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晋江文学城正版首发
友枝一脸黑人问号, 匪夷所思地抬眼瞪他:“喂,你是不是找茬?我就算再动也影响不到你啊。”
他挑眉不语,忽然一起身, 轻而易举拿到了她放在桌上的数学卷子,展开,看了看。
演算纸上被密密麻麻写了一堆,题目上的横线也被画的乌漆嘛黑。
友枝一脸疑惑,问:“你要干什么?”
祁凛不理她,自顾自指着那张卷子被她空着的选择题:“这里,读题干,你函数图就画错了,六个零点也不在你标的位置,而且限定x小于R,你的定位就不对。”
友枝:“?”
见她还是一副懵逼状态,他啧了一声,有些不耐烦:“还不懂?啧,算了, 我给你画出来。”他拿起旁边的水笔,在草稿纸上画起横纵坐标和曲了拐弯的函数图。
刷刷的笔声。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 他好像在试图给她讲数学题欸……?
万年不学习上课还睡觉百年的少年在给她讲题……?
“咱就是说, 你是认真的?”她见状,不由得很怀疑地看着他, 委婉地措着辞:“其实咱可以不装这个逼,万一翻车了可怎么办。”
祁凛正画着函数图的笔尖一顿,抬眸凉凉看她一眼, 忽然启唇飕飕一笑:“你数学上次考了多少分?”
友枝一怔抿唇, 随即有些不太情愿地: “95。”
满分150, 她这次没发挥好,其实按正常成绩来讲,她应该比这次成绩再多考十五分的。
数学,她的苦手科目,TAT。
“哦——”少年慢悠悠地拉长了尾音,戏谑地,“可是我135欸。”说着,有些好笑地睨她一眼。
“……”友枝瞬间石化。
超魔幻现实主义。
指尖上的水笔悠在他手里随意翻转了两下,少年托着下巴,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里满是戏谑的笑意。
他启唇,是捉弄又散漫的语气:
“所以,指导你这样的数学小菜鸡,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说完,祁凛单手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打量她的反应,一脸“欸怎么办我也想低调啊可是实力不允许耶”
友枝缓缓打出一个 ?
她:“……你说谁是菜鸡???你礼貌吗?”
他不置可否。
怎么办啊好生气!
女孩攥拳蓄力,忽然想到了什么。
“可是……你语文才考59欸。”她瞥了一眼新鲜出炉刚从江露那里拿来的,还还热乎的语文成绩单,有些迟疑地这么说。
自己之前帮着老师批改语文卷子,发现他的作文题和古诗词几乎全空着,而且作文就寥寥写了四百字,文辞敷衍不通,糊弄至极。
因为这,他们班的语文平均分一下子被拉低了好多。
为此,祁凛还被班主任江露给骂了。
一向温柔好脾气的女老师被气得不行,拉着友枝的手说着话、不停诉苦,祁凛站在她俩的旁边,挨训。
“您别生气,回去一定端正他的学习态度”
“您消消气”
少年插兜看看友枝,看看江露,又看看地面,表情既烦躁又无奈。
最后江露差点被他给气哭。
“作文18分,开天辟地啊属于是。”友枝真情实感地说。
“……”对方好像噎了那么一下。
友枝托着下巴睨他。
哼哼,之前老是捉弄她,今天也可算见他吃一回瘪了。
随后祁凛满不在乎地哼笑了一声:“老子那是不学而已。”
“可是,为什么要空着作文?明明这个最好写了。 ”友枝好奇地问道。
其实不就是编故事吗,议论文就是要三观正,红且专,各种豪情壮志往上搬,莫须有的名人名言编一编写上去,东拉西扯的,凑到足够的字数,再怎么着,也能有点分。
原来不是不学无数,而是偏科吗。
……总感觉,好可惜。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写。 ”他听了这话,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眉头忽然一蹙,神色变得有些不耐烦起来。
噫,这人又摆臭拽脸。
友枝扭过头去,选择不理他。
但心里却悄悄上了心。
下午她溜去游泳时,到地方才发现大门被锁上了。
返回去的时候,时间还早。
在自习课订正完错题,写作业。
大课间的时候,友枝在图书馆里看书摸鱼。
放学后,上完洗手间,回教室的时候,发现祁凛倚着门框,和高非朱列他们站在一起。
听到脚步声,少年侧过眸子,看了她一眼。
高非也看到她,这么问:“友枝,你去看京哥吗?”
她点点头。
少年垂下眼睫,随后转身,语气淡淡的:“那就走吧。”
沈归京的住处,离着自家其实并不远,不过几百米,而且都在同一个小区。
友枝在C区,祁凛在B区,沈归京则是A区。
祁凛推门进去的时候,就见客厅的沙发上,半躺着的沈归京手臂上包着绷带,脸上贴着一条创可贴,正在打游戏,电视里是噼里啪啦的游戏音效,有些吵闹。
“京哥,我们来看你了。”高非说。
沈归京一见他们,顿时直起身子,“呦,来了。”
看见友枝,他的表情有些意外。
女孩跟他打起招呼,并问:“你伤口好点了吗?”
“稀客,欢迎欢迎。”沈归京笑逐颜开,指了指手臂的绷带,“好多了,也不怎么疼的。”
说着,招呼他们在沙发上坐下,端出来吃的和喝的。
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所以那天报警的人是你?”
友枝点点头。
“太危险了,幸好你没出来。”他把洗好的草莓推过去,“吃水果,正好你来了,可以把它们都“消灭”。”
友枝对于草莓的热爱是无穷的。
她笑了笑,拿起一颗。
挺甜的。
几个人闲聊着。
祁凛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眉眼平静而淡漠,此时轻车熟路地起身去拿水壶。
结果手刚一碰上茶壶柄,忽然“嘶”了一声,收回手,他轻轻蹙起眉。
沈归京:“碰到伤口了?”
少年淡淡应了一声,坐了回去,“忘了。”
而友枝看着他泛红的创可贴,皱起眉。
“不是跟你说了,回去要经常换药吗?”
她攥住他的指尖,凑近眼睛,“我看看。”随后检查起来。
没有看到祁凛此时掀起眼帘,偷偷看了她一眼。
很快,悄无声息。
“都严重了,真的是。”她检查完伤口,这么说,“还得处理一下,这样放着不行的。”
少年的眼睫轻轻颤了颤。
沈归京看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露出了然的柴犬微笑。
“那个,我家里有药箱哦。”
第52章 晋江文学城正版首发
沈归京从室内拿出一只药箱, 递给了眼前的少女,“这个。”
友枝把小箱子打开,发现里面的东西居然很全, 不由得抬眸看了他一眼,“物资很充足嘛。”
“那可不。”沈归京摸摸鼻子,毕竟之前,他和祁凛几乎是天天受伤。
很糙,不大会用,每次都胡乱上了药,伤口还是会很疼。
她敛了绷带,和几个要用到的药膏,看了一眼祁凛眉角上再度结痂的那道伤口。
之前她从高非那里知道,祁凛眉角的这个伤口,好像是他母亲砸的……
心脏莫名顿了一下。
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
他一定很苦。
友枝的视线垂下。
复又抬起。
“为了好的快一点,眉毛这里也上一下药吧。”友枝这么说着,要把涂着药膏的棉签碰到他眉角处。
少年似乎有些抗拒, 在她靠近时,不着痕迹地躲了一下。
搭在沙发的修长指尖也收紧了一点。
被她一瞪, 祁凛的神色一顿, 长睫颤了颤。
随后他就坐在那里,垂下一双好看的丹凤眸子, 任由友枝上下摆弄了。
高非和朱列偷偷看着他们。
好……稀奇。
而友枝浑然不觉。
祁凛坐在她旁边。
似乎轻轻屏住了呼吸,在她凑近的时候,少年垂下眸子, 漆黑的睫羽轻轻翕动。
少年的皮肤白皙, 侧边的脸颊贴着一块白色OK绷, 视线随意扫过他透着不驯服的精致流畅的下颌骨,绯色的唇微抿着。
此时却又垂下眼睫,很安谧的样子,偶尔他因为上药的痛感,精致的眉角略微轻动那么一下。
难得安静地任她摆弄。
让抬指尖就抬指尖,让抬胳膊就抬胳膊。
与平日那种恶劣又桀骜散漫的模样,截然相反。
少年的指腹很温热,指骨修长,此时微微虚张着,被棉签上的药膏细细地涂抹,还未好利索的零碎伤口蒙上薄薄的一层膏体。
友枝的手拿着一卷白色绷带,在他手臂上很灵巧地环绕了几圈。
祁凛配合地抬着胳膊,垂下眼睫,漆黑的眉眼低垂,漂亮安静的不像话。
哦,好乖好乖。
友枝给他上药,一边在心里无声地呐喊。
她好想rua他的头发欸。
就像rua那种高傲又冷漠的小狗狗一样,不服气却又根本不反抗。
她轻轻舔了舔唇。
有点,踩到,她的心动点了。
呜呜。
少年掀起眼帘看了她一眼,略微扬了扬眉:“?”
友枝一下子正色,松开手,直起身子,“换好了。”
伤口处全被严严实实地上药并且包扎好,系节很灵巧,也不耽误事。
沈归京见状,啧啧称奇:“真仔细。”
友枝:那必须。“
她从小就皮,还爱跑出去玩,跌倒受伤、擦破皮那是常态了,于是家里也常备着药箱。
桌上散着一堆游戏带子。
友枝看到什么,眼睛一亮,“噢,狼夜2?”她拿起一个碟子。
是市面上非常火的一款动作冒险游戏,发售期时就挺难抢的,没想到对方会有。
“啊对,我之前网上收的,不过这里玩不了,我家设备还没升级,得去阿凛家里打。”对方摊了摊手。
“唔。”她听了,有些遗憾地放下了。
“那等下次有机会吧。”她随口说。
旁边的祁凛听到这话,眼睛里略微滑过一丝微妙的情绪。
指节轻轻屈起,好像思索着什么。
在沈归京家待了一会,友枝就回自己家了。
祁凛和友枝两人走在小区里,一前一后,就差着两步。
友枝正玩着手机,这么走着,循着那人脚步,不紧不慢。
祁凛插兜走在前面,忽然就这么停了下来。
她没注意,一下子撞到对方的脊背上,顿时吃痛地揉了揉脑袋。
“好痛,你怎么不走了。”她理了理鬓角的头发,小声地抱怨。
“我到家了。”他看她一眼,掏出钥匙,打开面前的户外铁门。
友枝: “啊?”
