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的嘴角渗出来。
在他倒下之前,斯悦冲过去,垫在他身下。
他太瘦了,摔在斯悦背上,接连的咔嚓脆响,轻得像已经干枯的人形骨架。
斯悦轻而易举把人背起来,萧暗走过来按住斯悦,“我来吧。”
“不用。”
连拥抱都经受不住的江识意,被那小孩儿用力一扑,内里摇摇欲坠的五脏六腑,估计已经稀碎,摔在斯悦背上,那几声脆响,应该是他断掉的骨骼。
周阳阳丢下刀叉,就要去动那小孩儿,郑须臾一把把人拉住,“疯了?他才多大?”
尹芽拖着下巴,“反正活不了几天了,不都一样么。”
佯装镇定打圆场的郑须臾,回过头,恶狠狠地看着尹芽,尹芽咧嘴一笑,“你想和我动手?”
还好,没有引起大的骚动,只几分钟,场面就恢复如常,只不过这一桌的客人都离开了。
不止客人。
连斯悦都走了。
白简在与斯江原等人聊天,都是一些不涉及生意的家长里短。
蒋云走过来在白简耳边低声告知他江识意的事情。
白简往大门的方向扫了一眼,慢慢收回视线,笑了声,“让研究所的人尽全力,我稍后会过去。”
蒋云不解,“您和江识意并不熟”甚至还算得上是情敌关系,过去干嘛?庆祝?
“去陪陪阿悦。”白简说。
小人鱼那么重情义,不知道得多伤心。
-
斯悦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的江识意,车速很快,偶尔颠簸,斯悦抬手扶住江识意的脸,从江识意嘴里渗出来的乌黑的血液顺着斯悦肩头渗透,左肩、胸前,晕出一大朵乌黑色的花。
腐臭的腥味慢慢弥漫了整个后车厢,周阳阳和郑须臾坐在对面,浑然不觉。
江识意在融化。
斯悦伸手想要扶住他,发现已经摸不到对方的肩胛骨,手下的触感,柔软,冰凉,像被搅碎加了水后的碎肉。
“阿悦”
江识意闭着眼睛,“这于我而言,是一个新的开始。”
“我杀了我的父亲,”他呼出长长的一口气,“我很,自责。”
斯悦听着对方在耳边微弱缓慢的呼吸,他垂着眼。
江识意的手艰难地从自己的膝盖上挪到斯悦的手背上,无力地搭着,“别哭。”
斯悦哽咽了声,说不出话来。
一个多小时的路程,03花了不到四十分钟就开回了研究所,斯悦把人从车上背下来,江识意已经昏过去,周阳阳和郑须臾想要过去帮忙。
03几步冲过来拦住两人,“针剂已经失效了,你们是人类,可能会受伤,你们在大厅去等吧。”
0410被送进了a级抢救室。
斯悦只有在一旁看的资格。
斯悦穿着防护服,戴着面罩与护目罩,他听见自己愈发粗重的呼吸声。
江识意躺在抢救床上。
强心剂,插管,呼吸机,麻醉剂,抗融合能使上的全部使上了,电子屏上的心跳越来越慢,血氧规律下降。
一切都很顺利,是往下走得很顺利,没有任何手段可以成为江识意离开路上的绊脚石,没有。
萧暗摘下了护目罩,满头大汗,他看向斯悦,“最多五分钟。”
斯悦张了张嘴。
“好。”
他没能成功发出声音。
江识意大半张脸都是灰白色的鳞片,他躺在明亮的灯盘底下,眼神平和安宁。
斯悦走到他旁边,缓缓蹲下。
“老江?”
江识意动不了,或者说,他没有力气移动自己的脖颈,头颅,手臂。
斯悦看出他有话要说,靠过去,“你说,我在听。”
江识意咽下最后一口唾沫,喉腔中的鱼鳞还在疯狂往外生长,涌出,如刀割一般。
“阿悦,”
“新婚快乐。”
往前十八年的时光如同走马灯,如同剪辑的电影片段集合,在江识意眼前飞速掠过。
他听见有人在哭,大声哭嚎的一定是周阳阳,小声低泣的是郑须臾,只有呼吸声,偶尔才会哽咽一下的,是阿悦。
他好像又回到了高中那会儿。
傍晚灿烂的晚霞,在海边的公园里,他骑自行车载着说要离家出走的斯悦。
他们要一起去浪迹天涯。
他将要独自去天涯。
-
白简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晚霞烂漫温情,像一幅还未干的暖色油画。
周阳阳和郑须臾还在抢救室里。
斯悦坐在实验楼外的长椅上,手里握着一杯冰咖啡,身边陪他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
他还穿着上午那件白衬衫,此刻已经脏得不成样子。
白简从另外一个方向而来,他缓缓在斯悦旁边坐下。
伴侣之间有心灵感应,特别是斯悦和白简这种共生共死的关系。
斯悦扭头看着白简,他眼睛血红,“你怎么来了?”
“家里有母亲,”白简伸手拿走了斯悦手中的冰咖啡,皱了皱眉,“手怎么凉成这样?”体温比白简的还要低。
斯悦憋了一整天的眼泪在此刻夺眶而出。
他哭也没声音,弯下腰,捂住脸。
白简等他哭了一会儿,才抬手拍了拍他的背。
斯悦不依赖任何人,除了白简。
白简不在,江识意没有家属,没有给他难过的时间,他要签字,要处理江识意死之后的事情,还有江识意之后的葬礼。
斯悦必须要有条不紊,保持冷静。
安慰的话有些苍白,斯悦也不需要安慰,因为安慰起不了任何实质性的作用。
他发泄够了,直起身,靠在椅背上,眼睛仍旧通红。
“白简,我走的时候没和你说,对不起。”斯悦扭头看向白简。
白简看着斯悦,镜片后的眸子温润如晴空下的海,他抬手,抹掉斯悦脸上的泪痕。
“没关系,我也为我没有及时来到你身边,感到抱歉。”白简徐徐说道。
斯悦嘴一撇,又要哭了。
白简笑了声,赶紧把人按到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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