没回过神, 拉起他的手小心将镯子套进去。
茶叶飘起沉浮,思绪被占用。
沈栖霜的目光落在茶盏中,随后又看向手腕间。碧玉衬得手腕越发白,仿佛皮肤也染上了玉的温润。两人手指挨在一处,他感到指尖传来暖意, 手上一点点推进的冰凉感, 除此以外没有别的。
以致于眼神中没有丝毫波动,不管是戴镯子还是放茶杯都没能惊动他。
当手镯将要穿过拇指关节, 沈栖霜回了神, 这时已经晚了, 只那么轻巧一推,镯子滑至腕部。它晃动了一下,随后挂在手腕。
沈栖霜下意识抽回手,端起杯抿了一口。嘴唇沾湿了,手镯碰在茶杯上发出一声脆响。他刚才还在想辛妄说的不错,一旦师尊来此,他们确实能找到人,但总要先试试。
“给我戴这个做什么,女孩子用的。”
“这是今天的。”辛妄定定看着他,那眼神似乎在说:礼物,说好了要收,不能反悔。
“……”沈栖霜好像看懂了,没与他争辩,“假设真有这么一只魔在作怪,他下手的对象多半和养花人有关,至少是有联系。”
“我打算用火灵花将他引出来。你待会去找师爷,让他想办法弄一些种子,当初市面上有卖,现在应该还有剩余。”
辛妄应了声,这对师爷来说不难,他现在更好奇的是种花,“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把花种出来的,如果我们也会,以后就不用担心药引会用光。”
“这不重要,”沈栖霜放下茶盏,平静说:“我若是想让它开花不难。”
魔啊,他不就是吗。
沈栖霜身上到底流着魔族的血,虽然人性占据上风,但真论起来,半魔也是魔。
两人视线交换,辛妄明白他的意思,“可你发病时身上才有魔气……”
发病了难受,若是要养花,怕是得撑着不能用药。
辛妄早先便意识到这个法子可以用来滋养火灵花,但舍不得沈栖霜难受,何况火灵花就是用来压制魔气的药引。
舍本逐末的事情,他不干。
沈栖霜手指按在他腕上,“你坐好,听话。这病没有固定时间,我还要想想……”
“我们可以查那些人是怎么种花,没必要用这种方法。”
“……有些费时间,不过可以备上,”沈栖霜扫了他一眼,忽然又出声,“你叫他出来,我有话要问。”
现成的镜灵,不用白不用。
辛妄见他接受提议,稍放下心便唤七七出来。
七七转了个圈儿,听他们问起想了会儿说:“旁人都竭力压制魔气以免控制不住,你们倒好……不过既然问,我就说了。”
“你体内的魔气不安稳,随时准备吞噬。想要将它释放出来并不难,一是等它自己跑出来,二是以另一股魔气催动。”
“等不起呢,第二种具体说说。”沈栖霜看着他蹦哒有趣,两指合拢捏住七七,小团子被捏得变了形。
奋力挣开后才告诉他们。
“就是用另一股魔气强行勾起你体内隐藏的魔气,这个魔气可以是物件上,也可以是人身上,要去找符合条件的……还不如你再多等一段时间。”
“没别的办法?”沈栖霜问。
“我没有了。”七七转圈表示摇头,“如果要找有魔气的物件,我倒是知道一些——就直接告诉你吧,不好拿到手。”
他这样说,等着发病似乎是最容易的方法。沈栖霜默然,现在这情况多等一刻就少一分希望,除非那些人早就死了。
那边,
辛妄手指点了下七七,像是在表扬他说得好,这动作引得沈栖霜抬眼看过去。
视线一对上,辛妄立刻开口说:“我现在去找师爷,你在这里等我。对了,那个镯子戴上取不下来。”
他说完不等沈栖霜反应,转身就出了门,脚步一刻也不敢停留,像是生怕被叫住。
留下沈栖霜一个人在屋里怪无聊的,他抬起手腕看那只玉镯子。从前戴块表已经足够,他并不喜欢戴饰品,尤其这种……不好形容。
不是难看,这手戴什么都好看,只是显得女气。
索性袖子够大,沈栖霜将手放下,宽袖一搭盖住了手腕,连同那只镯子一起藏在衣袖下。
辛妄在外跑了一下午,他带着种子回来分给众位师兄弟,并嘱咐说:“你们找个花盆先将种子放进去,至少两个人养。”
大家听了他的话,拿了种子各自分工找地方种花。