她一抬头,发现眼前的别墅有点陌生,这哪?
看了一眼楼号,这才发现是自己走过了。
有点尴尬。
她暗灭手机,匆匆忙忙转身。
随后冷不丁听到祁凛的声音。
“要试试新游戏吗。”
说完他自己都一愣。
怎么会问这种话……
把人邀到家里来,打游戏,就他们俩?
“只有我们两个吗?”
少女睁着无辜的桃花眼看着他。
薄唇抿起,少年一怔愣,脸庞忽然烧热起来,攥着门扉的手指莫名紧了紧。
他轻咳一声,匆忙别开视线,“还是算了,你回家吧。”然后就这么关上了门。
脊背靠着门扉,祁凛用指尖捂住脸庞。
好像……整张脸都烧起来了。
他抿唇,喉咙动了动。
门外,友枝站在原地,握着手机,一脸的懵逼问号:
……就是说,能不能给她点反应时间啊?
……她也没拒绝啊?
她顿了顿,扭身回家。
回到家时,发现友娜买了烤鸭卷饼,还有草莓鲜榨汁,其他的菜很丰盛。
友枝闻到香味就饿了,放下书包洗了手,坐在餐桌前吃起来。
“好吃吗?”
“嗯嗯。”
卷饼下肚,喝了一口草莓汁,友枝想到什么,忽然停下了干饭的动作。
友枝凝思。
那个孩子,之前她听舅舅说过,他好像是一个人住。
她嚼着嘴里的食物,若有所思起来。
那么这时候,他在吃什么呢?
会有人……给他做饭吗?
友娜这时候说:“我听你舅说,小凛那孩子一个人住,也不知道每天放学回家吃什么,谁给做饭,他们家到底是怎么放心把孩子一个人扔外面的?”
“妈妈。”友枝忽然说。
“嗯?”
“我可以去看看。”她说。
———
祁凛在家打游戏。
拿着游戏手柄,丹凤眼直视电子大屏。
激烈吵嚷的电子音效不断,客厅的茶几桌上正摆着打开的外卖盒子。
他揉了揉眉心,随意塞了一口吃的,嚼了几口,咽下去,把勺子扔回外卖盒里。
好难吃。
吃了无数遍,再好吃也会变难吃。
因为周围也没有开新店。
少年的眼神疲惫而厌恶。
门铃忽然响了。
他扬了扬眉。
从沙发上走下来,祁凛透过猫眼,看见那个在这几日,频繁又大刺刺地占据着自己心神的少女。
她随意站着,手里似乎提着一袋东西。
“祁凛,你在吗?”这么问。
他喉咙轻动,有些不解,随后单手打开了门。
“什么事?”
眯着眼看她时,祁凛忽然闻到了一股食物的香味。
“烤鸭买多了,妈妈让我给你送一份来。”
她把热乎乎的东西递给了他。
祁凛怔怔地看着,并没有接。
“拿着啊。”女孩又往前递了递,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少年身后的不远处,那张空空如也的餐桌。
祁凛的眼睫动了动。
随后他伸手,迟缓地接过去。
“替我,谢谢阿姨。”
少女点头,眉眼慵懒又随意:
“我还没吃完饭,走啦。”说完,随意一挥手,转身很轻盈地走掉了。
祁凛拿着那包东西,走到餐厅。
里面不只有烤鸭肉和卷饼。
还有小菜,蛋黄酥,和热腾腾的米饭。
他拿了筷子,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尝了尝。
……很好吃。
脊背微折,他一口一口吃完了所有的饭菜。
吃饱了,然后晚上去睡觉。
难得的,一个好梦。
梦里有很温柔的母亲,那时候,他好像还是一个襁褓里的婴儿。
母亲一口一口喂他饭菜,在他顽皮不愿意吃的时候,不仅不会厌烦,还很温柔地哄劝他。
或许有这样的时刻过。
可是在他能够忆起的,仅存的几点有关孙薇的记忆里,这样的温情,却少的近乎可怜。
第53章 晋江文学城正版首发
第二天的课间, 友枝趴在桌上,神色病恹恹的。
因为她做噩梦了。
一部分是因为网上的评论。
即使设置了评论精选,即使无数次更换了手机号码, 那些郑虞的粉丝依旧无孔不入,她们找到了她的住址和联系方式,一遍遍把难听的谩骂和侮辱扔进她的邮箱和私信。
本以为可以不在意的。
当那些人是垃圾就好。
可是当她兴高采烈地拆着快递,本以为是收到了喜欢自己的粉丝的来信,却没想到最后却拆出一只被挖去心脏的死老鼠。
血和水浸泡着那只小小的塑料盒子,盒子的最上面贴了两个歪歪扭扭的红字,透着一股清晰而不加掩饰的滔天恶意:去死。
去死。
当时屋里只有她一个人,手里的快递盒一下子掉在地上。
她用尽极大的努力才没有失声尖叫出来,心脏一下一下猛烈惶急地跳动,友枝不断做着深呼吸,手几乎在不停发抖。
她想哭,眼睛很痛,母亲没回来,她跑出去缩在客厅的沙发上, 抱紧了抱枕,无声地流泪。
忽然觉得很丢脸, 一瞬而来的惊悸, 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不能哭。
不能认输。
这么想着,她咬着牙, 努力把眼泪收回去,然后起身。
友枝戴上一次性手套,把那个装着死老鼠的盒子盖上, 装进垃圾袋里, 再扔到外面的垃圾桶。
即使说服自己不过是只死老鼠, 并不可怕,可是合上垃圾桶盖子时,手还是发抖。
明天还要上学。
她默默裹紧了衣服,抿了抿唇。
鼻子酸的要命。
抬头时,看到很凄清的月色。
偶尔听到枝头乌鸦聒噪的嘎嘎声。
回去之后,她没告诉友娜,因为不想让妈妈担心,最近她忙着赶设计稿子,已经很累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
——友枝对自己说。
然后这天晚上,她还是失眠了。
翻来覆去,血腥的画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一直到后半夜,她才堪堪睡着。
而梦里仍然有无数只躲在暗处的老鼠,不停地吱吱叫着,用不怀好意的红眼睛死死盯着她。
她们在觊觎着她的心脏。
她们想让她死。
被噩梦折磨,始终不得解脱,终于天色渐亮,闹钟响起,友枝醒来的时候,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涔涔的冷汗。
就这么到了现在。
“枝枝,去外面玩吗?”
“不去了。”
她趴在桌上,这么有气无力地回答。
祁凛注意到那个小麻烦精今天一直无精打采的,蔫了吧唧,有人跟她说话,也只是有气无力地应那么一声。
见状,祁凛不由得扬了扬眉。
这是怎么了?
他摘下耳机,托着下巴细细地观察她,随后将鞋尖屈起,轻轻踢了一下她的椅子腿。
少女呼了一口气,掀起眼帘看他,声音莫名很颓丧,“……干嘛。”
“昨晚上做强盗去了?”看了看这少女眼底泛起的淡淡青色,祁凛随口这么问。
小麻烦精听了睨他一眼,没理会,趴在桌上继续emo。
祁凛挑眉,思索一会,随后看了眼放在旁边的卷子。
“喂,语文作业我写了。”他踢了踢女孩的椅子角,指节挠了挠脖颈,声音莫名有些别扭,“不看看吗。”
友枝这才直起身子,慢腾腾地转过来,“真的?”
他把东西递了过去。
少女打起精神,拿过来他的卷子,仔细地看了看。
随后她有点惊奇。
“我天,真稀奇。”
之前这位可是怎么劝都不写的。
忽然看到了什么,少女的眉角跳了跳,把卷子放在他桌上,指着:“我昨天刚跟你强调的,“”谢“在古文里不是道谢的意思而是道歉,怎么今天还是写错了?”
“还有这个“十一”,古意是十分之一,今义是数字。”
他托着下巴,从谏如流地:“哦,知道了。”然后改掉。
“还是没听课啊你。”
她好像有点无奈。
却像是来点精神了。
祁凛细细地这么察觉到。
“枝枝,你看这个……”高秋佳也凑过来跟她说话,聊了起来。
女孩子的心情这才慢慢变好了一点。
“友枝,有人找你。”门外的同学忽然喊了一声。
女孩闻声,站了起来,“好,谢谢。”
她走到教室门口。
一个外班的同学正站在那里。
是个男生。
祁凛起初不甚在意。
高非抬眼好奇地看着,很随意地说:“喔,来找友枝的那个男生还挺好看的,不会是来给她递情书的吧?”