沈栖霜手里拿着辛妄递过来的一颗花种,这花连种子都是红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沾了血的缘故。他想,如果那些人的失踪真是由魔物所为,如今怕是危在旦夕。
按照寻常的浇水施肥晒太阳,这花大概率不会开,先种着也没什么。
之后,他们试图向失踪者的亲人多打探一些消息,却发现更多的消息就连身为亲人的他们也不清楚。
某天众人聚在一处,师爷偶然间说起,他也曾试着去找那个卖花种的人。
众人起先将注意力放在失踪者身上,并不曾关注卖花人。
如今这么一提,恍若灵光乍现。
他们想起,此事真要论,那人是最先种出火灵花的人。当时他不仅没事,而且能进行售卖,甚至长期种植,以至于后来将种子卖给当地居民。
师爷说起那件事尚且心有余悸,这是一桩案子,早已盖棺定论。
“不瞒你们,就连我看到那一箱的真金白银也难免心动。他头一回走得匆忙,我没来得及。”
“之后再来买卖花种我也买了……如今是不敢种,也都给你们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再见到他,就在我们以为他又离开这里去别处时,却发现不是。”
一场大雨过后,镇上内河出现了一具尸体,被人打捞上来。尸身不知道在河里漂了几日,竟神奇般没有腐败,更是有人当场指认,这就是当初的卖花人。
那卖花人死了。
经由仵作验尸,证实卖花人并非是自然死亡。他身体上有多处击打痕迹,几处是要害。他们当时便推测,这是一桩谋财害命的案子,凶手为了得到他的钱财,将人杀害后抛尸河中。
官府没有坐视不理。
丢失的银子数量他们是知道的,不是为了伸张正义,哪怕为了中饱私囊,他们也会尽力去查。最终凶手被抓判以极刑,找回来的银钱收缴上交国库,此事便就此了结。
“现在想起来似乎是那件案子之后,镇上才出现了莫名失踪的怪事。”师爷怪到,“难道是那个凶手不甘心,死后化作厉鬼回来报复,专杀卖花人?”
“说不定呢,他心有不甘。”沈栖霜听完这个漫长的故事一笑。
这又是魔又是鬼的,就差一个妖,三界俱全。
第38章 境界
“不过, 你方才说起,他在河中漂了几日,尸身还是完好?”沈栖霜收敛下神色。
“是啊, 我们都觉得奇怪。当时的仵作也说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不过我们这毕竟是小镇, 一向安稳惯了,兴许是孤陋寡闻。”师爷摸了一把短胡子, 感叹,“这死状并不算吓人, 那仵作却再也不肯检查。”
“尸体呢?还留着吗?”沈栖霜说:“方便的话,我想去看看。”
师爷本就是当故事讲给他们听, 没想到沈栖霜胆子这么大,干巴巴笑了声, “这毕竟是尸体, 即使不坏不败,我们也不能一直留着, 早就送他入土为安了。”
“这样……”
“这什么尸体会不腐不坏啊,我还从没听说过。即使是妖怪死了, 也是会腐的。”寻常人都忌讳谈论生死,一个师弟胆子大,张口就问。
“或许他身上有什么宝贝,我师尊就说过妖族的内丹可以救人性命。”,“我也听过一个说法, 怨气不散尸体属阴, 则不易腐。”,“我听师尊说, 佛门坐化佛陀肉身不灭。”
……
眼看着他们越说越离谱, 师爷赶忙劝住, “各位小郎君,那就是个寻常的卖花人,没你们说得这么神。”
沈栖霜听着他们讨论,似乎这种情况并不算独特,有很多说法可以解释,但最合理的只会有一个。
“好了,你们要是没事就回去种花,再不然去请教一下怎么种花。实际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大家尽快。”
*
花盆里花种已经种上,窗边支了张桌子放置花盆,太阳好的时候,光会透过窗,直接照在土壤表层。
沈栖霜端起光秃秃的土盆,他在想普通人怎么会将花种出来,他们既不是魔,身上也没有魔气。
兴许是药用得勤,他身体没有不适,也不清楚什么时候会再次发病。
正想着,辛妄推门进来,快步走来说道:“师兄,我知道了,这花不是浇水种的,是拿血喂出来的!”
“什么?”