朱列在旁边吐槽:“那位不是我们学段年级第一的时檀吗,这怎么可能。”
高秋佳睁睁眼睛: “……唔,他看起来跟枝枝很熟悉的样子。”
祁凛闻言,掀起眼帘。
这么看了过去。
眼神蓦然一动,少年指尖转着的笔杆停了下来。
那男生似乎和友枝说了什么,两个人笑了笑。
……似乎聊的很好。
修长的指尖点着桌面,狭长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少年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
在说什么。
要这么,久。
而且那丫头还笑的很甜。
他有些不悦地挑了挑唇。
不知为何,心头有点淡淡的不爽。
他心中啧了一声,然后起身离开。
——
友枝在艺术上彻底开悟、拜于江宴礼名下之前,有一个美术老师曾经教导过她,对方教给她很多东西,两人的感情也很好。
后来因为她之前从江城转学到帝都,那之后没了什么联系。
如今她的儿子跟她一样大,也在赤锋中学读书,两人之前也在社交软件上交流过。
时檀看到网上的消息,知道她转回赤锋上学,于是今天就过来打个招呼。
“好巧啊。”聊了一会,觉得深感命运巧合,她这么对时檀说,“周末要是有空的话,我想去拜访一下阿苏老师。”
“成啊,不如就下星期,”时檀温和地笑了笑,“我妈也挺想你的。”
——
下节第三节 ,是五六班的连排体育课。
第二节 课课间,男生们像猴子一样兴奋地上蹿下跳,风风火火地跑出教室飞奔,在走廊的学生见状连忙避开,身侧就此带起一阵风。
学生也三三两两走出去。
穿着黑色球衣的高挑少年随意而立,等着身在外班的同伴。
他手里转着一只篮球,灵活而流畅,白皙耳垂的银耳钉反射着窗子外折射的细碎阳光,眉眼淡漠而俊致。
少年微抬着脸庞,下颌的线条精致又漂亮。
他一边下楼,此时时檀也正好走上去。
两个人彼此经过时,不小心撞了那么一下。
时檀手里抱着的书不慎脱手,却被对方很灵敏地单手接住,没掉在地上。
他抬头。
眼前的少年指骨修长,眉骨锋致又俊厉,绯色薄唇,一双丹凤眼,眉眼间透着一股不驯服的桀骜和野性感。
……好像是五班的那个不良少年。
静默了几秒,祁凛慢条斯理地抬手,掂了掂书本,示意他赶紧拿回去。
“谢谢。”时檀接过书,推了推眼镜,心中有些惊奇。
这人平日一向眼高于顶的。
居然也会这样。
祁凛的神色淡漠,视线淡淡扫过他,随意颔首,然后轻飘飘地擦肩掠过。
手里随意把玩着篮球,一双丹凤眼半阖半敛,透着一股玩味的邪气和随意。
……长的也没他好看。
应该没什么威胁。
祁凛这么想。
第54章 晋江文学城正版首发
友枝还是很丧。
刻意淡忘了那些恶意, 但不代表它们就不存在。
心中的忧闷无法完全排解,她急需能够转移自己注意力的东西。
什么都好。
然后继续活着。
即使被污蔑辱骂,被造谣生事, 被误解。
只要她自认为对的事情,只要不违背本心,就都会去做。
这是她从小到大都在坚守的信条。
永远,也不会改变。
——
这几天她逐渐摸清了规律,周五这天的下午,学校要开老师们的年级教导会。
到时候,会有一个小时的空当,她能偷偷跑去泳池里游泳。
下了课,她跑去泳池的时候,发现那地方此时又被人占了。
似乎,是有人在水下练习闭气。
碧空之下,蓝汪汪的墙裙洁净漂亮,水面波澜,偶尔有轻微的涟漪泛起。
她走下来, 坐在远处的台阶上,一下一下用脚尖荡水玩, 莹白的脚尖轻点着水面, 有些百无聊赖。
等了好久,也没见那人游上来换气。
友枝见状, 心里不由得疑惑起来。
那个人怎么还不上来……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她走过去,在泳池边半跪了下来,好奇地看着水中的男孩子。
因为低着头, 她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只看到少年那白皙的后脖颈与脊背连接的地方, 有一颗细细的小痣。
……还挺好看的。
迟疑了下,友枝伸手,轻轻戳了戳那人的肩膀,开口:“喂,同学?你该上来换气了。”
她这么好心提醒。
……结果还是没动静。
过了两秒,她瞳孔一顿,似乎意识到什么。
友枝起身后退了两步,然后迅速跳了下去。
水花溅起。
“喂,同学!醒醒!”
少女的双手即将要托起那人,想把他从水底带上来时,他忽然从水下猛地探出头,掀起的水花骤然四溅开来,打湿了友枝的眉眼。
水珠顺着少女细腻的眉骨落下,晕染在她的脸和唇上。
友枝猝不及防被大片的水花溅到眼睛,生理性的眼泪流了下来,手还停在半空,她抹了抹眼睛,另一只手胡乱搭在面前的少年的肩膀,有些懵然:“你……”
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还在喘气,水花顺着白皙俊致的脸庞淌下,泛着丝丝凉意,眉眼如画般,眼底淡漠生姿,像是雕琢的寒冰做的。
他轻易攥住她的手,指骨冰凉,弄得她一激灵。
友枝好容易睁开眼,退后了一些。
少年蹙了蹙眉,抬起眼帘看她,开口时,气息仍有些不稳:“怎么又是你。”
嗓音里带着微微的喘,而且,这人好像还挺不耐烦似的。
“怎么,你挺不乐意?”友枝一听,顿时没好气地看着他,“水里一直没动静,我是想下来看看你溺死没有。”
他随意靠在泳池壁,用指腹揉了揉眼睛。
祁凛启唇,嗓音不咸不淡:“那可真是让你失望了。”
友枝低头,扯了扯唇,下一秒又听到他随意地问:“怕我溺死啊?”
她没回答,反问他:“你刚才,干吗要闭气那么长时间啊。”
“还真能忍。”
等等。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我说,你刚才不会是想……”说到这,少女的声音一下子收住了。
她有点不敢置信。
应该,不大可能的吧。
他的脸上还有因为闭气太久而泛起的潮红,似乎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祁凛侧身仰躺着,抬眸直望着头顶那片蓝幽幽的天空,启唇轻描淡写地:“只是偶尔想知道,溺死是什么感觉。”
如果真的能死,那就再好不过了。
友枝: “???”
草,她为什么觉得祁凛在说这话时,那么像那些青春疼痛电影里,命途多舛的美强惨校园男主角。
身子恶寒地抖了抖,友枝忽然感觉,问题很大。
啊呀,这可不行。
她眨了眨眼。
他十七八岁,人帅又带感,长一副老天赐予的俊秀好容颜,所以干嘛要这么悲观。
不值当的。
随后她神色凝重地游到他面前,用手掌轻轻摸了摸少年的额头,一脸被雷到了的表情:“也没发烧啊,难不成是中二病?” 怎么一脸的厌世样。
祁凛掀起眸子。
漆黑的发丝凌乱地披在少女的肩头。
她瞳仁乌黑透亮,像无比澄澈的天空,映照着水色无边的江河,轻狂而潋滟。
朝气的,无畏的,不管不顾的。
还有自以为是。
额头顿时传来湿漉漉的触感。
她清甜的声音像是冰凉的退烧药。
“我跟你说,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境,死亡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而且就算是随口说说也不行哦,那样太消极了。”
虽然浸润在水里的少女的体温是微凉的,却让人的心头和喉咙骤然一紧。
祁凛的心神一颤。
他蹙眉一下打开她的手,为了掩饰什么似的,垂下眸厌烦地道:“别动手动脚。”
他最厌恶这种不知所谓的正义说教。
明明什么都不了解,就让人坚强。
可是眼下,他却只是为了掩饰那股心口发紧的情绪而已。
“你为什么想死啊?”手被打开,她也不生气,依旧好奇地这么问。
“我没有想死。”
他淡淡地说。
“你刚刚明明说了——”
他不耐烦:“我逗你玩。”
“真的吗?”
友枝看着目前的少年,神色里带着似有若无的关心。
“我看是假的吧。”
她观察他神色,笃定。
“你在糊弄我。”
“你之前肯定曾经有过那种想法,对不对。”
被很直白地挑破了。
少年没说话。
友枝忽然看到他肩膀上淡淡的痕迹,是一尾明显的烫痕,几乎蜿蜒到了他胸膛上。
上次看到时她就想问了。
感觉这疤痕淡化很多年了,而且他当初伤的时候一定很严重。
用纤细的指尖轻轻指了指,少女小心翼翼地开口:“你这个,是怎么弄的?”
“……可以告诉我吗?”
“你话怎么这么多?别多管闲事。”祁凛眉头一跳,睁开眼很不耐烦地看她。
忽然又愣了愣。
女孩的皮肤白,他刚才也没控制力道,友枝的手背被他给打红了,浮现出的红色印记很是显眼。
他看着她低头,揉了揉手背,微微垂着眼睑,一双桃花眼里湿漉漉的,尖尖的下巴滴落着水珠,唇色鲜活。
祁凛眼睫一抬,不知为何,心弦略微一动。
……自己好像有点太凶了。
脑海飞速掠过了这么个想法,他轻微动了动唇。
“唔,不说算了。”友枝甩了甩湿漉的发丝,这么失了兴致地说。
可能是因为他的态度,少女的语气变得有些淡漠。
“你一个人在这继续泡着吧,我不管你了。”
她转身飞快地游走了,然后利落地上岸,再围上毛巾。
见状,祁凛唇动了动,修长的指尖抬起,似乎想挽留,最后却又迟疑地放下来。
自己都觉得奇怪。
他好像,并不能阻止她离开。
少年握紧了指尖。
而且那个光鲜的,艳烈生姿的丫头,她也根本就不会为谁停留吧。
只要对他的兴趣一过,就会离开的。
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因为什么也没有拥有过。
他离经叛道,野蛮暴力,脾气又差。
大概也不怎么讨人喜欢。
一开始是兴趣,想看她被惹毛的样子,觉得好玩而已。
可是,后来只要和她在一起,他却能感到名为“开心”的意味。
完全未有过的体验。
祁凛心脏很乱,轻轻地吐息,在头顶倾泻的灿烂极热的日光照耀下,他轻轻地抬手,捂住眼睛。
——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觉得难以抽身了。
第55章 晋江文学城正版首发
他抿唇闭了闭眼, 觉得自己脑海里那股纷繁杂乱要压死人的滔天思绪,忽然就这样消失了。
女孩的声音依旧回荡在耳边:
——你为什么想死啊?
……因为活着没意思啊。
他抬手摸了摸左肩上的那道旧烫疤,无比讥讽地扯了扯唇。
多少年了, 这东西还是去不掉。
也正如他的人生一样。
永远,永远都是黑的。
看不到尽头了。
他闭目,屏气,然后再一次沉入了水底。
这一次,眼前很暗。
也没有人会过来拉他。
祁凛有时候会很丧。
呵,是人都会丧,不过就是分“撑过去了所以勉强继续活着”和“撑不下去于是就死掉了”,这两种人生的可能性而已。
前者被称为明事理且热爱生活积极向上,后者就是心理脆弱不堪一击枉顾生命、对不起父母云云,是被世人的吐沫星子疯狂溅灭并淹死的存在。
之所以不想写作文。
是因为他压根不信那些虚无缥缈的大道理,或者温情脉脉的鸡汤,什么“父爱如山”“母爱如水”,什么“风雨过后前途必是一片光明”以及“坚守本心,世界终将为你而来”
他坐在位子上, 听着台上的同学那些声情并茂的歌颂,心里只觉得无聊透顶, 好笑至极。
他生下来就被亲人扔在破道观里。
被人扔了三次, 或许还有更多。
顶着同一个讽刺至极的祁姓,和那人却见过仅有几面, 对于那个男人的面容,他几乎模糊不清。
眉角的伤已经结痂了,但时不时还是会抽痛, 就如同, 即使他不住在那栋关着精神病女人的阴暗别墅, 却还是能在每晚,都听到孙薇那歇斯底里的嚎叫。
一声一声,满是怨恨,从无止息。
明明是生了他的女人。
却对他如此残忍。
他还记得自己年幼时,被她推下泥滩的那个时候。
身子骨那么疼,头几乎疼到要裂开,明明是昏昏沉沉的,却因为求生的意愿而硬生生变得清醒。
严重的肺炎没有要了他的命,却在那种时刻,慌乱和恐惧将他助推着,疯狂拽向死神的那一头。
泥沙尽数灌进鼻子里,他渐渐感到呼吸困难,海水的腥咸味是那么恶心,他就像是只卧沙的螃蟹,双手双脚无力绝望地扑腾着,随后被迫陷入到未知的泥滩深处。
下落,下落。
没有支点的深陷,痛苦,恐慌,呼喊到几乎破了嗓子,然后是下坠到了极点的绝望。
【救救我,救救我】
他陷在泥滩里,这么对孙薇撕心肺裂地喊。
妈妈,救救我。
求求你,求求你。
别丢下我。
救救我啊。
我会乖的,我会听话的,我会乖乖吃饭,乖乖睡觉,绝对不会吵到你,绝对不会的,妈妈。
我不会发出一点声音惹你生气,妈妈,求求你,求求你,别丢下我。
……别丢下我啊。
他不断地下落深陷,拼命挣扎,挥舞着手臂,眼睛因为恐惧而瞪大,几乎要裂出眼眶。
最终却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走下了那个低矮的土坡。
从来,没有回过头。
一个学术层面颇为棘手的精神疾病,于是恐怖的恶魔和极端的病态占据了她的脑子,让孙薇变得时而疯癫时而悔恨时而温柔,她每次对他恶语相向,或者将他独自一人扔在数九寒天的陌生街角。
一次又一次。
那天他凭着记忆努力走回家里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在意。
然后夜里,他就发起了高烧。
至于孙薇。
在她清醒过来之后就会抱着他猛烈地哭,一遍遍地重复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妈妈有罪,阿凛,不要恨妈妈,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发起病忍不住。
但是如果他这次真死了,等她恢复正常的时候,会为自己的罪行,而悔恨哭泣吗?
而那时候他是来不及想的。
因为在最后那句撕心裂肺的“妈妈”后,是被灌进他嘴里的,无数腥臭而腐烂的泥沙。
最后,他是被一个眼尖的渔民给救起来的。
而幼小的自己连同那副细瘦的躯干早已经死去,活下来的是麻木的骨架和无谓的身体。
后来孙应堂跟他说,小凛,你妈妈不是故意的,她身不由己,你不要怪她。
你去签谅解书,因为她不能被关进监狱里,去救救你妈妈。
……那谁来救救他呢?
被视为野种,耻辱,敬而远之。
年幼时被一群小孩子按在地上踢打,被推进废弃的井底一天一夜,也没人来帮他,找他。
他们却要他谅解。
却要他去救人。
他曾被他们中的谁善待过了吗?没有。
那他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
这恶心透顶的人生。
这操蛋的,令人作呕的,极度不公平的世界。
真好笑啊。
祁凛想,好像他真的在那时候死掉的话,也没有任何人会在意。
——
水池的表面被泛起涟漪。
浓云遮蔽了太阳,整个天空开始变暗。
很黑,祁凛的眼睛紧闭着,似乎已经屏气到限了。
可是他不想出去,就这么在水里待着吧,外面的阳光和树木和人都很吵闹,周围的一切都让人生厌,喋喋不休的大人,自以为是的蠢货,虚伪又对他鄙夷的亲戚,发疯地,歇斯底里地咆哮的疯子母亲。
没什么可爱的东西。
也没什么重要到可以将他留住。
就这么下沉吧。
嘴里渐渐涌出气泡,他隐约想着,这一次又会到什么地方呢,难受到极点的时候,脑子里会炸开灰色的烟花,是濒死的感觉,因为劫后余生时肺部的喘息很畅快,他曾无数次这么干过,挑战极限时的那种疯狂——不是不想活的,不是的,只是想试试徘徊在极端边缘的模样,反正日子一天天这么麻木地过,乏味又无聊,这是一种极少有的刺激,唯一的。
比起极限运动,更能让人麻痹内心。
于是他任由自己堕落下去。
无止境的溺毙感,将他整个包裹住。
下沉,下沉,他的手抵住池底,浓长的眼睫在水中翕动。
等一会再上去吧。
这次又会到哪里呢。
耳边有麻雀忽然叫起来。
啾啾啾,啾啾啾。
真是吵得很,他忍不住蹙了蹙眉。
快滚吧。
他想着。
滚远一点,别靠近我。
他听到很远的声音,缥缈的,好像从草原上传来,从河海里来,从寒冬的深冰里来,从深不可见的冰凉水底里来。
暗处的黑色水草伸出触须。
将他裹住,随后无声地漫过脖颈,呼吸,眼睫。
……
“祁凛。”
好像有人在这么叫他。
轻快的,羽毛一般。
忽然眼前的画面被打散,随后他感觉到了,来自那个无趣的真实世界的声音。
祁凛的眼睫颤了颤,心神被拉回。
唇边溢出淡淡的水波。
头顶。
似乎有点重量。
而且,好像真的有人在唱歌。
是少女的歌。
一首童谣。
缥缈的,它隔着水池中影影绰绰的水色,朦胧地,这么唱着,并徐徐传来。
“心中的朝阳,海上的元日,我爱着这美丽世界,也热烈地爱着你——我的小小少年。”
他唇瓣翕动。
随即辨认出来。
——是友枝的声音。
第56章 晋江文学城正版首发
轻盈的, 缥缈的,柔软的,勾人心尖。
水意四面八方错乱着, 幻灭和真实交织涌现。
幻梦侵袭,视野里金光和水色潋滟。
他迷迷糊糊地想,那什么,沧海月明珠有泪,鲛人善歌,织罗布,泪可成珠……可她不是小美人鱼,只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小麻烦精,也不怎么掉金豆子。
或许是水下听得谬误了,那一刻他竟然觉得很宁静,像是被柔软的光昼所包裹,那么亮,又温柔,像是被水做的丝绸抚摸过一样。
可是。
这是怎么回事?