他歇口气,说起方才出门去了一户人家里,他仔细看过,别家大多是大人,这家丢的却是小孩,或许有特别之处。
去了那家才发现屋里只剩下个男人。
他说小孩丢了之后找不到,妻子思念成疾疯了,他又要照顾妻子,又要找孩子,家里条件每况愈下。过了几个月,镇上人一直丢,一个也没回来,他自觉希望渺茫……
“我提起那盆花,他说没心思养花,后来又说起孩子失踪可能与花有关,他才说了实话。”辛妄说:“我猜测这些人失踪与花有关想必不是因为养花人,而是无差别下手,因此连孩子也没放过。”
再大胆些,他们原先猜测将花养出来的人会失踪。算上这一桩,那便是养花,将花种出来的人家有人失踪。
沈栖霜问:“你说,镇上会有多少人种花?”
辛妄:“我之前从别人家买种子的时候问过,这东西卖得贵,一般人家买一颗种子便足够,绝大多数不会过多负担,有钱人家却不一定……”
“再就是能将花种出来的人不多,尚且有闲置的种子埋在土里。”
“那我们现在还要把它种出来吗?”
“当然要,不种出来……”沈栖霜看向窗边的盆,“怎么知道这背后,藏着什么。”
他相信活生生的人不会凭空消失,至于是怨还是冤,都等着那人出来之后再下定论。至于用血养?这倒是不曾听说。
“你身上带着的匕首借我用用。”沈栖霜对着辛妄伸出手。
辛妄此前一直随身带着,从怀里取出来正要递过去将放在他手上。还没递到他手里,忽然拿走,绕过沈栖霜来到花盆边。
他握住了刀刃,手指用力鲜血顺着锋利的刃一滴滴进入泥土中,隐没消失。
沈栖霜视线跟着他走,看到此番行为不禁出声,“我看你是傻了,谁教你这样?”
他们要养花,一次不够,应当少取多次几回下来才够。
“师兄,手疼。”辛妄扭过头,放低了声音跟他说话。
“活该。”
沈栖霜薄唇微启,一字一顿说完两个字之后竟不再言语,脚步未动,站在原地一点安慰也没有。
辛妄原先摆着一副可怜的样子,听他这么说不止手伤到了,就连神情也受伤。手上划开的口子不断地向外冒出鲜血滋养花种,他将手悬放在花盆上空,垂着头一言不发。
直到沈栖霜从他手里抽走小刀丢在一旁,展开另一只蜷缩的手,看到那伤横贯掌心。
“药呢?”沈栖霜问。
“在我怀里。”辛妄嘴唇一动,微微抬起头觑着他的神色。
沈栖霜顺着衣裳夹层进入,没有过多动作,拿了东西便撤出来。只是仅有那一瓶伤药,惹的他不由看了辛妄一眼,有些怀疑对方是故意亦或早先便想好。
他低头取出软木塞,将药粉撒在伤口处……上药又要养花,这一举动可有得折腾。沈栖霜想到这儿,方才升起的火即刻便灭了下去。
这件事没告诉其他师兄弟,他们私下里偷偷养,等着花发芽长出茎叶,等着叶子掉了一根光秃秃的杆撑起花苞,等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叫众人一起来房间守着。
也不知是不是他们人多。天将晚,众人才察觉到一股气息接近。
他们身为修仙者六识五感较常人来说更为灵敏,众人都察觉到了气息的变动。他们打起精神,注视着门窗以及那朵花所在的地方。
清泠的月光流动着水一般的光华,倾泄笼罩在火红的一支花朵上,显得异常妖冶。血养出来的就是不一般,连经络都透着红。
在那一瞬,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变化,而他们却实实在在从原地消失。
“这是什么?这是哪里?我们不是在房间吗?”一个弟子慌了,好在身旁的师兄拉了他一把,才稍微冷静下来。
景色一变,房屋木桩成了一大片连绵不断的山坡陡地。他们意识到,这就是让所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失踪的秘密。
“是’境界‘。”年长的弟子说道。
修为高深的修士可以打造属于自己的境界,这是独立于大千世界的一方小世界,修士本人便是创世神,里面一草一木,一花一树的产生都由他来控制。在境界内,主人几乎是无敌的存在。
“大家别慌,他把我们带到这里来,想必另有目的。”辛妄站在沈栖霜身边,分明是个守护的姿势,可他矮了那么一点,气势上就显得不足。
一同来此的都是内门弟子,不说天赋绝顶,但也绝对不输。他们迅速调整心态,观察周围的环境。
脚下是片空地,连一根杂草都没有。
似乎划了个圈,刻意将他们围在这里,那道圈便是火灵花。如果忽略眼下的处境,他们其实置身在一个很美的地方。
眼下众人无心观赏。
他们知道这花是用人血浇灌,一旦意识到这一点,便连空气都带着鲜血的味道,一个个强忍着恶心。
沈栖霜看了四周,他们暂时没有危险,却也出不去不知道这背后人想要做什么,兴许就在此刻,那人正在暗处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信步走向花丛,辛妄想要跟,却被拦了下,沈栖霜在花丛之中抽出长剑,剑尖向下狠狠一扎,长剑摧了花深入土壤,拔起见红。
旁边的师兄弟看着他的动作,面色一白不可置信道:“该不会花丛底下都是人吧?那些失踪者被埋在这里?”