祁凛这么问自己。
奇怪, 心脏忽然变轻了,也不再那么……痛苦了。
而那只小鸟, 被友枝一天一捧的的珍珠米所贿赂驯服的吵闹的小麻雀——此时居然不怕死地落在了他的旁边。
它扑棱翅膀这样停飞着, 一边轻轻啄他头顶,啾啾叫唤。
“醒来”
“醒来”
“醒来”
这么吵闹的, 一声一声,仿佛是代表少女的声音,把他从混沌里猛然唤醒。
——醒来。
祁凛猛地睁开眼, 双手撑着池壁, 微一蓄力, 从水里探出了身体。
“哗啦”一声,湿漉漉的水珠顺着挺拔的鼻尖,滴落到他的胸膛上。
他看着它,小麻雀丝毫不怕,身子跳了跳,跃过他,在低头啄着一颗不知何时被放在台阶的粉色糖果。
看着那颗糖,祁凛的瞳孔一缩,随即看向不远处敞开的那扇泳池大门。
那个少女边往外慢悠悠地走,正用毛巾擦着一头湿漉的长发。
她葱白的指尖拈着一沓五彩斑斓的糖纸,在阳光下呈现着很梦幻的七彩的颜色——他眼前的糖果,也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草莓味道。
良久后他伸出手,把那颗糖拿了过来。
指腹剥开糖纸,祁凛把它放进嘴里。
在舌尖上吮了吮,一股微酸甜的草莓味顿时溢满了口腔,很清新。
祁凛含着糖块,轻轻眨了眨眼睛,水珠坠落睫毛,滴在水面,泛起涟漪。
……好甜。
又有点酸。
他陷入沉思。
……好像在自己最不堪,最迷茫暴躁的时候,那个小麻烦精总是会出现。
无论以什么方式,都让他忘了原本的抑郁,而变得不一样。
心脏莫名开始加快起来。
“好吃吗?”身侧,突然响起一个轻快动听的少女声音。
祁凛猛地一惊,立刻抬头看去。
见友枝托着下巴站在泳池边,一头蜷曲的漆黑发丝微垂,正好整以暇地睨着他。
“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他怔了怔,启唇,有些不可置信。
“只是出去换个衣服而已,”她懒洋洋地这么说着,然后退后几步,一下子跳入水中。
动静很大,水池被掀起一片动人的涟漪。
白皙如藕的纤细手臂荡开一层层水波,少女微微歪头,语调很轻盈,完全没有刚才不快时的芥蒂:“吃了我的糖,那你就得——跟我说话了。”
祁凛默。
他还以为她刚刚要说“吃了我的糖,你就是我的人。”
水面泛起声音。
他闻声掀起眼帘。
是她又凑近了。
“干什么。”他淡淡地说。
心里却并不抗拒这种凑近。
少女带着很无辜的神情。
有点探究,有点欲言又止。
倒要看看这小麻烦精会说什么。
祁凛这么想。
“少年,中二病不可怕,但是咱对待生活的态度,可不能这么丧。”
友枝忽然伸出手,重重拍在他的肩膀上,这么义正言辞地说着。
其实她暗中观察他很久了。
出于对灵感的抓捕,再加上祁凛这人长得确实很符合审美,愿意多看看(……),于是观察了一些事日后,她得出了结论:
喜欢穿黑色卫衣,丹凤长眼,银白色的单边耳骨链,唇角好像勾着似有若无的弧度,望过去时却一派冷漠。
放浪形骸,顽劣乖张。
喜欢打电动,偶尔爱捉弄人。
这家伙,看似对什么都不在意,性子散漫又不羁,对不熟的人很冷漠,浑身上下是让人捉摸不透的淡漠与乖戾。
凶起来像狼狗。
打架很疯。
他用生硬的拳头和狂妄的姿态去狠狠地回敬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人。
渗血的额头,身上的青紫,左肩的烫疤,构成一个十成十的狠厉张狂的少年。
祁凛。
她定定地看着眉眼淡漠的他。
笑起来很痞气又恶劣,一身野蛮筋骨好似从来不会弯折,无法无天的,很张猛的,纯粹的少年感。
可是友枝却能清晰地感觉到。
——这人的求生欲望好像很低。
她指的求生欲望,可以理解成字面的意思,又或者说是,人生态度。
毕竟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虽然还未到十八岁,却自己却已浸染艺术圈十几年,早已司空见惯无数精致外表的皮囊下的丑恶发臭的人心,和微笑表情里所蕴含的那种十八个拐弯的嘲讽。
尔虞我诈,算计利用。
而祁凛身上似乎也有很多事情。
除了她从周围人的口中听闻的那些事情,以及他的境遇,或许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都隐藏在波澜不惊、淡漠的表面下,正波涛汹涌着。
他好像,承受了很多。
无法宣泄,无法排解。
艺术家敏锐的观察力,让友枝这么隐隐地感觉到。
刚才他在水里的那个画风,真是又颓又热烈。
让人不得不在意。
她于心不忍,于是想要做点什么。
就这么说了些最基本的话。
少年听了轻嗤一声。
“你懂什么。”
黑漆漆的丹凤眸子里透着微微的嘲弄,随着指尖随意荡开的波纹,水面的波光轻轻闪动着。
她应该是个不缺爱的家伙。祁凛想着。
最起码,就算两个人都是各种程度上的倒霉蛋,她比他的境遇估计要好上很多。
没有歇斯底里的疯母,未曾谋面的弃父,和将人死命推向深渊里的亲戚。
少女却不怕死地凑过来,纤细的手肘抵了抵他的,触感温凉。
“有什么烦心事,说说嘛。”她好像很积极的样子,又凑的近了一点。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她脱口而出。
只是朋友吗?
祁凛的脑海里忽然冒过这样一句话,很快他又为这种想法感到吃惊。
好像,刚才一瞬间还期待别的什么。
他不敢去想。
“放弃你的助人情节,别靠这么近,”少年淡淡地说,照着少女凑过来的头顶随手一戳,“自己那一堆事还没搞明白吧,别过来招我。”
这丫头绝对撩完不负责。
得小心。
他想。
友枝一听顿时露出三白眼。
“什么呀。”
“我不是在关心你吗。”
“关心我什么?”祁凛漫不经心地发问,“感情生活?没女朋友,单身,一人住。”
她噎了一下,蓦然动了动眸子,嗓音稍微小了点,貌似有点底气不在,“嗯……就是想了解一下。”
“现在我知道了,嗯。”干巴巴的。
一时没人说话。
水池清澈。
水光潋滟。
少年精致的下巴上滴落着很浅的水珠。
祁凛的耳垂白皙,映衬四周的水色,像是被水洗过的白玉。
友枝看着,有些手痒。
她的指尖悄咪咪地凑过去。
然后,轻轻摸了摸他的耳朵。
这还不满足,她又用柔软的指腹拈了拈。
眼前的少年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
他侧过头猛地躲开。
祁凛的喉结急停,被拈过的耳垂仿佛着了一样,泛着热意。
少年转过头,恶狠狠地瞪向她:
“你干什么?”
友枝却眨了眨眼。
哼哼,看着倒是凶巴巴的,脸却已经红了。
耳根也红到滴血。
所以,这家伙对她根本就凶、不、起、来、吧。
友枝退后了一点,很放肆地朝祁凛勾起唇角。
露出艳烈而灿烂的笑容,说:“祁凛,你真的,超可爱啊。”
作者有话说:
“沧海月明珠有泪”出自《锦瑟》
第57章 晋江文学城正版首发
友枝施施然走回教室去, 步伐轻快,神清气爽。
沈归京背包从门口路过,见状好奇地探过头, “呦,心情不错。”
“那是。”友枝收拾书包,穿上外套,刚下完泳池,还有点冷。
“我们凛哥呢?”
“泳池泡着呢。”她随口说。
话音刚落,祁凛一脸不爽地走进来,他身上穿着一件白色T恤,应该是擦过头发,稍显濡湿的漆黑发丝透着随性和慵懒。
“走吧。”少年对沈归京说。
友枝不说话,很放肆地盯着他的耳朵瞧,唇角居然勾着那种狡黠的笑意。
沈归京挑眉,随后看了一眼旁边的祁凛。
他的耳朵,好像有点红。
那双丹凤眼里,也有羞恼的一抹艳色。
哦呦。
这俩人, 好像有那么一点不对劲。
————
周六,友枝发现一个要写的作业落在学校里, 于是在下午回教室拿。
出来之后, 她从后门离开。
走到一条小巷子口时,友枝忽然听到了什么声音。
于是她朝里面望去。
几个女生正围着一个人, 时不时推搡一下,发出几声嘲笑,还有奚落。
被围住的女孩看着有些柔弱, 指尖死死攥着肩膀的书包带子, 一双眼睛里写满惶恐。
“挺清高啊?是不是看不起我们?”
“笑死了, 真当读了几天书就了不起?勇哥追你是给你面子,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看见你这张脸就来气,tmd。“
围住她的女生们大概十六七八岁,挑染着各色的头发,化着妆,穿着打扮很成熟,黑丝袜吊带裙超短背心,露出领口和腿部的大片肌肤。
友枝仔细看了看,顿时皱眉。
好巧不巧,这里面有四个人,她看着很面熟。
有两个是她之前在KTV看到的,隔壁蓝海职高的女学生。
还有一个姜莱,妆容精致,个子高挑,烈焰红唇,抱着臂,模样看着盛气凌人。
被她们围住的女孩子,是和她同校的一个同学,叫梁田田。
因为之前在食堂替她解围的事情,梁田田主动过来跟她说话,两人在体育课上组队几次,跑操看到就随口攀谈几句,因此对彼此也算的上熟悉。
……要插手吗?她这么问自己。
梁田田又被女生推了一下,偶然抬起眼看到友枝,顿时把求助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其他女生顺着她的视线转过身,姜莱看到友枝,口里顿时发出一声轻笑,“呦,这不是友枝同学吗?”
“真是好久不见啊,”她说着几步走过来,在友枝的面前站定。
其余的女生揪着梁田田的衣领一边推搡着她,也跟着姜莱过来。
“你们在干什么?”友枝看了一眼被控制着、满脸泪痕的梁田田,这么淡淡地问她。
“和朋友叙叙旧而已,倒也不必管这么多,”姜莱笑吟吟的,“你吃午饭了吗,我们要不要一起?”
“不用了。”友枝错开视线,落在被扯着衣服的梁田田身上,“你吃了吗?”
梁田田听了,泪水涟涟地摇头。
“没、没有。”
“那要不要一起吃午饭?”友枝问。
姜莱闻言神色一变,“你什么意思啊?”
“跟她吃不愿意跟我吃?”
“梁田田我得带走。”懒得废话,她直接这么说。
“不行,”姜莱说,“我姐妹还没教训够,怎么,你想救她?”
友枝不置可否。
“那你得先过我这关。”
“我可以报警。”友枝淡淡地说。
其他女生听了,立刻恶狠狠瞪她:“你是不是想死?”
姜莱这么盯了盯友枝,眼底有些阴冷,“……说起来,你倒是挺有勇气。”
友枝走过去拉着梁田田,带着她转身离开,而姜莱并没有阻止。
两人出了巷子。
之后走了好长一段距离,拐到一条人流颇多的大马路后,友枝停了下来。
梁田田抽噎着,一边对她道谢:“谢、谢谢你。”
“怎么惹上的?”
“有个蓝海职校的男生……追我,然后……我拒绝了。”
友枝“哦”了一声。
“下次离她们远点,别走小路。”
她说完,转身准备走。
梁田田:“友枝同学,你去哪?”
“吃饭。”她没回头,边走边这么说。
……饿死了都。
热腾腾的番茄牛肉饭上桌,她划拉开手机的锁屏。
“祁凛撤回一条消息,猜猜撤回了什么”
友枝:?
发现自己又收到一条新信息。
“我这几天来找你,师姐——江蔚”
她挑了挑眉。
————
祁凛觉得自己好像不大对劲。
心跳加快,时不时地感觉心脏发紧,被盯着时看会不自在,不自觉写那个有十二个笔画的少女的名字。
不能在意。
他这么对自己说。
打了一下午游戏,靠在沙发上,祁凛拿着只水笔随便誊抄着游戏攻略的计算值,百无聊赖,漫不经心。
无意识把那两个字写出来后,愣了。
意思过来,他脸红瞬间爆炸,无比暴躁地揉乱了纸团,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他暴躁起来,戳开和沈归京的对话框,连发三个“怎么回事”,还有一个暴躁猫猫表情包。
对方:?
听完他的描述后。
沈归京发来了一段音频。
祁凛不知其意,刚一点开,紧接着,一句特别清晰且高分贝的话语映入他的耳朵:“——你惨了,你坠入爱河了!!”
哦谢特。
祁凛当即呆住。
“???”
……他坠入爱河个鬼。
瞎说。
把手机扔在旁边,祁凛抱着抱枕滚了一圈,然后一路滚到地板上。
翻了个身,冰凉的地板的温度侵透进脊背的肌肤,驱散了身体里的那股热。
他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垂下眼睑,黑压压的长睫毛起伏不定地颤了颤。
点开和小麻烦精的对话框,发现还停留在之前的聊天记录:
“打火机还给我——!”
“我不。”
“……”
“交语文作业————”
“别玩老子头发了你大爷的。”
“哦。”
“祁——凛——哥——哥——”
“嘻嘻,肉麻不?”
“……”
“食其家鳗鱼饭好吃吗?”
还没回复。
他想打几个字,随后又删除了,祁凛深呼吸一口。
退出聊天框,而那句“你惨了你坠入爱河了……”还久久萦绕在他的耳畔,魔音穿脑,经久不去。
少年拈了拈耳朵,把头埋进抱枕,喉咙里发出一声稍沉闷的叹息。
……要死了。
他想。
不会是真的吧。
作者有话说:
好耶,让我们恭喜纯情男高(起立鼓掌.jpg)
“你惨了,你坠入爱河了”出自电影《赌侠2》
第58章 晋江文学城正版首发
友枝在第三天的下午, 遇到了一个老熟人。
她收到简讯,走出教室,发现一个高挑的白衣少年已经站在走廊边上, 随意等着。
少年容颜清秀,皮肤白皙,神色沉静,自带一种文雅气度,亭亭靠着墙壁,吸引了过路不少学生们的目光。
友枝走过去,那少年看到她,立刻直起身子,跟她打招呼:“好久不见,师姐。”目光里透着难以掩饰的欣喜。
眼前的少年是龙卧折瑰苑的同门师弟江蔚,江宴礼师姐澎溪的弟子。
他小她一岁,年纪轻轻,绘画天赋极高,风头正劲。
友枝点点头, 对他露出一个很温和的笑容,“阿蔚。”
之前在同一个画室里待过一阵, 所以两个人关系不错, 而且之前友枝被人肉被辱骂时,他曾经为她发过声。
“师姐在这里过得好吗?”江蔚问, 一双眼里带着担忧,“感觉师姐瘦了。”
“哦,还好吧, “友枝摸了摸脸颊, 并没有这种感觉, “我还总觉得自己胖了呢。”
“对了,你怎么会有时间来津北这边?”
少年的脸庞稍微绯了绯,“哦,我受邀参加一个艺术活动,正好离这里不太远,就过来了。”
“在哪里的艺术活动?”她随口问,“我都没听说。”
他有点拘谨地:“在海滨日轮那里,私人举办,不算大,我是被主办方邀请过去的。”
海滨日轮……那不是在津北的城东吗?友枝没有多想,“哦”了一声。
“那你一会就走了吗?”
“不是,我还要待一两天,住的酒店在这个学校的旁边。”江蔚连忙补充,“所以不急。”
“喔,这么近啊?”友枝听了有点诧异。
“你不用回去上学吗?可不要耽误课太多。”
“不会的。”
两人正说着话,江蔚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一个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了教室的后门口。
单手插兜,神情淡漠。
那是一个很俊美的少年,黑色短发,狭长的丹凤眼,有一对黑到纯粹的瞳仁,薄唇绯红,眉骨锋致而漂亮,下颌线条精致冷厉,泛着一股凌厉的俊感,模样瞧着薄情又阴鸷。
浓黑的长睫毛轻轻扇动,少年左耳的耳骨链反射窗外白昼冷色的光。
而且,他似乎心情不佳。
被那双凉薄而漂亮的丹凤眼轻轻扫过,江蔚忍不住一颤,心里顿生一股毛毛的感觉。
然而这少年却什么都没说,径直穿过了友枝和他,兀自去了走廊的另一边。
少女的视线也随之望了过去,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江蔚忍不住问:“……师姐,你认识他吗?刚刚那个少年。“
他们……好像是一个班的。
“噢,我同学。”友枝这么回答,“脾气有点不大好。”
……只是同学吗?
江蔚领略到那少年惊人的美貌,不禁在心中暗自嘀咕。
师姐一向喜欢观察美人,特别爱和美人贴贴。
说不定,她和那少年有更暧昧的关系。
而且,刚刚那个少年扫过他时的眼神……江蔚隐约感到有一股杀气朝自己传来。
……是错觉吗?
“卧槽卧槽,京哥,报告大危机——!”高非神秘兮兮地跑到隔壁班,找沈归京,“报,刚刚有帅哥找友枝!凛哥出去了,貌似目前心情很不美丽!”
沈归京放下扑克牌,闻言挑了挑眉:“哦豁。”
“有好戏看了。”
体育课。
在场的所有男生,都感觉今天祁凛的心情非常暴躁。
一张俊脸上写满“老子很不爽”,抿着唇,修长的指骨按着篮球,偶然翕张,好似浑身上下都极具攻击性。
篮球砸地,他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水,一双狭长冰凉的丹凤眼毫无温度地扫过了四周,然后蹙起眉:“你们今天怎么这么拉?”
噤若寒蝉。
“给我认真一点。”他不耐烦地说。
男生们点头,却欲言又止。
看到少年转过身,运球。
上网。
投篮。
他们一惊一乍地看着,心有余悸。
妈耶,祁凛这哪里是在扣篮呐!这是在拿篮球砰砰砸篮框啊!!
到底谁惹他了!!
……让凛哥这么不爽。
孩子好害怕啊qwq。
中场休息,少年走到长椅边坐下,拿着白色毛巾擦汗,唇边发出不稳的呼吸声。
沈归京递过去一瓶矿泉水,笑眯眯地问:“咱就是说,谁得罪你啦?”
祁凛擦着头发,目光淡漠,并不语。
沈归京:“我听说,下午有外校帅哥来找友枝,而且还——”
话未说完就被对方打断。
“老子让你提她了?”少年的嗓音不稳,甚至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不耐。
“我随口一提,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沈归京说,“我看果然是这件事吧。”
“不是。”他扯下毛巾,语气很冷漠。
“欸,友枝过来了。”沈归京突然说。
祁凛立刻抬头,看见迎面走来的少女,喉咙动了动,他的目光缓和了那么一瞬,却又在看到篮球场门口那个少年之后,瞬间又恢复了冷淡。
友枝走到两个少年目前,主动打招呼,“哈喽。”
祁凛没说话,直勾勾地盯着她。
沈归京看了祁凛一眼,跟女孩挥挥手,露出包容的柴犬笑:“啥事情啊妹妹。“
“是这样,这周六的补习推到星期日可以吗,我忽然有点事,走不开。”友枝这么说。
“什么事啊?”沈归京问。
“呃,一点私事,招待朋友。”她挠挠头。
祁凛的唇抿紧了一点。
搭在椅子上的指骨稍微收紧。
他无声地冷嗤。
“我倒是无所谓,阿凛呢?”沈归京摊手。
友枝看向祁凛。
结果发现他根本不搭理自己。?
她用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嘿,行吗?”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师姐,你的小皮筋掉了。”江蔚说。
他手里还提着友枝的包。
OMG。
沈归京呼吸一窒,随后下意识看向祁凛。
祁凛神色淡漠,扫过一脸无辜好奇的江蔚,随后抬头看向友枝。
“没关系,你要是一直有私事,可以不用来。”
少年这么语气平淡地说。
时檀,师弟。
……哼。
拈花惹草的女人。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啥?”
他没给她反应的机会,起身走了,只对沈归京撂下一句:“走了,回家。”
留下友枝和沈归京大眼瞪小眼。
友枝:“……”
沈归京:“……”
友枝:“……他这是怎么了?”
浑身上下都低气压,不对劲啊。
沈归京无奈摊手,“我不知道耶。”随后把视线投向她身后站着的少年。
“这是你朋友?”他问。
看着挺有心机的啊,而且茶。沈归京这么想。
“啊对,这我师弟,江蔚。”友枝介绍,接过少年手里的包,不知为何刚刚他执意要帮自己拿着,说道:“这是我同学沈归京,刚才走的那个男生叫祁凛。”
少年点头,随后对他露出微笑,“你好。”
沈归京和他握了握手,“你好你好。”
长得是挺秀气,那是没有祁凛好看,绝对pass。
第59章 晋江文学城正版首发
祁凛很烦躁。
说不上来为什么, 他烦躁的时间很频繁,尤其在看到友枝的那个“师弟”之后。
看《电锯人》漫画时想到友枝,看到711的阿华田蛋糕卷想到友枝, 喝个葡萄汽水也能想到友枝。
这小麻烦精简直阴魂不散。
生活简直像被入侵了一样。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啧了一声,扯了扯唇。
睡觉。
周六,祁凛早早醒了,百无聊赖,不想写作业,打电子游戏越打越暴躁。
他索性扔下游戏机,出门闲逛。
站在街角等红绿灯,今天太热,风吹的衣襟不断飘动,前面的马路上掠过几辆车,他忽然想起那天她说过的“招待朋友”
指不定在哪里疯玩了吧。
又或者请到家里去。
……别他妈想了。
少年闭了闭眼。
不爽,想打架。
他轻轻呼吸一口,意图将肺部的污浊之气排出去。
……想打架。
快来个欠揍的人。
有人忽然把烟头擦着少年的脸庞扔了过来, 走过来低下身子,流里流气地拍了拍祁凛的肩膀, 意欲抽走他口袋里里的钱夹, 不怀好意地说:“小兄弟,哥几个没钱了, 借你的几个花花?”