“这样看来,很有可能。”辛妄掐了一朵,这花比他在山洞里摘的更加艳丽,颜色也愈发深。他看向不远的沈栖霜,“师兄,回来吧,别走太远。”
“是啊,太危险了。”
那边师兄弟都在叫他过去,沈栖霜遥遥望去,他过来只是确认,这里空间太大,不确定方向他没打算乱走。
他要回去,泥土下却悄然冒出一只白骨,抓住了他的脚踝。
沈栖霜心底一个咯噔,脚步停顿。
那边人都看着他这么一停顿,众人开口问:“师兄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都别过来。”沈栖霜喊了一声,他试着抬腿手里的剑指向脚下泥土,防范着底下有东西跳出来,却不想这白骨是要将他拉到地下,一起充作肥料。
就这么一会儿,鞋子已经有部分埋在土里。沈栖霜不做过多犹豫,斩断那节手骨,飞身跳出花丛落在空地上。
众人围上来七嘴八舌得问,沈栖霜脸色有些苍白,摇摇头对他们说“没事。”
辛妄放心不下,让他坐在一旁。掀起裤腿,脚踝已然青紫一片,可见那白骨有多大的力气。他正要拿出伤药,忽然面色一变抬起头说:“储物戒打不开了。”
听他这样说,其他弟子一检查,果然大家都这样。
“是了,这毕竟是别人的境界。我听说过,除非有跟他境界相当的人打破他的限制,否则没办法破坏。”师弟为难得看着他们。
“我没事。”沈栖霜发了话,这比之前动不得好了不知多少。
他拉下衣物盖住脚踝。
大家仔细商议了一番,以他们的实力打破境界有些勉强,而且直到现在也没能见到幕后黑手。一直待在安全区里不是办法,要出去,势必要踏过这片花丛,地下冒出来的白骨都是他们要面对的。
“不然这样,我们开出一条道离开?”一人边说边走到花丛旁边。
师兄弟让他小心他随口应付着,方才亲眼看见辛妄掐花给了他几分底气。他伸出手捏着花杆,一个用力拔起花。
——带出了白骨。
他被吓得尖叫,眼睛瞪大了盯着那只手忙不迭扔了出去。动作麻利地仿佛火烧了屁股,惹得众人大笑。
沈栖霜也跟着笑,看着这不知是师兄还是师弟的少年猛地跳到附近一人身上,树獭一样挂着不肯下来,呜呜咽咽很是好玩。
不十分厚道。
没看两眼身前视线便被挡住了,辛妄站在面前一个劲儿盯着他,那眼神像是见了红杏。
作者有话要说:
改一下下…
第39章 祸根
他们一站一坐, 辛妄挡在眼前。
这个角度卡得微妙,视线再向上才是腰际。师兄弟还在一边站着,个个都是耳聪目明, 说话也不能太过。
沈栖霜只好仰着头, “你一定要站在我面前?”
辛妄看着他陷入沉思,没沉多久就点了头, “嗯,师兄看着我就好, 不需要别人。”
见他半点也不忌讳,沈栖霜身体略微倾斜向师兄弟那边看过去。几个少年还在闹着, 好在还没注意到他们这里。
他就只看了那么一眼,便被眼前人捏着下巴拉了回去。
“不许看。”
语气隐约带着不高兴, 闷闷含在声音里头。
“你知道, 你现在这样像什么吗?”沈栖霜抬眼打量着问,总感觉有些人越养越小。
这个角度, 他的眼尾略微向上,神光里含着弯月, 便是什么都不做,就这么挂在天际也勾人视线。
辛妄原先不想让他看别人,这会儿又不希望别人看到他,纠结之下站直了身,挡得更加严实, 只脖颈处弯着垂下头看他, 手指尖轻微磨了下。
沈栖霜没等到他开口,也没见到他有放手的意思, 下巴一抬从指中挣脱出来, 看也没看他, 站起身就绕过辛妄。
那点幼稚心思他心知肚明,不过现在他没功夫逗人。
“好了,都别闹了。”沈栖霜喊停,“这地方古怪,不像是境界之中。按我们先前锁定的嫌疑人,他不该这么强。”
师兄弟:“???”
啥时候定了?
从卖花人死后开始,无非卖花人、养花人、贪财害命的那个……魔是猜测,却用不上——这火灵花以血为养。若贪者为鬼,死时不足年。
无论哪个都不应该造出“境界”。
“可是储物戒打不开,不正是……”
沈栖霜摇头,“毕竟是法器,用时也需要灵力充足,如果这地方没有灵力……”
按他的理解,好比手机没信号。
他话没说完,众人都听懂了。可这样的地方别说难寻,就是见也没见过,而且眼前分明是一片花海。当真是眼睛骗了他们,还是此处别有洞天,他们都答不上来。
沈栖霜也不再解释,闭眼掐了个诀,将灵力从他身体里放出。以他为中心,灵力自脚下扩散,不动声色没入花丛。
当他再次睁眼之际,柔水般的灵力化为利刃、风刀将火灵花根茎撕成几段,连花瓣也割碎。从有如实质变作一阵风化了气,将破碎的花瓣扔向空中,落了一场花雨。
花雨落,地动山摇。
众人脚下泥土在摇晃,山体再崩塌,远处的山坡也有轻微的下陷。
这个他们以为的“境界”,轻易就要被毁灭了。
——周围的环境一变再变。
山坡成了堆起来的尸山血海,原本以为埋在地下的尸骨没有了幻境的遮掩,将花朵糜艳的面目暴露。娇花微弱的香气遮不住尸身腐臭,花雨却盖住了满地的疮痍,或许还是美的。
“终于舍得出来了吗?”沈栖霜面对着一个方向开口问道。
极力忍住作呕欲的师兄弟也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这山洞中幽幽磷火是他们的光源。
拍掌声在山洞响起,紧接着便是阴森寒冷,那人说,“我没想到你们能破了我的幻境,是我招待不周。不过没关系,我还能继续,招待各位。”
“你这么躲躲藏藏是不是见不得人?有本事站出来,我们打一架试试。”小弟子挑衅之余还带着愤怒。
他往日里顺风顺水被保护得很好,没见过这样残忍的一面。蓦然间,害怕、恶心、还带着愤怒……各种情绪涌上心头,点把火就能炸。
他心想,这人作恶多端,必然不得好死。
“不要着急,养花需要耐心。我在这方面一向很有耐心,通常会亲手料理。”
“虽然我很高兴,你们愿意主动来这里帮我养花。但是,小家伙,你该跟地上趴着的好好学习,怎么听话乖巧一些。”
“那么,期待日日相见,陌生的花料。”
“花料?谁是花料!你出来说清楚,你不说清楚,爷爷我一定要把你做成花料,拿去养你的破花!”他放声大喊,破口大骂,一身名门弟子的气度连渣都不剩。
沈栖霜等到那人离开了,才再度开口,“别喊了,人已经跑了。”
“师兄,我们现在就追过去,大家一起上,肯定能把他打扁。”
“打不过。”沈栖霜实话实说。
这人确实走了,但也正如他说的,留了东西招待他们。再者他方才感受到了魔气,那人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你们看,那是什么玩意儿?”