“哎呦,你长得还挺好看的,不如跟我们玩玩?”
有人把手伸向他的脸, 喉咙里带着恶臭的酒气, 色眯眯地说。
祁凛抬眸, 直勾勾盯着那人,半晌,唇角勾着一抹很冷的笑意。
他歪头,很玩味地说:“好啊。”
扳了扳指骨,瞬间扭歪了那人的手指,然后一脚将人踹到电线杆上。
醉汉沉闷的倒地声吓得领另外两个酒醒了不少,少年却镇定自若,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黑幽幽的。
他玩味地扭了捏脖子,眸子微眯:“来、玩、玩。”
反正也都如今日而已。
少年无所谓地想。
在她出现之前的,每一个日子里。
乏味,无趣,落寞。
或许不久之后也会如此。
但却隐约着,想要得到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的不同。
新的地狱。
或者黎明。
————
第二天放学后的拐角,他碰上了仇家。
五六个人窜出来,围住了祁凛来路和去路,目光不怀好意在少年身上逡巡。
“可算落单了啊,祁凛,真是让我们好一顿蹲守。”为首的人啐了一口,拎着球棍,这么说着。
少年插兜抬眸,闻言,单手把白色头戴式耳机拿下来,耳机垂落在脖颈,祁凛漫不经心地睨过去,勾唇轻轻嗤笑一声:“我当是谁,原来是那天被揍的鼻青脸肿的丑八怪死变态啊。”
狭长丹凤眼嚣张地扬起,少年扬起下巴,目光里透着一股明晃晃的嘲弄:“怎么,带着小跟班来寻仇了吗。
友枝背着书包,忽然看到前面拐角一群人围在那里。
被围着的那个人,是祁凛。
友枝:!
他这是又要打架了吗。
她往前走了那么几步,谨慎地看着。
被那么多面色凶恶不善的人围住,那少年依然是一副闲散自若的模样,他背着单肩黑色篮球袋,懒洋洋地靠着墙边,银色耳骨链轻轻晃动着,精致眉眼看着漫不经心的。
有个人走到他面前,眼看巴掌就要落下来,祁凛箍着他的手轻飘飘一拧,那人立刻发出惨叫。
剩下的人一见,冲过来,少年轻蔑一笑,和他们扭打在一起。
球棒被打在墙面,发出沉闷的一声巨响。
祁凛擒住一人手臂拽过来,随后一个过肩摔把人弄了出去。
解决完所有人,少年拍了拍掌,踢开那人的手,把篮球袋和背包捡起来。
忽然顿住,一双黑漆漆的丹凤眼锋利地朝她看过来。
友枝被对方看的无所遁形,下一秒祁凛看着她的方向,轻笑一声:“喂。”
“出来,我看见你了。”
她走出来。
少年扬了扬下巴:“不走?”
友枝往前走了几步,少年转身。
此时一个男人忽然抓起球棒起身,抬手要朝少年脊背重重打来。
友枝瞳孔微放大,下意识要提醒他,“小心”话音刚落她往前走,结果脚底不知被哪个小混混绊了一下,脚下失衡导致身体直直往少年扑去。
伸手按住少年肩膀,结果那人手里的球棍结结实实地打在自己背后。
砰的一声。
祁凛猛地回头,目光错愕而不可置信,转身的瞬间接住女孩,并将那男生一脚踹到了墙角。
眸子里少见变得慌乱,祁凛手忙脚乱地接住她,“喂,你没事吧。”
“……大概,没事。”好在有厚实的书包挡着,但友枝还是被冲击力弄得龇牙咧嘴,表情显得很痛苦。
她几乎没力气,堪堪被祁凛伸手扶着,才不至于跌下去。
少年见状,手腕的青筋瞬间暴起,把她护在身后,随后他咬牙看向偷袭的那人,“——你他妈想死。”眯起眼,他的眼神变得危险又暴戾。
祁凛把那群找事的人狠狠揍了一顿,下手毫不留情。
那群人被他揍的鼻青脸肿,起身,屁滚尿流地跑走了。
他朝她走过来。
友枝正靠着墙休息,垂下眼睑看着少年靠近,注意到他流血的手指,于是提醒道:“你的手,流血了。”
祁凛走过来,忽然把手掌重重拍到她身后的墙上,低头,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她,缓缓问:“为什么替我挡那一棍?”
友枝一噎:“……没有为什么。”
咱就是说只是单纯的脚滑了,不小心的,可以吗。
她抽了抽嘴角。
祁凛似乎看出来什么,冷哼一声:“别给我撒谎。”
为什么救他。
那样毫不犹豫。
难道……
想到什么,少年的瞳孔轻轻闪烁了几下,稍微变暗了暗。
“小麻烦精。”
两人此时离得很近,友枝被迫承受着少年此时稍显沉闷的呼吸,脸有点热。
“……干吗。”她问。
“如果不想死的话,就别总是靠近我。”祁凛说。
总是这样靠近。
自己貌似会乱掉。
不知道为什么,祁凛感觉耳朵发热,连心脏也在剧烈地跳。
他抿了抿唇,把这份躁乱都情绪归结于眼前的小麻烦精。
心中乱糟糟的。
隐约猜想到什么,又不确定。
……烦死了。
少年不知道在想什么,白皙耳根透着粉色。
“……”友枝没说话,主要是不知道说什么。
祁凛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转身走了。
留在原地的友枝挠了挠头发,有些无语。
这孩子……不会又自己瞎脑补什么了吧?
————
友枝尽地主之谊,带江蔚逛了逛津北周围的景点。
实际上她对这里的景点名胜也是一知半解,靠着精准导航和自己仅有的记忆,才没有在师弟面前闹了笑话。
“对了,Doctor江说,过几天他也会过来。”
“来津北?”
“嗯。”
坐在最繁华的商业街前,友枝专心致志地吃脆脆的炸香肠,江蔚忽然这么说。
“哦,我知道了,是为了《Muse》的巡回画展?”
“对,作为Moki老师邀请的嘉宾,在最后一天会出席活动。”
Moki是中国龙卧苑在美国分部的驻外著名画师之一,年纪不大,今天才22,是江宴礼的师弟,其铺缀奇特的色彩技法在油画界内独树一帜。
奇幻风作品作品《Muse》一经发布,夺得美国Dark油画艺术大赏的第一,引发轰动。
友枝一直想见见这位风格独特的师叔,不由得提起了兴致,
“我记得是下星期六就看可以去看画展了对吧?”她想到什么,拿出手机,看了看日期。
“对,”江蔚忽然说,“师姐,我也想去,要不我们一起?”
“啊?你不回去吗?”
“我可以从帝都坐高铁过来,反正也不远。”
友枝想了想,说: “我还有几个朋友,得先要问问他们。”
“哦,是沈归京吗?”江蔚问。
“嗯,还有。”她说。
问问祁凛,秋佳,还有高非和朱列他们吧。
江蔚听了,眼底飞速划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情绪。
“可是,票很难弄到的。”江蔚刚要说“不如就我们两个去吧”
而友枝并不在意,“没事,我可以找江宴……师父多要几张。”
省的祁凛天天在家无聊打游戏。
她这么想。
那孩子最近好像有点丧,而且心情不大好的样子,看着厌世又淡漠。
自从泳池那次之后,友枝隐约想要改变他。
不要总是带着死亡的阴影,不要留恋于那种濒死的刺激感。
因为你不知何时就会深陷泥滩。
想把他从那种境地里拉回来,走到正途。
这是她目前的想法。
不知何时,隐约就这么决定了。
“这算关心吗?”友枝回去的时候,桑晚懒洋洋地在电话里问她。
友枝想了想,“算吧。”
因为,他和其他人……不大一样。
虽然不知道如何划分的,但就是会这么想。
“我发现你对那个少年很关注诶——”女孩这么调侃地说,“我看你不只是吃他的颜吧,枝枝。”
她的脸庞绯了绯,心不在焉起来,“或许吧。”
脚步变轻了。
“枝——枝——不——能——早——恋——哦———”桑晚拖长语调,这么跟她开玩笑。
“我天,你想到哪里去了。”友枝忍不住扶额,却掩饰心底的那点颤动,“不能早恋,你家谢嘉释知道吗?”
“耶?人身攻击打咩。”对方瞬间歇菜。
“哼哼,我们半斤八两吧。”
撂下电话,她站在门口,随后看了看少年家的那个方向。
也不知道这家伙在干什么。
……最好不要是又不爽所以出去打架,弄得一身淤青回来。
伤口也不怎么好好处理,倒头就睡。
最好不是这样吧。
因为那样的话,也太让人在意了。
她这么想着。
————
门被合上。
祁凛有些疲惫,手臂上泛着淡淡的淤青。
他揉了揉关节,对此不甚在意。
已经在外面吃完饭了,打开电视随意看。
播到电影频道,里面正播放着一个外国电影。
很平淡的情节,但不知为何就被吸引了。
小男孩本来是一个孤儿,一直都希望能够拥有真正的家人,终于在7岁的时候,他即将被一对夫妻收养,小男孩本来非常高兴快乐,但是不喜欢他的孤儿院院长却从中作梗,建议那对夫妻带走园里一个更加聪明可爱、惹人喜欢的小女孩。
小男孩哭了一夜,他画了一幅画,画上是爸爸妈妈牵着一个小孩子。
在第二天见到那对夫妇的时候,他唱了一首歌,然后流着泪,边唱歌边问他们。
“请问可以爱我吗。
因为没有人爱我。
我一直都孤独一人。
我想要被拯救。
不要丢下我。”
童音带着浓烈而令人心碎的哭腔,小男孩努力想笑,可眼泪却从眼眶里止不住地流出来。
少年握着遥控器,垂下了眸子。
这样的话他从来不会说的。
因为说出来很丢脸,也没有人可以说。
他揉了揉眼睛,随后起身去洗漱。
明天又是乏味的周一。
可他并不期待那个黎明。
第60章 晋江文学城正版首发
送走江蔚之后, 友枝得知消息,师父提前过来了。
学习小组的额外补习不知因何缘故而被取消了,周日就此空出来, 也没什么事情,所以友枝在第二天出门,准备去拜访江宴礼。
友枝坐车来到了市区的一处高级别墅区,这里有江宴礼占地五百多平米的个人艺术室。
以便他来返各个城市之间,参加业界的文艺活动,歇息休整,又或是度假。
高级住宅区自带一个超大的空中花园,从门外可见漂亮的玻璃花房,各色的鲜花正盛。
可喜欢来这里了。
友枝走上前按响门铃。
一个染着浅栗色头发、长相甜美温柔的女孩子给她开的门。
友枝:猫猫震惊.jpg
她大概20多岁,模样漂亮而可亲,眉眼里透着狡黠和古灵精怪,很温柔地对友枝笑,“快进来吧,小友枝, 我听江宴礼经常提起你。”
哦豁,居然直呼师父的大名诶。
友枝忍不住开始猜测她的身份。
江宴礼正在玻璃花房的木制椅子上看书, 阳光洒在他白色的休闲西装上, 身子高挑颀长,容颜俊秀, 姿态倨傲。
看见她来,男人淡淡点了点头,“来了。”
“师父, ”友枝站定, 规规矩矩, 十分乖巧地叫了对方一声。
江宴礼应了一声,抬眸朝这边的方向看来,淡琥珀色的眸子里露出不设防的松懈的神情。
旁边的小姐姐走过去,给江宴礼递了一杯热腾腾的红茶,又拿起放在沙发的杂志,整理好。
对了,江宴礼有轻微洁癖来着。
但是小姐姐的姿态熟稔,师父也不抗拒,反而很平静地接受。
友枝看着,顿时觉得很不一般。
下一秒,友枝的眼珠一转,开始搞事情,“师父,所以——这位漂亮的小姐姐是我的师娘吗?”
江宴礼被红茶给呛到了。
他轻咳一声,淡淡叱她: “没规没矩。”但也没否认。
反倒是小姐姐脸红了,连连摆手,说,“不是,我只是这家伙的助理而已,你叫我雪敏就好。”
话音刚落,江宴礼的脸貌似黑了那么一点。
友枝一看,挑了挑眉。
哦豁。有猫腻。
看来自家师父这是死鸭子嘴硬,还没捅破他们之间的那层窗户纸啊。
“雪敏姐姐什么时候来我师父身边工作的呀?我们留个微信呗,也好联系。”
她要完联系方式,勾了勾唇,暧昧的目光依然在雪敏和师父身上游走。
下一秒江宴礼淡淡地对雪敏说:“你先出去吧。”
小姐姐走了。
难得的八卦无了,友枝表示sad。
然后就是指导绘画。
友枝说到自己这段时间一直集中不了精神,不大知道要画什么。
……但其实心里隐约是有答案的。
她依然想画祁凛。
没什么原因,没什么其他想法的……嗯。
说起来,那家伙最近的样子有点怪,不知道怎么了,对她阴阳怪气(?)。
友枝这么想着,有些心不在焉。
“Diamond的下幅参赛画作,你有进展了吗? ”江宴礼问。
友枝晃了晃脑袋,很心虚地垂下眼,“就是……貌似是确定对象了,但是眼前不知道该怎么动笔。”
“你的灵感对象是人?“听到这,江宴礼翻看画册的手停下来。
她点头。
江宴礼支着下巴,貌似对此饶有兴致:
“是——男孩子?”
“嗯,”她点头,被师父略带兴趣的眼神这么盯着,声音蓦然小了下去,“就是一个……少年,在津北城认识的。”
“那么,”江宴礼的声音稍显清冷,似乎有些疑惑她此刻的神情,“既然决定了,那你还犹豫什么。”
友枝有些踌躇,“但是……”
“我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
“我或许已经告诉过你了。”
“啊是,但是……”
江宴礼说完,忽然掀开了另一侧被蒙着厚重白色纱帘的画布。
顿时,一个手捧鲜花的美丽少女被呈现在眼前,她容颜鲜艳,眉目灿烂,栩栩如生。
如梦如画,绝美,蕾丝圣洁的裙摆迤逦蜿蜒,眉眼的神色动人缱绻,女孩的笑容如枝头盛放的初雪,又如三月清澈如虹的春波,浸透着绘画者的无尽柔情和隐晦的爱意。
“是雪雅……”友枝忍不住轻声说。
卧槽卧槽,她师父动心实锤了。
她是不是可以拿红包了。
“她是我的灵感之源泉。”江宴礼坦荡地这么说,并无丝毫的掩饰之意。
“还是初稿,以后还会随时修改。”
“但是这就已经很牛逼了……”友枝由衷地说。
“决定了绘画对象,那就需要你投入进去,靠近你的观察对象的所在之处,所处之境。”
“记住,要走心,不能敷衍了事。”
“靠近,了解,观察,然后,救赎。”
他最后用了一个让她觉得意外的词。
“救赎?”
啊这。
友枝忍不住吐槽:“好家伙,救赎,这感情好啊,别回来您走心了认真了,倒把自己给赔进去,结果出不来了。”
她看了眼在玻璃花房那一侧的花海里忙碌着给植物们浇水的漂亮小姐姐,又看了看自家师父,眼底的意味不言而喻。
“你没有对他动心?”合上作品的遮挡画布,推回夹层后,江宴礼这么问。
友枝想了想,露出一个很顽劣的漂亮笑容。
“这个嘛——”
“难道照着一个美人画个画就得动心吗?那师父,我岂不是得动心个千千万万次。”
“既然天下美人即我所爱,那我画过的那些纸片人,就都得对我以身相许呗。”
轻轻努了努唇,少女露出一副混不吝又漂亮的模样。
她从不掩饰自己骨子里的色批之魂。
因而,友枝的语气略微带有一点轻狂的妄语。
她曾画过不少的美少年。
那些男孩子都或多或少地对她表示过好感。
但是友枝并不回应,因为没必要。
江宴礼轻嗤:“薄情。”
她耸肩。
“我之前画过的那些美人,是消遣,是赞叹,但不是永恒。”
美人如玉,陌上君子,鲜花灼烈,各色格式的画作里,人物的形象总带点艺术家脑子里莫名涌动的情思。
她挑的很,之前画的那些光鲜亮丽的纸片人,大多倾注了自己的喜好。
偶尔她还会观察社会,鞭辟入里,在画作里揭示那些稀松平常或是鲜少有的黑暗面,因此大多暗含丑恶和憎恶之情。
而美人如玉。
美人如花隔云端。
对此幻想,描绘,倾注增添情感,用以喻身赏乐。
而只有祁凛。
他不一样。
江宴礼这时候问:“没有一点想法吗?我不是在鼓励你早恋,但是在你这个年纪,少年慕艾之情并不可鄙,反而很常见。”
少女陷入沉思。
或许,是有一点的。
炽烈漂亮的神情,少年弯唇浅笑勾的那抹混不吝的坏意,还有那双含情却总是淡漠的丹凤眼。
野性的,凶猛的,纯情的。
……他的耳朵很好摸,软软的,像是棉花糖。
胸膛有道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烫伤疤痕,但并不难看,指骨修长,很野,而且是自己喜欢的那种颜。
友枝说不上来为什么,又或许隐约明白了自己心里的那个苗头,却推就于自身的年龄——十七岁,风华正茂,无限可能,似乎不宜太早,那不如就这样过着吧。
而且,也不知道对方怎么想啊。
如果一厢情愿先动心,那不就输了吗。
她抱臂,忽而游刃有余地挑了挑眉。
随后她把问题抛回来,这么问:
“您很喜欢雪雅姐姐吗?”
“明年,在这幅画作展出后,我会求婚。”江宴礼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似的说着。
友枝当即瞳孔地震。
很快恢复如常。
“不过像您这万年不动心、高岭之花似的的主,现在居然这么坦诚,也是千古奇闻了。”
她可以拿红包了嘿嘿嘿。
沈宴礼平常是冷酷Bking的毒舌风格,难得被自己唯一的小弟子噎了一下,当即一记冷冰冰的眼刀朝她飞了过来。
友枝见状乖乖站好,等着挨他的训。
没想到对方却说:
“你这么懂,那看来是已经游刃有余且胸有成竹了,既然如此,你就画这样的一副作品出来。”
“以旁观者的角度。”
友枝抬起眼帘,“诶?”
“深入了解却又置身事外,始终如一保持冷静,到最后能自如潇洒并迅速抽身——如果你做得到的话。”
友枝眨眼。
江宴礼淡淡地说:
“那就让我看看,你会变成什么样吧。”
“小友枝。”
雪雅姐姐忽然从门扉外探头:“有刚烤好的蜂蜜蛋糕哦,吃不吃?”
友枝眼睛顿时一亮:“吃!”
江宴礼:“。”
作者有话说:
凛哥:持续自我攻略ing
被抢了蛋糕的江sir:……友枝你长点心吧
友枝:点心,什么点心?
“美人如花隔云端”出自李白的《长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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