众人一齐看过去,从山洞遮住阴影里跳出动物的影子,通过暗影可以看出是长了尾巴和角的物种。但等他们看到影子的本体,一张张年轻的脸都变得灰败惨白,说不清惊吓大还是恐惧多,涂上了墙灰一样不忍直视。
本体有着人类的脸,除了不合适的尾巴耳朵,他们的身体完全是年轻人以及十岁左右的孩子,本应该和善或是乖巧可爱的样貌也成了一副凶相。
他们认不得人,他们现在听从凶手的指令……
“他们……”
小弟子颤巍巍伸手指着,那些失踪人之中的幸存者。
*
揽月峰
敛尘正打坐静修,忽然他睁开眼,下一刻身上玉佩碎开。
弟子下山时,他给了两人护身符,可以替他们扛下攻击。护身符用过一次便会失效,同时他身上的玉佩也会碎开提醒。
敛尘没耽搁,推门走出房间召唤出“凌霄”,御剑而行带着他去小镇。而就在他离开时,山上另外几位仙尊同样也收到弟子遇险的讯号。
几人在路上撞见,
于是天空划过几道流星,带出的尾光颜色不同,偶然间让地上的凡人见了。有的说这是吉兆,也有说大难临头,讨论得沸沸扬扬。
剑锋所指,便是他们要去的地方。
落地在镇中,几人察觉出不对,这镇里气息混杂乱成一团,甚至感受到了魔气存在。
“莫非是当年的预言,要在如今验证?”一位仙尊说着,挥袖推开街道两旁大门。此处十室九空,门一开,屋里爬满了绿植,缀着荼蘼。
“不管这里出现了什么事,先封锁消息。”敛尘说着抬起腿要去找人。
同行的都是师兄,
“你的意思是,要将此处圈起来?”
“嗯。”
他们彼此看了一眼,留下几个去救人,另外几人去找弟子。
*
山洞中,
这些少年对于眼前,半是动物半是人形的物种丝毫没有办法。众人心里都清楚他们的来历,他们若是动手,总觉得跟凶手没什么两样。
因此处处受限,只能躲闪避让,偏偏对方又凶得很。
“这样不行啊,师兄怎么样?他还好吗?”一个弟子躲开尾巴的偷袭,转头问辛妄。
沈栖霜方才发病了。
彼时他们正在躲避攻击,沈栖霜也没开口,直到撑不住,差点被那东西一爪子拍上,还是辛妄替他挡了一下。
然而此处灵力受限,打不开储物戒也拿不到药,沈栖霜身子细细发抖,额头冒汗。
幸好这情形太乱,气息也杂,没人发现他身上变化。
辛妄定了神,瞥了沈栖霜一眼沉声道:“杀了他们吧。”
“可这怎么行,他们的亲人还在等他们回家,即使……”
弟子口中的“人”发出类似于动物的叫声,双目通红生了犬齿。他们举了剑,也仅仅刺伤皮毛,为了逼着退。
这样做确实有些用,怪物退回石壁,手脚并用扒在上面。没一会儿,又趁着众人不注意向下跳,几番下来,弄得大家很是狼狈。
就样真的还是人吗?
他们都在问自己,这样的人还有救吗?带回去又能怎么样?还认得人吗?退让有意义吗?
“发现了吗?他们不仅不是人,就连魔也不算。寻常魔尚且有神智,他们只是被操控的傀儡。”辛妄环在沈栖霜腰上的手锁紧。
他声音冷神色更冷,一味的躲避让他厌烦,挥剑的动作也越发狠。
冲着要命去的。
“杀了……他们。”
沈栖霜发白的唇上动了动艰难出声,音很小如呓语般几不可闻,也就辛妄离得近听到了一些。
“烧……烧了……”
先杀了,再烧掉。
这样子了。带回去亲人看了也难受,而且他认为,沧阳派的祸就应在他们身上。
第40章 救下
辛妄不再留手, 他将灵力灌入剑中,目光紧盯着石壁上的怪物,等着他过来给予致命一击。
那东西不负所望, 一个跃起扑了过来。大张开的嘴里尖牙露出, 碰一下皮肤便能留下一道口子,他过大的动作越发显得面目狰狞。
辛妄握着剑柄的手抬起, 将剑尖对准怪物,就像从前杀死猛兽那般坚定……
一剑落空了。
在他挥剑时, 山洞的石壁破开口子碎石崩落,形成一人高的门洞。洞外站着两位仙尊, 一白一青,相得益彰。
白衣是敛尘, 他看清形势, 当即便出手拦下了辛妄,同时控制绳索将怪物绑缚。
“师尊?”辛妄轻声唤了一句, 看着山洞外的敛尘,目光中流露出意外还有几分不解。
“师尊!”一个弟子注意到山洞口一袭青衣仙尊, 惊喜喊了一声。
几个少年闻言纷纷面露喜色,神经松懈下来——哪怕就那么一刻,也差点被伤到。好站在山洞口的两人都不是吃素的,隔空御物将怪物收拾干净。
敛尘率先走进山洞里,他看沈栖霜昏昏沉沉靠在辛妄身上, 面色发白薄汗涔涔……
只消一眼, 便知道这是病发了。
他手指一动,变戏法一样取出带的药丸, 像从小喂药那般有些哄着。弯着腰, 一手扶在面颊上, 敛尘亲自将药放到沈栖霜嘴边。
“乖,张嘴。”
揽月峰峰主在弟子眼中一向不假辞色,最喜清静,素日里待人也是平平淡淡清凉如水,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敛尘如此温柔的一面。
这震惊程度不亚于掌门绣花,师尊化神。众所周知,修仙界百年不曾有人飞升。
弟子们目瞪口呆,辛妄只是看着药被喂入口。
见沈栖霜神情好过些,辛妄也松口气。
理智告诉他这没有任何不对,那是他们的师尊,又是长辈,从师兄小时候就在身边陪着照顾。不论从哪方面来说,这都没有问题——但心底的一个声音偏偏唱反调,闹得他皱眉烦躁。
但凡其他师兄弟留心两人的姿势,一眼就能看出猫腻,不说完整猜出来,至少也能看出冰山一角。
好在有师弟。
少年飞奔至青衣仙尊身旁,站在左侧卖乖,跑到右侧装可怜,直把他师尊弄的一个头两个大,同时也吸引了大部分目光。
于是,众弟子看了长老,又看师弟。
青色衣衫的是避雪仙尊,他实在被闹得烦不胜烦。见弟子没事甚至精力充沛,反手就给少年下了禁言咒,随后观察过满地的狼藉问:“你们谁能说说,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弟子们几乎是同时开口,他们七嘴八舌、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将所见所闻所感描述得淋漓尽致……一起讲话的后果就是避雪一句也没听清,恨不得给他们一起来个禁言咒。但毕竟不是他的弟子,他只能一句句问。
敛尘听完,看着地上挣扎的魔物有些动容,“把人带上,我们一起回去。”
弟子闻言纷纷帮忙,却又忍不住问,“他们还有救吗?”
没人说话,两位仙尊走出山洞,此时洞外天光破晓,过了黑夜从一日之计。
*
镇上本该忙活起来,家家户户做食开张,但此刻却陷入了一片死寂,街上看不到人影,房屋矗立两侧冰冷且沉默。
来此的仙尊先是查看情况,他们发现屋里爬满了绿植,原本无害的植物学会了如何做一个杀手。屋里人或是死的无知无觉或是挣扎不了多久便失去生息。大多是这样,尤其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居多……
整个夜里都为了收拾植物救人而劳心费力,等他们安置好活着的人,便去寻找造成这一切的凶手。
敛尘和避雪赶来时,那魔已经被找出来,不存在以少制多的情况,在几人联手之下很快被打成重伤。
他身上有魔气,不是人却保留着人的身体特征。不同于山洞里失去神智的半成品,他有思想有智慧,更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若是师爷在场或许能认出来,这是早就死了的卖花人。从当初案发有人将尸体打捞上来,到后来仵作验尸下定结论,随着案情进展抓住了凶手,他们将尸体安葬……这一切他都亲眼所见,可事实就是死人复活了。
魔物身侧开出火红的花朵,颜色一如他嘴角流下的鲜血,艳丽地昭示着衰败。他年纪不大,看面相绝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反而有几分温柔,是能让人放下戒备的脸。
“妖孽胆大妄为!竟敢对一镇的人下手。”仙尊斥责他的所作所为。
他却毫不在意地笑了,“若非他们贪财忘义,我又怎会成魔?我既已成了魔,又怎能不为自己报仇,血恨。”
他的态度不见一丝悔恨,也完全不拿人命当回事 ——这激怒了仙尊。
如今这镇上严重些十室九空,偏远的少有伤亡。
一切都出自他的手笔,魔物自知罪无可赦,今日便是他的死期,他活不成了也不悔改。在仙尊落剑,当头斩下时,他脑海中闪过来镇上后发生的事……
他年少便知道自己血统不纯,有朝一日或许会成为魔族。在他眼里那是异族会被同类排斥,仙门百家严防死守,一旦被发现只有抓走烧死的份。
好在后来得到了花种,有人告诉他,这花可以抑制魔性。
——同时也能挣钱补贴生计。
他四海为家,走到哪,花带到哪。但他不敢大批养花,太过耗费心血。
来镇上卖花不出三天,他养的花就被一位富商看中。他带着银子心满意足离开了小镇,这花不仅能治病,也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因此,他冒出了一个想法。他花费时间请教有名的花匠,自己动手养出了新种,不需要魔族血脉也能种。
他又回到了这个小镇,也永远留在了这里。
新种子卖出去,他等着人来求问。没想到,比赞扬感谢更先来的是杀身之祸。
不是一个人,他看见的只有一个。
说了方法还是没能活。几个月之后,一场春雨冲刷泥土,他作为一只异族从土里爬出来……
所有害他变成这样的人都该死,不知道是谁也没关系,宁错杀不放过,他发誓要让这些人体会到他的痛苦。
杀戮一旦开始,永无终止。
他终究还是顺从心意,将镇上的人不论好坏,一律清理干净,他也再回不去了。
魔倒在地上双目紧闭,就连开在身侧的花也不愿意再多看一眼。等意识消散,恨意也不复存在。
*
“师兄你看,他们能治吗?”敛尘请了擅长医术的师兄下山给怪物治病。
怪物都被捆住以防伤人,原先带来时还在不断挣扎,现在却安静缩在地上,一动不动。
敛尘心下觉得他们还有救。
“我听闻半魔化魔,通常是经历了极为残酷的事,倘若心性坚定,便是成了魔族也有自我意识。若被击垮……”
他摇摇头,结果就是治不了。
“他们成了魔,又没有神智,一旦魔性占据身体,随时都是杀器。依我看,还是早点儿送上路,也好过被当做牲畜一般困着。”
死亡和封印是魔族最好的归宿。
敛尘看着变了样的人沉默许久,他说:“曾经大肆捕杀半魔,我也在列中。来到山上后,我问过师尊他为什么要救我,还收我为徒,教我修炼。
他说,不论是半魔,魔族,亦或人都是生命,一样有资格行于世间,走于红尘。生成哪一族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但做什么事是我们能控制的。
如果说祸害苍生的魔该死,他们被封印无可厚非,那没有害人的半魔理应继续活着。”
“你看他们,血脉也不是他们的错,变成这样更并非本意。”敛尘指着一个十来岁的孩童,“我不知道怎么会有一个孩子,但他和小弟子一样大,原本只是孩子,他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无可救药?”
他们怎么能相提并论?
师兄坚持自己的想法,不能救。这不是人形的半魔,这是彻底的魔族且没有神智随时会伤人。
何况当初一个预言就让仙门风声鹤唳。
“我知道你不忍心,都交给师兄,我来处理。”
“给我点时间吧,我想试试。”
“我知道被放弃是什么感觉,也知道亲人离散的苦。若是没有师尊救我,他们今日也是我从前的下场……师兄,现在绑的是我。 ”
师兄站在原地,别人就算了,敛尘是他看着长大。扪心自问,若如今变成这副模样的是他师弟,他恐怕下不了手。
“几天、几个月、还是几年……”师兄摇头,声音低弱,“救不了,活受罪。”
*
沈栖霜吃了药就犯困,睡醒后身边只看到辛妄一个人。他从迷茫到清醒,迅速反应过来坐起身问到:“师尊去哪了?那些怪物怎么处理?”
“你放心,师尊在房间里休息,外面的事他们都处理好了。至于那些……兴许还有救,师尊的意思是先带回去试试能不能治好。”辛妄让他躺回去,“你不好好休息,才让人担心。”
带回去?
沈栖霜一听撑着胳膊坐起身,当下就要掀开被子下床去找敛尘商量。他不管有没有救,那些魔不能带回去。
辛妄眼疾手快,再度伸出手用被子一裹眼神幽幽看他,“你要去哪儿,醒过来都不问我好不好。”
沈栖霜听他这话,将人上下打量一遍也没看出哪不好,没病没灾没受伤,这要是说不好,也就脸色不好。
“别闹,带我去找师尊。”
“如果是为了那几个魔,还是别去了。”辛妄说:“师伯亲自来都没劝动,我看师尊已经定了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一丢丢≧v≦镇子的人数不太对劲,比我想的多了一个零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